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你觉得还有后退的余地吗？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楚然蹑手蹑脚地贴近墙角，悄悄探出一点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身形劲瘦，那人的声音她听了将近两年，可两人的对话却似乎与学习无关，而那人的姿态完全是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赫然是李进！
祝语娇微低着头，两只手局促地搓着腿侧的布料，灯光暗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可祝语娇的肢体语言告诉她，祝语娇在害怕：“我真的不想了，您答应过我要帮我的，可是您还是离开了育明，我的生活还是很难过，你们没有帮我解脱苦难，我也不想再……”
“你不想再什么？！”
“你现在不想也得想，他人今年才回到我们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离开了，你别不识好歹！”
祝语娇的表情微怔，看上去是受到了震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但她还是摇摇头：“我不要，我要退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狭小的巷子顿时陷入一种诡谲的寂静。
“你再坚持一下，我逐级上报，看上面怎么说。”良久后李进终于开口，声音中不是往日课堂的生动鲜活，而是一种夹杂着冰渣的低冷：“我现在奋强，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就会辞职，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但这段时间你必须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如果不……你应该知道的。”
楚然屏住呼吸，她今晚所听到的信息量巨大，但具体是什么事却不得而知。祝语娇和李进他们两个私下居然有联系，而且这种联系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巨大的深厚背景，看祝语娇听到最后一句时的惊恐表情，那句话的确透着某种致命的威胁与恐吓。×l
李进转身朝这边走来，楚然惊得一身冷汗，她捂着嘴以防自已发出任何声响，那瞬间她从李进的眼里看出了浓浓的狠厉，与平时面对同学的斯文和善完全相反，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祝语娇不会有机会再提出“退出”的想法了。
深沉的暗夜中只有远处热闹的马路传来汽车的引擎，楚然隐藏在黑暗的角落，感觉自已的心脏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腔，她强压着恐惧，探出头望向祝语娇的方向，祝语娇站在原地几秒，随即才转身离开，但不是回家的方向。
楚然由于害怕，几次起身拔腿想追上去都未成功，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始终紧锁着祝语娇的方向，终于她颤抖的手指扒着墙壁用力撑起身子，与前方的祝语娇隔着一段安全距离，悄悄跟了上去。
“她去哪了？”孟媛问。
“我悄悄跟在后面，”楚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是不愿回想，几秒后她缓缓道：“我看见她进了一家夜店。”
“夜店？”孟媛问。
楚然点点头。
讯问室外的原昕始终眉头紧锁，他盯着里面的楚然，心里浮起一连串的问题——
楚然为什么现在才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时间掐得也太过准确！
从她口中提取到的信息可知，李进和祝语娇似乎有着紧密的联系，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组织。
那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祝语娇会不会不是因为不忍欺凌而自杀？那李进的死呢，会祝语娇有联系吗？

第94章 这章没有标题
原昕靠在庄星辰坐着的椅背上，目光始终盯着单面玻璃那头的楚然，似乎想辨别其中的几分真假。
