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这日的朝堂恐怕又有好戏看。这波起前,众人的关注尚在十多年前的旧案里,太子的毒到底由谁而下。段淬珩不介意这日索性把桌子也掀翻,面上实实在在地讲那日的毒和皇家的关系。
倒无所谓,越是在爆炸中,段淬珩的心越定。他只是无法独自一人在黑暗里,聆听自己的心跳声。他变成了什么样,要成为什么样的问题太难回答。不如回头去看比他鲜明好懂多了的人心。
“我梦见了淬瑛。”段淬珩这样讲,“时间合适的时候,恐怕要和程钧交涉。”
外头的天光很吝啬,那点阳光,被巨大到仿佛无所不在又仿佛不存在的乌云遮住。
这日最新鲜的当然是段淬珩库里那份触目惊心的名单。人们争吵着,议论着,假想着。
然后,天下毫无新鲜事,他也没有意外,段淬珏的有事要禀。
段淬珩先开口。
他平平静静地展示了这个离奇的新鲜事,说这来自他的那个游戏,以及展开了那个新鲜的名单,不再更新的名单,所有世家捂着或不捂着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出事的名单。然后理所当然地讲明:他不知情,同样诧异。
朝堂安静了片刻。
段淬珏像是有些吃惊。却先说话。他向来温吞,此时也只是讲,有人发现这一点,递到他这儿来,正要今日告诉大家,看看太子殿下是否被陷害或者——
然后朝堂便乱了起来。程党并无吃惊的样子,他们表演般地愤怒着,反扑着,再一次暗示段淬珩的狼子野心。
已经和六皇子有合作?他淡淡地叹了口气。
争论没有意义,他这样讲,然后率先请罪:知情不报之罪躲不过。然后是,干脆地请辞太子,愿意接受调查。
他退这一步,基本退到了头。有人略略吃惊,也有人并不意外。
太子在这方寸间的朝堂之上,并不需要,也不愿再让任何人出来替他说话。
要如何定罪,是否要关押,还是先行配合调查?
那周家呢?上头人似乎有了点兴致,周卿,可有何要说?
周延盛出声,第一句话便把周家一并埋了进去,将周家亦知情,但也知太子无辜。
这是毫无划清界限反而要往里跳的意思。
承武帝像是被财政部长一番漂亮的言辞逗笑,再点了点六皇子,问他如何看。
段淬珏先是替太子殿下说了几句话,言是需要接受调查,但现下也需要再派人去寻北塞中的四皇子。此时非常关头,太子这事要查,但也不必一棒子打死,否则民心将动。
倒讲得很那么回事。承武帝说,一个二个,倒是都替朕从不结党营私的太子说话了。
结党营私。本朝天子最忌讳的词。他此话一出,到底什么意味,所有人都在揣度。
只有段淬珩在心里想,他六弟倒会说话。此时越表现得认为此时和自己无关,要替自己说话,疑心病日益严重的承武帝便越厌恶自己。
“淬珩既请辞,那就辞吧。主星出这档子事,你毫无建树,又闹出此事,无论如何,朕也该有点表示。”承武帝叹了口气,“淬珏,从今日起,你便负责调查主星案子。北塞照旧给程昱看,该派兵派兵,该联系联系。朕需要淬瑛的消息。至于淬珩的事——”他点了两个清流。
“既不是太子了,”他这样讲,声音平静,“调查后若无事,你便从东宫搬出来,朕看你到广陵去倒是不错。确实也许多年没回去过了吧。”
倒是正中段淬珩的下怀。
“至于子渊。”承武帝淡淡地讲,“朕怜才,准他先回周家。养儿父母心,周卿,不要当糊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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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武帝来当一下谜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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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淬瑛彼时正在吃饭,这天叶留香煮的是蛇肉。鲜美,刚刚见过尸体并没让他反胃,只是叶留香今日的鳞片腰带让他的目光停顿了片刻。
“你疯了。”段淬瑛说,“叶留香,我是人。”
“但是人很没意思哎。”叶留香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像蛇一般柔软的躯体攀上他的腰侧,“你干嘛要死了都不愿意做虫群一份子要做人?”
