跟顾昭成婚后,他的洁癖是治得差不多了。
容从锦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赏满池的荷花,瑰丽的天际线下,水光潋滟,荷花繁盛,阳光坠在嫩黄的莲蕊上,润落舒展浅粉的荷瓣,游风拂过,携来沁人心脾的淡雅荷香,顾昭单手托腮,目光温柔些许低声道:“本王本是盼着荷花开的。”
“可荷花开到最盛,转眼就要败落,本王又盼着这些荷花凋落的慢一些,不为旁的,只想让你看看这些荷花。”那时是为了情思,后来就成了担忧,什么都不要紧了,只要王妃能平安归来就像现在似的,他们能并肩坐在一起,他就心满意足了。
容从锦竟不知如何言语,眸底酸涩,半晌将头靠在顾昭肩膀上低声道:“我看到了。”
顾昭侧首,亲密的吻了吻他的脸颊。
容从锦握住他的手,低语道:“王爷…臣答应过您的。”
顾昭大义凛然道:“王妃不必说了,本王不会趁人之危的。”
眸底光线却闪烁了两下。
“…是臣想跟王爷亲近。”容从锦如何看不出顾昭的心思,轻叹一声心甘情愿道。
顾昭的这点清浅心机,却能每次都让他沉沦。
永宁宫寝殿, 宫女熄灭了安神香,妃色轻容纱帐内光影晃动。
容从锦跪坐在紫檀拔步床上,垂眸拆开腰带, 一向灵巧的手指却迟顿起来, 在绣银丝兰草的腰带上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他手背, 似晚风曳过点缀着浩瀚星辰的夜空,声线低沉温柔,“我来。”
顾昭的手沉稳而有力, 修长手指下蕴藏着力量感,温暖的热度像冬日里的手炉似的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容从锦手背上, 他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默不作声的抽出手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腰带。
他好像有了一点新婚夜面对夫君的感觉, 他不再是瑞王也不再是那个抱着蛐蛐罐满院跑的少年,而是他真正的夫君。
这是他两世都未曾有过的经历, 他不会接受任何人成为他的主人, 他也不会愿意作为任何人的附庸、从属, 而成婚唤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夫君, 就相当于递给他一把刀,刀刃向着自己, 给了他对自己生杀予夺的权利, 从此必须做一个符合期待的正室, 再没有自我。他不可能接受这种感情。
不过顾昭不一样, 他能感受到自己是被尊重、放在心底深爱着的,他们始终是平等的,倘若这个人是顾昭, 他愿意试一试。容从锦微抿下唇,心底竟升起一点期许。似湖面泛起的浅浅涟漪,却扰乱了他的心神,让他只能注视到眼前相貌俊美深邃,专注在他腰间忙碌的爱人。
顾昭修长手指解开他的腰带,外衣滑落,顾昭像是在拆封一件期待多时的珍宝,不许他动手,亲自解开他的衣裳,动作轻缓,柔软轻薄的中衣逶迤坠地,肌肤瓷白莹润,线条流畅优美长腿笔直,因略清减了几分,小腹上有几块腹肌的隐约轮廓。
容从锦别过头去,竟有几分赧然,他肌肤在纱帐掩映内渗漏进来的柔和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月光清晖,明珠光晕。
顾昭单手扣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下轻啄了一下,动作强硬语气却格外和缓,“很美。”[1]
顾昭轻吻去容从锦眼角的水光,茫然道:“本王不喜欢你哭,但你现在的眼泪特别美。”
从锦眼尾坠落的细碎水珠洇润了鸦青的鬓丝,留下一道湿润折射着光的痕迹,似鲛人坐在礁石上一半尾巴浸在海水里,背临午后阳光,贝壳似的光洁鳞片在光束下映射出的细腻珠光。
平时从锦皱一下眉头他都不舍得,现在心底却有一个隐晦的角落暗戳戳的想要弄哭他,让他哭得更厉害些,更…动人些。
顾昭在他眼眸上轻轻一吻,柔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
“嘘。”容从锦仰首,用唇瓣封住了那张吐出奇怪言语的薄唇。[2]
窗外荷花摇曳,明媚光线映在莲池如碎金般波光粼粼,游风携着清新淡雅的荷香送入窗棂与清冷梅香杂糅在一处,混成了一种勾魂摄魄的香息,似溪流旁的梅树,雪山之巅融化的冰层汇入流水,清雪溪流旁落梅花瓣随水漂落,水波潋滟间掩映一室春光。
顾昭胡闹到午后,黑漆螺钿的精巧木盒里的脂膏用了一半,才心满意足的抱着王妃歇息,不时在他眼皮上轻吻一下,这双眼睛最美。
他还是不舍得王妃哭的,虽然他眼泪落下来时很漂亮,却也不必了,这个年纪的郎君最是食髓知味,顾昭也是心痒难耐,但略一亲昵,耳鬓厮磨间他就极为满足了。
“殿下,太子来了。”永宁宫的宫女在门外轻声道。
容从锦睡梦中不安稳的微颦了一下眉心,顾昭立即用手掌在他光洁纤巧的脊背上轻轻安抚。
顾昭随意系了外衣就出去见太子,宫女一路在他身后追赶:“殿下,衣裳!”
