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皮看向祁总,努力平稳着呼吸:“祁叔叔。”
祁总沉默不语。
以前总是大家说话林夏沉默,现在他主动开了口,却没人回答,但林夏并不在意这些,他还是抓住了祁修阳的手。
“你不要怪我哥,全部是我的问题。”他说。
林夏的声音不高可吐字清晰,回荡在静无声息的走廊,敲中了祁修阳的心脏,他心脏钝疼,像是被利器紧紧拴紧拧住。
“不是。”祁修阳立刻反驳:“林夏你不要胡说,爸,是我,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喜欢林夏了,暗恋了将近三年……”
“够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祁总狠狠地瞪着他们:“你妈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你们两个站在手术室的门口说这些,是不想让她活着回来了是吗?”
我没有。祁修阳艰涩地想。
我当然想让妈健康,可李女士是因为他才被抬进的手术室,他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林夏抓着祁修阳的手紧了紧,他有无数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没办法说出来,只能通过触碰传递,可下一刻祁总视线落在他们的手上,愤怒的情绪来的凶猛,他命令道:“松开!”
可能是两人挨得近声音大,也可能是因为在害怕,祁修阳浑身抖了一下。
林夏没有松开手。
他非常执拗地盯着祁总,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态度坚决,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的握着祁修阳逐渐松懈的手指。
“我再说一遍松开!”祁总话落抬手拽着他的胳膊,狠狠掰了几下没掰开,随后看向祁修阳。
祁修阳心里像是压了一颗石头。
不能松手,他告诉自己。如果松手了林夏会伤心,你不能让林夏伤心。即使握的手指僵硬发白没力气了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松手吧,小夏。”
李芙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跟前,三人显然毫无察觉,齐齐看过去,林夏紧紧锁着眉,祁修阳震惊茫然,祁总神色凝重。
“你们不能在一起。”李芙蓉黑白的眼睛盯着林夏一字一句道:“祁修阳是你亲哥,亲堂哥。”
短短两句话,如尖锐的利刃一样刺入他们的心脏。
两只手同时松了下。
第64章
比起这个无厘头的亲堂哥更加冰冷刺骨的是李女士的病情, 祁修阳甚至来不及思考李芙蓉的话,手术室的灯牌措不及防熄灭。
门被推开,刺鼻的消毒水味冲进鼻息, 医生摘掉口罩:“情况很不乐观, 病人的心脏有严重的先天性缺陷, 已经做了麻醉,目前处于半昏迷状态, 可各种指标显示她的情绪波动非常大, 后面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什么意思?手术不成功吗?”
“手术很成功。”医生严肃道:“但病人有很大可能需要换心脏。”
李女士在第二天中午醒来, 祁修阳坐在床边陪了一夜, 他又变成了前几日李女士嫌弃的胡子邋遢模样, 只是当时欢喜的眉眼已经变成了愧疚和沧桑。
“妈。”祁修阳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门外祁总已经喊了医生过来。
李女士还有些不清醒,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恢复了焦距,看清是谁后立刻抽出手:“你不要叫我妈。”
祁修阳恢复神色的眸光又暗淡了下去。
医生进了病房, 简单做了些术后检查, 但李女士表现得非常不配合,医生问她伤口感觉怎么样她也不会答,甚至嚷嚷着要出院。
“小玉,你冷静点。”李芙蓉摁住李女士的肩膀。
仪器滴滴地发出响声,李女士用挂着点滴的手摘到氧气罩,有些发狂地吼道:“怎么冷静,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孩子——”
“我知道。”李芙蓉含着泪用极其虚弱的声音道:“可你一定不知道小夏是我和祁文秋的孩子,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第二次听到李芙蓉说这些, 祁修阳突然觉得讽刺, 好像真正重要的不是他和林夏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重要的是强调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们不能在一起能让所有人安心,却没有人问过他们的意见,问他们安不安心。
而同一时间,病床头处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祁修阳下意识瞥了眼,上面显示联系人“沈北”给你发来了一张图片。接着弹出两条非常符合沈北的语言风格的消息。
-检测显示无血缘关系
-以你的智商应该不会信这种鬼话,到底是谁说的?