段淬瑛冷哼了一声。
“不舒服就别吃了。”叶留香讲,“也没逼你吃。”
段淬瑛没有放下餐具,只是进食动作加快。
叶留香讲:“你为什么不觉得不忿呢?”
他不知从哪里观察来的情绪,其实有些过分正确。
“你不想要那个皇位吗?或者,你不想让你的敌人都死了吗?你二哥要是真的有心,和你一样好像还有点惦念你们那什么,表演出来让人恶心的兄弟情深,他怎么还没来找你?”
段淬瑛说,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九子夺嫡,还是皇家亲情都是玩笑,还是秦晋之好都是算计?你可别告诉我按照你原来的计划,没有一个部分是若有意外杀了你那个看似柔弱其实吓人得很的太子哥哥。”
他话说得很明白,甚至比段淬瑛最信任的谋士看起来还要自如些:“怎么这个眼色?你要当皇帝,你没打算杀了段淬珩?干嘛,喜欢担心受怕然后等着哪天他掀翻你送你去地狱害怕?”
段淬瑛没说什么。
他的二哥其实或许早就死在十多年前那起投毒里了。他们俩,事到如今,当然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藏着的都是杀招。段淬珩城府极深,不好对付,若真正登上那个位置,他难道能让这样一个人善终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答案所有人都知道。
“我可以考虑杀了他,但我难道要杀了全人类吗?”段淬瑛几乎是在冷笑,“你把我当什么?”
“为什么不?”叶留香问,“多死几个人,少死几个人有什么区别?”
段淬瑛说:“你很荒唐。”
叶留香显然很不服气:“拜托,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哎。你们程家好多人贪污,好多百姓民不聊生。你确定人类赢了,会比虫族统治让这些百姓过得好些吗?到时候大家一起共用脑子共用能量,没有互相杀戮没有彼此防范没有不痛快,难道不比你现在这种惊魂未定的老鼠样好多了?”
段淬瑛说:“你疯了。”
“你确定你不是逼疯我的一份子吗?”叶留香问他。
“我没兴趣听你的悲惨身世。”
“你当然没打算听。”叶留香只是笑,“本来哪个人要听别人的惨事啊?有所图谋才会互相聆听。群居不也就是为了自己更好地活着罢了。”
“我就算做错了,也不想搭上全人类陪葬。”
“你在说什么全人类?”叶留香笑死了,“那我也是人类,你是要现在杀了我吗?”
段淬瑛再次问他:“你为什么还要我活着?”
“什么意思。”
“北塞这个地方,被你们搞的这些东西包围了,虫群也好,什么都罢,我没有情绪加入,既然我没打算加入,没打算为你们所用,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我,而是非要激怒我,说些不知所谓的疯话?”
“好问题。”叶留香说,“对哦,我到底为什么还没有打算放弃说服你?”
他像是真真正正茫然了那么一瞬,却又立刻捏住了段淬瑛的手。
他力气其实很大,段淬瑛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时常有点疑惑,对面人到底企图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
他一无所知,他感到茫然,他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这件事如果真的和爱欲有关,那他就简直和叶留香一样可怜了。
他昂着头,像一个天真的小孩:“可能,就是想让你来看看。看看你所谓的人类,一起被自己人搞得完蛋。”
“什么叫自己人?”段淬瑛问,“虫群的计划是什么?”他问得急促,激烈,分外真心,不再眼含讥讽。
叶留香像是被段淬瑛这刻的眼神魇住了。
他看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
他说:“要跟我套话啊?还想拯救人类吗?”
段淬瑛已经无所谓生死,他说,我想看看虫群的形态。
叶留香笑了笑,他讲:“你真想套我话,把消息传出去,然后让剩下的人类打败虫群,一起活着?”
段淬瑛没回答。
他不必回答。叶留香笑眯眯地凑过来:“不然这样,我和你打个赌。我给你这个机会,我还给你一个向外界传递消息的机会,传给谁嘛,我来选。我倒要看看,你做的事,会有什么用。”
段淬瑛看了他许久,冷笑了一声。
他说,你到底是彻底对人类失望,还是到现在都不愿意放弃那点自己都不承认的希望?
