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蒋冰吸了口气，平直的肩颈微微耸起又缓缓落下，他向后靠在椅背里，面对警察的逼问，仍旧气定神闲。
“话是这样说，”蒋冰靠在椅背上，似乎是承认了警察的说法：“但为了五十万就杀人，实在不合算，如果我进了监狱，我父母就没有依靠了，更何况李进已经让我分批还钱了，我没有任何理由杀人，警察同志，你说是吗？”
“现在是我在问你！”警察皱起了眉，身子缓缓探向蒋冰：“李进的妻子冯秀秀以前是你的恋人，你对于李进的横刀夺爱怀恨在心，分批还钱当然不如不还来的好，所以你杀了他！从此以后一举两得。”
“哈哈哈……”蒋冰听了警察的假设忽然大笑起来，他表情看上去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说过，我不可能放弃我的父母，我不会把自已处于任何危险的境地，在我父母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对您的这些天马行空的猜测，我只能说想象力丰富。”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操！”原昕咒骂了一声。
“原副！”小房间的门被推开，孟媛颠颠跑进来：“冯秀秀说他不知道这笔钱。”
原昕一点头，表示自已知道了。
韩栋在一旁插道：“合计这是私房钱啊，真没看出来，李进居然这么big胆，这是我见过数额最大的私房钱。
原昕舌头一卷，打了个响。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蒋冰蓦地抬起头。
原昕身穿黑色t恤，紧实的胳膊上还缠着纱布，额头上的创口贴不知何时被他揭了下去，露出淡粉色的新薄痂，他警服不好好穿着，就懒散地披在肩上，往那一坐，一点也不像个警察。
负责审讯的警察连忙起身，招呼道：“原副。”
原昕嗯了一声，接过审讯笔录翻看起来，他始终没看蒋冰，待他翻过最后一页纸，把本子推回给旁边的同事，他才突然抬头问：“你跟李进的关系怎么样？”
蒋冰回道：“普通的同事关系，哦，还有他是我的债主。”
“没有矛盾喽？”
“当然。”
原昕问：“两年前的一月份，去年的六月份，你一共请了两次假，去哪了？”
蒋冰一顿。
“你可能忘了吧，”原昕笑着道：“那我给你提个醒，两年前的那次，你向学校打报告说需要请假三天，去年的六月份，你又向学校打报告说请假两天，这两次你的行动轨迹都是云南，干什么去了？”
蒋冰回道：“我去旅游……”
“别跟我说你是去旅游去了，”原昕双手抱臂，精锐的目光审视着蒋冰：“看来云南的风景还真漂亮，让你念念不忘啊。”
审讯室里再次静默，蒋冰一言不发。
原昕探身向前，手肘撑在桌沿上，话音里极具揶揄：“那真是巧了，就在你两次去往云南的前一天，李进刚好到达云南，你知道这种行为无非有两种可能。”
“第一，偷情的人相约外出游玩，都是采用这种一前一后的顺序，以免引起旁人的怀疑，”原昕顿了顿，又调笑般地挑起眉：“当然，你们两个都是直男，这点除外。第二，那就跟踪，你在跟踪李进！”
蒋冰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几秒后他放下手，抬头望向原昕，承认道：“是的，我的确在跟踪他。”
“为什么？”
蒋冰的态度一直很坦然，面对警察的步步逼问始终都是不急不躁，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慌张与不耐：“我以为他有外遇了，所以想去看看。我们当时都还在育明，有几次，我听见他偷偷的打电话，第二天就临时请假去了云南，我当时的确有些怪李进，想着抓到他偷情，冯秀秀肯定会后悔嫁给他。”
“我假意借他的手机弄文件，偷看了他下榻的酒店，但是，当我跟着去的时候，他却没有在那家酒店入住，人不见了。”
原昕的目光微微闪动：“也就是说，你把他跟丢了？”
“嗯。”
蒋冰语气很平淡：“可能是我当时太敏感了，后来我还曾经向冯秀秀套话，她知道李进去云南，甚至知道他住在哪，到了那些地方，我就没再多问。”
“你相信他？”韩栋跟在原昕的屁股后问。
原昕边走边道：“一个全心全意为父母而活的人，如果找不到他确切的作案证据，我暂且相信他。”

第80章 案件岔口
原昕慢步踱到窗口，打开窗户，办公室里沉闷的空气被一扫而空。赵哲轻轻推开门，见原昕正在窗口发呆，他走上去，原昕头也不回，问道：“怎么样？”
