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禁食芫荽)

“还有其他事吗？”他抱着礼貌态度，最后问了一句。
如果是之前，这样的问题或许都不会从他嘴里问出来，要不是两人今晚确实扶持挺多，他根本不关心肖叶丞的问题有多少，还有哪些未被解决。
而肖叶丞，确实也符合他预期一般，没有再多问什么。
毕竟看着谢挽星那着急要走的背影，肖叶丞知道自己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不会被满足的。
还是不当那个扫兴的人了吧。他想。
“没问题了哥。”他刻意地勾起唇角，虽然知道他哥看不见，但他还是尽力调动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开开心心地与人道别，“外面下雨，注意安全，回家立刻洗个热水澡，觉得不对劲的话就喝点冲剂……”
“嗯。”谢挽星再次打断他的絮叨，像是不耐烦了，“我知道。”
就在谢挽星把车门推开到最大，准备彻底离场的时候，肖叶丞望着他那与细密雨水融合在一起的背影，轻声提了一句：“哥，下雨天，你还需要我陪吗？”
肖叶丞声音极低，偏偏谢挽星听得见。
他是药物，耳朵实在好使。
谢挽星长睫一颤，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阴雨天，是他上瘾症状发作最明显的时候。
低气压与高湿度，都会让谢挽星的身体极度渴望被触碰，被安抚。
而肖叶丞就是他唯一的良方。
谢挽星脑中立刻闪过两人过去拥抱在一起互相汲取温暖的画面，那时肖叶丞会将他完完全全地揽在怀里，一边揉他的耳朵，一边低哄。
——“没事的哥，我在这里，快睡吧，睡一觉天就放晴了……”
如今旧事重提，几乎是立刻唤起了谢挽星身体的成瘾反应。
他用自己的一只手把控住另一只，想要在夜幕里隐藏住自己颤抖的痕迹。
好在他的声音还可控，不至于露出端倪：“小肖总想多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什么上瘾，那都是哄你的。”
肖叶丞没有立刻回答，车厢里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
就在谢挽星即将失去耐心拂袖走人的时候，肖叶丞才缓缓地发出了声响：“嗯……”
谢挽星唇角垂了下来，雨天加重了他的低落情绪，让他觉得对方单音节的发音十分无聊。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留下等对方应答——反正无论是什么回答，他都不会满意的不是吗？
就在他终于骂完自己准备跑路的时候，那让他今晚冷遇了一次又一次的人还在用过度温柔的声音说话。
“可是哥，下雨的时候，我总是很想你。”
谢挽星：“……”
“如果小肖总有空感慨气象的话，不如想想怎么把五年前的事圆上，好给我一个回应你的理由。”
谢挽星一边骂自己，一边又在等。
这是他与肖叶丞重逢以后，第一次提到五年前的那件事。
谢挽星一直想要一个理由，一个劝服自己不再痛恨对方的借口，但他生来骄傲，实在不愿意为一个中伤过自己的人找原因。
但如果是肖叶丞自己开口解释……他未必不愿意听。
只是很可惜，车厢里的呼吸声沉了又轻，谢挽星身后的人动了又静。
好半天都没有回答。
谢挽星等到最后，只等到了一句“对不起”。
他听见肖叶丞为难的声音，道歉的字眼像粘连的米团，缓缓滑进深沉的夜里，在黑暗当中形成一片屏障，哽住谢挽星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还是没能等到一个解释。
谢挽星暗自苦笑，心说自己真是屡教不改，明知道肖叶丞罪大恶极毫无翻身的余地，怎么自己还指望对方能说出个一二来呢？
真傻，谢挽星。
他这次没再犹豫，终于踏进了雨幕里。
回到别墅后，王姨第一时间为谢挽星拿来了浴巾和热水。
一边念叨他怎么不打个电话让自己去送伞，一边忍不住往门外张望。
“小星，外头站着的是小肖吗？”
正用浴巾擦头的谢挽星顺着王姨的话往外一看，果然看到黑暗里有个更深的影子，直直立在别墅外，偏要在雨里逞英雄。
