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境况,他把药拨到一边:“不过多谢周公子问起北塞,可有患者们具体的名字和相关染病情况?”
周子渊倒了一杯水,倒出两粒圆片:“殿下吃了药,我再跟你说具体情况。”
段淬珩似乎没料到这一出,一时愣住。他们面面相觑,很快,太子索性将椅子向后挪,十足地拒绝。
“你不必做到这一步。”段淬珩向后靠。
“什么意思?”周子渊问。
“我的身体,我会注意,我要不要吃药,吃什么药,会不会痛,是我自己的事。周公子同我合作,确保我会活着就行。余生喜欢夸大其词,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总归是能活到一切有结果的那天。”
梦境里,许久之后他才找到机会当面见余生。既然那样都能活着,现在更没什么理由突然殒命。思及此,甚至想要自嘲,这样一副病躯,居然飘摇之下,仍没断那口气。
你知道个屁。周子渊简直想要这么说。
“我劝你吃药不是因为担心你活不到我们合作结束。”他答,“不是什么臣怕君不死又怕君死得太早的关心。”
“只是你不会痛吗?”周子渊问,“太子殿下,你以身犯险,以命试人,不会恐惧吗?你对自己身体的要求只是活着吗?说到底,我只是看不下去你虐待自己。”
“我也不需要同情。”段淬珩简短回答,“不用劝了。”
周子渊其实也累了,他和余生讨论北塞情况,拜托自己父亲找关系了解,又听周延盛讲了些朝中事。一腔热忱,到段淬珩面前,成了“同情”两个字。
太子妃听到这话,不怒反笑:“太子殿下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同情你?就因为你病重,式微,无法使用精神力?”
段淬珩没说话。
“这么说更惨的应该是我才对,一朝降旨被赐婚入深宫,从此二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政坛事业,全都一笔勾销。不仅如此,家里每日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上头人懒得再玩猫捉耗子的游戏把你和我直接一网打尽,掀了整个周家。”
段淬珩说:“抱歉。”
“这又哪里是你的错?”周子渊说,“我从没觉得你需要同情,也没觉得我的境地有多凄惨。我只是看不下去你受罪。如果可以不痛,为什么一定要痛?如果可以不那么难受,为什么一定要时刻保持痛觉激发的清醒?你若信得过我,就要相信,我可以替你分担。你睡过去,不清醒,总还有我。若不信我,我们大可不必在这里争论这些。”
他这辈子见到段淬珩第一面起,总是更包容的那个,鲜少如此锋芒毕露。
“非要说,我只是心疼你。我不想再看到你突然倒下。”
段淬珩看着他,许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还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吗?”周子渊问。
对面人沉默着,偏偏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睛只盯着他瞧。他面容昳丽,此时仍在病中,便像附了一层雾,弱化了锋利线条,如雨中汀兰。
他终于说话:“你为什么——”顿了很久,是一句算了。
“为什么心疼你?”周子渊问。
他说:“我不知道。但殿下值得。”
段淬珩想问我若值得,为何梦里是另一个情状?但见他同样眼底青黑,终究不忍心去逼问,更不忍心去要求他不要再表现得有超出君臣更似夫妻的情谊。
他终究出声:“我确实不愿睡着,不是不愿信你。”
不是不愿信你,只是一旦开一个口子,欲望便会膨胀得越来越大,今日知道他心疼,明日就会盼他心爱。而如果得不到,不如一开始就什么也不要。
周子渊问:“为何?”