李芙蓉的话让李女士愣神了许久,期间不自觉地回答了医生的几个问题。她好像失去了感知,又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原本的愤怒了不能接受平复了些,疑惑又不确定地问:“你说真的?”
“真的。”李芙蓉点头说。
即使李芙蓉的话听起来过于荒唐,可李女士的情绪显然得到了安抚,她没有思考,只是寻求结果,眼神祈求般地看向祁修阳,又问了一遍:“真的?”
母子俩的桃花眼生的极其相似,祁修阳对上那双眼睛,彻底明白了李女士在这种时候想要追寻的并不是事实,而是借口。
祁修阳狠狠地咬住舌头,嫩肉几乎要出了血,忍住心底的波涛关了手机,轻轻放回兜里。
“真的。”他捏住冰凉的拳头说。
李女士表情才终于松懈,好像把提起来的心脏放了下去。
李芙蓉又道:“这件事你就当是两个孩子胡闹,你接下来好好的,准备第二次手术,听医生的话,情绪不要有太大波动。”
医生和祁总在门外聊着,李女士透过门缝看向外边,目光又回到祁修阳身上:“修阳,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再胡闹了。”
血腥味儿袭遍口腔,舌尖的皮肉出了血,可祁修阳却感受不到疼,好像咬的更用力些才能把这几个字说出来。
“……我保证。”他的指甲陷进了肉里。
得到了保证,李女士看向祁修阳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修阳,你还小,你不明白,你们在一起,会遭受比想象中还要多的非议,妈妈是为了你好。”
不,不是的。祁修阳心道。
你不知道你没看到的地方,我和林夏已经公开很长时间了,你更不知道所有人都接受的很好,只有你们而已。
林夏一直站在病房外,他自知李女士应该不想见到他,没敢进病房半步,见他哥出来连忙问:“怎么样?”
“醒了。”祁修阳被靠着墙,觉得血液比墙上的水泥还要冷。
林夏松了口气,没犹豫又说:“哥,我不信我妈说的话——”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祁修阳闭了下眼睛,缓缓把手伸进兜里,舔了下舌尖上的伤口:“我先去个厕所。”
平时祁修阳去哪儿都恨不得拉上他一起,林夏习惯性地正要跟上,才发现他哥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而他不过垂眸失落了下,祁修阳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林夏嗓子眼有点发堵,他身体靠在墙上,仰头大幅度的呼吸,对着白色的墙面抹了把脸抹了把脸,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对他来说,这个家里没有了祁修阳,好像也没有别人了……他哥在怪他吗?
祁修阳并没有去卫生间,他就站在林夏只要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的拐角里,秉住了呼吸把手机拿了出来。
翻看他和沈北昨晚到现在的聊天记录。
祁修阳:你能做基因检测吗?
