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加了糖,萧约胎像已经非常稳固,用药频次减少了许多,如今服用的与其说是安胎药,不如说是补药,所以给薛照喝也无妨。
“说得好听,最狡猾的就是你。”萧约抽手,接着反客为主,指腹描摹薛照被药液浸润的唇瓣,大馋小子,喂什么吞什么,双唇柔软又艳丽,简直勾人得要命。
指尖像饵,薛照张唇来含,萧约却不让他上钩,从唇角挪开点在眉心:“不是才知道的吧?薛识身边难道没有你的眼线?你把奉安那套天罗地网搬到京城来了,就算身在皇宫,也能耳聪目明。”
“你早就知道薛识长什么样是吧?还煞有介事地吃一个大胖小子的醋……阿弥陀佛,他还是个孩子。你不觉得自己经常无事生非、无理取闹吗?”
“能闹成不就好了,管他有理无理。”薛照利落地替萧约卸下沉重的穿戴,揽他坐在床边。
萧约:“我还是穿着吧,下午你的册封我还要观礼呢。”
“穿着多难受。先午睡,后面我再给你换装,来得及。”薛照揽着萧约往床里一倒,揉肩敲背,“上午累不累?”
萧约道:“有点,但好歹我从寝殿出去之前还垫了垫肚子,那些大臣们,老的少的都是饿着肚子进的宫,薛识直接饿晕过去了。也就是冯锡那孩子近来风寒没有参加,要不然也要饿得头晕眼花了。”
薛识道:“朝会的规矩是这样的,官员们从家中赶来,近些的要小半个时辰,住得远的要预留出一个时辰。不过一般前朝都为他们准备着饮食,待散朝后可以领取。”
“也就是说几乎日日都要饿着肚子奏对。我监国这段时间,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萧约若有所思道,“为了做出成绩,除了休沐,我日日都要早朝,有时还有午朝和晚朝。对我而言,上朝下朝不过是潜用殿到议政殿的距离,每天几个来回也不觉得累,但是官员们进出皇城都太麻烦……别的没法改善,至少朝食供给放在早朝之前是可以做到的吧?”
“这份好意,恐怕大臣不便领受。”薛照笑道,“若是只因早起赶路,来不及在家用饭,大可在路上车马之中就解决了。主要是因为朝会时长不定,人食五谷会有三急,所以他们会前不敢饮食,唯恐不便更衣。伴君如伴虎,与一时的饥饿相比,还是在殿前失仪的后果更严重。而且……”
想到薛识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的样子,萧约叹息着翻了个身,和薛照面对面:“而且什么?”
薛照道:“而且,我觉得,大臣们受的这些辛苦,和他们的俸禄相比微不足道。既食君禄,则当鞠躬尽瘁。饱食易困,早朝时向君王献出清醒睿智的头脑,是他们为官的职责,正如农夫在寒冬酷暑面朝黄土一样——当官的再苦再难,总比百姓的日子好过得多。”
萧约闻言沉默了片刻:“你说得有道理。我会不会太过优柔宽容了?皇帝先前说得对,我总在琐碎之事上用心,结果弄得自己过分疲累。”
薛照在萧约头上一吻:“若殿下没有一颗仁心,哪有我的如今?”
萧约道:“这不一样。你的事,永远不算琐碎,在我这,和国事并列。”
“我知道。”薛照轻拍着萧约后背,像哄孩子睡觉似的,“也只有在栖梧这里,我会得到如此重视,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爱我至此。各花入各眼,峰岭观不同。所以,每人所思所想所侧重都有差别,我说的是惯常之理,栖梧并不一定要因循守旧。礼贤下士,仁以治国正是明君之道。想做的,放心放手去做就是?”
萧约失笑:“正着反着都让你说完了。看来我是指望不了你做个直谏诤臣了,别太狐媚惑主就行。”
“殿下英明。”薛照也笑,“好了,睡会吧,到时辰我叫你。”
萧约:“我不困。我一回想起今日的大典就觉得精神。我当储君了,我真真正正要对这个国家、所有的国民负责了,这担子可比朝服沉重。想到身后有你,而且齐先生陪我走过那一程,我心里安定许多。有你在,再苦再累都有依靠。有他在,我的路就不会走偏——我什么时候能把先生调回陈国来?”
