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站住！”
“都给我站住！”
庄星辰的话音未落，身后老辅警带着人已经追了上来，这群人与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本质相同，一向平静的“生活”和“生意”被人叨扰，他们会把闯入者赶尽杀绝。
庄星辰搀扶着原昕跑向半人高的灌木丛，才踏进去，庄星辰蓦地顿住脚步，抬头盯着远处漆黑晃动的植被，目光森冷而警惕，几秒后，他轻声道：“……完了。”
夜风尖锐的呼号，呜呜吹响茂密的灌木丛，呼呼的粗重喘息越来越近……
“跑！”庄星辰搀扶着原昕换了方向，“快跑！”
两人拔腿飞快地朝山林跑去，但没跑多远就齐齐停下脚步。
前方的粗粝小路上排着十几个人，几条猎狗趴在地面，见两人出现，都支棱起耳朵，流着哈喇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手电光从四面八方照来，老辅警一群人眼底闪动着狠辣和决绝，他们今晚不会让原昕和庄星辰活着走出玫瑰镇。
原昕和庄星辰对视一眼，庄星辰朝自已身后瞥了下，原昕瞬间明白，离这里不远处，他们的汉兰达正停在那。
“我们谈谈吧，”原昕嬉笑着迈前一步，“多少钱，我们家有的是钱，只要你们开口。”
周遭的人群鸦雀无声，老辅警手里的甩棍扛在肩上，喝道：“你觉得我们缺钱吗？”
“……”原昕顿了顿，心想这群刁民不好对付，“你们想灭口？谋杀警察可是死罪！”
老辅警走上前，身后的猎狗也跟了上来，“是啊，灭口又能怎么样，杀了你们没人知道，上面下来调查，全镇的人都是证人，你们在白天就离开玫瑰镇了，死无对证。”
“……”
“我还纳闷，你们为什么会起疑，”老辅警回头扫了一眼人群，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形如木偶，“他们不会通风报信，我想了一圈，也就只剩下他了。”
人群忽然让开一条通道，一个黑脸大汉拖着一个年轻人穿过众人走上前，一把将年轻人推倒在地，年轻人嘴角流着殷红的血，眼睛也被人剜掉了，此时，他就像个濒死的小动物，浑身颤抖着蜷缩在地上。
年轻人正是卫生所的男护土！
“你！”原昕紧握双拳想要上前，被庄星辰一把拽住。
“小骗子！”老辅警抬脚踹了下男护土，咒骂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打从你来到玫瑰镇，我就暗中看着你，果然有问题，你是警察的卧底！”
男护土并不是警察的卧底，他来到玫瑰镇不久就发现这里不对劲，一部分镇民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会毫发无伤地出现。终于，他暗中跟踪，原来玫瑰镇的人在原始森林深处，非法种植罂粟。
原昕去卫生所包扎伤口，男护土知道机会来了，他偷偷潜入宾馆楼上，暗中把药品的使用说明撕碎，传递信息。
庄星辰看着碎纸片上圈出的“吗啡”，他当时猜测是男护土。
“跟死人废话真是多余！”老辅警话音刚落，他就扬起甩棍，狠狠朝男护土的头上砸去。
“你别……”
“住手！”
嘭嘭两下，男护土的脑浆崩裂，沾了老辅警一裤脚。
气氛立刻一触即发，接下来就是原昕和庄星辰。
原昕脸色巨变，大脑飞速转动，可此时似乎无计可施，他偏头看了一眼庄星辰，后者同时望来。
突然，原昕拉起庄星辰的手，朝着汉兰达跑去。
老辅警似有一丝犹豫，其实是没反应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跑出老远，他厉声道：“给我追，不准他们活着离开玫瑰镇！”
周遭顿时开了锅，身后追赶的脚步纷杂，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猎狗。
一个拿着镰刀的男人身手敏捷，瞄着庄星辰的后脑就砍了下去，庄星辰反应迅速，侧身躲过，紧接着反手拽着镰刀男的手垫在膝盖上就是一下，能清晰听见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你先走！”庄星辰手里的军刀一横，朝原昕大喊，“别管我，我应付得了。”
那瞬间原昕从庄星辰眼中看出某种意义——
是保护。𝚇ʟ
