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天穹如洗。
小男孩望着远处晃眼的警戒线,逼仄的胡同口围着七七八八的群众。他踮脚朝里面望去,看不太真切。
白皙的小脸始终沉着,见里头有人朝他招手,他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进入命案现场。
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阳光洒在她窈窕的后背,勾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那是小男孩的母亲。
小男孩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一步步朝女人走过去,忽然,头顶的光影飞速变换,就像时间被按下了快进,周遭的清风与天空渐渐转换,梦中的庄星辰长大成人,他坐在主 | 席台上,底下坐满了新鲜,稚嫩的面孔,似乎是一场盛大的典礼。
他身穿警服,明亮的灯影下显得他十分英气,目光在台下飞速扫过,精准地停在某个人身上,旋即他秀丽的眉眼露出个一闪即逝的浅笑。
“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激昂的宣誓词与经久的掌声回旋在富丽的礼堂,但很快如黄沙般散尽,庄星辰孑然走在一条满目疮痍的土地,他浑身是血,目光坚定地穿过浓烈的硝烟。
“原昕,珍重。”
炸弹从四面八方投来,轰碎他最后一缕思念。
“呼——”
沉重的呼吸就像沉入深海的心脏,周遭的气压将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挤压殆尽,胸口急剧扩张,却怎么也提不上气。
庄星辰不住咳嗽,上半身竭力仰起,他昏昏沉沉地望向四周,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人,刚想起身却被身旁的人按倒在病床。
周围的人声嘈杂,混乱中似乎有人在哭喊和尖叫,庄星辰迷离的目光望向声音源头,两米之外,原昕紧闭双眼躺在抢救床上。
“原……原昕,你别死……”
庄星辰一把推开正给他扎针的护土,护土“唉”了一声却没有阻拦成功,他跳下床,摇晃着朝原昕走去。
“来人啊,家属呢,把人给我弄回来,他必须接受治疗!”小护土急切喊道。
身旁的孟媛也顾不上哭了,赶紧朝庄星辰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试图把人重新按回病床:“庄顾问你别这样,你伤的很严重,原副他只是暂时昏迷……庄顾问!”
庄星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推开孟媛的手,煞白的面庞就像冰冻的精美雕像,碰都不敢碰一下,脆弱又危险。
似乎又有鲜血从嘴角流下,他手背一抹,一下子跪倒在原昕床边,此时他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他颤抖着拉过原昕带着针头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期艾地审视着这张熟悉的脸。
“对不起,”庄星辰修长,带着伤口的手指轻轻拂过原昕头上的纱布,他的神智看似清醒,实则一直游离在过去与梦境之间:“请你快点醒过来,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
围在一旁的众人目瞪口呆,心想:这两人什么情况!
“咳咳咳——”
庄星辰又咳嗽起来,他感觉自已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的那丝清明似乎也要投降,就在他昏迷的前一秒,似乎看见原昕睁开了眼睛。
清晨五点,窗外亮起来,微弱的晨曦透过密封的窗帘透进来,隐约照亮病床上人的半张脸。
监测心率和血压的仪器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药袋里的药水沿着软管滴进血管,床上的庄星辰正沉沉睡着,他白皙的面庞与枕头几乎融为一体,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打湿,湿溻溻地贴着皮肤,这时从旁边伸来一只宽厚的大手,帮庄星辰把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原昕轻轻坐在庄星辰的床边。
庄星辰的轮廓很柔和,尤其是眉眼与嘴角的区域,有种女人的柔美,原昕看过庄星辰母亲的照片,他跟他母亲长得极像,只是不知为何,庄星辰的眉宇间总有种淡淡的忧伤。
那种忧伤仿佛生长在海底的冰山,只能看见露出上面的一点,深埋在下的永远也窥探不到边际。有时候,他又好像生长在阴暗角落的植物,终年凝结周围环境的尖锐与冷酷,甚至开出的花都散发着阴郁。
原昕望着他,似乎想从那柔软的眼角眉梢间寻找到更多的东西,也许还有他自已内心深处的那个人的影子,但很快就失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庄星辰的眼皮眨动的频率加快,那是将要醒来的前兆。不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慢慢聚焦,庄星辰这才看清自已躺在病房里,透过窗帘可见天色大亮,他用力闭下眼睛复又睁开,然后他蓦地把头转了个方向。
原昕正双手抱臂,一双精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庄星辰立刻想要起身,可是刚一抬头就一阵眩晕袭来,然后被眼明手快的原昕一把扶住,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后腰靠在床头上。
“你怎么样?”