薛照道:“皇帝将他派去梁国,一方面是方便近前教你,另一方面也是梁国吏治的确需要清肃。他在那边待得越久,越能把前任梁王的势力打扫干净,对国家的安定也更有益处。我估计,怎么也要十年。”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实在不短。”萧约叹息道,“好吧,先生替我清理梁国,我便替先生清查仇怨。端午正好是豆蔻诗社今年的赛诗会,我凑个热闹,也出一道题目,看看历任赛诗的魁首才华到底多高。”
“端午……”薛照低声喃喃。
“是啊,端午就快到了。”萧约道,“我抽空问问齐先生,会不会包粽子,到时候好好热闹一下。把薛识和冯锡都接进宫来,我们给他们包粽子吃吧,别看冯锡瘦瘦小小,薛识是个大胖小子,但都挺可怜的,时时刻刻如同惊弓之鸟……还有薛然,我也让黄芳送一点粽子给他,端午过后他就该回国了,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哎,你怎么不说话?”
薛照“嗯”了一声,抬眼和萧约对视:“栖梧安排得很好,我没意见。”
萧约:“不对啊,按照你的性格,这时候该无理取闹把醋吃起来了,怎么会如此平平淡淡?走神想什么呢?”
“没什么。”薛照微微勾唇,“快睡吧,午休没剩多少时间了。”
萧约不睡,甚至直接坐起来,越发把眼睛睁圆了:“薛照,你有事瞒着我。”
薛照沉默。
萧约叉腰威胁:“要是不说,下午的册封——”
薛照很吃这一套,投降得很快:“卫国太后的生辰在端午。”
片刻之后,萧约偏头歪进薛照怀里,闷声道:“对不起。”
“该我说对不起才是,任何事,我都不该瞒你的。我记得,从前承诺过,我的任何东西都要分你一半。你我之间,永远没有秘密。”薛照的心被温声击中,瞬间涌起非常复杂的感觉,在被爱意包裹的同时,脆弱也得到了包容,又不至于沉溺在消极的情绪中,反而长出更加坚固的躯壳——足以自保,也能保护爱人。
萧约声音有些沉闷:“就算你我成婚,你也还是独立的人,又不是卖给我了,你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不该咄咄逼人地追问。快忘掉快忘掉,就当我没问过。”
“我愿意卖给栖梧。”薛照目光缱绻,失笑道,“不想听个详细了?”
萧约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可是我想跟你说,只能跟你说。”
“听不见,耳朵捂住了听不见。”
千万思绪盘桓心头,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薛照的手覆在萧约手背,从紧守的指缝探进去,轻缓地揉着他耳垂,揉着揉着就把耳坠摘了下来:“好了,那就睡会吧,还有半个时辰。”
萧约不肯睡,握着他手,两人掌心合在一起,共同研磨着那对耳坠,听着薛照不算平静的心跳,还是忍不住道:“你真的想说吗?憋着不说会不会更难受……不怪你之前没说,是我没问。我怎么会没问呢?薛昭离开京城之前,你们说了什么,我怎么会没问呢?”
