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不远处的山林小路，一辆高级房车正靠边停着，车外的一个瘦高少年焦躁地把烟头一甩，拉开车门，车里的几个少年围在一个叫“胡萧雨”的少年身边，胡萧雨正优雅地品着咖啡，见开门而进的人时，微微一皱眉。
瘦高少年冲着胡萧雨点点头，强压着面上的急躁：“不会……出事吧？”
胡萧雨用小匙不紧不慢地搅动着咖啡，并未作声。
一旁半躺在小沙发上的漂亮女生咯咯一笑：“怎么，你想帮她吗？”
正是于文予。
瘦高少年被于文予噎了下，又瞟了眼胡萧雨，明显的忌惮让他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啪嗒——
小匙与杯壁碰出一声脆响，胡萧雨拿起小桌上的平板，滑开，点开监控。
同时，于文予从小沙发上蓦地直起身，一脸期待地望向胡萧雨：“开始了吗？”
房车内鸦雀无声，五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平板，他们脸上或兴奋、或漠然、或失望。视频里传出的一声声尖锐嘶喊，将墨黑的天穹撕裂，露出一丝微弱的曦光。
光线着实刺眼，江成钰抬手挡了下。狱警打开牢门：“出来。”
脚镣拖在地面哗啦锐响，江成钰木偶般地任由狱警搀扶着向会客室走去。
房门打开，江成钰顿时一愣，侧颊的肌肉逐渐紧绷，半晌，他嘴角一歪，露出个嘲弄的笑来。
江成钰坐在会客桌旁，狠辣的目光上下打量对面的男人，但男人仿若未见，自从江成钰进来，他就一直在画画。
江成钰脸色阴沉：“找我干嘛？”
对面的男人依旧不看他。
江成钰忽地暴起，但又被铁椅上的手铐脚镣束缚，眼见着只与男人不过咫尺距离，却触及不到，他恼怒道：“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客室里回荡，待最后一丝尾音消散，男人终于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望向他。
赫然是庄星辰。
庄星辰朝江成钰露出个笑容，伸手按着画板推到他的面前，江成钰刚要说话，却见庄星辰朝着画板一扬下巴。
江成钰忍着余怒闭了嘴。
他拿起画板仔细看来，上面画的是一幅欧洲中世纪时期处死女巫的情形，画面整体采用阴暗风，可烧死女巫的烈焰却宛如现实，红色的火焰顿时刺痛了他的眼睛。
“有警察来找过你吗？”庄星辰问江成钰。
江成钰一抬眼，目光玩味似的上下打量庄星辰：“你说的是哪个警察？”
庄星辰微微一笑，他扫了一眼身旁的狱警：“我要跟他单独说几句。”
狱警点点头，开门走出会客室。
门一关闭，江成钰又暴跳起来，他忍着怒火，朝庄星辰低吼：“你在威胁我？等警察来了，我就全他妈告诉他们！”
“你也在威胁我。”庄星辰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随后慢条斯理地道：“我既然能回来，又能在警察的‘边缘’队伍里混，你觉得我会怕吗？”
“当然，交换就不属于威胁了。你家人的安稳与否全在你，你知道的，我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把消息放出去，那些寻仇的人都会一窝蜂的涌上去，你现在根本保护不了他们。”
“我操|你妈！”江成钰嘴里脏话不断，怒极，气极，咬着牙，他恶狠狠道：“你是警察！你怎么能这么做！”
庄星辰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一摊，那样子着实像是个无耻的流氓：“那是曾经，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你的女朋友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怎么样？还需要考虑吗？”
他看起来胜券在握。江成钰的确是个罪恶的犯人，同时他也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庄星辰深知这个威胁对他来说百分百奏效，但他不能让江成钰知道江成铎已经死了。
阳光挥洒进来，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影下起伏飘荡，庄星辰收起画板，出了会客室。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回身望向瘫坐的江成钰：“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办到，但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

