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低头,蓬松而熟悉的猫尾正正好在他如今不能说劲瘦有力只能说柔柔软软的小腰上拦了一圈,顺着尾巴看去就对上九年淡金色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刚醒的迷茫,清醒冷静得比腿麻僵硬的哀蝉更像一夜没睡的那个。
“天还没完全亮,可以再睡一会儿。”
这话说的,就像在哄不愿意睡觉的小孩儿睡眠不足会长不高一样。
自觉人形身高已经足够的卿白摇摇头,拒绝了九年的补觉建议,但也没准备说实话,安静了一会儿后脑袋一歪,话说的颇有些文艺青年的调子:“……我想看日出。”
九年看了一眼窗外昏沉晦暗的天,没说什么,尾巴一卷足下一跃卿白还没反应过来便到了窗台。
九年尾巴收回从身后环绕半圈轻轻搭在并拢的前爪上,下颌微收毛发顺滑,整只猫优雅得不得了。
卿白看着窗玻璃上的倒影,在九年的对比下自己就像个揉搓不均匀的粉团子,或者解冻之后没及时下锅草草裹了一层糯米粉防粘又重新放回冰箱导致变形的元宵……总之差距之大挺伤兽心的。
卿白默默叹了一口气,决定眼不见心不烦,上前两步把脸贴玻璃上往下看——光溜溜的椿树主干在微弱晨光中没有任何异常,梦中的狗与锁链似乎都不存在。
卿白脑袋抵着冰冷的玻璃,有点茫然,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是想看日出,”九年的尾巴再度圈上卿白腰身,把毛团子挪回安全地带,收回尾巴前尾巴尖儿轻轻拂过卿白脑门,被压扁的毛毛瞬间恢复蓬松,“怎么往下看?”
卿白仰头看着九年,没说话。
九年与卿白对视片刻,自觉趴下,努力保持脑袋与卿白在同一水平线。
卿白面上不动声色,身后小尾巴已经左右各甩了两下。卿白也趴下,在窗台上和九年脑袋对脑袋,像在说悄悄话:“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太阳虽然还没出来,但九年的眼睛已经足够耀眼。天上的太阳只有一个,炙热夺目,世间万物共享,他眼眸一双,温润柔亮,始终注视卿白。
九年垂眸看着挨在他身边的小雪团,轻声问:“什么样的梦?”
明明才从那梦里醒来不久,卿白却有点不知如何描述,只能捡简单的说:“就……突然听见了狗叫和锁链的声音,那狗叫声很虚弱,应该是被绑着?”
“然后一转头,”卿白抬爪指了指窗外椿树树冠,“树杈上有个黑影盯着我,眼睛是绿色的,应该是动物,瞧着像是……猴子。”
“然后……”卿白定定看着九年,“你玩过一二三木头人吗?一种谁先动谁输的游戏。我和那个黑影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好像很快,好像又过了很久。”
卿白幼稚的补充了一句:“我赢了。”
“很厉害……”九年语气莫名,“那我呢?”
“你?”原本还在努力回忆的卿白被九年的问题问得懵了一下,“什么你呢?”
九年脑袋上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耐心地问:“你的梦里,我在不在?”
卿白这下是真的懵了,因为他发现他还真没有注意,在梦里他并没有想到要去看、去找九年,只是有一种很笃定的‘感觉’——在一切发生时,同房、同床的人都没有丝毫反应。
仿佛在那一刻整个世界只剩床上的他、树上的黑影,以及不知何处呜呜咽咽的狗。
见卿白如此反应九年便知晓大概了,他抬爪轻轻拨弄了一下卿白额头有点凌乱的长毛,露出里面被毛毛遮盖的青玉小角,声音清淡却不失柔和:“那不是梦,是你的‘灵视’。”
“灵视……”卿白轻轻重复了一遍,“是什么?”