薛照听着萧约自责的语气,心头柔软至极:“真不睡了?那就起来,我给你按按各处,解解疲乏。”
萧约闷闷地“嗯”了一声,将后背交给薛照。
“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要不然我也要去跟皇帝告状了。”薛照给萧约放松肩颈,“早先即便你问,大概我也是要回避的。明明早就被抛弃了,彼此连陌生人都算不上,竟然会一直记着她的生辰,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也挺难堪的。”
“观应……”萧约反手去握薛照的手,“如果你想当面要个交代,我陪你去卫国,现在动身,赶得上端午——”
“没睡午觉,怎么说起梦话了?哪也不许去,虽说胎像还算稳定,但你在皇宫好好养着我才能安心。”薛照顺势给他揉了揉指节和手腕,“成日批改奏折,茧子都磨出来了——况且,她知道的,未必有我全面。既然要说,就从头说起,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我来陈国前,在梁国韩姨就告诉我了当年的真相——梁王和我母亲,的确是有过一个儿子的。”
萧约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听。
薛照从肩膀按到背脊,一寸一寸舒缓着萧约紧张的肌肉:“孽缘也是缘。我和那个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命途同样多舛,但又各有各的不幸。我是生下来就被生母抛弃了,韩姨回忆,我是双生子中更瘦弱的一个,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做出了选择,让韩姨带我出宫,干净利落地……处理掉。”
“算了!别说了!”萧约的眼睛发酸,他转身紧紧抱住薛照,“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薛照揽着他轻拍:“别哭,我也不想让你伤心,但除了你,还能向谁坦白呢?容我自私一回。栖梧,我一直怕你嫌弃我错综复杂到底还是不堪的身世,总是故作云淡风轻,但其实我心里很是在意。我也担心,真如薛然所说,有朝一日会色衰爱驰。毕竟,我这样的人,连生母都要嫌弃,谁会拿我当宝呢。”
“别人不要,我要。等你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我也老得什么都吃不下了,身边不会有别人,咱们两个就是少年夫妻老来伴。而且,你这副妖精相貌,就算老了,也是风韵犹存的俊俏老头,也能把我勾得五迷三道的。”萧约吸了吸鼻子,“要是我早认识你就好了,让我爹娘把你带回家,给我做童养夫。”
薛照快笑出眼泪来了:“好好好,童养夫可比赘婿更亲近,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被早早被栖梧捡回去。不哭了啊,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一会让大臣们看见你红着眼圈,还以为我做了什么欺负殿下的事呢。”
“就当是抹了胭脂……可不就是你欺负我,为什么要那么说自己……有人把你当老公,有人会喊你爹,还要生母做什么?实在想喊娘,以后把韩姨接来陈国。”萧约哼了一声,把腿搭在薛照身上,“揣着你的崽,又走又站一上午,累了。还说我变得爱哭了,你自己眼睛不也是红红的?还剩不到半个时辰,要说什么赶紧说,就给你这一次机会。以后再念叨不相关的人生辰,罚你掏光家底给我娘好好办一次寿宴,包管你叫一声,她应一声。”
“好,母亲在世时疼我,韩姨是养母,京中有岳母。我可太不缺娘了。以后不再因为不相干的人惹爱妻掉眼泪了。”因为萧约带着哭腔,又任性又温柔的劝慰,薛照沉郁之色彻底扫空,他给萧约按摩小腿,“不过,民间不都是父母给新人改口钱吗?怎么要我交钱喊娘?再说,我实在是身无分文了,大婚时的聘礼已经把我所有积蓄都掏空了,赘婿往后得靠着栖梧过活了。”
萧约转着脚踝,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薛照手肘:“那可糟糕了,我也没有存款。聘礼和嫁妆没过我手,直接被皇帝充进国库了。成婚那日,爹娘给我的私房钱,我都给妹妹了。往后咱们两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汉,怎么养得起孩子?”
薛照握住萧约过分好动的脚踝:“小心抽筋。养孩子的钱,或许能从卫国榨一些出来。”
“哎呀,孩子生出来还得好几个月呢,不急……好困啊,睡会吧。”萧约佯装呵欠。
薛照抱着他脚不松:“说好了今日彻底摊开,以后不再介怀,故事还没讲完——我刚出生,还在新年里,恰巧彼时的卫王和世子在太庙祭祖,冯献棠才能瞒天过海,隐藏生下双生子的事实。”
萧约没能成功转移话题,静静地凝视着薛照,听他直呼卫国太后的名字,大概是真的释怀了。
萧约轻抚腹部,薛照人生前十九年太苦了,如今总算是有家了,最晚到今年最后几个月,爱他的人还要增添。他本来就值得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韩姨是梁国陪嫁过去的,算是冯献棠的心腹,奉命带我出宫。作为一个年轻力盛的成人,要扼杀一个襁褓婴儿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或是捂紧包被,或是投入冰河,甚至是什么都不做,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用不了一两个时辰,大雪埋得严严实实,老天就会把这条命收回去。”
萧约接着道:“可是韩姨不忍心。”
薛照笑了笑:“韩姨在犹豫,她知道抗命的下场,她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梁国还有她的妹妹。可是冯献棠太心狠了,做事也绝,她压根不想留下任何的知情人,所以韩姨才刚出宫,她紧跟着就派出了杀手,无论韩姨是否遵命,都要赶尽杀绝。”
萧约想到薛识手臂上的淤伤,轻轻叹息:“虽未谋面,但我也能大概猜到,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若非心狠手辣,怎能在异国深宫立足?如今卫王没有王后,后宫依然牢牢掌握在她手中,嫔妃公子莫敢不从……还是先说往事吧。韩姨是梁国培养出来最出色的女官之一,她敏锐地觉察到了危机,九死一生才从卫国逃出,辗转回到梁国。卫国王后的权势再盛,也只能掌控国内,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可张扬。梁国相对来说要安全一些,但还不是彻底度过了危机。虽然韩姨已经制造出她与我坠崖身死的假象,但还是担心再被追杀,所以想到奉安薛家,叫上自己的妹妹一起逃命,两人带着我隐姓埋名过完余生,却体力不支昏倒在薛府门前。”
萧约被薛照叙事的紧张气氛感染,低声问:“双生姐妹,一样相貌。她顶替了薛家的那位韩女官,那么原来的,去了哪里?”