“您好，请出示证件。”
原昕把警察证和提审文件递给狱警，狱警翻看完：“这边安检，然后左拐直走。”
“谢谢。”
原昕大跨步朝里走去，如果这时他能回头，就会看见庄星辰的宝马正驶出看守所大门。
半小时后，原昕急匆匆跳上大切，一脚底板油冲了出去。
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地平线，西郊老城区被蒙上一层灰色面纱，这里不比市区，路灯只稀落地亮着几盏，放眼看去黑乎乎一片。孟媛蹲在漆黑的筒子楼道口，赵哲带人已经将柳条的住处搜查完毕撤退，只留下她一个闲人等着原昕。
她哆哆嗦嗦，不是冷的，而是吓的，她天生怕黑，时不时望向马路，又不断地来回蹦跶，自我催眠道：“我不怕，这里一点也不黑，我不怕，一点也不黑，啊啊啊啊啊——”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下肩膀，孟媛条件反射般的回手就是一拳，软绵的拳头被一只大手包裹，她这才看清：“原副！你吓死我了！”
原昕抬手胡噜下孟媛的发顶，揶揄道：“不是不怕吗？”说完抬腿进了楼道。
楼道里黑乎乎一片，声控灯比鬼火强不了多少，稍微往里走一点，经年累月的阴湿和霉气迎面扑来，原昕和孟媛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原昕借着手机电筒在前面引路，孟媛紧跟在屁股后，她问：“原副，您去哪了？”
“我去哪了还得跟你打报告？”
孟媛撇撇嘴，但八卦之魂按耐不住啊：“您跟庄顾问还好吧？”
原昕的脚步明显一顿，随即加快了步伐，却没答话。
他侧身挤过楼道拐角处堆积如山的纸盒箱，小心翼翼踩着满是脏污的台阶，终于爬上了七楼。走廊里的几扇门都紧紧闭着，最里面那间斑驳的防盗门上贴着明晃晃的封条。
孟媛上前仔细揭下封条，用钥匙费力地开了锁，颤声道：“原，原，原副……进，进，进去吧。”
“……”原昕无奈摇摇头。
屋里潮湿昏暗，甫地推开门，便是一股淡淡的难闻气味。原昕食指抵在鼻尖，打开灯，一盏昏黄的小灯泡勉强能视物，只见地板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电视柜和茶几的抽屉未关严实，已经被侦查员仔细搜查过，此时整个一居室好似被洗劫过。
孟媛站在破旧皮沙发旁，皱眉看着正翻查的原昕。
“步主任亲自带人来的吗？”
“嗯。”孟媛点点头，她不明白原昕有什么事比案件更重要，而现在还要亲自再过一遍。
原昕举着手机，半蹲在地上，沿着衣柜后的空隙、床头后和床抽屉一一扫过，随即微微皱起眉。
孟媛站在一旁帮不上忙：“原副你在找什么啊，步主任和赵副队已经搜查过了，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原昕双手的动作没停，他来到狭小的洗手间，曲起手指一寸寸地轻敲着墙壁瓷砖，“在找到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薛定谔的线索’吧。”
“‘薛定谔的线索’……”孟媛重复了两遍。
原昕站在浴缸旁，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英挺的剑眉微微压低，从眉梢到眼窝、鼻梁乃至硬朗的下颌线，在晦暗的光影下构成一道深刻的轮廓。
他坐在浴缸边缘，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望向客厅，漫无目的地逡巡一遭最后落在墙壁的一张正方形画框上。
孟媛顺着原昕的目光看过去：“原副你在看……”
原昕一抬手，孟媛的话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原昕站起身，几步踱到画框前，若有所思地抬手轻轻一推，画框被滑向一边，这是室内的小电闸箱。
他也不知道自已在看什么，只是眼错不眨地盯着眼前见方的小洞，手电筒在里面扫了两圈，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孟媛踮着脚巴望：“步主任他已经搜过这里了……”
她的话音又戛然止住。
只见原昕用力晃动两下内部的小框架，哗啦就掉了下来，他右手慢慢伸进去，摸索十几秒后，眼角蓦地一动。
在电闸的左侧空隙里还有一个小洞，即使伸手进去也很难发现，原昕费力地把手抽出来，皮肤被粗粝的水泥边缘划出几道血痕。
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账本！
原昕把墙上的电闸箱拍照，他掐着账本的一角，按下快门。