九年虽然依然照顾着卿白身高没有起身,但摆正了脑袋,语气也变得严肃认真:“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天边晨光微熹,九年看着卿白,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敛尽光华:“我们是兽,不论天职是什么,最初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警惕而防备的。”
“天生地长也意味着没有父母,没有庇护,传承里不仅有知识,还有活命的技巧,也可以说是灵兽面对这个世界的本能。”
“灵视便是其中之一。”九年说,“幼年期的我们从不会真正沉睡,身体与灵魂总会有一方时刻警戒。”
“你或许察觉不到,但戒备的本能时刻存在,一旦有能威胁自身的存在出现,灵魂与身体便会瞬间清醒。”
卿白听明白了:“……所以那不是梦,是我的……灵魂真实‘看到‘,或者说……感受到的?”
九年颔首。
卿白垂眸思索了片刻,突然抬眸问:“那你呢?你有灵视到吗?”
九年张嘴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戚小胖精神的吆喝声:“卿哥九年我和知了都洗漱完了,你们快去——”
两人同时回头,刚洗了冷水脸鬓角还在往下滴水的戚小胖被窗台上一大一小两只猫盯得往后退了两步:“……吧?”
“怎、怎么了?”戚小胖迷惘地看向哀蝉,小小声问,“我又说错话了?”
此刻天已经亮了,哀蝉眯着眼睛看着在金色晨光里相依相偎的两只‘猫’:“没说错话,只是不合时宜。”
戚小胖:“???”
谈话被打断,有些话便错失了开口时机,强说反而不美,九年干脆变回人身,然后将卿白抱在怀里带去浴室洗漱。
只是在离开窗台时卿白听见了一声极轻的“没有”。
……是成年的灵兽会失去类似‘新手保护技能’的灵视本能,还是那些存在对九年根本造不成威胁?
卿白陷入了沉思。
洗漱完毕后几人抱猫背狗拖家带口的去吃早饭,刚下楼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一道清脆女声说:“老板你房后的树长得可真好啊,就是树种不好。”
那女声似吟似唱:“香椿过房,家破人亡,椿树上梁,必有伤亡……”
几人对望一眼,戚小胖夸张地比了个口型——晦气。
第67章 上山
卿白都难得来了兴趣, 从九年怀里探出头想看看这大清早的是什么小天才对着主人家说这种话……是真的不怕挨打。
九年看出了卿白的小心思,默默往前走了两步,刚好站在饭厅门边, 里面情况顿时一览无余, 实在是个很好的看戏位置。
卿白先抬爪按按九年手腕以示褒奖,然后才向门内看去,这一看不得了, 不大的饭厅人满为患, 昨晚那些缩在房间既不出声也不开灯的神秘客人像是终于结束冬眠, 一个个掐着某个神秘的时间点出洞觅食, 全在这儿了, 两张十座大圆桌座无虚席,却无人出声。
卿白唯一认识的只有站着的周老板, 这位开门做生意热情似火的农家乐老板实在是好心性,大早上被人这样冒犯也不发火,还能笑得出来:“那不是香椿, 是臭椿。”
意思是香椿如何过房如何上梁都不关他这臭椿的事。
“什么香的臭的, 不都一样……”那女声叹了口气, 妥协似地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这些东西我吃不惯, 有椿芽儿炒蛋没?我想吃那个。”
卿白顺着声音看去这才看清那不怕挨打的女生长什么样——出乎意料的小巧, 小头小脸小鼻小嘴,只有那双眼睛在小巧的五官下显得大了点, 黝黑晶亮, 穿着件前短后长的黑色裙子,同样纯黑的头发上别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暗蓝色发箍, 人虽小巧却总是昂着头看人说话,说不准是精神还是嚣张。
周老板:“今年清明已过,美女明年请早?而且我们这边长的都是臭椿,臭椿的嫩芽是不能吃的。”
虽然周老板表情不变,话也说得温和,可听着总感觉怪怪的……过季就过季,专门提一嘴清明是什么意思?暗讽?还是阴阳怪气拐着弯刺人?