沈北:实验室加急八个小时能出结果
当时祁修阳颤抖又急迫地发了段语音过去:“你去我宿舍,我已经和舍友说好了,没锁门,我的床铺上应该会有头发,我让韩次年也在林夏的床铺上找头发给你送过去,验一下我和林夏有没有血缘关系,求你了阿北,一定要快。”
沈北没问他原因,依旧熬了个通宵给了他结果。
他兄弟的办事效率出了名的高,直接把检测结果甩了过来,可祁修阳盯着上面的无血缘关系的检测结果却只觉得无力和麻木。
祁修阳彻底明白,他和林夏有没有血缘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能让李女士平息,接受第二次手术……
翌日祁文秋和沈斯念也闻讯从平京赶来。
沈斯念本身是心脏科著名的专家,他连续两天没怎么睡觉,和医生们开会讨论,并亲自主刀了李女士的第二次手术。
好笑的是,祁文秋和林正誉刚见面先打了一架。他们年龄差的不大,祁文秋比祁总大两岁,比林正誉只大了一岁,不过祁文秋看起来反而更年轻,打的不分胜负。
祁修阳站在一边越看越讽刺。
大人们为了让他们相信,甚至不惜一切地串通好,就连表面戏份也非常的足。好像祁文秋真的是林夏的亲生父亲一样。
更好笑的是,祁修阳自己被迫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在场的所有人中蒙在鼓里的只有林夏,而林夏前不久刚在没有人的角落搂住他。
“我不在乎到底谁是我的父亲。”少年真挚又赤城地对他说:“哥,我只在乎你。”
祁修阳差点就把基因检测的事说了出口。
可他还不能。
他拉着鼻青脸肿祁文秋去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大伯,跟握说实话,林夏不是你孩子对不对?”
“就是你看到的。”祁文秋摸了下鼻子上的血痂疼的吸口气:“修阳,对不起……”
于是祁修阳当着他的面点开手机,把基因检测结果找出来,将他和沈北的对话赤/裸裸地摆在祁文秋面前。
祁文秋顿时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祁修阳知道他赌对了。
他本来并不是完全确定,因为即使沈北的操作不会失误,也可能有头发拿错之类的风险,但祁文秋的反应证明李芙蓉果然是骗他们的。
他难得松了口气,握着手机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可偏偏在祁修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楼上,想要告诉林夏这个对他们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好事的消息时,没有防备地见到李女士第二次被推进手术室的一幕。
他顿住了脚步,目光和床上李女士的眼睛撞上,话卡在喉咙里,含在嘴里像鱼刺一样,生生咽了下去。
“没事的哥,手术会成功的。”林夏在手术室门关上后走了过来。
祁修阳轻笑了下点了点头:“过来,让——”
走廊里所有人都在,听到声音视线全部移动过来。
他们的事情大人们没有直面回应,可就是见不得他俩亲密,如今连说句话也能拉响警报,戒备地模样仿佛他们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祁修阳下意识伸出去想捏他鼻子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收了回去,自嘲地舔了下后槽牙,靠着墙壁没再说一个字。
接着几道目光才纷纷收回去。
宣布手术成功时,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插在他们中间最重的刺没了,祁修阳终于有种脚落在地上的真实感。
只是心里还未升起来的希望,又被沈斯念接下来的话浇灭了。
“即使手术成功,她的心脏也撑不过十年,这十年里任何时候都会有生命危险。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匹配的心脏,换掉原来的。”
祁修阳不用抬头也知道头顶深深看着他的目光是谁的,他抿了抿苍白的唇,抬眼对上祁总痛斥的眸光,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爸,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他苦涩地抿唇。
“你真的要瞒着林夏吗?”沈北在李女士第二次手术结束当晚回了淮中,他听完事情的经过,沉默了许久问。
国庆假期要看马上就要结束,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祁修阳点头沉声道:“决定之前,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沈北好像预料到了什么,眸光微顿。
“帮我做配型。”祁修阳的音量越来越小,他的声音在颤抖,压抑的让人发闷:“如果我和李女士能配得上,我就满着。”
沈北在淮中各个医院都有熟人,他是典型医学世界的孩子,到哪里遇见个老医生,十有八九是长辈。
淮中市中心医院心脏科就有这么一个叔叔,沈北用他的机器瞒着所有人给祁修阳做了配型。
天意似的,他和李女士的心脏真的配上了,匹配程度非常高。
“我妈生我的时候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是我害的她。”祁修阳手指点了下心脏的位置:“如果她出事,就把我的心脏给她。”
