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衿眉头微蹙,他一定是查到了沉渊楼的什么东西,并且对方也对他的行动有所察觉,所以为了防患未然,当月月初叶舟留下了这封遗书并且交到了自己手下的手里,锁在了绛云阁的暗格中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对方并不在意他觉察到的事情,所以也未曾对他下杀手。
——只是那是什么呢?整个沉渊楼同旧日的洛河陈家又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季远之拍了拍他的手背,温柔道:“一切有我。”
萧子衿看着他的笑脸,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江海平听完两个小丫头叭叭这段时间的经历,都不知道夸她俩胆大还是没长脑子,“你们刚偷跑出来没两天就丢了带着的盘缠,然后一路借宿在素昧平生的人家家里?”
“是呀,”白馨语还挺感动,“他们都是好人。知道我们盘缠被人偷了后,有个大叔更是直接同我们说他女儿这段时日都在外头,侧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我们借住两天——地方是挺干净,就是大半夜外头总会有闹老鼠的声音。”
江海平嘴角抽搐,简直要被她的缺心眼感动哭了。
大馋丫头眼神也不大好使,被人卖了估计都能夸对方捎带她一程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好人,也是得亏这几个月俩小丫头没遇到丧心病狂的,否则现在白家的侍卫得漫山遍野哭着找她俩的尸体。
“怎么了吗?”白馨语茫然道,她侧头小声问侍女萍儿,“我刚才说错话了?没有吧。”
“……”萧子衿提醒,“有没有可能外头的不是老鼠?”
“啊?”白馨语茫茫然地瞪大眼,“不会是黄鼠狼吧?不能吧。”
“……”萧子衿。
“……”江海平。
她简直就是缺心眼。
“有没有可能对方让你们入住,是另有所图呢?”季远之提点道。
白馨语没明白:“可我们盘缠都没了。”
季远之:“……”
白馨语睁着无辜的大眼,懵懵懂懂的小鹿似的看着他们。
愣是让几个大男人谁也没把自己的推测说出口。
“罢了,那两位目前如何打算?”萧子衿问她。
白馨语嘟着嘴,踌躇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跑出来就是为了逃婚,若是家中不再逼她嫁自己不喜欢的,那她自然兴高采烈的回去,只是目前她父亲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妥协。
一想到这她就烦,她偷偷见过那刘家人,长得丑不说,居然还是个高低腿,走路时候顶着个圆溜溜的肚子看上去就像个装多了酒水的大木桶,打死她她也是不乐意嫁的。
“我也不知道,”白馨语垂头丧气,“反正婚约没解除之前我是不回去的。”
“跑出来前我还同我阿爹闹过,我问他若是他是女子,他愿意嫁给一个高低脚的大酒桶或者胖窝瓜吗?我阿爹当时小声说了一句他才不愿意,我听到了!”
宫内玉器多数都出于白家,白家家主带着东西来宫中的时候萧子衿倒是同他有过几面之缘。白家家主名玉堂,却生的极为高大魁梧,光是个头就比萧子衿高出了将近两个头,进门都得低着头,否则能一脑袋磕在门框上。常年在外奔走他皮肤也是黝黑黝黑的,夜里若不近看只能看见他那一口大白牙。
哪怕白家家主说愿意,只要对方没中邪,估摸着都宁愿选择吊死自己。
这哪是联姻,这是连夜给自己请了尊镇宅关二爷。
“也不至于吧。”江海平狐疑道,“况且若是人好……”
一旁的侍卫小声同他说:“可能真的至于。听说上门求亲的是刘家的刘向——鄢都出了名的丑。”
“找的刘向?”萧子衿都有些诧异,“白家家主眼光这么特别?”
他见过刘向几次,对方是刘尚书姐姐的老来子,因此地位颇高,在刘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方十八的年纪愣生生长成了一个酒桶的模样,刘家为了他的婚事可谓是想尽了办法。
奈何鄢都高门大户的闺楼小姐们横竖看不上他。
刘家是新贵那又如何?对于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而言不过是条幸运跃上龙门的鲤鱼罢了,对于她们家族带来的助力聊胜于无,她们何必委屈自己?