几乎是按下快门的同一时间，孟媛一把推开了原昕，原昕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下没有防备，两人相拥着倒在地上。
“你……”
原昕的瞳孔骤然扩张，翻身把孟媛挡在身下，下一秒，抬腿朝着黑影就是一脚。
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
变故来得太快，手机早已脱手不知滑到了什么地方，整个客厅瞬间暗下来，原昕再次朝那人看去，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头顶唯一的灯源噼啪碎掉。
借着窗外的微弱光线，却根本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样，只见一道寒芒一闪而过，原昕反应堪称神速，把孟媛往身后一揽，抬手格挡住黑影的胳膊，紧接着一肘狠狠捣向对方的肩窝。
黑影一声闷吭，生生挨了这一下，手里的匕首仍紧紧握在手上，他把匕首一抛，换左手握住刀柄，同时脚下一踢，地上的酒瓶打着旋地朝着孟媛的面门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原昕紧跑两步，飞身一挡，酒瓶嘭地砸在他的后背。
“原副！”
孟媛惊叫一声，双手环抱住原昕，颤声道：“你怎么样？”
“快走！”原昕把人一推，孟媛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朝着门口奔去。
黑影眼明脚快，几步抄到孟媛近前，抬手狠狠剁向她的后颈，孟媛逃跑的脚步一顿，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你住手——”
原昕气急，同时黑影也朝他飞身而来，黑影右手钳住原昕飞踹而来的腿，刀尖狠狠刺向膝盖，却被原昕另一条腿狠狠踢向脚踝，黑影顿时身子一歪，手上松了劲，原昕挣脱后俯身避过对方的回击。🞫Ꮣ
黑影抬手一拉，陈旧的窗帘连着整个窗帘杆掉下来，原昕被落下的窗帘罩住，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已来不及。
下一秒，原昕感觉肩窝传来刺痛，他知道那是自已被刀尖刺中了。他摸着瞎，抬腿就是一脚，没想到这一脚正好踢在黑影的膝盖上，对方闷吭一声，往后退了半步，原昕趁着两秒的空档，终于挣脱开窗帘布。
原昕在黑影的闷吭中，隐约听到了一声极低的英文脏话，是个外国人！
他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原昕还未来得及再做他想，黑影又重新扑了上来，他刚一伸手，肩膀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犹豫间，黑影已至身前。
黑影顺势抓住原昕的手臂，旋身就是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原昕嘭地砸在地上，刚刚酒瓶击打的痛感还未消散，此时肩膀受震后的钝痛竟让他一时间未能起身。𝔁l
原昕心里已经对黑影有了大概猜测，这又是个外籍杀手！
黑影见原昕未起身，扬手冲了上去，多年的格斗经验让他在面对袭击时，下意识的反应十分敏捷，他身子一侧，两腿将黑影的双腿狠狠掐住，一个漂亮的剪刀腿将黑影掼倒在地。
咣当——
匕首应声掉落，不知滑向哪里。
几乎是立刻两人就扭打在一处，原昕近段时间受伤过多，明显落了下风，硬挺着被黑影砸了好几拳在肩窝，然而对方忽然一顿，原昕顺着黑影的目光看去，是那本账本！
黑影又砸了原昕一拳，低笑一声，掐着原昕的肩膀把他拎起来，重重抵在一个打开的窗口，原昕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他瞬间冷汗流了下来。
同时原昕也看清了黑影的样貌，是个白人，掐着他喉咙的左手虎口处文着一条线条简单的小鱼。
原昕双手抓住黑影掐着自已喉咙的手，强忍着疼痛用微弱的气声道：“你……你要杀……杀我……”
黑影正是叶书欢的亲信，白鱼。
白鱼弯起嘴角笑起来，被对方看穿了目的，他冷嗤一声：“猜对了，你几年前就该死的，平白让你过了几年消停日子。”
原昕因缺氧而面色青紫，太阳穴青筋暴起，他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白鱼的话：“你……你什么意……意思……”
“就是……”
白鱼的话说了半截，后背就被人猛打了一下，他始料未及，钳住原昕的手顿时松了劲，原昕见势脚下骤然发力，狠狠扫向对方的踝骨，登时将自已解救出来。