他脑海中浮现出祝语娇的死亡现场照片，看似合理的自杀，却在楚然对她说出已经想到解救她的办法时毅然赴死；丢失的半截舌头，这似乎与李进的死法在某种程度上，有着丝丝缕缕的相似之处，这不禁让他联想到——
丢失的半截舌头，在某些迷信的观念上可理解为，禁止死者说话，闭嘴的意思，而缺失的双腿，有可能是防止逃跑的意思。
原昕直起身，按着椅背把庄星辰转向自已，双手握住椅子的两边扶手，把对方整个笼罩在自已的阴影下，他微微前倾，紧盯着庄星辰的眼睛，口气严肃起来：“你相信楚然吗？”
庄星辰往后退开，与原昕拉开一点距离，却又被对方重新恢复原位，他实在拿原昕没有办法，这人跟失忆前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白色的灯光在他狭长的眼角留下一弯浅泊，里面盛着原昕桀骜的倒影。
他躲开原昕炽烈的目光，瞥了眼单面玻璃，声音透着隐隐紧绷与丝丝沙哑：“我相信她。”
“你还记得祝语娇最后一次出现在夜店是什么时候吗？”
楚然修长的柳叶眉微微一紧，回想几秒后：“五月二十六号。”
祝语娇死于五月三十一号！
如果从这一点上推算，有八成把握可以断定，背后的组织没有同意祝语娇退出，而且还泯灭人性地杀人灭口了！
“谢谢你提供线索……”孟媛话说到一半，抬手按住蓝牙耳机，几秒后，她面色如常，主动伸手挽上楚然的胳膊：“如果我们有需要还会再找你，当然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最后一点纯属私人的感情，现在晚课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送你回学校，好吗？”
楚然就这样被孟媛乖巧地带走了，红红的眼珠紧紧注视着孟媛的侧颊，她眼皮轻眨一下，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掉在自已的鞋面，瞬时绽开一朵灿烂的小花，带着哭腔的嗓音就像刚刚爆开的棉花朵，软弱又惹人怜爱：“谢谢你，姐姐，我真的抱歉没有救下她，她是我唯一的朋友，高一刚开学时，我因为例假而染脏了裤子，是她脱下校服衣服帮我挡着，我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后来她被欺凌，她也不再理我，可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
孟媛把楚然半抱在怀里，温热的掌心不断摩挲着她的胳膊，安抚着她脆弱的神经。
“你知道吗？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她会喂食路边的野猫，也会去动物救助站做义工，可姐姐……坏人不会因为你善良而收敛半分，带着倒刺的冷言冷语会把你伤得体无完肤，直到血液流干而死，欺凌者踩在别人的自尊和优秀之上，用他们的‘玩笑’把你逼死在一条窄巷，最后换回一句‘你看你，我们跟你闹着玩呢’来粉饰一切罪责。”
她顿了顿，含着泪水，嘴角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来：“其实老师们眼睛上蒙着透明的手绢。”
“什么？……我知道了，待会叫老张去叶子ktv跑一趟，我就知道那‘小妖精’没那么干净，把祝语娇去那里见了谁，干了什么，都一一查清楚；云南那边……那边暂定，不能大张旗鼓地联合执法，不过李进既然去过那两次，我想多少会留下点线索，人生地不熟的，我再想想……”
庄星辰起身往外走，哪知屁股刚离开椅子，原昕就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回手一把把人重新按回椅子里，庄星辰抗议地一皱眉，却被原昕云淡风轻的一笑挡了回去，他说完最后一句，挂了电话。
庄星辰索性翘起腿，好整以暇地盯着原昕看，后者对上庄星辰意味深长的目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听他“嘶”地一声，护住受伤的肩窝：“你这人能不能老实待会，我这伤口都叫你弄裂开了。”
“……”庄星辰觉得无语，明知道对方是装的，却还是看了眼伤口，果然，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透出血来，把纱布染红了一大片，他脸色沉着，食指挑起警服的衣襟：“伤口裂开了，去医院吧……”
“去医院多费事。”原昕耷拉着眼皮，胸前的起伏明显加快，他强压着发紧的嗓音，忍痛道：“叫老范就行。”
“他是法医，不是医生！”庄星辰立刻反驳道。
社区医院就在市局旁边，有多少次嫌疑人这边刚撞完墙，三分钟后，伤口已经包扎完毕，连消炎针都扎上了！
