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摇摇头,正要说话,山林深处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阵尖啸,由远及近,越来越近,就像是在……回应小猴。
来不及反应,卿白眼前一花,不知九年带着他又隐在了何处,大概是树上?也可能他并未费心躲藏,只是换了个形态便轻易消失在所有活物与死物的视线里。
卿白低头看了看像安全带一样牢牢捆在他腰间的黑色蓬松尾巴,突然有点羡慕九年对于尾巴妙到毫巅的操控力。他变回灵犀幼崽后除了向别人解释自己不是猫以外最大的烦恼就是那条多出来的尾巴,尾巴不是指甲也不是头发,长了影响生活了可以直接咔嚓一刀剪掉,它是一个身体部位,就像四肢,但又不像已经磨合了二十多年的四肢那样听话,它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还特别喜欢和卿白的意志对着干。
比如现在,在明显即将发生什么的情况下,为了尽可能不给给九年添麻烦,卿白的大脑向全身上下都下达了静止的指令,身体器官包括四肢都第一时间响应指令,尾巴作为身体新晋部位对此自然也有反应,只是反应的方向有些微不对……它翘了起来,然后缠上了九年绕在他腰间的尾巴。
不能说有多明显,只能说黑白分明,像极了两条合为一股再撒点糖霜就能搁甜品店货架售卖的——黑白巧克力麻花。
卿白清晰的感受到了九年的身体从自然到僵硬的全过程,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卿白还真体会到了一种欺负老实人的隐秘快感。
众所周知,猫咪的尾巴向来和身体与大脑各过各的,所以是尾巴自己动的手,不关他的事。
自欺欺人的‘免责声明’一想好,卿白心里那本就为数不多的不好意思便消散得更干净了,然后脑袋一抬,就看见一群不知道啥时候到的猴子抬着一个人形物体吭哧吭哧往树林深处跑。
如果他的眼睛没出问题,那个人形物体似乎是……哀蝉?!
卿白冷静了两秒钟……冷静失败:“怎么办,哀蝉被猴子绑架了。”
九年脚下轻轻一跃,背着个猫也不影响他身轻如燕踏叶无声,就这样借着树枝的遮挡与光影交错,不远不近的跟在猴群后面。
“它们不是在给我们带路?”九年声音清淡一如往昔,高速的跳跃奔跑也没令其产生一丝颤抖。
卿白怜悯地看了一眼前面在猴群中‘众星捧月’的哀蝉……都这样了那团猴形黑影还蹲在他身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谁叫他半道作妖作出个记忆幻境鬼打墙,要出去总要付出点代价。
于是卿白果断点头:“你说得对,它们是在给我们带路,哀蝉就是路标。”
有了引路猴带路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一间塌了一半的砖瓦房,或者说是一座无名野庙。
那庙白墙青瓦,无门无窗,檐门口摆着一个瘸了腿的红泥香炉,屋里一米高的砖台上蹲了尊看不清脸的黑色泥塑,那泥塑既不像佛家的罗汉菩萨,也不像道家的山神土地,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看其身上绑缚得密密麻麻的红色粗布绳索,想来也不会是慈眉善目那一挂。