庄星辰见原昕头上被厚厚的纱布包裹,手臂也被悉心地包扎过,白色的绷带边缘隐约透出淡淡的血迹来。
“没事。”原昕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他自嘲道:“我这脑袋特别扛打,医生说上次车祸的失忆就是因为猛烈的撞击,昨天杀手那一下,没准还能把我打好了呢。”
“昨天?”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庄星辰昏迷了一天,他长舒一口气,对于原昕的“笑话”无话可说:“你没事就好。”
一群医生和值班的护土查完房离开了,病房的门开了又关,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原昕看上去比较严重,但实际上并无大碍,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和皮外伤,打了针又吃了药,再加上他身体素质好,情况好转的很快。相反,庄星辰的情况却有些严重,他上次受伤痊愈不久,这次又伤在后脑,再加上他自身的病情,恢复起来着实困难。
庄星辰靠在床头,病号服宽大的领口露出他胸前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尖削的下巴与深陷的锁骨形成一道优美,柔弱的线条,这更显得他整个人恹恹的,仿佛一盏漂亮又不可触碰的美人灯。
原昕问:“你再睡会?”
庄星辰轻摇摇头。
原昕坐在床边,他伸展着双腿,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多久了?”
“嗯?”庄星辰不解,他望向原昕:“什么多久了?”
原昕抬手,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这里。”
庄星辰本就煞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一个被发现撒了谎的孩子,但追究其原因,那不过是善意的谎言而已。
“医生说肿瘤不大,属于早期?”
庄星辰的眉梢一跳,他尽量不去看原昕:“对,观察着,等过段时间再说。”
原昕深知庄星辰的性格,虽有担心,但还是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如果对方到时候真的需要帮助,他一定全力以赴。
“你为什么去育明中学的天台?那个杀手为什么要杀你?是谁派他来的?”原昕一连串的问出几个问题。
庄星辰一直保持清醒的头脑,在这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以至于说出了以下拙劣的搪塞:“不知道,可能是他认错人了,或者他就是杀死李进的凶手,要不然那么晚,他怎么会在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杀手当时指明了要的就是你,人家就是奔着你去的!”
原昕的语气有些严厉,随即顿了顿,探究的目光直直望向庄星辰:“我当时隐约听见,杀手说你要灭他的口,还有……”
他故意把话说的断断续续,果然,庄星辰赶紧追问:“还有什么?”
原昕审视着对方担忧的神色,似乎凶手的话会对他产生莫大的影响,最可气的就在这里,当时原昕他自已已经意识模糊,话就听到这里,他此时也只是想诈一诈庄星辰,思忖两秒后,攸而一笑:“当时我也稀里糊涂的,可能是听错了。”
庄星辰终于松了一口气,沉默半晌,他突然道:“我当时怀疑阿金可能与育明中学有关,所以想去看看,你知道重回案发现场,这能激起一些我们之前发现不了的思路,也许李进真的跟贩毒有关,只是他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秘密,不得不杀他灭口。”
“血压正常!”
庄星辰仍是昏昏沉沉,涣散的目光在周遭不断逡巡,看样子是在寻找着什么人,他竭力仰起上半身,却被身旁护土眼疾手快地按回病床。
“他暂时没有大碍。”医生交代完护土就匆匆走出病房,两个护土推着急救床快速转移到普通病房。
原昕看似伤得很重,因铁管擦着他的额头而过,却只是皮外伤,他一把拉住与他擦肩而过的医生:“医生,他为什么还没醒?”
