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错了吗?
李之洲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是我的错。”
于思煜喉咙发干,很深地吸了口气,又问:“所以你是要走了吗?”
李之洲浑身都颤了一下,他扭开了脸,第一次躲开了于思煜的目光,“对不起。”
于思煜绷着脸,转头望向窗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白炽灯的光惨白地落在墙壁上,将浓厚的夜色挤在外面。他的脑子乱成一团,狠咬着牙根直到整片脸都变得酸痛。于思煜的目光忽然就扫到了床边柜子上的旧背包,。
那些支撑着他的东西,忽然就坍塌了。
于思煜努力伸长左手去够书包,脖子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禁把后槽牙咬得更狠了一点。李之洲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去帮他。可于思煜还是先一步拿到了。
他将书包倒了过来,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书本杂物都抖了出来,然后甩到了李之洲的身上。薄薄的书包皮撞在了李之洲的胸口上,又掉落到了地上。
“滚吧。”从于思煜喉咙里冒出的声音冷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这个书包我也不要了。带着一块滚。”
书包的夹层里藏着的旧信件,是他们年少时期交换的戒指。
于思煜曾经将李之洲退回来的那个扔掉了,现在他要扔掉另一个。
“于思煜,别这样……”李之洲近乎哀求地说道。
“那我还能怎么样?李之洲你教教我。我还能够怎么样。要高高兴兴地笑着跟你说再见吗?”于思煜冲李之洲喊道,他的眼眶红了,却倔强地忍着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做不到。李之洲,我做不到。”话说到最后,嘴已经抖得吐字不清。于思煜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捂住了眼睛,低下了头。
“你走吧,我现在没办法见你。”
李之洲紧紧抿着嘴唇,然后屈服了一般低下了头。 他弯下腰迅速捡起了地上的书包,脚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出了病房。
于思煜觉得世界一下被抽成了真空,空气变得稀薄,声音也变得遥远。他的左手紧紧地抓着一小撮被单,褶皱在从他的指间一折一折向外散开,他的心脏也被拽紧,一折一折地皱成了一团。
然而仅仅过了几十秒,于思煜就猛地抬起脸望向了门口。他那限时限量的愤怒被迅速抽空,本能驱使着他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没有穿鞋,在撕裂般的痛楚中竭力奔跑。出了病房,在笔直的走廊上于思煜看到了李之洲的背影。他走的太快了,于思煜跌跌绊绊地追着,距离却丝毫不减。
于思煜意识到他与李之洲的位置彻底的调换了一遍。
高中的时候,于思煜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也这样害怕过。
那时候不过是因为李光济的一句话,他就害怕自己害了他,还因此逃之夭夭。而李之洲什么也没说,温柔地放他走了。
如今,李之洲亲眼目睹了他浑身鲜血淋漓的模样,他在沉默中一个人忍耐着恐惧的折磨,于思煜没有安慰他,反而因为他的害怕而发了脾气。
蠢货。于思煜你真是蠢货。
于思煜一边追着李之洲,一边痛骂着自己。
李之洲一个转身拐进了安全楼梯里,于思煜看不到他了。他努力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裹了一层黄沙,发出一声沙哑破碎的“等等。”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他踉跄了一下,眼眶里的泪滚了下来。
我错了。你等等我。
于思煜追到楼梯口时,已经看不到李之洲的身影了。他用左手攀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踩。
手脚发冷,脸却很烫,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冷汗从脸上滚了下来。一层一层的楼梯和一个一个折角,循环反复地出现在于思煜的视野里,活像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噩梦。
他不知道往下走了多少层,忽然听到了底下楼层铁门推开的声音。一个人的影子从里面快步地走了出来,因为冲得太快他还伸手拉了一下旁边的扶手才转过弯。他三阶并成一阶地往上跑,终于跑到了于思煜所站的楼层下方的转角处,猛地停住了。
李之洲喘着粗气,一只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抓着装满了信件的透明文件袋。
两个人站在一上一下的位置上互相对视,中间隔了八层阶梯,就好像他们之间隔着的八年时光。
楼梯间的灯从于思煜的背后照了下来,他的影子长长地铺到了李之洲的脚底。
“对不起!”抢在李之洲说话之前,于思煜撕开了自己两瓣嘴唇,任由着仿佛裹满了沙粒的声音滚了出来,“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走。”