演什么痴情戏码呢？
谢挽星眉头蹙起：“别管他，发神经。”
只是就算小主人这么说，王姨也没有收敛话头的意思——她年纪大了，做事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他旁边的是他的车呀，这么大一辆，我刚看见还以为是物业送货的呢……早知道你在车里，我就去送伞了，谁能想到这车停了快一个钟，上头还坐着小星你呢。”
谢挽星：“……”
他偏过脸，不再看向门外。
脚步一迈，往楼上去了。
“王姨，给他送把伞，叫他回去吧。”
王姨出来给肖叶丞送伞的时候，才发现他并不是完全为了淋雨才站在那里的。
高大英俊的药物，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展开托着，像是撑起了一块雨蓬。
而这片雨蓬下，正坐着一只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小奶猫。
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橘猫，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躲在一块荫庇地里，反倒在露天的草坪上歪倒坐着，只懂得瑟瑟发抖和喵喵直叫，被肖叶丞用外套挡了些许雨水后，没逃也没靠近，只仰着头，冲人嘤嘤嘤地叫。
像个无助的小朋友。
王姨送伞来了以后，肖叶丞才缓缓松出口气。
“我有点怕猫，不敢救助，还好您送伞来了，这样它也不至于一直淋雨。”
肖叶丞说着，把王姨刚递来的伞展开，撑起一块更为安全的空间，放置在小橘猫头顶。
而他自己，依旧暴露在雨水中。
王姨张张嘴，想劝他别淋雨。
但肖叶丞像是知道她要开口一般，放下伞的瞬间就抬起头，冲王姨笑了笑：“是哥让您来叫我走的吧？我马上。”
他没给王姨任何解释的时间，便收了自己的外套，顶着愈发爆裂的雨水回了自己的车。
车子启动，后退，掉头，走得极快，叫人看不出一丝想要拖延的迹象。
王姨看看车远去的影子，又看看地上那还在哀叫的小猫，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半夜，肖叶丞泡在公寓的浴缸里，一边用热水暖和自己，一边在手机上处理工作消息的时候。
忽见聊天软件里跳出一条好友申请的信息。
昵称“Star.”，头像是一片深邃夜空中的一粒明星。
而那人发来的申请消息，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被吹干了毛发，窝在一个用纸箱和旧衣衫临时搭建的空间里，安然沉睡。
肖叶丞深吸一口气，埋头往下，任由水封住自己的眼耳口鼻。
在尝到窒息的瞬间，他想。
是真的，他盼了那么久的星星，真的亮了。
作者有话说：
小肖总：哥加我了，他果然爱我呜呜呜……

第21章 你们都不适合星哥
次日，星生制药总裁办，日例会正式开始前，肖叶丞一边整理手头的报表，一边垂眸说起了些与会议无关的事。
“京港传媒的商副总，你们有认识的吗？”
与会的人员不多，无非最贴近肖叶丞的那几个，一个白漓，一个殷峻，还有一个创业初期就在的科研型合伙人。
他们听到肖叶丞这样问，都摸不着头脑。
光是“京港娱乐”这个公司，就跟他们星生八竿子打不着，更不要提是公司内部的人了。
白漓戳了下手中的中性笔，发出“咔哒”的清脆声响。
“我接触过，之前我们想在传统媒体上打治疗剂广告，就是找的他们……”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白漓身上，后者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但这商副总好像很看不起我们这种初创型公司，他当时说什么来着……哦，他说‘白先生，我们京港是面向整个俄蒂斯的，广告一旦下发，可以触达所有出门在外的用户，万一你们的治疗剂存在一些不可控问题，到时候造成了影响，你们能承担得了吗’，他就这么说的。”