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应当知道答案。深宫,人为的精神破坏,他怎么捱过,尽在不言中。这样想,才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有些残忍,自己倒霉吗,太子殿下恐怕才是更惨的那位。
段淬珩没有回答,只是说:“止痛药,我可以吃。北塞情况,交给周公子,你这几天整理后,再告知我。”
他说罢,从止痛药瓶中取了药倒在手上,配着水吞服下去时,太子妃的指尖抚过他的唇,很快把另一个小药片塞进他的齿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段淬珩下意识咽下,抬起了头。
周子渊的手似乎还残存着段淬珩唇边的温度,这时下意识放在左胸边:“多有得罪,殿下。”
他说:“睡吧,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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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也不算吵,属于A上去了。
他要起来,恰好对面人翻了个身,低低呢喃几句。段淬珩凑过去仔细听,耳边能分辨的,只有一个“乖”字。偏生周子渊手搭在他胸膛上,又不满意地落下来。动作之间像是对他早早醒来不满似的。
他愣了愣,几乎要再躺回床上去。片刻之后,更迅速地弹起来,又觉得自己分外莫名其妙。
沉睡的周世子自是不知自己梦里撸一只猫让太子殿下心情如此复杂,兀自咋咋嘴,感叹这猫可真不乖。
他醒来时,仍在想昨夜太子睡着的容颜。还是睡着好,不会难过,也不会让他心痛。这么想着,昂头迎面撞到段淬珩的脸。后者明显已经冲了一个澡,头发又是半湿的,立在他身前,面无表情。
“早。”周子渊看着眼前刚出浴的美人笑笑,“睡得好吗?”
没等对面回话,他驾轻就熟地摸了摸太子的发尾:“昨夜累极了,说了些疯话,夫君可不要放在心上。”
“哪句话是疯话?”许是难得睡得好些,段淬珩脸上总算多了点血色,“孤倒是好奇。”
周子渊拉着人往前走,他不知怎么地心情很好,说话时带着一派轻松:“只有一句。我说更惨的是我。我看我们俩呢,在命运多舛方面不相上下,可真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
段淬珩闻言眨了眨眼:“哦,只有这一句?”
“不然夫君以为是哪一句?”周子渊把人轻轻推到浴室,眯着眼替他调温度模式,他的夫君当然不会给出答案,只是半蹙着眉。
他把那一头长发细心地梳理好,突然福至心灵:“都一样惨,我自然要理所当然地心疼我的夫君。”
“不知夫君对臣妾也有同样的情意?”
回答他的是暖风中太子殿下颤动的睫毛。
太子夫夫的宁静早晨被宋队长的一个通讯打断,后者看看他俩的神情,莫名觉得自己这投影打得很不是时候。她维持着自己冷硬的神情,咳嗽一声:“长话短说,陛下的御批下来了。”
段淬珩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边随意把自己的头发拢出来。太子妃在边上拿了个毛巾,替他擦了擦发尾,又伸手去摸了摸。
似是错觉,宋澄絮总觉得殿下有点不好意思,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锦衣卫,她自然没有询问:“他要求太子即刻返航回皇城养病,当然也要彻查乡星这次遇袭。”
“谁负责彻查?”
“程昱。”宋澄絮说,“拖了这几天,我还以为有什么新鲜事。”
到头来,还是派了位程家人。
程昱,大理寺少卿,官位适合。
“当日乡星清点现场时,可还剩下什么尸体?”
“没什么碎尸块,基本都炸成灰了。那七个人到底死没死,只有天知道。”宋澄絮想了想当日情状,“但来的人确实对我们下的是狠手,训练有素,飞行器被破坏后,我们立即被冲散,我便驾着机甲来找你们。”
“狠手?”周子渊问,“我和太子尚能撑一会儿,你们顷刻被冲散,是否意味着他们的兵力其实主要放在你们这边?”
宋澄絮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人没了,身份铭牌还在?”太子问。
“损毁得也差不多了。”宋澄絮道,“只剩那么些晶片,勉强能通过我的仪器辨别其中所存生理标记属于谁。”
“宋队觉得设伏的是程家人吗?”周子渊问。
“这是很奇怪的地方,其中至少有三人与程家有关系,其余我分不清是谁的人。若是程家人设伏,大可里应外合。不必冲着锦衣卫的飞行器来。”
“但若不是他们的人,确实很值得怀疑。”周子渊回想了一遍皇帝后宫里的人,一时想不出来哪家有这样的武力。
倒是段淬珩沉思片刻,问:“彻查此案,除了程昱负责,可有邀刑部或御史台协同?”
宋澄絮说刑部喊了一位,段淬珩想了想:“慕羽?”