庄星辰抬腿侧踢，拿着菜刀的男人应声倒地，下一秒，一个挥着木棍的人又冲了上来，他脚下灵活移动，一个旋身，抬手割了木棍男的喉咙。
追赶的人群是嗜血的猛兽与魔鬼，残酷血腥的追杀似乎在他们的生活时常上演，而对庄星辰来说又何尝不是，他曾经辗转于各国的边陲小镇，经历过无数的险象环生，他也曾多次爬过死人堆，生死攸关间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见原昕最后一面。
庄星辰把原昕猛地一推，原昕踉跄地回过头，庄星辰划向咽喉的那刀让他心里猝然一颤，一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
“快跑！”庄星辰喊道。
这里没有电视剧里拉扯的情节，原昕朝前望了一眼，汉兰达在草丛间若隐若现，他再次回头，紧咬后槽牙，最终什么也没说，拔腿朝车跑去。
庄星辰抓住铁锹男的手腕，狠狠用力，扭断了对方的腕骨，这边刚解决掉，下一个又扑上来，他屈膝顶中对方的肋骨，在对方疼的妈呀声中一刀挑了手腕。
庄星辰抬手朝天空射了一枪，抬脚踹飞冲上来的人，迅速倒退两步，黑洞洞的枪口冒着硝烟，他呵止道：“都后退，谁再上前，下一枪就是他的头。”
老辅警再次从人群里挤出来，狞笑道：“你不敢。”
庄星辰狭长的眼角一压，枪口瞄准老辅警的头，“你猜我敢不敢，打死你，这群暴徒同样没人敢报警，你要不要试一试？”
老辅警看着庄星辰翘起的嘴角，以及脚边倒地的几个人，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对方开枪爆头的场景，他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手段狠辣，似乎不是虚张声势的威胁。
“退后！”庄星辰枪口始终瞄准老辅警的眉心，他朝着身后退去。
老辅警抬手制止身后的人群，果然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身后传来引擎声，庄星辰偏头一瞥，眼角微微一动，刹那间，压在心底的重石轰然倒塌。
“快上来！”原昕推开副驾的车门，降下车速。
庄星辰枪口忽然调转，朝着老辅警腿边的猎狗开了一枪，旋即小跑着，低头，侧身冲上副驾。
汉兰达一个漂亮的甩尾，紧接着猛然加速，朝着不远处的盘山小路疾驰而去。
“他妈的！”老辅警追着汉兰达紧跑几步，然后朝身后一个瘦高个大喊：“开车，给我追！”他带着几个人上了一辆吉普车追赶而去。

第102章 车祸
一道闪电划破天穹，雷声由远及近，雨点敲打挡风玻璃，劈啪作响，越来越密，蜿蜒山路被远远抛在身后，汉兰达乘风破浪冲般上一条老弃的省际公路，车窗两侧的树木随风招摇远去，宛如挥舞着厉爪的鬼魅。
“这条路通到哪啊，好像不是回市区的，”原昕一边透过飞速摇摆的雨刷望向模糊的前方，手机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根本无法导航，“我们不会已经越过边境线到黑查了吧？”
“应该不会，”庄星辰从倒车镜收回视线，目光无意间瞥了眼后视镜，面色忽而凝重，“他们追上来了。”
原昕眼皮一跳，再次确认后视镜，车后是群山峻岭的妖异重影和模糊不清的水雾后路，晦暗的雨幕中，隐约现出两道灯光，赫然是车灯！
“狗皮膏药甩不掉啊。”原昕嘀咕了一句。
庄星辰回头望了一眼，吉普车掀起两道水浪，宛如穿梭在深海的巨鲨，快得如同电光。
原昕重重踩下油门，闪电般提升车速，新款高性能汉兰达瞬间犹如飞鱼般窜了出去，仪表盘上指针急速转动一百九，转瞬将吉普车抛在身后。
“坐稳了，让你重新认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秋名山车神！”原昕嘴角微微勾起，浓密的剑眉紧压眼眶，脚下油门一踩，车速上升二百二，汉兰达怒吼一声，只留下一道飞去的残影。
由于惯性，庄星辰上身向后仰去，他立即抓紧安全带，心跳急速加快，这让他出现了短暂的眩晕：“原昕，你小心……”
吉普车骤然加速，轰鸣着追赶而来，老辅警坐在副驾，一双浑浊的老眼宛如饥饿的秃鹫，贪婪地盯着前方模糊的车影，只听他沉声道：“加大油门追上他们，再往前就是通往市区的辅路，要赶紧解决掉他们。”
瘦高个双手握着方向盘，细小的眼睛紧盯前方道路，他憨声问道：“刚刚就应该开枪毙了他们两个。”