沈北看着HLA检查结果难得有点后悔:“你不要把结果想的太糟糕,十年之内说不定就能找到其他配型。”
“可找不到怎么办?”他不能给了林夏希望,又让他失望。
他曾经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很简单,只要互相喜欢就能白头偕老,所谓不可抗因素不过是不爱的说辞罢了。
可终究是造化弄人,聚散不由。
李女士手术醒来后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祁修阳离开超过十分钟她便会不停的哭,拒绝吃药拒绝治疗,后来他中午吃饭只能点外卖在病房吃。
李芙蓉带着丘丘已经出院回了家,两家人分明住对门,祁修阳连和林夏见一面都觉得困难。
国庆假期结束前他们没再见过,但林夏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问他吃了什么,告诉他自己吃了什么。
可祁修阳还是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他最想说的话:哥,你不要把我忘了,我还一直在……
祁修阳心脏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撕裂般的疼,喘不过气,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也平息不住颤抖,好像划破了道血淋淋的口子,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
他还是言而无信了。
他曾经说过不止一遍要永远陪着他,现在连回消息的勇气也没有。
国庆开学前一晚,祁总把他喊了出去,父子两人分明挨着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中间却好像隔了半个世纪这么远。
以前父子两人待在一起,祁修阳总是没大没下,嘻嘻哈哈,搞得大人们哭笑不得,现在他沉默了不说话了,祁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也是在李女士的病情稳定下来的这一天才后知后觉,他好像吓到他儿子了。修阳从姥爷去世后胆子一直是很小的,经不起吓的。
“我打算给你妈转院。”祁总掏出一根烟,可没有点着,医院里禁止吸烟,他咬着过了下嘴瘾,说出了以后的打算:“我们搬家,去江回,公司也同意把我调过去。”
祁修阳平静地听着,好似祁总嘴里的我们不包括他。
“你妈妈见不到你总是不安心。”祁总终于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你退学吧,学校我给你联系好了,复读一年,重新考个江回市里的大学。”
他以为祁修阳会反对,甚至找好了不少威胁的话,以李女士的生命压轴,可他没想到祁修阳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好像不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都听你的。”他面无表情地说。
文学社的人没有等来喜糖,却意外等来了祁修阳退社的消息。祁修阳最后还是没有归还那本书,杜岈知道他要退学后,把书送给他留作纪念。
他和社团里的学长学姐告别后回到宿舍和舍友告别,有时候还能挤出来个笑脸,可等见到韩次年和沈北的时候,实在是有点笑不出来。
“祁修阳,我是因为你们,才用岌岌可危的分数玩命似的冲一下京大的。”韩次年哭的稀里哗啦:“你特么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把不把我当兄弟!”
沈北拦了好几下没拦住,眼睁睁看着韩次年连踢带给了祁修阳好几脚,拳打脚踢完韩次年哭的跟个孙子似的:“我舍不得你怎么办?”
祁总已经发消息催人了,他的车停在三号楼前面的停车场,只要穿过这条开满银杏的柏油路就能看到,祁修阳挨了韩次年几下拳头心里反而舒坦些。
“我走了。”回见。
韩次年拽住他的行李箱,胡乱擦着哭出来的鼻涕:“林夏呢,你走了他呢?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真的来不及了。”祁修阳自言自般地道:“如果十分钟后他没有回到车上和李女士打视频,她又会拒绝吃药。”
沈北和韩次年皆愣了下。看着他兄弟像是被人下了紧箍咒一样,韩次年心里顿时憋了口气,但他想到那个每次去找祁修阳玩会给他端水果的温柔女人,还是把嘴边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他皱了一下眉:“可是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在上课,我逃课出来见的你,我和林夏坐在一起,他大概——”
韩次年的话戛然而止。
身后有阵风刮了过来,那人的脚步声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靠的非常近,急促的呼吸若有似无的洒在耳畔:“哥。”
祁修阳的脊背僵住。
沈北已经捂着韩次年的嘴将人拉走,林夏迷茫地看着祁修阳手里的行李箱,垂在两侧的手有点使不上力气,有点脑袋发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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