“兄长。”顾昭踩着靴子,一边弯下腰去提靴子一边道。
“成何体统!”太子眼角轻跳,无语训斥道。
“这是我的宫里。”顾昭坐下来,咕嘟嘟把茶喝了,宫女还来不及换茶,他索性把太子喝到一半的茶盏也端起来饮下,坐在太子身边的高背椅上道。
换句话说,太子才是不请自来的那个。
太子无奈望着他,去益州是辛苦的差事,他一路往青州、齐州等地去,沿路安稳虽废了些功夫但也算顺利,容从锦刚回来,他想着这段时间顾昭无人照拂,听闻他也在宫里特意来看顾昭,枉费他担忧,他的幼弟已经见色忘义,见到王妃就不记得这个哥哥了。
“这段时间孤不在望京,可有人欺负你?”太子问道。
顾昭摇头,太子又问,“王府里侍从服侍的可还好?”
“挺好的。”顾昭想了想还是点头道,王妃不在府中,小乐子向来只顾着他不管旁的事情,王妃留下的碧桃管得虽然多了些,但是王府井井有条,他也能察觉得出生活比在皇宫中还轻松自在几分。
顾昭总是不自觉的视线往寝殿探去,极轻快的撇一眼就又收回来,几秒后却又忍不住再次望向寝殿的方向,他抱着王妃也是好的。
太子忍了又忍,无语道:“你就这么离不得他?”
“谁…谁呀。”顾昭垂首,红晕却悄悄爬上了耳背。
太子也是无话可说,大钦皇室竟然出了一个情种,偏顾昭又是有痴症的,他的王妃只要有一点不好的心思就能轻易哄骗了他,虽然现在容从锦对顾昭或许有几分真情,但人心易变,容从锦又心机深沉,太子怎么放心得下。
感情只是锦上添花,宗室皇子还是要自身有本事。
宫女换了新的茶,太子挥手让她们退下,轻啜一口清茗,放下茶盏道:“你王妃既然回来了,这几个月就在王府陪他吧。”
老四自从伤愈后,整个人阴沉许多,他瞧着有些不对劲,若是冲着他来自然无惧,却也担心老四向顾昭下手。
“哦。”顾昭憨憨点头。
太子有许多话想叮嘱顾昭,但他又听不懂,只能按下了冷峻锐利的目光逐渐温和下来,注视顾昭片刻道:“兄长在一天,就会护着你的。”
谁也不能欺负了顾昭。
顾昭不愿意自己总是像被当个小孩子似的对待,却难得没有顶嘴,因为他视线微抬恰好见到了寝殿过来的廊下露出了一片衣角。
“从锦!”顾昭惊喜叫道。
那身影停顿片刻,转了出来微微躬身行礼道,声线有些沙哑,“太子殿下、王爷。”
“快过来坐。”顾昭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容从锦把他按在自己的椅子上,又把茶水推到他手边,甚至去另一边的鹤膝桌上捧了盛着新鲜水果的缠枝纹金碟过来。
容从锦坐下的动作略微僵硬,停顿一瞬不着痕迹的变换了坐姿,又掩饰得拾起顾昭茶盏轻啜,太子也不是没娶亲,凤眸轻瞥,在他染着一抹浅淡绯红水色的含情眼尾微微一顿,恍若不经意的收回视线。
容从锦心知太子已经看穿了,任他再怎么说服自己,夫妻亲昵本是常事,不到几个时辰就被太子撞破,堵在了永宁宫里他心底始终有难掩的羞赧,偏这个时候顾昭还殷勤周到的服侍着他,连水果都剥了皮塞到他手里,生怕太子看不出来。
“王爷…”容从锦忍不住嗔怒,声音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线前所未有的柔和沙哑又带着面对情人时不自觉的低喃,可太子殿下还坐在这呢,容从锦修长白皙的脖颈不禁攀上一层轻盈薄红。
“王爷先去把衣裳换了吧。”容从锦放下水果,轻拽了一下顾昭系得歪歪扭扭的腰带。
“好。”顾昭听话的望着容从锦点头,湿漉漉的黑亮瞳仁注视着容从锦,像是一只向心爱的人拼命摇尾巴的狗狗,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悄悄跟太子咬耳朵,“兄长,你不要欺负从锦。”