老辅警咒骂一声，“如果他们两个死于枪杀，上头会派人来详细调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们是在回市区的途中死于车祸的话……”
原昕飞快瞄了一眼倒车镜，正见到疾速追赶而来的吉普，他瞳孔骤然一缩，惊呼道：“不好，他们要撞车！”
庄星辰竭力克制呼吸，这种情景已经引发了他的Ptsd，他一手紧抓上方的扶手，：“快……甩掉他们……”
原昕飞快瞟了一眼副驾，只见庄星辰脸色煞白，胸前的起伏剧烈，他紧张道：“你受伤了吗？”
庄星辰无声地摇摇头，强牵起嘴角挤出一个笑来，“就是……第一次坐车神的车，有点……紧张。”
原昕紧皱眉头并未理会他的玩笑，短短几秒，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前方道路出现岔口，只见他猛地一打方向盘，汉兰达在积水的路面打滑甩尾，紧接着稳住车身，下一秒又轰然加速。
老辅警在副驾上，后槽牙咬的咯吱响：“妈的，再快点，贴近他的后车尾！”
瘦高个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脚下油门一踩，由于原昕刚刚的停顿，吉普车瞬间追了上来。
原昕和庄星辰齐齐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束缚重重拍回椅背，原昕咒骂一句脏话，但还未等两人缓过神来，车后方又传来一声巨响。
庄星辰心惊胆战望着后视镜，镜中正映出原昕冷肃的面孔，他额头浸满冷汗，陡峭的眉峰一剔，嘴角始终挂着阴冷的笑意，桀骜中又带着非同一般的狠戾。
“我曾经出过一次车祸，”原昕的声音低而轻：“我似乎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我再次不记得，请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好吗？”
庄星辰偏头望向原昕，但原昕却未回视他，庄星辰的嘴唇颤抖，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却终是没作声。
“他们追上来了！”原昕吼道。
吉普车与汉兰达并驾齐驱，同时冲向宽阔的国道，嗖的一下掠过导视路牌，前方通往机场路方向。
两车都没有任何要减速的迹象，眼看着吉普车越贴越近，瘦高个猛地拨动方向盘，吉普车贴着汉兰达的车身剐蹭而过，汉兰达的车胎沿着松软的路肩滑出十几米后被原昕重新拉回国道。
“妈的！”原昕偏头看向只差毫厘的吉普车，正对上老辅警狠辣的老眼，流动的雨水把他的面容扭曲成一团破旧的牛皮纸，“这条路通往机场，前方不远就是收费站，他们等不了了。”
“再……坚持一下……”庄星辰俯身望向前方。
汉兰达逆风而行，风雨拍击车身声音厚重，原昕瞟了眼庄星辰那侧的倒车镜，吉普车已经换到了右侧，他提醒道：“你抓稳点！”
汉兰达的右侧车头撞向吉普车的左侧车头，吉普车的车身晃动两下，紧接着又重新撞回汉兰达，不巧这时，汉兰达撞上路中维修时放的警告牌，只见车身径直朝着路边冲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昕松开了方向盘，双手环抱庄星辰的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此时的场景宛如电影的慢镜头，汉兰达脱离地面，又轰然落回路边，翻滚着冲向国道下的砂石陡坡。
高速旋转的汉兰达中，原昕死死护着庄星辰的头，他的手臂外侧，侧脸、脖颈、后背同时飞溅起血花，无数碎裂的玻璃碎片宛如晶莹的水钻，争先恐后地嵌进肌肤。
庄星辰头晕眼花，只感觉自已被一层坚固的保护壳包裹，胸口重力压迫，仿如被人从失重的跳楼机转瞬又抛进冰冷的海底深渊。
“……原……”他艰难地蹦出一个字来，口腔尽是浓重的血腥味，“……原昕……”
没有人回应他。
庄星辰猛烈咳嗽，胸腔遽然起伏喘息，顺着眉骨流下的鲜血模糊了视线，他竭力地伸出一只手臂朝四处摸索，透过支离破碎的挡风玻璃，远处隐约亮起几道亮光，雨水冲刷万物，也让他看清了那是什么。
赫然是提着手电的老辅警几人！
胶鞋踩在泥泞的地面，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在雨夜中渐渐清晰。
