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在床上躺了将近一旬,终于有力气下地。
这两个月来,陈望发现自己使用异能之后掌控不了身体的副作用有在减轻,这说明他的灵魂与原主的身体已经在很好地融合。
照这个情况分析,不出三个月,他就能毫无障碍地使用异能。
这是个好消息。
身体大好的陈望不想在屋里待着,他想去外边坐坐。
只是他错过了早上温和的太阳,中午的太热,只能等落日余晖。
日落很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清溪村三年大旱,民不聊生,可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陈望坐在家门前不远处的树墩上,看着初夏的日暮霞光沐浴大地,连荒凉的田野都映衬出一股萧条美来。
四周安静,唯有清凉微风陪伴着陈望。
忽然之间,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响起,陈望没有理会,茅草屋位置虽然偏僻,可前后也有路通达,说不定是过路的人。
只是脚步声似乎目的明确,是往家里来的。
陈望疑惑,不由转头朝着声源望去。
这一错眼,眸中便落入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
大旱三年,要说人人还能一身肥油那是不可能。
瘦的不成人样才是正常。
这半年来陈望极少见外人,拢共也就刚醒来那两日见过一位大夫。
算起来,眼前这人是何玉莲和大夫之外,陈望来这个世界见的第三个人。
他的目光平静,来人见到他,也慢慢停住了脚步。
云小幺没想过会碰上陈望。
前日过来的时候,何玉莲说他身子不利索,他就信了村里的传言,真当陈望瘫在床上不能自理了。
可如今陈望虽然坐在树墩上,坐姿也稍显懒散,却怎么看也不像个残废的人。
只是面色过于苍白了。
而且这人这人怎瞧着比半年前那会还胖了?
云小幺看着自己只剩皮包骨的手,再次深深低下了头。
陈望也在思考他的身份。
茅草屋这边原先有一片竹林,可大旱之后,竹子也被伐光了,自那以后,茅草屋就鲜少有人涉足。
其实也不难猜对方的身份。
这几日家里只来过云小幺一个外人,对方是谁一目了然。
陈望见他只低着头,又不说话也不走,不得已先开了口:“你来找我娘?”
云小幺听他说话,嗓音沉沉如乐器敲响,煞是好听,慌得摇了摇头,可很快反应过来,又点了点头。
陈望看不懂了,但对方来无非是为了那事,直截了当说:“我娘不在。”赶紧打哪来回哪去。
云小幺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好心告知,见他又好生说话,生了些胆子,抬起眼看着他:“我是来谢谢婶子的。”
两人一站一坐,本该陈望矮人一截,却偏偏云小幺怯弱瑟缩,对方怡然自得,竟不相上下了。
陈望只想打发他走,万一他娘回来,看见他这模样,又心软给东西,心疼的还是他:“我会转告她。”
云小幺没听出他在赶人,只觉得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可他们并不相熟,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来,也知男男有别,不该再继续待下去,便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
话到这也该走了,可云母救了他们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云小幺想了想,只能以口头的关心问出:“你的脸色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别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算是原主,两人也没见过几回,所以陈望很讶异他会关心这个。
但要说起差,只怕眼前人更难看,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无事,老毛病了。”
看来虽然没瘫,身体确实不好了。
云小幺的眼神有了变化,是一种说不出谁更惨的情绪。
陈望:“”
他在可怜谁?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云小幺的部分并不多,陈望只知道这孩子不过十七八岁,经常挨打,是个可怜小孩。
白日干活晚上挨揍,整个清溪村就找不出比他还忙的。
原主在世时也跟何玉莲聊过,云家父子着实造孽。
但现在是陈望这个芯子,他从末世而来,同情心实在有限。
挨揍而已,比命都没了的末世孩子,云小幺还是幸运的。
他咳了一声,正打算送客,正巧一阵风从云小幺背后吹来,直直吹向陈望的脸门,他正巧又是呼吸,就这么恰巧地吸了一口酸到发臭的汗味,那味道差点没把他送走,陈望脸色猛地一变,更加白了。
云小幺一直在看着他,见他忽然挺直了背,如临大敌的模样,想到刚刚送来清凉的那阵风,一时间也是难堪:“我我臭着你了?”