宋澄絮点头。
段淬珩闻言想了想,又问周子渊:“这几天朝堂上有什么新鲜事吗?”
周世子同太子交换目光:“倒听父亲说过,大理寺最近出了些事,有犯人潜逃。”
段淬珩若有所思,转头问宋澄絮:“父皇可有让我一同去乡星查案子?”
宋澄絮把御批传了过来,上头并未提到他的事。太子遇袭,事后却不自己查案,反倒让本朝外戚当主领事,放到历朝历代去,都十分罕见。偏生本朝太子病弱且废物,又自愿放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段淬珩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声。
那笑并非自嘲,甚至隐隐又些欣喜。
“那就回去吧。”他答,“可惜太子妃这趟出门,什么也没见着。”
周子渊配合道:“虽未能和夫君像寻常一对般游山玩水,或是体验人间烟火,但臣妾收获颇丰,不虚此行。”
他二人在这里演秦晋之好,把宋澄絮弄得一哆嗦。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突兀发问:“大理寺逃犯和设伏的人有关系吗?”
段淬珩说:“并无。”
“父皇把程昱派去查我的案子,只是不想让他接大理寺那桩棘手差事。”
至于大理寺的事,段淬珩想了想他的梦里事,倒像一个机会。
另一边周子渊也点点头:“那我们吃了早餐便出发。”
他并不是在征询段淬珩的意见,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听得宋澄絮微微一惊,却见太子殿下全然没有异议般。
不必插手,宋澄絮这么想。
回程路上,他们经过邲星,东宫人换上仅剩的御赐飞行器,而太子夫夫与宋队长,仍用她的机甲。
有御赐飞行器在前头开路,宋澄絮开了自动巡航,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甚至打开了游戏,漫不经心地操作。不知她是故意,还是忘了,开的公放。
“宋队长是为余医生打的吧,倒是信守承诺。”周子渊看了看,轻声回答。
谁想宋澄絮身边突兀地出现余生的声音:“双排呢双排呢双排呢!”
他像个炮仗:“我听听你们谁在说我的坏话。”
宋澄絮的声音冷酷无情地响起:“你要死了。”
几秒后,余生一声尖叫,随后宋澄絮终于关闭公放,沉默地接着打下去。
“我在想,要不要和余医生打个报告,说一说他的病人终于愿意吃药的事。”周子渊笑。
“这和他又没关系。”段淬珩道。
那和谁相关?
没人说话,只有宋澄絮队长,把游戏音效声又调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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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每天督促他吃药。自上次骗他把安眠药服下后,周子渊很是欣慰地发现,段淬珩终于勉强愿意遵医嘱了。
若是段淬珩知道,大概会说一声,遵的并非余医生。说穿了,周子渊要求他信,信别的很难,但信对方能在他安睡时陪伴,左右就这点敢确定,那便信。
一切如常,陛下这次加派了十个御前侍卫来守着东宫,同样在意料之内。
只是第四日,太子半个月的婚假结束,上朝时,难得发生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这日,大理寺卿正好汇报太子出行第二日晚发生的犯人潜逃案。
那十个莫名其妙逃出恶魔岛的犯人,仍有两人未找到尸首。
恶魔岛,名字来自古地球加州那个臭名昭著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本也是个四面环水的海岛,平日往返,要么用船,要么用飞行器。海水极深,海岛离最近的岸少说也有二十公里远。
那日的监控和调查后显示,十个犯人在晚上点完名后,通过平日挖好的地道,偷偷跑出监牢,被牢狱门口的一个监控器照出背影。
狱监二次点名在第一次的三十分钟后,发现足有十人不应,开门后发现床铺里都是假人。即刻开始追踪。恰见海岸线处,偷了一艘极小的手动船,十个人挤着,划向岸边。
顷刻他们便用激光枪与炮开始扫射,船是沉了,人是没了。按理说应该都死了,但这几日打捞,只出现七具尸体,余下三人,不知所踪。
跑出去的都是作恶多端反侦查手法极娴熟的死刑犯。如果只是这样,那大可接着打捞。帝国科技如此,再过五六天,也应该有结果。毕竟海水如此深,他们身上理应没有武器,多半可以判断皆已死亡。
但奇就奇在,昨日傍晚,岸边发现了失踪三人当中的一人尸首,检查发现,并非溺水而亡。致命伤在头部,似是遭钝器敲打,头骨全碎。若还有什么离奇的,便是那钝器像是付了精神力,从受力看,像是从人的头部里头,往外敲击一样。非要说,像是那人头里突然出现一个钝器,把头像敲瓷器一样敲碎了。
而他周围的血迹虽被水冲得不剩多少,检查却发现,其中混杂着另外两人的DNA。
这就意味着,有两名逃犯,极有可能上了岸,或许还活着。
而这些天的紧急搜查下,那两个犯人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事奇就奇在,这三人,到底是怎么在冰冷的海水里被扫射近二十分钟,又游了二十公里,到岸上的?