帘子唰地拉开，庄星辰站在导诊台旁挂断电话，刚一回头，就见原昕裸着上半身半躺在床头，警服随意地搭在床边，他肩颈、紧实的腰背、腹部的八块腹肌一览无余，右脚翘着左脚，整个人的姿态慵懒而闲适。
“你不冷吗？”庄星辰挪开视线，淡淡地问。
“冷。”
“冷还不穿上？”
原昕瞄了眼扎针的手背：“没好意思麻烦刚刚的小护土，所以等着你呢。”
“……”
庄星辰额角微微抽动，朝他走过去，突然只听原昕呦了声：“等等！你刚刚是顺拐了吗？”
“……”庄星辰遽然停住脚步，果然好像是同手同脚了，但他不能承认，双手狠狠插进风衣口袋，右脚重重落下，在原地踏了一步，旋即重新走过去。
他心里暗骂自已一句无耻，刚刚在看见原昕优秀的身体时，沉睡多年的dnA似乎活了过来，叫他差点露馅，他强按耐着疯狂蹿腾的荷尔蒙，帮原昕搭好衣服，说了句“你在此地不要乱动，我去买点吃的。”
“……”
庄星辰拐过墙角，嘴唇嗡动，无声地骂了自已一句脏话，刚一抬头，迎面撞上一人。
他揉着鼻子，低头说了句“抱歉”，刚走出一步，却被那人拉住了手臂。
庄星辰下意识反手挣脱，面色瞬间冷淡下来，他抬眼望向那人，下一秒，震惊道：“是你？”

第95章 原昕的暗调1
庄星辰愣怔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熟人，黑亮的瞳孔微微闪烁，将那人的声音在他认识有限的人里搜罗一圈，在他抬头的瞬间，正是周迎南。
周迎南好整以暇地盯着庄星辰，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银丝眼镜后的目光异常明亮，他一手扶着庄星辰的手臂，边道：“庄顾问怎么在这？”
“周医生，”说着庄星辰从周迎南的手里抽回手，“陪朋友来的。”
周迎南朝身后的输液室望了一眼：“原副队长？”
庄星辰嗯了声。
周迎南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看样子是公干，“下个星期的督导会你会参加吗？”
庄星辰颇感讶异，他礼貌一笑：“会去的。”
周迎南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那不打扰了，先走了。”
输液室里静默一片，窗外的路灯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来，落在原昕的后背，细碎的瘢痕和创面愈合后留下的暗色增生比比皆是，那是以前出任务和车祸留下的，此时加上一层灰暗的滤镜，颇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嗯，你说，”原昕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摆弄着手机，“还有吗？”
蓝牙耳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车祸发生在深夜，当时你被送往附近的公安医院救治，而车上的另一人……”
滑动的手指顿住，原昕出乎意料，问道：“当时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撒谎！
家人和领导为什么都要撒谎！
他们都说自已是在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提及副驾驶上的另外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些？那个人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还有吗？”原昕像是很累，声音低而虚弱：“相撞的另一方呢？”
“是一个刚出狱不久的犯人，他在车祸发生时当场死亡。”
“犯人？”
没有酒驾，不是疲劳驾驶，当时是那个司机开着卡车直直撞向了自已的车。
原昕掐着眉心，想借着这一丝疼痛使自已清醒——
看着手机里的还原模拟现场，卡车司机没有做减速运动，反之是在冲向自已车子时加大了油门，奔驰撞出护栏滚下山坡。
还有一点很奇怪，根据对方刚传来的事故调查资料显示，当时自已的车速在一百九左右，这是严重的超速。
当时自已为什么会在崎岖的盘山公路疾速飙车，是在追赶什么人，还是在被什么人追赶？
他微微探身拿过床头柜上的矿泉水，若有所思地灌了一口，几秒后，他吩咐道：“继续查，越详细越好。”
原昕挂断电话，冷不防见庄星辰站在门口，他将那极短的惊诧用吊儿郎当的笑意掩盖，“怎么才回来，这都憋了半天了。”
庄星辰把餐盒放下，走到床边，视线盯着原昕看了几秒，原昕眨眨眼睛，低头在自已的裆部逡巡一圈：“快着点吧。”