“这几天我们轮班盯着呢，全市上下，大小的夜店都在仔细摸排，除了‘听话水’和甲基苯丙胺外，没有发现芬太尼和甲苯噻嗪的混合物。”
赵哲双手插在腰间，看样子十分苦恼：“照理说不应该啊，一点痕迹也没有。”
原昕若有所思。
“不过，”赵哲的话锋一转：“我在排查中发现了阿金的踪迹。”
原昕立即看向赵哲。
育明中学的宿舍楼宽敞明亮，玻璃几净，新铺的大理石地板光可照人，回字型楼梯旋转而上，楚然一身宽松的校服，边走边抬头向上瞧去，周围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飘在半空。
她在四楼的楼梯口停住，正值上课期间，整层楼一个人也没有，大概十几秒后，她抬腿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天花板的白炽灯管间隔着亮着几盏，楚然边走边向四周踅摸，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惊恐还怀疑，鞋跟与大理石碰撞出啪嗒的轻微声响，身后的影子像是无形的鬼魅紧跟其后，这种场面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经典镜头。
脚步停在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口，楚然停下脚步，她再次回头向身后望了一眼，自觉安全后才抬腿走进去。
一进门的左手边是洗手池，往前走几步后，拐过墙角便是厕所的一个个隔间，她脚步落地的力度很重，从头走向末尾，最后在厕所的窗口停住。
楚然双手抱臂，视线落在窗框上，似乎在看着什么，半晌，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去，一把拉开窗户。
夜风一涌而进，带起少女柔软的发丝，她不知为何微笑起来，似乎见到了什么美好的人或物。
“语娇，你来啦。”
风卷过楼体和高压线，发出阵阵号声，宛如凄厉的夜哭鬼，楚然的笑容蓦地凝固，隐隐带着些许焦躁，忽然，她伸出双手，捧起对面人的脸庞：“语娇，还疼吗？”
祝语娇的眼圈通红，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她惨然一笑：“不疼。”
楚然摇摇头，并不信她，只见她一把拉起祝语娇的手跑出厕所，一路顶着凄厉的夜风来到楼顶天台，两人呼吸有些急促，双手撑着栏杆望向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楚然开口了：“别担心，你再坚持一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很快你就……”
“楚然，”祝语娇偏头看向身旁的好朋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我没关系的，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连累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愿意看见你也被牵扯进来，我们既然是朋友，我就有责任保护你，听我的话，好吗？”
楚然突然尖叫起来：“我不要听话！我不要！”
“啊——”
男人伸出一只手，在楚然面前清脆地打了个响指，楚然满头是汗，急促喘息着睁开双眼，她茫然地望向四周，似乎是一时忘了自已身处何处。
“感觉怎么样？”男人的声音很温柔。
楚然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她轻摇摇头，随后慢条斯理地说：“祝语娇她不是自杀，是有人杀了她，是鬼，真的是鬼啊，我跟很多人说过的，可是他们就是不信，就是不信……”
男人平直的嘴角一抿，思忖两秒后，说道：“我相信你。”
楚然缓缓抬起头，把手从凌乱的发间抽出来，目光殷切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你信我？”
男人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遮光帘，大片的阳光铺洒进来，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影下漂浮跳动，他抬手遮住太阳，然后从指缝间看过去：“即使我相信你，你还能怎么办呢，人已经死了，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生前的快乐还是悲伤，都随着消逝的灵魂飘散，不管我们活人怎么抓紧，都留不下一点痕迹。”