白漓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下商副总说话，表情不见愠怒，但语调百转千回，怎么看都不是对对方有好印象的样子。
肖叶丞对此倒是没什么表情，他面露了然，总算搞明白昨晚这人为什么要那样针对他了。
原来是过去合作不成，却眼见他们星生利用新媒体起高楼，后头京港再来寻求合作，他们也没再搭理过。
买卖不成仁义也便不在了。
他轻轻点头，说话声音也很低：“小漓，给他找点麻烦。”
白漓那张清秀的脸上立刻显露出无辜：“哈？肖总，你不是向来看不起不公平竞争么？你还跨行业找人家麻烦……”
肖叶丞抬起眼眸，锐利毕现，他没有开口，但那股强势的压力直扑白漓面门。
漂亮的患者缩了缩脖子，轻声回道：“知道了，哥哥。”
得到肯定回复的肖叶丞收敛了自己的气势，视线回到手头的报表上，指尖轻轻擦过喜人的增长率，吐字的语气温软又动人：“昨晚品酒会，他说星哥流连第三区，是乐不思蜀了。”
众人：“……”
难怪他们觉得小肖总今天不正常，原来是被人用谢挽星给刺激了。
白漓看着他哥略带委屈的模样，心说恋爱的男人果然诡异，但一想到对方是星哥，又觉得好像一切合理。
谁会不为星哥疯狂呢？
他露出笃定的神色，点了头：“我办事，你放心，哥哥。”
肖叶丞没给他的承诺任何回应，拿起报表正式开会，过完日常的数据以后，又商讨了一下近期的工作计划。
自然而然地，他们聊到了公司最近的影视合作项目。
肖叶丞并没有多管过这项业务，之前也只是听说合作方是环宇，所以以总裁之名给人开了个绿色通道而已，但要说实际合作到什么程度，他并不知情。
“项目推进顺利吗？”他转头向殷峻，这个项目是总裁办直接盯着的，问殷峻肯定没错。
面色冷峻的男人只给他一个淡漠的眼神：“顺利。”
似乎不想让老板再多过问一句。
中性笔在肖叶丞手中转了一圈，划出个流畅漂亮的弧度。
“可以有不顺利的地方吗？”他问的问题倒也让人耳目一新。
殷峻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当然没想到他老板会这样问。
他抿了下唇，像是克制着什么：“肖总，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希望你分得清。”
肖叶丞凤眸眯起，露出精明：“是，希望能分得清。”
他的话里，分明有言外之意。
殷峻：“……”
他沉下脸，眉压着眼，周身气压很低。
就在这时候，白漓的声音打断了办公室内的沉寂。
“唉呀，这一个早会都开到中午了，吃饭吃饭！哥哥一会儿不是还要去参加活动吗？抓紧时间，咱们吃饭去吧！”
他说着，还给一旁的合伙人使了个眼色。
“是啊，劳逸结合嘛，整理了一上午数据，吃个饭，下午该干嘛干嘛！”
气氛立刻轻松起来，肖叶丞和殷峻之间无声的对峙也进入尾声。
四人走出总裁办公室后，白漓借着喝咖啡的理由，扒拉着殷峻去了茶水间。
他在磨豆子的巨大声响中，与殷峻一同靠在桌台边，两人隔着小半米的距离，说话声音能完美被咖啡机给盖住，不至于被无关人士听见。
“我哥他跟星哥走到今天不容易，殷助，别跟他一般计较。”
殷峻停下翻动协议文档的手指，视线也定在平板上不放：“我没计较，我也不在乎肖总跟挽星走到了什么地步。”
白漓咬咬牙，心说这木头就是木头，怎么说话都带着一股死板。
“要我说，不管是我哥，还是你，你们都不适合星哥。”
殷峻：“……”
白漓漂亮的眉头打起结，嘴撅得老高：“明明我才是患者……”
竟还有几分体质骄傲。
殷峻的手指又动了起来，一页一页快速过着合同，他不用细看，也能瞧出其中的问题：“我想，体质恐怕并不是感情发展的必要因素。”
“话是这么说，但是比能力，我又比不过殷助你，比性格，我也没我哥那么不要脸，我除了体质适配药物以外，哪里还有优势啊啊啊！！！”
他懊恼地叫唤了两声，显露出无助：“你们一个药物，一个健康人，干嘛都喜欢星哥啊，真是有病……”
“小漓。”殷峻冷静克制的声音叫停了白漓的抱怨，他沉静的目光笼着对方，像是没有情绪的怪物，“我没想过跟任何人抢，挽星他有自己的判断，他的想法，比我们之间任何人的想法都要重要，不是吗？”
白漓：“……”
白漓：“？”
什么意思啊！！！殷助在打什么哑谜啊！！！
而在京华市的另一端，谢挽星守在宠物医院外，边询问小猫手术的事项，边在手机里记录要点。