“操——”
白鱼闷闷咒骂一声，踉跄退到一旁，险些摔倒，同时闪身避开了那人的再次追击，白鱼手臂一扬，拳风贴着那人的颈侧而过。
晦暗的光影在来人的侧颈一闪而过，隐约窥见一道狰狞的伤疤。
“还不快走！”那人说话的嗓音低沉而沙哑，以肩膀抵着白鱼，竭力把对方抵在窗口。
原昕并未听从那人的话，目光在地上不断踅摸，他在找那个账本。
光线太过暗淡，一时间竟无处可寻。原昕听着身后两人的撕打，一咬牙，起身朝白鱼冲了上去！

账本不知何时落在了白鱼的身上！
原昕在千分之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已经下定主意，他起身朝白鱼冲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鱼已经在伤疤男犹豫的半秒内，一膝盖顶在他的腹间，伤疤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
伤疤男转瞬从后腰摸出一把科伦比爪刀，小臂猛地一抬，弧形刀刃挑向白鱼的面门，白鱼着实强悍，混战已久却体力未减，他一个极度弯曲后仰，刀刃贴着他的下巴一擦而过。
原昕见势双手锁向白鱼的喉咙，但白鱼却早已看穿，他借着向后仰倒的力道，在原昕近至身前，反手抓着原昕的肩膀发力，两人抱团般地翻滚在地。
白鱼把原昕压在身下，朝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伤疤男赶紧上去相救，一脚扫向白鱼的侧边肋骨，白鱼余光一扫，大脑急速判断给出反应，只见他在伤疤男飞脚踢来的前一秒，一个侧身翻滚躲了过去，伤疤男这一脚再次踢空。
白鱼翻身而起，单膝跪地，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向原昕和伤疤男，他胸腔不断起伏，竭力克制着呼吸，手背在嘴角一抹，讥笑道：“今天有点麻烦啊，不过你们两个更麻烦！”
他话音未落，一个翻滚再起身时，手里已经握着一根窗帘杆，他手里挥舞着窗帘杆，原昕被打在手臂、大腿，伤疤男被打在脑袋。窗帘杆长至两米，这场争斗对于手里握有武器的白鱼更具优势。
原昕双手握拳，保持防御姿态，他刚要迈出一步，冰凉坚硬的枪口就无声无息地顶在了他的后脑。
一个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身后轻声道：“别动。”
原昕浑身一颤。
什么时候又来了人！
他的思维飞速旋转，这些都是什么人？看样子今晚自已是难逃此难，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却不得而知。
子弹咔哒上膛，原昕的大脑出现刹那的空白，随即他呵呵一笑，双手慢慢抬起，做投降状：“大哥是哪条道上的？我以前抓过你？”
男人未作声，大概过了十几秒，他缓缓开口：“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不止……”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原昕目光向身后瞥去，却不敢直接转过身，他能明显察觉到又有人来了。
男人忽地笑起来：“今晚人还真齐，那就一块解决吧。”
所有事情都在同一秒内发生，原昕刚要张口，就感到后脖颈一凉，他看向刚刚出手相救的伤疤男，目光里充满不可思议。
“你……”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扑通瘫倒在地。
伤疤男快步踱到后来人的身旁，语气焦急中透着关切：“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的吗？！”
来人正是庄星辰。
白鱼刚要上前，却被男人笑着制止，他低笑一声，缓缓转过身，手枪在食指转了两圈后被他别在后腰：“好久不见，怎么，一见面就要这样吗？”
庄星辰冷淡的目光死死盯着男人，抵在他眉心的枪口带着丝颤抖：“放了他。”
“为什么？”男人一摊手，盯着庄星辰的目光深重而尖锐，仔细观察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眷恋：“给我个理由。”边说边朝庄星辰一步步逼近。
庄星辰的鬓发一丝丝浸透，细密的汗珠汇聚在一起顺着侧颊流到下巴。
男人的语速不快，逼近的脚步也不大，却让庄星辰有种死神降临面前的恐惧。
男人终于停下脚步，双手抱臂，目光毫不掩饰地一寸寸仔细打量着庄星辰，半晌，他冒出一句：“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