年初的时候萧子衿还听说刘家想同孙家联姻,可惜被孙家以太爷新丧,孙家须得上下守孝三年为缘由给拒了。
“是他吧?”侍卫也不确定,他看向白馨语。
白馨语苦着脸点头。
“就是他。”她伸手比划,“肚子那——么大,脸上这个位置还有个小指大的黑痣,光是脸就有常人两张脸那么宽了。”
方才还想说“若是人好也不是不行”的江海平顿时用手上合着的折扇半遮嘴唇,话音一转:“咳咳,不过有时候可能人好也不大重要。”
白馨语委屈不已:“我就说吧。”
“刘向小公子的话,”季远之款款道,“在下倒还听过一则趣事——说是向小公子稚子心性,时至今日每夜也必由乳娘哄睡。”
江海平沉默了一会儿,用扇子挡着脸扭头问侍从:“那刘向今年几岁?”
侍从一脸的惨不忍睹:“芳龄十八呢。”
“……”江海平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白馨语逃婚情有可原。
若是他,当夜能吊死在自家门口。
这会儿已经过了高峰,人挤人的大堂逐渐空了出来。
白馨语看着一桌的好酒好菜闻着肉香肚子直咕噜,萧子衿吃饱喝足便打算回客栈,临走前给她留了点银子,又点了些好菜,给白馨语感动的不行。
“阿楠对白小姐很有耐心。”回去的路上季远之同他说。
“嗯,”萧子衿自己也清楚,可能是因为白馨语长得实在是同早夭的陈诺太像,他总归是多几分耐心的,“若是阿诺能顺利长大,十六岁时应当也是这副模样。”
“只是可惜……”
他没再说,季远之却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只是可惜,一切没有如果,陈诺永远停留在了十一岁那年,成了萧子衿刻在心底的旧疤。
江海平目送着两人离开。
“少主,”侍从问,“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江海平摇着扇子笑得颇有深意:“不,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他看向和仓鼠似的吃得满嘴油花子的白馨语,对方在他的注视下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作者有话说】
叶舟:人死了,嘴还活着.jpg
“是,姑娘。”
女子只愕然了片刻,很快又继续写她的东西,并不很意外的样子:“是‘蚀骨’吧?”
席书默认。
“可惜了。”女子淡淡道,“若当年应下的是他,今日怎么会落个如此结局,我给过他机会的,但他没抓住。”
席书沉默了片刻:“姑娘,我其实不明白。”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值得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席书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他也清楚很多事情可能本身就没有答案。席书刚准备退下去照着她的吩咐去办事,就听她喃喃道。
“我不知道。”
“至少目前我也没有答案。”
她撩开垂在右肩上的鬓发,轻抚着脖侧那道因为烧伤而留下的疤痕,哪怕已经八年过去那种皮肉被烧灼的疼痛和弥漫在周围的焦味儿都让她记忆犹新。
偶尔她还是会梦到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她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提着宫裙踉跄着往外跑,灼烧着的房柱擦着她的身侧轰然倒下,挡住了她唯一的生路,她吃痛地摔在地上,浓稠又呛人的烟雾熏得她直咳嗽。
外头福喜的声音传了进来。
“今日启祥殿走水,太子妃不幸罹难,都记住了吗?”
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她护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试图找一个出路,却只成了一只被困在火光中不住悲鸣的困兽。
她刚失去了举案齐眉的丈夫,又在这场所谓的“意外”中,失去了尚在腹中的孩子。
“可是,”席书看着她垂下眼,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只是一届粗人也不知道姑娘你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席书低声道,“但只要是姑娘想做的,我就会去一一完成。”
“谢谢你,席叔。”
当夜傍晚戌时一刻,萧子衿没在客栈里等到“沉渊楼”的人,倒是等来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惊慌失措的侍女小萍。
看到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萧子衿心下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家小姐呢?”