这话问得很尖锐,叶留香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他说,谁知道呢,你知道吗?
段淬瑛也已无所谓。他讲:“我不需要知道。我无愧于心,就能死。”
他翻了个身,坐直了:“只是你不要后悔。”
“你在讲什么疯话。”叶留香难得认真,对着他一字一句,“我这一辈子都在后悔。”
段淬瑛问,你是什么角色,你是线人?
叶留香讲,怎么办,我已经后悔了。
段淬瑛只是仍然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下一刻,叶留香看着捏着他脖颈的人,笑了笑。
余生听到了一声雷响。
他沉默片刻,开始判断这是否是一种幻听。
但下一刻,他感觉地表在震。
什么东西?
他偏头去看身侧仍有呼吸的病人,到底还是决心上去看一眼。
太阳高悬,恒星的光在此地漫长而刺痛人的皮肤。
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白色衣装,肤色黝黑,对比强烈,而如一颗黑珍珠,落在贫瘠的沙漠上。
仿佛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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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个场吧,朋友。
除了知晓太子殿下似乎确实是个技术人才外,似乎一无所得。虽然是个技术人才,且似乎随意搞了点动作,已经足够由人发挥。
段淬珩只是笑。他病得久,笑起来,惯常是让人觉得有些冷感的,像要化的雪。此时少了那些纤弱感,莫名其妙地多了几丝没人接得住的冷漠。
承武帝废太子,不羁押,不软禁宫内,放人回广陵顾家老巢,抬六皇子,再多派一帮人去北塞。
皇帝想干嘛,私底下没几个知道。要站在谁身边,是否要有立场,主星所有人心里多少都在打鼓。
第二日检查完,大理寺有人来寻段淬珩,说钱大人托他领二皇子殿下去见一个人。
段淬珩点点头,果然是韩凝。
小朋友见到他,难得不再傲娇,笑笑说,自己要回家了。
“被放回家是好事。”段淬珩这样讲。
“他们讲你也来这儿之后,就也要回家,暂时不待主星了,你家在哪里?”
“广陵?”段淬珩说完这个词,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自己都感到疑惑。他在母家待的时间怎么算都没超过半年,不过是顾皇后省亲时会带上太子去一见。可顾家那些年已是承武帝眼中钉,去得不多。每次去,气氛都往深沉和凝重飘。顾家似乎其实,也并不算家。
但如果管东宫叫家,未免又显得有些可笑。
韩凝说,那周哥哥呢,和你一起吗?
他二人对此事暂时避而不谈。周子渊在主星固然更方便,但要别离吗,他们下意识地不谈别离。
段淬珩不知如何作答。他不爱对孩子撒谎,只好如实说,我不知道。
韩凝说,可是你看起来很想和他一起。不然你撒撒娇让他陪你一起回广陵好啦。
段淬珩愣了一会儿,他说,是吗?
她应该没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他想问的是,是吗,我会撒娇吗?
但她说的是,当然啊,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当然很想和他在一起,韩凝如此下定义。
段淬珩点点头,让韩凝替他给钱茂存道谢。
小女孩说,怎么老麻烦我,那你俩还不如自己见面呢。
段淬珩讲,那太麻烦了,我懒,我先走了。
韩凝无语地瞪他一眼。
这天本该到此为止,但宋澄絮送他回东宫时,他的秘密频道,一个儿时留下,简单,粗暴,已经让他遗忘还可以使用的频道出现了一个东西。
宋程絮等他下飞行器,等了三分钟,耐心告罄,问他,怎么了。
段淬珩只是敛着眉,一句话没讲,活像一尊起钢玉雕。宋澄絮于是敲窗:“需要通知太子妃吗?”