看来他也不是真的为了生意没有脾气。
女生冷哼一声,估计也听出了周老板的话里有话绵里藏针,也没揪着椿树不放,转而说了一句:“那你们这里有狗肉菜吗?”
这话一出躲九年身边看热闹的戚小胖先一个激灵,然后快速捂住煤球的耳朵,不满的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话小狗狗可听不得。”
戚小胖没完全进门,离饭厅里说话的两人还有段距离,声音也压得又低又轻,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听不到,但卿白却看得分明,在戚小胖出声的时候那黑裙女生往这边扫了一眼。
戚小胖浑然不觉:“周老板那么喜欢狗农家乐里怎么可能——”
“美女想怎么吃?”周老板再一次让几人‘刮目相看’,用行动证明他对狗的‘研究’不仅仅止步于相狗养狗,还有农家乐特色菜单。
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如架在鼻梁上的金属边眼睛一般,初看文质彬彬,某些时刻却透着凉意:“不管是家常的还是特色的我们家厨子都会做。”
卿白皱起了眉……虽然猫脸长毛也看不大出来。
戚小胖就不一样了,手上把煤球抱得更紧,脸上半是不可置信半是庆幸,还好他昨晚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没有被那句‘价钱好商量’迷惑,之前他还以为这周老板是真的喜欢狗,如今看来这喜欢恐怕不单单只是情感上的喜欢……口腹之欲也是喜欢。
……后院那五条狗真的只是作为宠物或者看门犬吗?
女生撇了撇嘴,有点嫌弃的样子:“这种小地方……狗肉能新鲜吗?算了,早上也不好吃得太油腻,等我从山上回来再说。”
周老板不仅不气还有点得意:“美女这话就说说岔了,狗肉想要吃新鲜,还就得来咱们这种小地方。什么大饭馆能有咱这现杀现宰新鲜?”
那女生沉默地看了周老板片刻,突然笑了,语气却淡淡:“也是。”
“既然美女想吃,不如去后面挑一只?”周老板此刻脸上的表情与昨晚和他们讲相狗讲究时一模一样,“这杀狗啊,可和杀鸡杀鸭不一样,是有门道的。”
“怎么说?”女生挑了下眉,很感兴趣的样子,卿白却直觉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好奇,反而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周老板已经侃侃而谈起来:“想要味道好,那狗血是关键,所以不能动刀子,要么套个麻袋淹死,要么栓根绳子吊死,这样可以把血留在体内,那肉才香。”
“还是吊死好,狗天生会水,挣扎起来还得废一番功夫,泡久了那肉味道也会次一等,不如吊死的干净利落。只是一样要用口袋蒙住。”
“这也是讲究?”
“自然。”周老板点头,“狗是有灵性的,可不能让它看到是谁杀了它,否则它死后或者来生是会回来找麻烦的。”
大清早的在饭厅说这个,就算是当成处理‘食材’的闲话,也有些令人不适,那两圆桌吃饭的人里已有好几个皱起了眉头。
周老板大概也看到了,最后说了句:“美女什么时候想吃,给我说一声就行。”便适时停嘴。
转头看到门口卿白一行人时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九年虽然温和,但身份使然,也不是对什么人都事事回应的,比如此刻,他便连个点头都欠奉。
卿白如今在人前是猫,没了社交压力,更是连个眼神都不必给……虽然他是人时也没社交压力,从来随心而动。
至于社交达人戚小胖,他脸上实在挤不出笑来,干脆低头和怀里的煤球眉来眼去,装没看到。
只有哀蝉,正正经经点头弯腰,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也不知是被哀蝉身上的佛光普照到了,还是没想到他那番‘杀狗门道’会被昨晚才聊过‘相狗讲究’的几人听到,总之周老板表情不自然了一瞬又飞快收敛,招呼着给三人另支了个四方小桌,上了早餐,给哀蝉的那份还非常体贴的没有一点荤腥。随后便快步出门去了。
周老板人一走隔壁桌那黑裙女生便撂了筷子,冷哼着说了一句:“虚伪。”
戚小胖下意识顺从心意点点头,心道这女生说话真好听,之前说晦气是他片面了。