“这回死了吧？车都面糊了，人估计都成馅饼了，害老子追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大劲儿！”
“那小白脸好像死了，那混子警察好像动了一下，赶快再补一下，送他一程。”
庄星辰的眼皮很重，他强撑一丝力气睁开眼睛，正对上老辅警扬起的甩棍。
他以为自已喊出了声音，实则只是轻微牵动嘴角，但身体反应迅速，在老辅警落下甩棍的前一秒，他将刚刚触碰到的原昕护在身下。
像是麦克风贴近音响产生的电路回授，啸叫刺耳。
耳蜗一缩，接着又一鼓，庄星辰感觉自已的耳朵里仿佛装进了一个尖锐的蜂鸣器，刺痛钻心，好像还有熟悉的警笛声传来。

“让开——都让开！”
县医院灯火通明，急救推车伴随着医护人员的疾跑响彻急诊的走廊，玫瑰镇上属的县城公安局长浑身湿淋淋地从门口跑进来，身旁的副局长来不及搀扶，公安局长拐过墙角时脚下打滑，重重摔了一跤，副局长赶忙把人拉起来就跑，徒留一只皮鞋在地上，后又被护土踢飞在垃圾桶旁。
“人呢？他们人怎么样了？”副局长随手拦了一个护土追问。
护土推开副局长，急声吼道：“正在抢救，赶紧通知家属！”
局长从急诊室外走廊上挤出去，接起电话，低眉顺眼回道：“是，是，正在抢救，好，好……”
医生霍地推开急诊室的门，朝副局长这边大喊：“病危通知下了，家属呢？！”
局长听闻踉跄摔倒，副局长未来得及搀扶，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完了……我走到头了……”
“转院！赶紧转往省会以上医院！”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凌晨两点，县医院炸了锅，两个急救担架被抬上急救车，随即警车拉响警笛前头开路，几辆车朝着国道而去，在一块空旷的场地，一架直升机正等在那里。
大雨未歇，螺旋桨搅动着雨水和草地左右摇摆，原昕和庄星辰躺在担架被抬上直升机，原昕睁着眼睛，瞳孔深处隐约映出直升机闪动的信号灯，他朝庄星辰伸出手。
“救……他……”
小护土把输液袋挂在铁架上，药液顺着软管一滴滴进入血管，听闻原昕微弱的气息，小护土俯身在原昕的嘴边，仔细分辨：“你说什么？”
原昕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又分明清晰，他道：“不要给他……输青霉素，他……过敏……”
小护土看了眼手里的输液袋，反应两秒飞快丢掉换了药袋给庄星辰，小护土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庄星辰，又看了眼原昕，只见后者喘息平稳，虽经历车祸但伤势不重，小护土在原昕的眼里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眨眨眼，那是依恋。
省会医院的急救人员早已等候在停车场，待直升机停稳，一群人呼啦拥过去，七手八脚地把两人转移到急救推车，一路疾跑进抢救室。
抢救经历了四个小时，两人转入病房时，窗外的风雨已过，太阳高升。
高护病房在顶楼，环境肃静又安全。病房里并排放着两张床，中间是一台监测血压和心率的仪器，此时正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输液架上的药液刚被换过，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床角。
只见原昕额头，侧颊、脖颈都被纱布包裹，手臂早已青肿，掌心上厚厚的纱布边缘透着血痕，他轻轻起身下床，没有穿鞋，光脚踩着细碎的光影来到庄星辰的床前，望着这张安静的脸，这张脸的轮廓柔和，侧颊到下颌的线条流畅优美，光线一晃，更衬得他白皙光洁。
如果再仔细观察，他会发现，庄星辰的眼尾已经有了细微的岁月痕迹，他沉睡的眉宇舒展而安逸，全无往日的疏离，倒多了几分温柔。
那个紧急关头挡在自已身前的人，那些勇斗歹徒的狠厉神情，那个在犯罪现场就是精英的人，此时包裹在一个脆弱的壳里。
原昕望着他，似乎想从那眼角眉梢中找出记忆里的一点影子，他耳语似的呢喃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