小萍哭得直打嗝,眼泪汪汪的:“小姐她,她被人抓走了。”
萧子衿眉头一皱。
他的预感果然成了真。
在对方断断续续不甚清楚的叙述中,萧子衿总算弄清楚了事情大概。
这两个倒霉丫头吃完饭后刚出门就撞上了白家的侍卫,白馨语刚为自己撞到人道完歉,仔细一看天都塌了,迅速地拽着丫鬟撒腿就跑。
白家侍卫本来还没认出来,虽然雾气比起早上已经淡了不少,但出了两米开外还是人畜难分,直到白馨语嗷地抱头一跑才反应了过来,一大帮子人顿时撒腿去追。
等两人终于甩掉白家侍卫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我们去问路,有个小哥说可以捎我们一程,”萍儿抽噎着说,“我们就上了他们的车。路上他和同伴总在说什么寨腩沨子什么大哥二哥,小姐听着感觉他们不是普通人家,就偷偷和我说要找个机会跳车跑,我是跳下来了,可是小姐被他们抓回去了呜呜呜呜。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想不到怎么办,只能来找两位公子,求求你们帮帮忙救救我家小姐吧。”
萧子衿听她提到“寨子”的时候多少已经有了些猜测。
潮州附近有两个让朝廷颇为头疼的匪寨——一个位于潮州和岭东中间的琅山,偏靠潮州,坐两个时辰的马车就能到;一个则在潮州和徐州中间的角山上,坐马车的话有些远,但骑马的话大概只用半天左右。
两个匪窝虽然都在潮州附近,但本着王不见王的原则倒也不大同对方起争执,甚至有时候朝廷来剿匪还会相互通风报信。小丫头虽然是因为胆小没敢报官,但就萧子衿对于潮州的大致了解来说,她即便是报了官可能也没什么用处——潮州匪患由来已久,若是能解决早就解决了,否则还等大匪窝生小匪窝吗。
只是目前唯一的问题是……
“你们当时去的是哪个方向?”萧子衿问萍儿,“两个寨子相隔甚远,若是走岔了路可少说得来回一天,你们小姐能活下来的可能性那就不大了。”
本来就吓得脸色苍白的小丫头听他这么一说更加六神无主,尤其是看到萧子衿严肃的表情眼泪“啪啪啪”地就下来了。
从长相上看,萧子衿几乎完美复刻了他母亲陈皇后的脸,乍一看倒是同武帝并不如何相似,只是当他沉下脸冷下表情时,即便是再不知内情的人都能猜到两人是血亲父子——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大权在握的从容沉稳是没法轻易复制的。
季远之看着他的眼神几乎在发亮。
这几年萧子衿并不知道他,他却一直在暗中观察对方。
毕竟猛兽捕猎之前,总要先了解食物的习性。
他匍匐在黑暗中,垂涎着朝堂上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静王。
当年任性冲动还倔强的少年经过八年,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他却并没有失望的感觉,反而更加渴求。
——渴求着将高高在上的明月拉下天幕,让他只能倒映着自己。
季远之摩挲着椅子扶手,想象着对方脖颈间跳动的脉搏和身体的温热,才堪堪压下了自己心头燎原般的妄念。
他知道萧子衿喜欢什么样的人,而他并不是。
所以在彻底独揽明月之前,他要排除掉一切其他可能性。
他只能是唯一的那个选择。
季远之并不大在乎被抓的白馨语会遭遇什么,无非就是死或者是生不如死,这些与他何干,若不是对方像陈诺……
他强压下不耐,放轻了声音温柔安抚萍儿:“你先别怕,好好想想。”
他目光里充满了鼓励和温柔,本来被吓哭了的萍儿哽咽着捏着衣角努力地回想:“我记得当时路过了一处庄子,隐隐听他们提到了一嘴,好像是叫平庄。”
“平庄?”季远之又轻柔地问她,“确定吗?”