段淬珩先下意识地说不。
片刻后,他再次盯着面前的屏幕看,又说,你先走吧。我去找子渊。
在他十一岁那年,他初次开始试着自己创造一点程序时,他送给过段淬瑛一个小礼物,或者,是他急于给自己弟弟炫耀的小东西。
他建了一个交流频道,里头有他,和段淬瑛。他也送给了母后一个注册账号。她不太用,所以基本只是他和四弟用来私聊。
他们说过很多。那时候段淬瑛想要从军,他们聊兄弟,聊雍正和允祥,聊汉武和卫青。
然后,这个东西在一年后被弃用,那时没发生什么,只是他俩都腻了。
那是他们俩还稚嫩得过分,而豪气盈满得可笑的时刻。
此时此刻,此处久违有新消息,是一段“太阿”发给“龙泉”的文字。
挺长。他们已经很少写这样的文字,他的四弟也从来不是长于文的人。
他读了三遍,仍不愿相信内容。
虫群,死亡,和一个赌。
他下意识要给叶留香发消息,发现和段淬瑛发消息的同一秒,叶留香亦传了一则影像过来。
里头人看起来过得很好,只是罕见把眼眶周围化红了,夸张眼妆仍被他消化得很好,下头是如泪珠般的碎钻。
叶留香说的话简单直白,他说,二皇子是聪明人,重生一次不知道有没有想明白了一点没有。他自己没有想得更明白。和段淬瑛说完游戏规则就有点后悔。但现如今已没有后悔权力,游戏总要玩下去。
最后是一个wink。段淬珩很多时候对叶留香的轻浮并无所感,此时此刻,却仿似吞了一颗弹药,他被击中,然后无话可说。
不知道他是怎么发得出这条消息的,但现今,对面死了般不回应。
重生,然后呢,什么游戏,什么权力,什么一切。
段淬瑛在漫长的文字里介绍他看到的虫群,讲自己其实没有好好学历史,但高祖征战的事疑点若有,要多查。还有晶核,晶核,是什么,有什么用意。
最后一段讲,二哥,我写下这封信时,仍然不知道叶留香是否在跟我开玩笑。但如果我真死了,那好像也没有办法。这实在有点滑稽。坦白讲我非常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是你和叶留香做的局,只为逼我死。
但你似乎不是这种人。就像若是我要杀你,我也要让你死个明白。我想我在你心目中,总该至少值得死个明白吧?为了这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时候开始的愚蠢的信任,我在我的父后与你中选择一个发消息,选的是你。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种群存在,我相信你会有办法,我也相信我的父后。但对不起,我没办法要求我的父后去求你,所以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或者是小时候的事情上,劳烦你和他说明?
很多话不必说,很多话要现在说,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对手。其实我也很希望这辈子不必当你对手,但是万事不由我们。
万事不由人,又由谁呢?
由荒唐的人性吗?
段淬珩实在很想问这句话。
他某一个刹那想放任自己进入情绪里,然后在里头大声地尖叫。
事实是,他让宋澄絮开着飞行器走了,想了许久,先到东宫取了样东西。
龙泉和太阿,古籍里知名的两把剑。段淬瑛当年不知道从哪里煅了两把仿制剑来,一把赠给段淬珩。
因那个频道里的昵称,他才短暂地想起来此事。
他们其实都已经忘记。或许段淬瑛是将死之时,才想起此事。
他没有再想,只是回去翻箱倒柜,周子渊问他在找什么,听说一切之后,讲,我好像见过一把剑。
龙泉已带了点锈迹,但段淬珩握着那把剑,抬脚要往外走。
他握着这把剑,像握着一弯月。
前世之因果,宛如都没有发生过。
他说,我其实很想知道,段淬瑛为何要把密信寄给我?
他问得很奇怪,很不知所以然,也很自觉奇幻。
事实就是段淬瑛写出那封很长的信,然后扔这个摊牌任务给段淬珩。
周子渊没有说话。
段淬珩讲,我不想见程钧。
他又说了一遍,我不想见他。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有很多能说的,他知道,周子渊也知道。他擅长威胁人,擅长波澜不惊地放狠话,手上握着段淬瑛这个把柄的时候,终于是他可以面带微笑地放无数冷箭。
“我好累。”段淬珩说,“我不想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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