他的王妃那么娇弱。
顾昭刚一出去,厅内就安静下来,只能听得到容从锦拨动茶盏的声音。
“益州的事情,你办得不错。”两人隔着茶桌坐在一侧,太子似笑非笑的凤眸斜飞容从锦,“就是孤亲去,也不过如此。”
他要顾及名声,恐怕还不及容从锦果决迅速。
“谢殿下夸赞。”容从锦淡淡道。
“益州同知真的是畏罪自杀么?还将所有贪污所得捐给了钦朝。”太子颇觉可笑。
“那吕居正大人遇到的真是山匪么?明威将军那一柄长枪曾经威震西北,为什么会偏上些许。”容从锦反问。
太子定定注视他片刻,容从锦相貌并不柔美,只是一双潋滟桃花眸多情妩媚,他又刻意做出温婉模样,易让人忽视了他眸底的杀伐。
“喝茶。”太子道。
“太子请。”容从锦亲手执玉壶为太子倒茶,彼此尽在不言中。
“若是你兄长有你三分谋算,他现在也不必做一个郎将了。”太子喝了口茶,指尖把玩着冰玉似的薄壁茶盏说了一句真心话。
“兄长的长处不在这些小事上,太子殿下明白计谋只可支撑一时,真正能安定社稷的是明君和良将。”容从锦垂眸。
太子不语,眸底却多了一分赞赏。
越是聪明人越爱自作聪明,像容从锦这样知进退的倒是少见。
“玉玄真人在陛下面前颇有几分颜面,殿下准备如何做?”
“什么?”太子唇角微抬,反问道。
“四皇子与贤妃再次得势,来年例行巡盐,恐怕他们会插上一杆。”容从锦低眸道,盐、铁、茶是大钦三大税收来源,先帝在是仅盐一项收入上,每年就有数百万两,现在不过两三百万两,盐□□败已经不是一时的了,四皇子这次伤了元气,为了重获建元帝信任出了不少血,应该会在巡盐、铁等事上收拢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老四自寻死路,便由他去。”彼此都是一路人,太子索性省去了互相试探的功夫,冷笑一声直白道。
容从锦低声道:“殿下已有对策臣就不多言了,只是一点…国库不能再随意支取了。”
现在是先帝留下的家底厚,还能支撑着,但建元帝这样挥霍下去,等到太子手上就剩不了多少银两了,全都是账面好看,要知道前世突厥南下…这还有一笔庞大的军费开支。
容从锦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个费心竭力试图修补破船的渔夫。
“嗯…”太子颔首。
“从锦,我的绅带呢?”顾昭在里面叫道,“等一下,我的亵裤呢?”
太子都尴尬的说不出话了,容从锦恍若未察,起身道:“殿下稍坐。”
说着略显歉意的微微一笑,如明珠璀璨满室生晕,即便是太子也不得不赞一声容色绝艳。
第35章 映日荷花别样红
“王爷怎么弄的。”容从锦边半嗔怪的责问, 边让宫女取了新的亵衣来,看他重新穿戴整齐,修长手臂握着绅带从背后拥着他, 肌肤不经意间相触, 带着幽幽馨香。
容从锦又绕到前面来为他系上, 将白玉方胜系在他腰间。
“从锦为什么总跟兄长说话…”顾昭看他忙碌, 垂眸间自有温柔亲昵,顾昭心底暖烘烘的又按住从锦的手自己戴上香囊。
“只是一些公事。”容从锦轻声道。
“不要理他。”顾昭可怜兮兮道,尾巴都摇得没有力气了, 在太子面前他哪里有什么竞争地位,虽然他跟兄长关系亲近也不代表他愿意让自己的王妃总私下跟太子聊天啊。
“王爷信不过我?”容从锦帮他重束了发冠, 闻言手里动作停顿一瞬轻声问道。成婚后顾昭给了他太多的自由, 甚至让他远赴益州, 让他都忘了大钦对双儿和女子的限制, 没有夫君的允许他们连门都不应该出,更不用说独自见外客了。
“自然不是。”顾昭挺胸, 兄长再好也不能让从锦给他系绅带, 陪他用膳, 他还能见到从锦的眼泪呢, 兄长行么?