陈望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眼前露出慌乱的小孩。
那双黯淡的猫儿眼巴巴看着他,仿佛他一点头,对方就能羞愧的当场去世。
可能是良心发现,陈望呼了口气,轻声道:“是我坐的位置不对。”
云小幺一愣,他沉默了会,然后低着头,往旁边的位置,走了三步。
他就这么往旁边让了几步,然后也不走了,原地坐了下来。
身上的衣裳早就在干湿来回间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垢。
清溪村的人都这个样,于是云小幺便忘记了,自己不比在炉灶里滚过的小猫干净到哪去。
他坐在那,思绪放空。
甚至有些天马行空地想:“是这个人太干净了。”
不止是他,连何玉莲也是干干净净的。
他现在才想起来,那日与何玉莲站在一块时,他闻到了皂角香。
只是他没认真去细想。
陈望见他一声不吭地坐在那,有些不解,又见他双手抱膝,埋首在双膝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丧气息。
陈望:“”总不至于是哭了吧?
顿时他就坐不住了,倒不是他想去安慰云小幺,而是怕陈母回来看见,误以为自己欺负云小幺,领回去又送东西。
于是他起身,想走,却又停住脚步:“我进去了,你也回吧。”
云小幺这才抬起头,见他已经站起身,也爬了起来:“好。”
陈望视力没问题,在那张瘦脱相的脸上并没看见泪痕,也松了口气,他嗯了声,转身往屋里去。
等他进了篱笆门,云小幺才离开。
站在院子里的陈望看着他的背影,福至心灵,莫名冒出个念头,云小幺该不会是怕自己昏过去吧。
他摇了摇头,还是别乱想了。
云小幺留在那,确实有两个念头。
一个是回去总归要挨打,不如晚点回去。
一个也的确是担心陈望撅过去。
无他,这人脸色实在是太苍白了。
像很多年前冬日见的那场雪。
何玉莲对他有恩,她又不在,避免陈望真晕了没人发现,所以云小幺打算等何玉莲回来了他再走。
只是陈望不想跟他待在一块。
也怪他冒犯,就算现在清溪村遭逢大灾,人人在生死面前疲于奔命,礼义廉耻也不能丢下。
云小幺呼口气,脚步坚定地往村里去。
他要接受自己的审判了。
云小幺空着双手回到家,意外的,他以为今日一家四口得饿着肚子度过,却在家门口闻到烟火的味道。
一般这种时候,是云来福与云富贵在外面找到了好东西。
虽然知道轮不上自己,可他也松了口气。
或许今日云来福心情好,不打他了。
云小幺抿了抿唇,往厨房去。
灶头上,云富贵守着火,而云来福拿着锅铲,正在搅拌锅里的东西。
闻味道,应该是野菜汤。
今年春日,清河县下了几场小雨,滋养了干涸许久的山林,附近的村民便一窝蜂涌到那,找水、挖野菜,靠这么一点微薄的东西,熬过了春天。
只是那点小雨对于干旱的清河县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那么多人聚集在那一处挖,很快也被挖空。
水和野菜就一天比一天难寻。
云小幺站在门边上,像个木桩似的不说话。
云来福听见脚步声扭头看来,见他一无所获,登时骂出口:“他娘的,晦气东西。”
云小幺低着头,充耳不闻。
云富贵知道是他回来了,也回头看了眼,哼了声:“没用的玩意儿,让他饿着吧。”
云来福没说话。
但云小幺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今日不会挨打了。
尽管是这样,他还是小心翼翼。
自觉躲回柴房,不在云来福面前碍眼。
云小幺躺在坚硬的稻草铺上,听着隔壁厨房传来的声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他已经一日没吃东西,早就习惯饥饿的肚子此时仍旧不肯作罢地生出火烧的感觉。
他蜷缩着双腿,双手捂住肚子,想让自己睡着。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饿晕了。
总之是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小幺迷迷糊糊间听见方翠珍的声音:“小幺,小幺,起来”
云小幺睁开眼,昏暗中看到方翠珍的脸:“娘。”
方翠珍同样蜡黄消瘦的脸上有心疼之色,她一手扶着云小幺的胳膊:“起来,把汤喝了。”