“用它接啊。”庄星辰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空掉的矿泉水瓶。
“瞧不起谁呢！”原昕被庄星辰搀扶朝卫生间走去，“我这……最低也得是脉动的瓶！”

第96章 逐鹿1
韩栋仰脖干了最后一口脉动：“林叶子五分钟前刚出去？”说着扬手从车窗把空瓶精准投进垃圾箱。
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似乎夹杂着聒噪的鼓点，几秒后，那人似乎远离了嘈杂区，挑了个僻静的地界，“对，她走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看。”
韩栋升上车窗，微眯起眼睛，盯着叶子ktv的后门，良久，他道：“仔细盯着，尽快找到‘目标’。”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唉！”那人压抑着嗓音，急声制止：“找到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好处？”
那人呵呵一笑：“下次抓到能不罚款吗？”
“不能！”原昕一拍桌子，一旁的邱山困得都快睡着了，被他这一吓，瞬间清醒。
邱山猛灌了两口浓重的红茶：“不能就不能，你喊什么，你给我下去，坐好！”
原昕垂眸盯着邱山两秒，慢慢从他的办公桌上挪腾下来：“我保证，我一定保护好自已，总行了吧。”
邱山靠着宽大的椅背，抬手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了，我能不能先回家，我他妈已经下班四个小时了！”
原昕故作懵懂，微微撅着嘴，朝邱山摇摇头，邱山知道这个副队长的脾气，想着就算不让他去，保不齐一转身就偷偷溜走了，他起身脱下警服，换上自已的夹克衫，打开门，临走时回过头，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原昕。
邱山立着眼睛，没好气道：“滚！给老子滚！”
山风剐蹭着柔软的肌肤，就像小刀磋磨着筋骨，窸窸窣窣，咔呲咔呲；赤裸的脚掌和小腿被粗剌的灌木划破，血珠宛如一朵朵妖异的花，点缀枯槁腐朽的山林；披散的秀发在空中乱舞，模糊了视线，那是死神到来前的弥漫。
女孩晶亮的瞳孔在漆黑的山林异常明亮，却找不到一条逃生的路。她双手捆绑，急速的奔跑叫她一个不稳，狠狠摔在布满枯叶的地面。
她顾不得疼痛，惊恐地回过头，身后那群狼正朝她飞奔而来，她是一只失去方向的小鹿，也是一只待捕的羔羊。
“别……别过来……”
身上的伤口正潺潺流着鲜血，这是吸引狼群的诱饵。
捕猎。其中最有趣的就是追逐的过程和猎物濒临死亡的眼神，这种感觉是上帝主宰万物的统治权！
狼群闪烁着欲望的光芒，涎水从它们嘴角流下，每一步跃跃欲试却又克制的收回，它们仰天长啸，竟然说了人话：“跑起来啊，这样可没有意思，你知道的，反抗和逃跑会让你多活一阵儿，跑起来！”
女孩早已筋疲力尽，往日漂亮的面容早已不复存在，但她知道自已必须听狼群的话，不然会死得更惨，想到这，她竭力从地上爬起来，抬腿朝着深林跑去。
身后的狼群嘴里吹着戏谑的口哨，轰鸣着跟随而来，女孩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远处的天穹边际一片黑暗，黎明尚未到来。
天穹边际现出鱼肚白，日头正在努力攀爬。悍马车在山路上疾驰，扬起一路的砂石尘土。庄星辰双手握着方向盘，脸色煞白，紧抿着唇线，他身体随着颠簸的路面来回晃动，跟车载音响里的古典音乐一点也不协调。
原昕在副驾驶座上，一只手扶着受伤的那边，似乎也在咬牙挺着：“李进没事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旅游？除非这里有座桃花源！”
邱山本不同意原昕的这次出差，他身上的伤其实很严重，怕他经不起舟车劳顿，可是原昕还是想自已亲自跑一趟，来了之后，说实话，他还是有那么点后悔的。盘山公路，崎岖颠簸，他的伤口牵动，已经又流出血水来。
“你就应该听邱副局长的话。”庄星辰飞快地瞟了眼原昕，白色卫衣上已经渗出点点红色，他皱着眉，尽力将车子开得再稳些，“一会儿到了地方，再重新包扎一下。”
“奇了怪了，”原昕咬着牙，面色萧肃，纳闷道：“怎么这次的伤这么不愿意好呢。”
他扭头一瞟庄星辰，眼神忽然调侃，玩笑道：“你不会给我下药了吧。”
“……”庄星辰看见他强行压抑的嘴角，少倾才低低回了句：“要下药，也是先把你毒哑。”
“最毒妇人心！”
“……”庄星辰没有再理他。
原昕盯着手机里楚然的供词看，良久，他出声道：“我反复把楚然的笔录看了好几遍，始终觉得有些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