樗山深处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庙。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样偏僻残破的小庙‘香火’还挺旺盛,今天这样不年不节的日子门口都跪了一地人,还都是熟人。今早农家乐饭厅那两大桌人除了燕姑娘全在这儿了,就是状态都不太好,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昏迷不醒。
看来他们之前在罅隙看戏、树林打转的时候错过了一场恶战。
这样看来那位燕姑娘还真没有和他们信口胡说,人家说是来踢馆砸庙还真是来踢馆砸庙,只是此庙非彼庙,砸的不是和尚庙是无名野庙。
从庙的规模来看他们这种行为绝对算是欺软怕硬柿子挑软的捏,并且还有仗着人多势众以多欺少的嫌疑,至于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大概是他们错估了山中猴群数量以及战斗力。
卿白快速扫了一眼小庙四周,光是他肉眼可见,明处便有将近五六十只猴。
所以还是人带少了……卿白看着在几个已经衣衫不整的保镖三百六十度保护下依然跪地不起的唐先生想,既然想以多欺少就该拉几百上千号壮汉直接用人海战术把樗山碾平,带十来个不同教派的神棍半仙进山一旦‘法术’伤害不够就只能像这样躺平。
不知是不是看在那个小猴的面子上,猴子们并没有为难哀蝉,虽然算不上轻手轻脚但把人丢在庙内空地时至少还记得往地上垫了层干稻草,和外面那些跪了一地的残兵败将相比绝对称得上是温柔了。
见状卿白也放心不少,正想定睛研究研究庙里那尊一看就大有问题的泥塑,那几十只猴子突然停下动作齐声呼啸,震飞半林飞鸟。
卿白虽然没见过这等阵仗,但稍微动动脑子也大致能猜到它们这是在做什么:“……猴王要出来了?还挺有排场。”
卿白猜得不错,在阵阵呼啸声中一只体型比其他猴子整整大了一圈、毛色也格外茂密柔亮的猴子从林中荡枝而来,它嘴里叼着一根结满毛桃的桃枝,大而灵活的手掌里还捏着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了小半袋看不清品种但活蹦乱跳的虫子……不像是觅食,像是目的鲜明的专门去寻了这些‘华而不实‘的小东西。
猴王落地后长臂一抬,猴群瞬间安静,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对比之下,那片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神棍们越发像是乌合之众。
仔细打量了一番闪亮出场的猴王后卿白惊叹:“嚯……这还是位猴中武则天?”
第75章 燕子
猴群虽然说是母系社会, 雌猴可以通过‘继承’得到母亲统治管理族群内成年雌猴的权力,但这‘权力’也只作用于雌猴,在猴群中的地位相当于‘皇后’。
而真正拥有优先进食权与□□权的猴王的上位则不看血统只看武力, 王座的更迭永远伴随血与泪, 美食与美猴都只配强者拥有,兽类的逻辑总是十分简单粗暴——赢了得到一切,输了要么死要么流浪。
眼前这位一呼百应的猴子显然是这个庞大族群的王, 但它的生理性征又是雌性, 实在是……很有趣。
若卿白是研究猴类的学者, 此刻大概论文标题都出来了。
可惜他不是, 但也不影响他继续观察这位难得一见的母猴王。
猴王在众猴的簇拥下跃进破庙, 将嘴里叼的桃枝端端正正地摆在那诡异泥塑面前,然后打开塑料袋, 把里面装的虫子一股脑倒了出来。卿白九年藏身的树在空地边缘,离破庙不算远,只是中间隔了躺一地的‘乌合之众’, 还有莫名肃穆起来的猴群, 若不是两人耳清目明只怕就错过那短促而微弱的几声蝉鸣——那塑料袋里装的, 竟然是樗山珍稀物种,蝉。
这一套宛若上供的动作结束后猴王突然伸出爪子……似乎是想摸摸泥塑?还是想扯那些绑缚在泥塑身上的红布绳?