“本王只是不愿你们背着我聊天。”顾昭郁闷道,好像他被一个小团体排除在外了似的, 虽然他在皇子堆里、望京勋爵子弟里一直是被排斥的那个, 但是从锦和兄长, 两个生活中和他最亲近的人组成一个小团体又把他排除在外, 这种感觉很糟糕。
“王爷若是愿意,可以留在正厅陪着臣么?”容从锦看出顾昭的心思,心底隐藏的烦闷刹那间烟消云散, 莞尔一笑给了顾昭台阶下。
“兄长太吓人了,本王不在,从锦害怕了吧。”顾昭有点得意,握着王妃的手循循善诱道,黑亮深邃的星眸里写满了诚恳。
“是,王爷不在臣怕得紧呢。”容从锦被他澄澈专注的眸光注视着,既觉得好笑又感到温暖,顾昭还是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好吧。”顾昭做出勉为其难的态度,实则一口应下,金黄色的大尾巴又充满憧憬的在身后摇起来。
“王爷真好。”容从锦不禁俯身,坐在圆凳上束发的顾昭脸颊上传来轻盈触感,像是花瓣拂过瑶池。
顾昭心底也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两人相携而出,望向彼此的目光温柔深情,没做什么多余的事两人间的氛围也是含情脉脉旁人毫无立足之地的,太子神情淡定,凤眸中却滚动着“一定要在孤面前秀么”这样类似的目光,这种神情在看到顾昭将容从锦让到上首,自己坐在下首给他剥水果时升到了巅峰。
太子冰冷的面具逐渐裂开,忍不住道:“你给自己剥过水果么?”他这个弟弟对王妃真是捧在手里怕化了,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就差把他供起来了。
顾昭朝太子吐了吐舌头,专心对付着手里的水果。
“益州同知和益州官员共计’捐’了二十一万两白银,不知当时太子的承诺可否兑现?”容从锦不愿顾昭生妒,单刀直入问道。
“嗯。”太子颔首,“近日国库会再拨出三十万两,一并交给漠北军,让漠北军可以整军经武,守卫边疆。”
容从锦只用了大钦十万两和赈灾粮,就平息了益州水患额外修建了可用万年的河道,甚至还带回了二十万两,纵是太宗在世也挑不出什么差错。
”那五姐…”顾昭一直在旁安静的听着,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道。
“清染和亲已定,不会再更改了。”太子道,顾昭嘴角向下,一贯噙着阳光的梨涡里满是失落,太子叹息道,“孤知道你舍不得她,但是身在皇室,本就是许多不得已。”
“清染既享了皇室的尊荣,大钦需要她效力,那也责无旁贷。”太子言不由衷道,其实他心底赞同瑞王妃曾经说过的,若要女子和亲,要将士何用?
偏建元帝想不费一兵一卒收服突厥,太子不由得在心底嗤笑,更多的是无奈,建元帝做了二十年的至高无上的宝座,还是如此可笑。
顾昭把剥出来的水果放到王妃手边,不再出声了,只望着窗外的莲池发呆。
太子也不好多留,只能起身道:“漠北的事,孤会尽快处理的。”
“臣代子渊兄长还有漠北军士谢过太子殿下。”容从锦深深一拜。
太子匆匆离去,想了想还是往长春宫去了。
“王爷怎么了?”容从锦慢悠悠将顾昭给他剥的水果吃了大半,将一瓣桔子塞在顾昭口中低声问道。
顾昭边咀嚼着边依旧无精打采的眺望窗外,片刻微微一叹,握着从锦的手道,“你没见过五姐,她是个很和气温柔的人。”
“所有人告诉本王应该离四哥他们远点,连兄长也叮嘱我不要往那边去。”四皇子五公主都是贤妃所出。
“五姐从不理那些事,也不会嘲笑本王,偶尔本王也会去五姐宫里坐坐,五姐会弹古琴给本王听。”
“臣陪王爷去赏莲吧。”容从锦轻叹,顾昭有一颗柔软的心,他能忽视那些恶言,也记得所有对他展露过善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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