“它后肢骨折，脏器有偏移，怀疑是出了车祸，先观察两天精神状态，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安排手术，您觉得怎么样？”
谢挽星看着那沉重的诊断报告，一时不敢自己下结论。
纠结了半晌，到底还是给肖叶丞发了消息。
【谢挽星】：医生说小猫要做手术，做吗？
发给肖叶丞的消息尚未得到回复，他指尖轻轻抚着小猫的后背，不明白这样可怜的小东西，昨晚到底是怎么撑着一口气，找到肖叶丞这位怕猫的老登的？
忽然，他手机一震，来了条新消息。
谢挽星如蒙大赦，以为是肖叶丞这第一救助人来了决断，打开一看，却发现来信人并非内心所想。
【殷峻】：挽星，我过了一下补充协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新合同签了？
作者有话说：
星生三人组：你不适合星哥&……*％￥只有我适合#￥％……&
谢挽星：呜呜呜小猫好可怜怎么办呀？

但面对学长的询问，他还是保持了个好态度，回得耐心又客气。
【谢挽星】：你要不问问楚湘？说实话他可能比我更清楚我的日程
那端很快就有了回复。
【殷峻】：问过了，他说你后天晚上有空，如果要约饭局，可以定在那时候
谢挽星看着对方使用的字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
“有空”？“饭局”？
这是谈公事的流程吗？
【谢挽星】：我们不是聊合同的事吗？怎么不直接在你们公司聊？
【殷峻】：原则上应该在星生聊，但我想约你吃饭，顺便把新合同过了，不知道这安排你能不能接受
谢挽星rua猫毛的手顿了顿。
他看着手机，觉得“约你吃饭”这四个字陌生又怪异，好像就不该出现在他学长那端。
殷峻是他直系学长，读研的时候两人虽不是同门，但关系也不远，凭他对殷峻的了解，他们之间沟通的剧本应该是他死乞白赖求人吃饭，对方纠结再三后婉拒才对。
谢挽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收到殷峻的邀约。
短暂的讶异过后，谢挽星还是给了积极的信号。
【谢挽星】：好呀，你难得约我，我可得挑家好吃的
【殷峻】：随便挑，京华市内甚至第一区的餐厅都可以成为你的选项
【谢挽星】：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准备好破产吧您就！
两人的沟通并没有持续很久，谢挽星就算有与人继续聊下去的能力，也很快就收束了话题。
他的视线落在因疼痛而时不时哀叫的小橘猫身上，实在没心思跟朋友多聊。
又因为小猫身体的特殊性，他也不愿跟殷峻提及猫的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怕学长知道了只会担心。
这样的事，有他和肖叶丞挂念就够了。
好在肖叶丞的回复来得很快。
【肖叶丞】：哥你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
彼时的谢挽星已经到了快要给小猫下判决的紧要关头，医生和护士来催了好几轮，都想把小橘猫从他手边的纸箱子里抱走。
——好歹先放进看护笼里，不至于满屋子乱窜。
但谢挽星没能情愿让人带走小猫：“它下半身都动不了，怎么可能乱窜？再等会儿行吗？我得问问救助人的意思。”
肖叶丞发来的消息，算是给谢挽星打了一剂强心针。
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的小少爷颤着手给人发去定位。
他没补充任何一句话，肖叶丞收到消息后也什么都没有回答。
等待的时光似乎很漫长，但心里知道总有人会来的时候，就没那么难熬了。
就在谢挽星快要习惯了小橘猫那趋近喑哑的叫唤声之时，一道熟悉的声线从门诊间门口敲醒了他。
谢挽星扭头去看，才发现肖叶丞还穿着一身正装，似乎刚从什么活动上退下来，身上的吊牌都没有摘，就那么大喇喇地摆着，仿佛下一秒就能作为行业代表上台致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