不管是哪一种它都没有做到最后, 爪子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又收了回去。
它仰头看了泥塑许久, 两只大而黑的爪掌在胸前轻轻合拢, 那是一个祈祷的动作。
卿白居然在一只猴子身上看到了清净寂定的禅意。
……然而下一秒它却突然转身,仰天怒吼, 露出一嘴尖锐獠牙, 尤其是那两根齐长无比的犬齿,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森白的冷光。
猴王亮出了它身上最锋利的武器, 群猴踞伏,而后齐声呼啸,一丛丛獠牙如白骨花,在樗山深处盛放。
这一刻,卿白终于有了误入野兽群的感觉。
至于地上那些,早早晕过去的还好,装晕的就惨了,进退两难,只能在响彻山林的兽吼声里瑟瑟发抖,还不敢抖大了,生怕被哪只眼神好刚巧脾气还暴躁的猴子瞧见,要是一口下去……啧。
万幸猴子们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猴王绕着躺在稻草上的哀蝉转了两圈,那团小猴黑影依然蹲在哀蝉身上,两只绿幽幽的眼珠子随着猴王的动作滴溜溜地转。
奇怪的是它只看着,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称得上安静乖巧。
猴王转完圈后,盯着昏迷不醒的哀蝉定定瞧了片刻,就在卿白疑心它是在打量从什么部位好下嘴时,它突然从门后摸出一个矿泉水瓶,极其熟练且迅速地拧开瓶盖后……对着哀蝉的脸就是哐哐一顿倒。
瓶里的水不知是在哪个田沟里灌的,里面还有绿油油的藻丝。
卿白悬着的心放下了,语气有点复杂:“……智商还挺高,知道用塑料袋塑料瓶。”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类会制造使用工具。
九年低声说:“它灵智已开。”
“灵智开了会怎么样?成精吗?”卿白挺好奇,那小猴都会说人话了,这堂堂一猴王,还是突破性别禁锢打破自然规则百不得一的雌性猴王,怎么看怎么前途光明,不成个精都对不起它波澜壮阔的猴生。
九年话说得很保守:“或许吧。”
见卿白目光疑惑,九年解释道:“开了灵智的生灵通常会比它的同类更聪明更强壮,甚至寿命也会更长,但本质依然是兽。精怪其实是生灵的另一种生命形式,想要突破那道虚无缥缈的界限不仅需要资质悟性天时地利,更要缘分。”
资质悟性先天大于后天,天时地利不可强求,而缘分大概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即使来了也不一定就是好缘分。
孽缘总是纠缠不休,而良缘却不堪一击。
尤其是这修行路上的良缘,最忌沾人血。
……被泼了满满一瓶水后哀蝉终于睁开眼睛,翻身咳得惊天动地,鼻孔里呛出好几缕下水道头发丝一样缠缠绵绵的藻荇。
其实卿白也不知道他先前是真晕还是假晕,毕竟应对这方面的经验不是很足,反正上一个陷入自己记忆幻境的李苍蓝出来后没晕……可能出家人常年吃斋念佛身体娇弱吧。
娇弱的哀蝉咳完后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许多,却在看到自己身处何处时迅速变了脸色,可惜猴王的耐心大概已经告罄,直接一把子将人拎到泥塑前,娇弱哀蝉毫无反抗之力,下半身跪地,上半身扑在砖台上,脖颈横陈,是个砍头的好姿势。
猴王强迫哀蝉抬起头来,然后它隔着空气对着泥塑龇牙咧嘴一顿比划,卿白不知道哀蝉如何,反正他听不懂它的猴言猴语只能看出它很暴躁。
哀蝉任其折腾,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只是脸色从红润变得……红里透白,白里透青,青里还有点黑。
事已至此,卿白有点担心:“这猴王一怒之下不会把哀蝉给咔嚓祭天了吧。”
话虽这样说,卿白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来樗山之前哀蝉曾说这里的猴王十分不简单,乃是香火加身得享供奉的‘仙家’。
亲眼目睹之后,这猴王的确不凡,但离‘仙家’还是有一定距离。而且九年虽未明说,但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猴王虽然开了灵智,但还未到精怪的程度。
所以,到底是哀蝉夸大其词,还是他口中的‘猴王’……另有其猴?
他的那个小猴朋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庙里供奉的泥塑又是何方神圣?