“她死了。”薛照道,“韩姨醒来,见到我父亲,问的第一句话也是妹妹。但我父亲告诉她,半个月前,韩女官总做噩梦,挂念远在卫国的姐姐,月圆之夜起来拜月,失足跌入井中。因为是哑巴,没法呼救,竟就此溺死。因为赶上年节,没有停灵,也没有葬礼,直接入土为安了,外头的人还不知道。”
萧约心存疑惑:“失足坠井?是因为夜里昏暗看不清路吗?可是当夜又是满月……”
两人对视,彼此心里都了然,薛大人也许是对韩女官的死因有所保留了。
“无论如何,韩姨只能接受妹妹的意外身亡。父亲问她我的身份,她也没有吐露真相,而说我是她亲生的孩子。女官生子违反宫规,恐怕要论死罪,所以出逃。我父亲并未质疑,将她与我留下,同时约法三章:第一,她要服下哑药,成为其妹韩蕙兰;第二,她怀里的孩子,要做薛家的长子长孙,太常寺卿薛桓和章台郡主冯献柳的儿子。按照辈分序字带水,这个孩子被起名为薛照;第三,这桩秘密只有两人知晓,即使郡主从产后昏迷中醒来,也绝不可对她透露分毫。”
萧约道:“韩姨带着你到薛家时,郡主尚在昏迷?从卫国都城到梁国奉安,至少需要七八日,郡主她……”
薛照道:“子斜难下,产妇险些丧命,父亲找遍了京城名医也无济于事。母亲足足昏迷了七日,后来还是有大夫循着血腥味主动找上门来,才治好了她。”
萧约灵光一闪:“竟有这样仁心妙术的大夫……难道是?”
薛照点头:“也是那时,梁王南巡归来,在薛府见到了前任药王谷谷主裴顾之,也见到了襁褓中的我。梁王本来盛怒,要责罚父亲没有照顾好郡主的罪过,但因为母亲的求情,以及我,于是将此事放轻揭过了。”
萧约握拳:“他有什么资格宽恕!郡主的苦难都是他一手造成!他才是始作俑者,简直是禽兽!”
薛照苦笑:“是啊,冯献渠早就泯灭了人性。他心里从未真正有过宽仁,他始终记恨父亲,随着为昭定世子追封之事,他以巫蛊诬陷薛家的计划也渐渐成形……薛家获罪,我也进了宫中,倒是韩姨一直留在长更巷。当年虽然父亲并未对她说明前因后果,日久天长她也大概猜到了原委。有一年韩姨去太庙看望父亲,从他口中得知,原来那个孩子先天畸形,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萧约心头发紧,想到一两发病的样子,父母是那样的关系,那个孩子会残缺夭折也并不让人意外。
“不幸中的万幸,母亲当时昏迷,并未看见死胎,否则恐怕连后面那两年都熬不过来……父亲是为了母亲,才用我来顶替的,哪怕要抚养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也无怨无悔。”
往事如高山累土,又如纤尘蜉蝣,薛照说到最后长舒一口气:“说出来好受了许多。前仇旧怨,我已经不想再清算谁是谁非了。冯献棠的生辰贺礼,薛昭会精心准备。我的那份……生恩不及养恩大,从她放弃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母子关系就断了。她给了我生命,我也放了她儿子一命,算是抵偿了,再没有什么母子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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