原本这事到这里便可以结了,谁知她那桌一位穿着棉布褂子的精壮中年男人突然搭话:“燕姑娘这话武断了,这吃肉喝汤的事儿怎么就虚伪了呢?咱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是民以食为天嘛。”
这话一出,两个坐满了的大圆桌里零星有人出声附和。
卿白趁机打量了几眼,然后便觉得奇怪,这两桌人实在不像是会和和美美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别的不说,光是着装就已经囊括了三条步行街服装店的程度。
有穿普通衬衣T恤的,有穿绸缎或棉麻长褂短褂的,有穿道袍纳衣的,甚至还有绣着神秘纹路缀着银饰的民族服饰,但最惹眼的还要属坐在主位的那位穿着中山装的老头,倒不是因为大热天还里外几层长袖长裤,而是因为他身后还站着俩和他一样大热天长袖长裤加身的黑西装壮汉……一看就知道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就是有钱的惜命人。
“民以食为天倒是真的。”黑裙女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过要么说自欺欺人里两个人呢,杀狗想吃肉的是人,觉得狗有灵性怕被报复给狗蒙眼的还是人……可光是蒙眼哪里够呀,狗鼻子那么灵,只要一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所以才有用水淹的法子嘛,甭管是什么狗,鼻子再灵只要沉到水里就是哮天犬也没辙。”
边说还边往黑裙女生身边凑,明显是别有它意,同桌其他人却不是埋头吃饭就是冷眼旁观,给这中年男人不怀好意往年轻女孩身边凑的画面更添了几分戏剧性。
不过好在这女生也不是省油的灯,还不等中年男人真的靠过去便一个转身连人带椅轻轻巧巧地挪到了卿白他们这桌……四方小桌这下才算坐齐了。
女生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扫了一圈桌边三人,卿白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觉得隔壁两桌奇怪,别人也不一定觉得他们正常。
毕竟一个笑眯眯的和尚,一个抱狗的小胖子,一个抱猫的古装帅哥,这组合也实在不
像是能和和美美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
“你们也要去樗山和尚庙吗?”黑裙女生笑着问,声音与刚才和周老板说话时的骄纵还有回中年男人话时的嘲讽完全不同,语调平和还有一丝丝好奇。
小姑娘嗓音本就脆嫩,添上那一点好奇就更显活泼,配上清秀白净的脸小巧玲珑的身姿,青春少女的清新灵气直接扑面而来。
不仅瞬间驱散了这一大早的郁气还把正对着黑裙女生的戚小胖给问不好意思了,难得低头呐呐不语。
哀蝉这种时候则把出家人的稳重诠释得淋漓尽致,他只回了一个字:“也?”
女生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是啊,我们这群人也要上山。”
一直没说话安静喝茶的中山装老头终于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席中立马有人提高声量开口:“燕姑娘。”
不知是提醒,还是警告。
女生却并不在意,头都没回地摆了摆手,一双眼睛只看着哀蝉:“这个时候来樗山的总不会是普通人观光,都是同行打这种哑谜就没意思了。”
被同行的几人默默不语,那边中山装老头也收回了目光,一时间场面突然冷了下来。
真·普通人戚小胖简直如坐针毡,别桌他管不了,自己这桌要再冷下去他这顿早餐下来铁定胃疼,于是为了自己饮食快乐身体健康……还有无处安放的好奇心,他干脆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压低声音道:“……我们就是来观光的呀,小姐姐cosplay听说过吧?”
戚小胖嘴上跑火车也不敢带九年,只能指着哀蝉说:“喏,为了来这里拍照,还专门剃了个光头。”
“小姐姐你们呢?”
黑裙女生看了满嘴跑火车的戚小胖一会儿,突然笑得灿烂,也学着他的样子指了指隔壁桌穿着道袍纳衣的道士和尚,神秘兮兮地说:“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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