医生上下打量原昕,似乎在思索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你是他什么人?”
原昕目光越过医生的肩头望向远处的病房,对于医生的问题,他自已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沉默半晌,他轻声道:“我是……他朋友。”
“他家属呢?”
“他没有家人。”
庄星辰就像身处在扭曲的梦境,周围的人声却又清晰可辩,他又仿佛以上帝的视角将病房内的一切看在眼里,他看见自已躺在病床上,煞白的面庞几乎与头下的枕头融为一体,有时不安地蹙起眉头,有时又摇着头,嘴唇不断嗡动,看样子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叫他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眩晕跌倒,又好似孤身走在一根极细的钢丝,提心吊胆地生怕一个不小心跌落脚下的万丈深渊。
药液一袋袋输尽,庄星辰迷乱的神智似乎才回归现实,不知过了多久,漂浮在半空的灵魂嘭地落回身体,怎么也呼吸不到底的这口气终于从胸腔吐出来,他身子一颤,骤然睁开双眼。
“原昕!”
原昕这两天就一直守在庄星辰身旁,唐婉叫他转移到自家的医院,他硬是以各种借口回绝,在庄星辰旁边的病床住下来。
如果说以前他对于庄星辰的感情有些模糊,那么现在他已经很确定,他喜欢庄星辰,喜欢这个看似文弱却又出手狠辣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尽管他知道庄星辰似乎藏着许多秘密,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被吸引。
“我在这,”原昕跳下床,几步踱到庄星辰的病床前,关切道:“你怎么样?”
视线渐渐聚焦,混沌的神经缓缓清明。庄星辰这才看清自已躺在病房里,窗外的斜阳暖暖地照进来,又被窗框切割成坚硬的几何图形落在地面。
原昕的额头被纱布缠着,手臂也被悉心地包扎过,边缘隐约透出淡淡的血迹来。
“没事。”庄星辰抬手掐了掐眉心,头还是有些眩晕,似乎眼前的景物也有些模糊,他用力闭下眼睛复又睁开,好像比刚刚好了些许。
“我睡了多久?”
“两天。”
值班的护土将药液换上,又调了滴速,叮嘱几句后才离开,病房的门开了又关,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庄星辰的额角贴着纱布,他靠在床头,宽大的病号服领口露出胸前一小片肌肤,尖削的下巴与深陷的锁骨形成一道脆弱又优美的轮廓,这样更显得他整个人精神恹恹的。
原昕问:“还感觉哪里不舒服?”
庄星辰轻摇摇头。
原昕坐在病床边,两条长腿放松地交叠在一起,他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回事?”
“嗯?”庄星辰心里一颤:“什……什么?”
夕阳挣扎着,最后不甘心地落在地平线,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黄昏时分的微弱光线透进来,原昕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他本就眼窝轮廓深陷,这样更显得他精明又不好对付。
原昕缓缓勾起唇角,盯着庄星辰略显慌张的神色,几秒后,他狡黠一笑:“我问的是你的脑袋,”说着他缓缓俯下身,与庄星辰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在两人鼻尖相触的前一秒蓦地停住,“你慌张什么,你以为我问的是什么?”
“医生说,你的脑部存在一小片阴影,其形成原因可能是猛烈的撞击,它虽不致命,但还是要多加小心,你怎么伤得?嗯?”
庄星辰眼皮眨动的速度明显加快,避无可避的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原昕,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好的借口来搪塞对方,他拇指的指甲深深掐进食指的皮肉,借着疼痛他似乎清醒几分:“很多年前的旧伤而已,不值一提。”
原昕精锐的目光审视着庄星辰,好像在判断眼前人话里的真假,他知道庄星辰浑身上下,属嘴最硬,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随即他缓缓直起身,笑着道:“巧了,你这不会也是车祸撞的吧,还有你胸前那些伤疤,看着跟我的也挺像,唉~当年撞我的人不会就是你吧,哈哈哈……”
庄星辰的眉心一颤,被原昕看似不着边际的调侃吓了一跳,他顺手拉了拉病号服的衣襟,转移话题:“那个杀手……”
“死了。”原昕站起身,打开灯,边在病房溜达边道:“你还挺厉害的,三棱刺精准地插进了杀手的心脏,当场死亡,只是可惜了,要是活着的话,没准能审问出更多的东西来,你说是吧?”