他第一次对他说对不起。明明有过那么多个瞬间,他都想要向他好好地道歉,却一直别别扭扭拖拖拉拉。
“别走。”于思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觉得好冷,浑身抖得控制不住,手死死地抓着扶手才能勉强站稳。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让他的脑子糊成了一团,只有嘴上还在反复说着,“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走,也别把我的信带走。”
李之洲抬起脚,两三步就跨过了他们中间间隔的八层台阶。他小心翼翼地将于思煜搂进怀里,动作轻地像是在拥抱新生儿的躯体。
李之洲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于思煜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肩膀里。他闷闷的声音从肩膀和嘴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于思煜,你这个傻子。”李之洲将他搂紧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傻子……”
近乎哽咽。
两个人回病房的时候被值班的护士抓着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通。
护士检查了一遍于思煜脖子上的伤,确认了伤口没有裂开,重新给他换了一次纱布,才放他们回去。
两个人像被班主任臭骂了一顿的小学生似的,灰头土脸地溜回了病房。
在大起大落的情绪中折腾了一番,于思煜已经累了。他爬上床,被子一扯盖住自己半边脸,一声不吭地闭上了眼。李之洲将手上的东西收拾放好,走到门口关上房门,抬手摁掉了电灯开关。
门的顶端有一小扇玻璃窗,走廊的灯光透了进来,黏在了天花板上。李之洲在门口站了片刻,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慢悠悠地走了回来,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床上的被单起伏了几下,于思煜的手伸了出来。手心向上,向着李之洲摊开手掌,手指还往里抓了抓。
“手。”于思煜露在被子外面的眼睛睁开了,缓慢地眨了眨,他闷声闷气地说着。
李之洲伸出手,握住了于思煜,将他的手翻过来托在手心里,自己的手垫在了下面。
“对不起。”于思煜说。李之洲刚张开嘴,于思煜又打断了他,“你不要说别的。你能不能只跟我说,没关系。”
李之洲的嘴闭了闭,然后又张开:“没关系。”
“说你原谅我了。”
“嗯,我原谅你了。”
于思煜僵硬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微微往下沉了沉。那根紧绷着的弦一旦松了,倦意便像水一样漫了上来,身体好像随着一块浮浮沉沉。他顺次抬起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绕进李之洲的指间。
“我不该不顾你的心情跟你开玩笑。”于思煜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一小块光斑,“我太着急了。对不起。”
“嗯。没关系。”李之洲很轻地回应了他。
“你之前说,你把我当成了全世界。全世界这个词真的好重。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把我的命拿出来,放在天平的另一边,我们的关系是不是能够平衡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是弄巧成拙了。”他接着说着,声音轻飘飘地在空荡的病房里绕来绕去,“我不是故意让你感到害怕的。对不起。”
“嗯。没关系。”
“其实,也许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你了。”于思煜的眼皮渐渐落了下去,“从很久以前,我就在爱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冬暮春初的季节,他为他点亮那根十七岁的生日蜡烛开始,他就在爱他了。
“可是怎么办呢,我又没办法控制。我已经爱你了。”他缓慢地说着话,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爱得要死。”
于思煜说完后便沉默了下去。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缓慢,缠着李之洲的手也渐渐松了劲。
声音散去后,静寂卷了上来。
李之洲静静地用拇指摩挲着于思煜的手背。过了很久,他用手微微抬了起来于思煜的手,低下了头,嘴唇轻轻贴在他的手指上。
一粒小小的白光顺着他的脸部轮廓迅速滑下,就好像划伤墨黑夜空狠狠摔落的星屑,用最壮美的姿态向着最深的黑纵身一跃,了无影踪。
他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着话。
他说:“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鱼说:我已经爱你了。爱得要死。
岛说:我也是。
一章之内吵架和好。
绝不过夜。
谢谢好多评论弹幕的小伙伴。你们的留言让我度过了开心的一周!