楚然一愣，迟疑着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男人转过身，漂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你相信我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就是不爱我！”
庄星辰出了口气，关掉电视，疲惫地揉揉眉心，心里暗想现在的电视剧都在演些什么玩意儿。
窗外天色渐晚，玻璃窗外亮起莹莹灯光，他从床头柜上拿起平板，页面上的搜索图片赫然是一些诡谲，怪诞的都市传说，吃人舌头的、拔指甲的、收集死人头发的……
庄星辰回想起楚然的话，祝语娇的舌头丢失了大半，李进的下半身丢失……他想着，又在搜索框里加上“祭祀”、“借尸还魂”等词条，跳出的图片着实吓了他一跳。
除了毒品，到底还与什么有关呢？庄星辰想。
楚然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他们说，那个姐姐死的冤枉，会回来报仇，她会取走活人的肢体，来安在自已身上……”
“她的个子很高，头也很大，嘴巴似乎凸出来……”
庄星辰来回琢磨着，楚然的心理类似于“被害人心理学”里提到的被害人陈述证词的可信性，也就是说，心理恐惧被放大，陈述的事实与真实发生的事实会有所出入，甚至是在潜意识里对真实的遭遇进行夸张和篡改，这就使得所陈述的事实存在偏差。
那么楚然这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证词，就有可能来源于祝语娇的突然离世，情感上受到创伤所致。
现场既然被特意布置过，就一定有凶手想要表达的某种情感，是什么呢？
神秘学？
庄星辰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走廊上传来一阵推车碾过地板的轱辘声，近而又远，他闻声望向门口，心底的那丝期盼似乎落空，就在他失望之际，病房的门被霍地推开。
“……”庄星辰顿时一惊。
想曹操，曹操到。
庄星辰脸上那丝失落随着原昕的到来，一扫而空，他眉眼间湛默又带着一丝温柔，但想起前几天那短暂的针锋相对，他又将疏离的外衣武装起来。
原昕似乎也有些尴尬，他立在门口，手里的餐盒袋子被他摩挲出哗啦声响，几秒后，他走过去，把餐盒放在床头柜，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庄星辰：“小孩子吗，还在生气。”

第81章 我是80章重制版本
原昕从审讯室走出来，啪地合上询问笔录，随手拍在韩栋的怀里：“重点排查李进和冯秀秀的男女关系，尤其是冯秀秀的，那五十万冯秀秀不知道，这一点我不太相信；还有李进两次去云南，冯秀秀事隔两年都还记得这么清楚，关心老公当然有这种可能，但是……”
“她提起这件事时的说辞未免太详细，就像事先彩排了无数遍似的，擎等着别人问呢，我去申请搜查令，严查两人手机的联系人，最近两年内，看他们都与谁有过密切接触。”
“可是……”韩栋犹豫道：“如果他们两个有另一部手机呢，又是非实名制的电话卡，我们根本查不到啊。”
原昕精锐的瞳孔一缩，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赵哲霍地推开刑侦大办公室的门，急匆匆地朝原昕走过去，原昕从赵哲那萧肃的表情，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原昕眉梢一挑：“有情况？”
月上稍。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舞池疯狂闪烁的彩灯映亮微醺的笑脸，台子中央的舞娘着装清亮，眉眼如勾地挑逗着台下的男女；整间大厅萦绕着酒精和香水的混合味道。
“我要一个‘大三元’，”原昕修长的手指在吧台转椅椅背上一拨，潇洒地坐上去，又掏出几张钞票别在小男酒保马甲的口袋里：“谢谢。”
小男酒保化了妆，一双桃花眼在绚烂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看模样是个大学生，可眉眼间却透着混迹江湖多年的老练与市侩。