萍儿犹豫了一会儿后吸溜着鼻涕果断点头:“对,就是平庄。他们当时说‘自从引了新种子,平庄的日子看起来好过了不少’。”
“那就是琅山的平风寨了。”季远之看向萧子衿,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说】
好想把攻的想法写的露骨点,又怕不过审呜呜呜,还是含蓄一丢丢吧
一个半时辰后,琅山。
“奇了怪,”山寨守夜的小少年抓抓脑袋,有些疑惑,“我怎么感觉刚才看到有东西蹿过去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守夜刚腩沨从茅房回来,听他这么说回头瞥了一眼:“没什么东西啊。可能是野兔吧,这玩意林子里多的很。”
“唔,可能吧。”
两人说着谁也没在意。
“到点了,”年纪稍大的那个打着哈欠说,“你回去睡吧,记得过三个时辰来换班。”
“行,那林哥我先回去睡了。”
“去吧。”
萧子衿藏在墙边拐角处,倒数了三个数,在对方走过来的瞬间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咽喉,没给他半点叫出声的机会。
“你们晚间带回来的女孩儿人在哪?”
“唔唔唔唔唔……”
萧子衿才想起来自己还掐着对方的脖子。
他刚松手,对方就张嘴要叫,季远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对方的嘴,温柔浅笑:“嘘,还是听话一点吧。”
“我们只想要那个女孩儿,你若是听话些自然可以完好无损地离开。”
少年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季远之这才放开了手。
少年咽了口口水,能清晰感觉到寒夜中一个尖锐的东西正抵在自己的腰侧。
他哆哆嗦嗦地说:“那个男装打扮的女孩儿吗?她不听话,闹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现在被关在柴房里了。”
“柴房在哪?”
“往前走过了最大的那个屋子右拐就是了,门前还放着一个很显眼的大酒桶。”他可怜巴巴地问,“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当然,”季远之温和道,“你可以走了。”
抵在腰间的尖刃被拿走了,少年刚松了一口气,一个手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在了他的后脖颈处,他一声闷哼都没发出就颓然倒地,毫无反抗之力地在昏厥中被死尸似的丢到了水缸旁边。
“走吧。”
两人按着方才那少年所说的走,果不其然在一间屋子前看到了一个显眼的大酒桶,酒桶旁的木门上着锁,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出来,萧子衿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靠近往里看,被五花大绑着的白馨语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小脸都哭花了,因为嘴里塞了个厚厚的白布连哭都没办法哭出声。
估计山匪也没想到会那么快有人来救这丫头片子,柴房除了上了把锁外没有任何的其他措施,季远之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朝萧子衿微一点头。
听到开门动静的白馨语惊恐地看向门口,见到两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嘴里一顿乱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看到萧子衿和季远之朝她走过去,嘴里顿时唔得更厉害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
“别出声。”萧子衿道。
“唔唔唔唔唔唔唔!!!”
季远之微微皱起眉,伸手就要去拽萧子衿:“阿楠,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他还没说完,萧子衿脚下竟是一空,整个人从只铺了细茅草的洞口跌了下去。
季远之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往前一扑去拉他的手。
受到重压,原本就只浅浅盖在遮掩的白布上的茅草顿时也跟着落进了洞口。
一阵让人听着都身上疼的声响过后,柴房重新陷入了安静。
白馨语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黑衣人。
“啧,”黑衣人揉揉还疼着的后颈,“真是毫不不留情啊。”
另一个黑衣人蹲在洞口往里看:“哎,确定这隧道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没问题,之前我都检查过三遍了。还好那姑娘早不住那了,否则这大半个月丁零当啷的怎么可能骗过她。”
“没办法,能拖多久是多久吧。对了,少主已经过去了吗?”
“过去了,我们得抓紧放个信号给他。”
两人说着就准备走,其中一个突然想起来回头绕过地洞走到缩成一团的白馨语旁边,戳戳她:“对哦,这个丫头怎么办?少主也没和我们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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