周日见哟~~
于思煜在医院住了十天,终于拆了石膏,准备出院了。
这期间李之洲除了去警局录口供和回家取了趟电脑和衣服之外,就一直呆在医院,一边照顾于思煜一边工作。
单人病房有配套的卫生间,医院里也开设了食堂,生活上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于思煜终于学乖了,亲亲抱抱的玩笑话是一句都不敢讲。他生怕李之洲一个应激,人又要跑路。他腿那么长,走起路来跟飞一样快。于思煜就算身残志坚,那带伤百米冲刺的滋味,他实在不想再体会一遍了。
于思煜心里还得念着自己答应了李光济。死者为大,遗言是最不能辜负的。
老头生前就固执。
于思煜要是真让李之洲就那么跑了,老爷子说不定能从骨灰盒里飞出来找他算账。
光是想想,于思煜就不由得浑身一颤。
李之洲的目光顿时从电脑屏幕上弹了过来,“冷?”
“不,我没事。”于思煜放下手上的书,摇摇头。他们对那日的吵架一致保持了缄口不言,很顺滑地倒回到跟之前一般的关系,“我在想,出院后考研课怎么办?打了几天石膏,右手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了。笔记都不知道该怎么记。”
“到时候跟老师申请一下,我陪你去上课,笔记我来记。”李之洲说着,又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
“那工作怎么办?”
“你又不是天天上课,我的工作提前一点推迟一点不影响什么。”李之洲盯着电脑屏幕瞳仁小幅度地左右移动着,手指在键盘上跳着噼里啪啦打着。
“那我上课的时候做早一班地铁去你家找你?”
李之洲的手兀自停了下来,食指蜷起,拇指在上面搓了一下。他抬手合上了笔记本的盖子,看向于思煜,“你要不要暂时住我那?”
“啊?”于思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希望你去挤早高峰的地铁。”李之洲摸了摸笔记本电脑的盖子,“而且爸妈估计接下来要忙着准备你的案子的材料,也没空照顾你。”
听他自然而然地喊着爸妈,于思煜忍不住笑了起来,“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我只是骨头裂了一点点,又不是真成了杨过。”
杨过这个称呼是沈言带头喊起来的。于思煜住院这期间他隔三差五地过来,来了也不干活,就只顾着天南地北地侃大山。然后某一天沈言那圆脑瓜忽然灵光一闪,开始喊于思煜“过儿”,见着李之洲就喊“姑姑”。
李之洲向来不会管他,于思煜重伤卧床想管也有心无力。沈言便得意忘形地越喊越起劲。终于,于思煜忍无可忍了,问他:“我是杨过,他是小龙女,那你是什么啊?”
沈言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下就被问懵了。他正努力思考的时候,于思煜咧嘴一笑说:“别想了。就你这吊样,充其量也就只能当个雕了吧。”
“卧槽,算你狠。”爽玩了几天梗,忽然吃了个瘪,沈言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李之洲很认真地纠正于思煜:“其实……杨过断的是左臂。你是右手受伤。”
“那我说沈言是雕,也没见他屁股上长撮羽毛啊。”于思煜也很认真地辩驳道。
李之洲听后低下头用食指搓了搓鼻尖,轻轻地笑。笑完后他又抬起脸看着于思煜,将话题扯了回来:“你不想跟我一块住吗?”
开什么玩笑,简直求之不得。于思煜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又不能真的表现出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
他坐在床上故作思考了一会,将腿拱了起来,“没有不想。”他身子略略往前,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歪着脑袋看李之洲,“你不怕我勾引你了?”