他俯身过去，手肘撑在半环形桌面，劲瘦的腰肢现出漂亮的弧度，比女人的s曲线还要风骚，只见他顺手从旁边的花瓶抽出一支洋牡丹，旋即别在原昕大敞的领口，暧昧的目光在原昕的胸肌上打了个转，然后笑着转身走了。
这时，耳机里传来赵哲的调侃：“你小子骚死了，连人家小男孩都不放过。”
原昕微笑着看向拥挤的舞池，又抬眼望向二楼的dj，每个人脸上都是纵情的欢愉，似乎没有什么可疑。
“去你的！那是老子的魅力，你懂个屁。无论男女，都喜欢我这种荷尔蒙爆棚的男人，目标呢？”
赵哲笑骂了句脏话，然后目光一凛，正色道：“来了。”
“帅哥，你的酒。”小男酒保将原昕点的“大三元”一字排开，修身的马甲勾勒出劲瘦的窈窕曲线，珠光眼影在明昧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更显得他楚楚动人，白皙修长的手指抵着杯口缓缓推到原昕面前，含情脉脉地轻声道：“酒虽好，但别喝太多。”
原昕接过酒杯，仰头干掉，然后嘴角一勾：“谢谢。”
小男酒保点点头，漂亮的眼角一弯：“约吗？”
原昕抬手掐起小男酒保的下巴，顺势把人推离自已的面前，他本来剑眉压目，面部线条硬朗深刻，这看似凶像的面孔却让他有种狡黠的感觉，他坏笑道：“佳人相邀，本不该推辞，但今晚实在不行，我们改天。”
赵哲：“……”
耳机里的其他人：“……”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舞池旁挤过来，警惕的目光周遭一扫，最后落在吧台的原昕身上，旋即点了点头。
眼镜男看样子是很紧张，他目光落在原昕领口的洋牡丹上，然后挤了挤眼睛，居然没说话！
“……”原昕无语。
眼镜男抹了把头上的汗，领着原昕朝后堂走去，越往里走，越清净，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间密室逃脱的门口，眼镜男停下来，俯在原昕的耳边问：“赶紧把东西扔了。”
原昕的眉梢一挑，摆出一个夸张的疑惑。
眼镜男压低声音叮嘱道：“这里不准带枪，有就赶紧扔了，省得一会儿有麻烦，听见了吗？”
原昕点点头：“嗯呐。”
眼镜男假模假式地拍拍衣襟，然后拉着原昕来到密室逃脱的前台，自已上前跟两个漂亮的小姐姐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
耳机里传来赵哲的声音：“一会儿进去稳着点，这些人比猴都精，自已小心点。”
原昕舌头一卷，弹了个响，示意自已知道了。
这时，眼镜男也和两个小姐姐沟通好了，但其中一个涂着大红唇的女孩似乎对原昕的到来感到反感和警惕：“他的底细查了吗？可靠吗？”
眼镜男：“薇姐您放心，听说他之前被人冰糖冒充‘冰’，愣是被人瞎了好几十万，后来那假拆家被抓了，结果就判了一诈骗，他就托人拉关系得找到我，说想要点好货。”
“……”原昕脸上维持着笑容，暗地咬着后槽牙骂了句傻逼。
薇姐一撇头，示意眼镜男和原昕跟上，她有意无意地瞥了原昕几眼，不禁腹诽：傻逼。
薇姐把两人领进密室逃脱的门里，随后留在前台的另一个女孩，把“器械维护”的招牌放在桌面。
一进密室逃脱的大门，头上的音效自动响起，吓了原昕一跳。
薇姐斜睨了眼原昕，哂笑道：“挺大个男人胆子这么小？”
原昕呵呵一笑：“谁规定男人不能胆小的，老子最怕鬼。”
他们进入的这间密室是地狱主题的，整个场景布置类似《西游记》里地府的灯效，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就是乍起的音效有些恐怖。
三人来到一个门口，上面悬挂着“第一层”的字样，眼镜男一愣，瞥了眼原昕，原昕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在这几秒的间隙，从旁边的暗隔后走出来一个黄毛男子，男子叫了声“薇姐”，眼镜男嬉笑着叫了声“毛哥”，毛哥轻点下头，随即朝原昕一抬下巴。
“带家伙了吗？”
原昕摇摇头，表示没有。
毛哥朝原昕走过去，眼镜男紧张地盯着毛哥，原昕则摊开双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没有惧怕的意思。
毛哥在原昕的两肋，后腰，裤脚和大腿外侧拍了拍，起身朝原昕一笑，带着解释的意味道：“兄弟别生气，这几天各个场子里不太平，听说出了不少事，好了，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