云小幺清醒过来,在方翠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外边天暗了,暮色四起,照进房间的光亮有限,可云小幺还是看清,那不过是小半碗的野菜汤。
稀疏地飘着几片叶子,不见一点油光。
云小幺知道这是方翠珍省下的,而且云来福也不会给方翠珍留太多,这估计还是大半部分。
他摇了摇头:“你喝吧。”
方翠珍忽然就哭了,眼泪如决堤的河水,奔涌出了这些年的委屈与挣扎:“听话,喝了吧。”
云小幺只是静静看着,等方翠珍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方翠珍的眼泪:“爹他们歇下了?”
方翠珍哽咽着嗯了声。
云小幺轻声道:“娘,我们逃走吧。”
方翠珍摇了摇头:“能逃哪去?”
“去哪都好,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方翠珍没回答,她把碗递给云小幺。
云小幺还是拒绝了。
虽然没有吃的,可他还有半罐水,真的扛不住他就去喝水,可方翠珍什么都没有。
他又想到了何玉莲。
不知陈家婶子是从哪弄了这么多吃食,如若那个人也肯舍给他,即便是卖身为奴,云小幺也甘愿。
可这是陈家婶子的善缘,他不能问。
方翠珍对这小儿子再了解不过,平时一声不吭,看着人善可欺,可性子尤其执拗,若真下定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只好自己喝了。
“你睡吧,明日娘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云小幺嗯了声。
他并不抱什么希望。
就像方翠珍会答应离开云家一样。
他知道方翠珍在害怕什么,而他也同样给不了承诺。
离开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二日,云小幺在熟悉的头昏目眩中醒来。
他坐了许久,才把这股晕眩感扛过去。
出了柴房,家里其余房间房门紧闭,此时不过破晓,大旱之后鸟类飞绝,清溪村安静的连虫鸣都听不见。
远方霞光万丈,今日依旧无雨。
云小幺没去喊人,他反手关上柴房的门,离开了家。
出了院子,直直往老榕树那去。
他扒拉开树杈,翻出藏了好几日的陶罐,掀开罐口的布团,小小地喝了口水。
初夏早晚阴凉,陶罐又是在树洞里藏了几日,入口的水冰冰凉凉。
一口水滑下喉咙,才刚到腹部,没先解渴,几个呼吸之后,腹部反倒绞痛起来。
云小幺捂着肚子靠在树根旁,他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甚至久病成医,知晓自己这是饿的。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痛的云小幺以为自己会抗不过去,腹部的撕扯才停止。
他靠着树根喘气,阳光从树冠上落进了他的眉眼,在额头上的汗珠折射出粼粼波光。
他的眼睛是像猫那样带着点棕色,本该闪闪发亮,此时却黯淡无光,甚至蒙上一层死亡的光彩。
正如昨日陈望想的那样,云小幺确实行将就木。
只是云小幺知道,他的命很硬,多少次这样凶险的时候,云小幺都以为自己会死,可最后还是痛苦地活着。
他歇了许久,在天气越来越热时,身上的冰凉感才渐渐褪去。
缓过劲之后,云小幺把陶罐藏好,又将树杈恢复原样,这才离开老榕树。
他今日不想再去清河县,准备在附近的山林碰碰运气。
清溪村周围并没有深山,只有半高不矮的山头,风调雨顺时,山头还能有些东西捡,可干了三年,存活下来的几样树木也不是能吃的。
他不想还没饿死就先被毒死了。
要想上山,就必须要经过陈望家的茅草屋,但这回云小幺只是远远看了眼,并没上前。
如果真能找到点什么,就分陈家婶子一些,她装水的陶罐还没有还给她
云小幺也深知自己的运气不怎样,上山之前并没抱太大希望,果不其然,他走了大半日,又渴又饿,将山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点能吃的。
甚至头昏眼花时,他看到石子都觉得它味道甜美。
没找到东西,云小幺也不失望,他早就在这绝望的人生里,发现痛苦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云小幺回了家。