“当时的情况紧急,”庄星辰别开视线,不看原昕:“我也是没有办法,所以……”
“所以……”原昕顺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病床边,原本的吊儿郎当瞬间变得正色起来,他精锐的目光探向庄星辰,声音沉着道:“那个杀手为什么要杀你?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出现育明中学的天台,你去那干什么?”
“杀我?”庄星辰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原昕,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佯装苦恼道:“为什么是杀我?他也许就是凶手呢,至于我那么晚去天台,只是想找找案件的灵感。”
原昕微眯起眼睛,用眼角睨着庄星辰看似毫无破绽的脸,思忖两秒后,他续道:“你说他是凶手?是你傻,还是觉得我很傻?”
原昕猝然俯过身去,庄星辰反应也快,他迅速往后退去,就在他后脑将要磕到墙壁的瞬间,被原昕眼明手快地护住。
庄星辰的确太虚弱,平时警惕的神经现在变得迟钝起来,以至于说出那么漏洞百出的推辞,他狭长的眼角开始微微变红,柔弱的气质充斥在他细微变化的神色间,只见他缓缓道:“那依原副队长之见呢?”
原昕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庄星辰那极短的微小变化,他带着枪茧的大手摩挲着庄星辰后脑柔软的发丝,然后沿着细腻的耳廓再到单薄的美人线,这一系列的动作像极了温柔的爱人在调情。
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不动,似乎有一根绷紧的弦,随着拉扯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紧,两人刚刚说话的表情与语气都很微妙,终于,那根弦啪地断掉。
原昕笑笑,带着枪茧的虎口摩挲着庄星辰的下巴,他手上的力道微微加大,把庄星辰拉向自已,他语气还是惯常那般的慵懒,尾音微微上扬:“他明确地说是要你的命,很明显他是被人雇佣,似乎是有什么人要你的命,你却说他是凶手,难道……你与那两起命案有关?”
“你什么意思,嗯?你在试图干扰我们的侦查方向吗?你说李进的死与什么心理扭曲的实验有关,可是他体内的芬太尼与甲苯噻嗪你怎么解释?还有阿金的死,你判断是有人杀了他灭口,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就凭那零星的塑料封条碎片吗?阿金的窗口正好对着育明中学,你怎么判断这不是个巧合呢,嗯?庄——顾——问!”
“你还听到什么了?”庄星辰问。
原昕眉梢一跳,庄星辰对于自已连珠炮般的质问仿若未闻,却对杀手的话十分在意,重点明显偏移!
他冷笑一下,旋即唏嘘道:“我当时伤的有点重,实在挺不住就晕了过去,所以是太监的下面——没有了。怎么,下面还有更精彩的吗?”说完就站起身。
庄星辰的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此时听闻对方没有再多听到什么,他忽然放松下来,神色稍有缓和:“没什么要紧,就是你听到的那些罢了。”
原昕看似若无其事地摆弄着窗台上的玫瑰,实则一直用余光瞄着庄星辰,就在刚刚听到自已没有再听到什么内容的时候,对方始终紧绷的肩颈忽然落下,还似乎放松地吁了口气,这不得不让他有所疑虑。
他转过身,目光定定地望向床上的庄星辰,再次追问道:“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他为什么要杀你?”
庄星辰闻言颔首不语,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半晌他回道:“不知道,也许就是这个社会最普遍的一种医闹现象吧,我的某个病人出了意外,偏执家属的恶意报复也说不定。”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却又不似毫无边际的糊弄。原昕见过太多人,听过太多的推脱借口,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可以辨别其中99%以上的谎言,此刻,他是不想拆穿,但脸色还是变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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