“勾引就勾引吧。”李之洲不以为意地说。他得到了答案,便又翻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于思煜盯着李之洲看一会儿,身子缓缓往后靠在枕头上,不再说话了。
下午苏澈带着小河到医院探病。只是几天没见,苏澈好像就瘦了一圈。她一直忙着配合警方调查,还要一边照顾小河,难免心力憔悴。
于思煜并没有在意她姗姗来迟,毕竟他也不想用那裹成个木乃伊的样子示人。
小河一看到于思煜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不停地问他疼不疼。于思煜刚拆了石膏,正神清气爽着,便得意忘形地冲着小河摇摇手说:“我没事。”摇完之后他立马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面部扭曲。
玛德,还是疼。
小河去抱了抱于思煜,就被李之洲带着出去玩了。而苏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低头削着她带过来的苹果。
疼痛缓和之后,于思煜脸上缩成一团的肌肉才堪堪放松下来。他知道苏澈是来找他谈话的。
他们之间总归是免不了这一场。
“李之洲高中的时候其实挺风云的。虽然他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苏澈忽然开口说道,苹果皮从她手上一点一点旋转着垂了下来,像条圣诞节的红丝带。
于思煜盯着她薄薄的指尖,“嗯”地答应了一声。
“他高一刚进学校,我们高二的女生就开始讨论关于他的传闻。传闻只要他没有交往对象,跟他告白的话他便来者不拒。可是传闻毕竟是传闻,观望的女生很多,却没有人真的行动,”苏澈说到这的时候,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就被我捷足先登了。”
“那时候他总是独来独往,我在他去食堂的路上堵他,问他要不要跟我交往试试,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之后我们就总在一块吃饭。”
“他确实不会拒绝人,但也算不上答应。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个机器人,像是遵循了某种设定似的,对人总是很好很温柔,但绝不会更近一步。我们相处了两年吧,除了我主动牵他的手之外,几乎就没有肢体接触了。挺没劲的是吧?”
“渣男啊这是。”于思煜撇撇嘴骂了一句,苏澈被逗笑了。
“不算吧。他就是傻了点,不明白喜欢是怎么回事,只会一味遵从本能地对别人好。”苏澈善心大发地为李之洲说了几句好话,“听说我高三跟他断联以后,他身边再也没有出现女生。我还挺沾沾自喜的,以为他上道了。”苏澈削完了皮,切下一半递给于思煜,继续说道:“现在看来,确实是上道了,只是对象不是我而已。”
于思煜接过苹果,若有所思地啃了一口。
“总之我们的事就只是这样,谈不上正式交往,只能算是接触过吧。”苏澈又切了一块下来,塞进自己嘴里,“至于在北都更不用说了,那真的是纯同事,我忙着赚钱养孩子,对男人实在是爱不起来一点。”
“很明智。”于思煜点点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澈哈哈笑了起来,两颗小酒窝在她的脸颊上深深浅浅地若隐若现。
于思煜心领了苏澈的好意,但他早就不是高中时期那因为一丁点小事就吃醋沮丧的毛头小子。
他爱他,已经成了他的使命,是刻进了血肉骨髓的本能。
他吃完了苹果,问苏澈:“学姐你这些天还好吗?”
“这话你问我不太合适吧?”苏澈一开始还在笑,慢慢地笑容就淡了,酒窝平了下去。
“其实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如果傅明杰是小河的生父,他就拥有探望权。”于思煜细细地同苏澈解释,“但是他在孩子面前实行暴力行为,你可以向法院申请永久剥夺他的探视权。这么一想,这件事情也不全是坏事,对吧?”
苏澈听着,低了低头,头发颓然地垂了一绺。半晌,她故作轻松地撩了一下,“把你卷进来,是我对不起你。真的抱歉。”她说着很深很长地吸了口气,“都是因为我太任性了,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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