到家那会,云来福他们还没回来,云小幺坐在屋檐下,抬头望着晴空万里的天。
他想,今日是躲不过去,若云来福把他打死就最好,因为今日天气好,比昨日凉快,死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很是不错。
云小幺的心忽然就定了,若是真的要死了,那就在临死前告诉娘亲,他藏了三百多文,让她拿着这笔钱离开清溪村去找大姐。
再告诉娘亲,是陈家婶子好心给了他吃食,如果娘亲决定要走,可以去问问陈家婶子,看能不能买到几个馒头,留着赶路时候吃。
这么一想,云小幺甚至有些期待起来。
所以当云来福回到家发现他坐在屋檐下,怒意瞬间爬上脸庞时,他没有了以往的害怕,甚至还笑了笑:“爹,我今日还是没要到吃的。”
云来福的怒气瞬间被他点燃,大步走过来,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云小幺的脸被扇偏了,半边脸疼的没有知觉,只有耳朵甚是吵闹,嗡嗡作响。
云来福又抬起脚,一脚踹了上去:“你个贱货,我今日非得打死你。”
云小幺身子倒在了地上,咚的一声,脑袋磕了个响。
很疼,可云小幺却在笑,他无声的笑:“爹,你的力气不如以前了。”
“你个小娼。货还敢顶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一口吃的都要不到,怎么不把自己卖了?啊你个下贱的玩意儿”
云来福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打死这个干吃白饭的没用东西。
木棍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
云小幺仿佛不知道疼,而云来福下狠手的模样似乎是觉得自己只是在捶打一件衣裳。
棍棒落在了腰腹间,一直闭口不言的云小幺这才闷哼一声,脑门上冷汗淋漓,似乎痛到了极致。
云小幺本就许久没进食,又挨了云来福一记巴掌和脚踢,早就半条命悬在了铁丝上,又被云来福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不知不觉间便进气多出气少。
那一瞬间,云小幺不知自己是什么感受,很痛,但有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
只是他还挂心着方翠珍,一直提醒自己别闭眼。
要等娘亲回来
就在他睁着无神的眼望着篱笆门口时,眼底忽然闯进两道身影,随即耳边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够了。”
而后落在身上的木棍消失了,有个散发着皂角香的人抱起了他:“小幺,你别睡,睁开眼睛。”
云小幺恍恍惚惚的,对上一张并不算熟悉的脸:“婶子”
来者正是何玉莲。
她听清云小幺的呢喃,猛点了两下头:“是我,你坚持住,婶子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云小幺想去握她的手,可手臂仿佛断了一样,没有力气,也抬不起来。
“别说傻话,会好的。”
何玉莲侧过身,轻而易举地就把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云小幺背了起来。
“啪嗒”,从鼻子流出的鲜血低落在地板上,砸开一朵红色的花。
陈望甩开云来福握着木棍的手,像是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表情嫌弃的很。
云来福怒意正盛时被他强硬掐着手臂打断,又对上他嫌弃的表情,瞬间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教训自己儿子你插什么手?”
陈望也不说话,眼角余光瞄到角落处有木柴,他走上去抽了一根,掂了掂试试手感,然后出其不意,一木柴敲在云来福的小腿肚上,云来福登时疼的嗷了声
何玉莲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小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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