既然到了岸上,又怎么要再残害一位同伴?那所谓的钝器,又是哪里来的,怎么从里往外敲,又被放在了哪里?
大理寺卿说着本案重重疑点,建议陛下下令主星戒严。
倒是平日不爱说话的太子出了声:“法医鉴定时,可有对他的精神力状况作还原?”
他本来少言,更不爱提精神力,此时出声,语毕还咳嗽了几声。周围人都有些惊。没料到太子遇袭回来,躺了三天,居然会开口说话了。
上头的帝王听到这里,倒是平静笑笑:“钱卿,太子问你呢。”
“回殿下,这方面臣倒是没有刻意去看,如有必要,可以下朝后,再去联系法医,将最后的鉴定书上传给,”他下意识看了陛下一眼,显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文件给从来不问政事到底太子殿下。
帝王适时问:“淬珩可是有什么猜测?”
“谈不上猜测,只是儿臣病情父皇也知道,我只是好奇,残余精神力,到底是死去之人的,还是那两人的,至于从内往外敲,到底是真实的器物,还是精神力实化的武器?”段淬珩语气平淡。
“精神力实化为武器?”大理寺卿问,“臣也办了无数与精神力相关的案件,未曾听见有这一说法。”
“哦,淬珩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帝王很感兴趣似的,眼睛盯着他那看似伤势未愈的儿子。
“儿臣曾听太医说过,一百年前的案例里确有一精神力实化案例。只是太少见,不为人知。精神力实化为武器虽对那人伤害极大,也极少情况下能做到,实化后对自己下手更是少见,因而只是略略一提。”
他话里仍很平静,依然坐在因病弱而出现的御赐宝座上。本来他坐着,群臣站着,他又不说话,平日很难被看见。此时难得坐正了:“不过也只是儿臣的猜测,我自是不如钱大人见多识广。”
他话一出,大理寺卿忙和他互相客气了一轮。多说了些话的太子殿下咳嗽着,面上已经泛了薄红:“钱大人不必同我这一身病的人客气。”
帝王瞧着,问起医疗部的孙大人:“可曾听说过这一说法?”
孙大人自己基因分析出身,此时不敢托大,只说还需要问询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推了几轮,帝王干脆把太医传唤来。得知古老病例里确有此情况后笑着看了段淬珩一眼。
太子自然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多半是他和太医聊了些什么,能聊到这里来。
“恰好程卿外出跟太子遇袭案,朕本想派太子同去,只是你病弱,担心路上又出些意外。既然如此,淬珩不如和钱大人一同跟进此案,本就在主星。蔡太医,实化精神力的情况,也递个折子给朕。”
段淬珩咳嗽一声,对上帝王的眼睛:“儿臣遵旨。”
另两人自然不敢提出异议。只是大理寺卿问:“太子的病,可还需……”
“我体弱,”太子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又在养伤,恐怕只能每日下午和钱卿讨论几个小时。若要见现场,怕也只有这些时候有空。”
陛下叹了口气,问蔡太医是否如此。
然后皇恩浩荡,又送了些珍贵药材到东宫。
倒是四皇子段淬瑛说,愿与兄长一同,为他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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