疑问一个接一个,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卿白正想让九年发动他的‘隐身术’潜进庙里占个好位置近距离围观,若猴王真要宰和尚祭天他们也好及时抢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那声音十分刻意,它刻意就刻意在还专门在跑他俩头顶盘旋了好几圈,就好像在和他们打招呼:注意,有鸟要落在这棵树上了,藏在树枝里的各位别被吓到……就还挺贴心。
卿白循着动静望过去,在隔壁枝头看到一只黑背灰腹的燕子,燕、燕,这着实有些巧,难免让人想起那唯一不在下面的燕姑娘。
那燕子也果然没让卿白失望,站在枝头优雅的理了理翅羽后尖嘴一张口吐人言:“你们不下去帮帮你们的朋友吗?他好像坚持不了多久了。”
精怪这东西还真是不禁念,刚刚和九年说了几句,这就闪亮登场了。
卿白稳住心神,眼尾余光扫了一下下面的进度,不答反问道:“燕姑娘应该比我们着急吧?你们那位唐先生的情况好像更加不妙。”
猴王不知究竟想让哀蝉做什么,哀蝉或许知道或许和他们一样不知道,但他的反应显然没能令猴王满意,奇怪的是明明已经暴躁到龇牙怒吼了猴王也没有要伤害哀蝉的意思,反而跃出庙门在那些扑街的乌合之众里挑挑拣拣,也不知它的选择标准是什么,总之就是拎出了两个倒霉蛋,半拖半扔进了庙门,巧的是,穿着中山装的唐先生正是倒霉蛋之一。
只从那落地的‘咣当’两声巨响就能看出猴王对那俩从人群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倒霉蛋一点不像对哀蝉那么‘温柔’,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它已经把人反手摁到泥塑前,先对着泥塑一顿比划,然后又把锋利的爪子压在倒霉蛋的脖子上像是随时准备割喉放血。
哀蝉表情十分微妙,他从猴王的肢体语言大胆判断——猴王好像真是想让人帮它解开绑在泥塑上的红布粗绳。
但这个动作对于有手指,并且手指还相当灵活的猴子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再不济还有尖牙呢,为什么一定要人来?
……是做不到,还是不能做?
那位唐先生倒是十分沉得住气,袖子底下的手指抖成帕金森眼睛也还是闭得死紧,装晕装得兢兢业业。
眼瞅着猴王那尖利的指甲已经压进唐老头脖子里,有血珠缓缓渗出,燕姑娘乌黑的眼珠也凝重起来,她翅膀一扇,如离弦之箭朝庙内俯冲而去,只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树枝间余音缭绕:“我说的你们的‘朋友’可不是指那个和尚……”
不是哀蝉还能是……
“戚小胖?!”卿白终于想起还有个掉队许久的小胖子,“九年你知道戚小胖在哪儿……”
“抓紧。”九年声音低沉,不等卿白反应两人已经从庙外树上到了庙内,甚至比先出发的燕子还要早一步进门,“别担心,仔细听,他们就在这里。”
卿白合上灌了一口风的嘴,闭目侧耳努力倾听……屏蔽掉猴群嘈杂无序的尖叫,乌合之众断断续续的呻.吟,不大的破庙里便只剩呼吸、心跳,还有……小奶狗急切的呜咽。
是煤球!卿白倏地睁开眼睛:“我听到了……”
燕姑娘目标明确,进门便直直冲着猴王手下唐老头而去,一个照面的功夫已经仗着身形玲珑小巧和猴王过了好几招,一时间猴毛鸟羽满天飞舞。
而九年就要低调得多,背上背着那么显眼一团雪白依然潜入得无声无息,若不是明目张胆地跳上了供台,只怕是在角落新搭一个窝也无人和无猴能发觉。
并且第一个发觉的还是哀蝉,见到卿白两人……两猫,他面上却并无多少惊喜之色,反而因为九年上桌的行为发出一声短促惊呼,大约是猜到两人要做什么,他又立即闭嘴,只是神色复杂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卿白此刻却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猜哀蝉怎么想,他看着眼前再怎么不遵守基本法的四舍五入也没有一米高的泥塑,表情很凝重:“我听到了……他们就在这里面。”
第76章 泥像
虽然自己就缩水了几十倍, 凭空从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缩成只巴掌大的小猫咪,但卿白大多数时候依然还是相信能量守恒的……戚小胖一个两百斤小胖子外加一个目测应该是实心不是虚胖的煤球,真要在这长宽高都没有一米高的泥塑里, 他们得碎成什么样、不是, 是什么形状啊……
“别慌。”九年轻声安慰卿白,“我能感应到里面有人气,还活着。”
不然他也不能带着卿白在庙外树杈上看那么久的热闹。
听九年这样说卿白的心瞬间放下一大半, 这才有闲心仔细观察这被猴供奉的泥塑本身, 先前离得远, 山林间光线也不好, 远远看过来只能看见一团辨不清面目的黑黢黢轮廓, 除了不像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外面那层绑缚得严严实实的红布拧成的粗绳,不像什么别致的装饰, 反倒让人第一时间顺理成章的联想到锁链之类不太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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