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游鱼(麦麦田)

“滚蛋！”沈言没好气说道，开始一串一串狼吞虎咽地吃肉，眼睛却还是偷偷地瞄着林澄澄的手机。他想了想，说:“我也申请入群。”
林澄澄抬起脸，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吃瓜也带我吃一个呗。上次你跟李哥玩游戏就不带我，现在跟于思煜加一个群，又不想带我玩。”沈言哼哼唧唧地说着，两条毛茸茸的小短眉一耷拉，看着可怜兮兮的。
“好啦好啦，拉你进群。”林澄澄笑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于思煜总觉得这套动作看着非常眼熟，然后立马想起他经常这么拍狗子学长的狗头。
群里一下进了两个人，群里的原住民立刻就炸了锅。
小狗仔:『？？？？什么情况这是？？@小圆橙』
“这……怎么答呀？”林澄澄双手捏着手机，抬起脸苦恼地看向于思煜。
于思煜正忙着在群公告上的网盘里翻照片，头也不抬地说:“就说我们是原来学校的学姐。”
小圆澄:『这两个人都是原来学校的学姐。』
小言橘:『学妹们好呀～我们以前也是小李的迷妹，今天刚找到组织，以后请多关照。亲亲亲亲亲亲亲！』
“小言橘是个什么东西？”于思煜捏着手机，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怎么啦？多可爱！”沈言笑呵呵地一伸胳膊，揽住林澄澄的肩膀。
于思煜想了想，将群昵称改成了小思瓜，然后发了个请多关照的表情包，没有说别的话。
之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群成了于思煜了解李之洲的途径。
其实群里女孩子们早就过了对高中学长上头的年纪，群里绝大多数时候充斥着各种别的八卦。
小狗仔偶尔会带来一些关于李之洲的消息，表白墙上的截图，或者是偶遇时拍到的照片。大家像找到了个共同话题一样，在群里八卦一阵，又归于平静。
只有于思煜像只囤积粮食小松鼠似的，把照片一张一张地往自己的手机相册里搬。
然后在某一天，小狗仔忽然在群里说:『家人们，我今天被李学长给逮了个正着。』
下面跟了一排队列，全是『天啊！』
只有小言橘在队列的最后发了个『卧槽？』
小狗仔:『他认得我！！知道我跟他一个高中的。然后他就说:“以后别在路上偷偷摸摸地拍照了，太危险。在安全的地方拍，只要别拿照片干坏事就行。”他真的……太温柔了。我哭死！！』
下面又跟了一排队列，全是『太温柔了！』
小言橘又在队列最后发了个『卧槽……』
小狗仔:『已加联系方式。要不要追？』
下面一排的队列是『快追！！』
小言橘:『卧槽？？？！！！』
于思煜看不下去了，发信息给沈言。
『你特么老破人家队形干什么。』
沈言很快就回复道:『李之洲这煞笔玩意儿又到处留情了。』
于思煜刚给他发了个关你屁事的表情包，沈言立刻就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你最近还在发好友申请吗？”
于思煜思考了一会，说:“最近一次，是两个多月前了。”
自从进群之后，他似乎就不那么执着于发好友申请了。
“别发了。你要是遇到合适的该谈还是谈一个吧。”沈言忽然就开始劝他，“一天天守着李哥，也不是个事儿。”
“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一个？”于思煜挑着眉头笑。
“我到哪儿给你找一个去？”沈言闷声闷气地说着。
“那你就别操心了呗。你好好谈，我吃狗粮。”
沈言长长地叹一口气，“于思煜啊于思煜，改名吧你，改成守身如玉的玉。”
于思煜笑了笑，没回话。
一个星期后，小狗仔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不追了，已老实。』
小圆澄:『你告白了？』
小狗仔:『没有，哪可能自己以身试险嘛。我做了个背调。托各种关系问了跟李学长告白过的学姐们。全部惨烈阵亡，无一人幸存。』
小圆澄:『多惨烈啊？』
小狗仔:『就是告白之后，连朋友都做不了的那种。你们知道原因嘛，其中一个学姐告诉我，李学长亲口对她说:“我有忘不了的人。”卧槽这人是谁啊！』
这次的队列排了一排的『卧槽！』
小言橘再次打破队形，在底下疯狂@小思瓜。
小思瓜:『你特么找揍是不是？』
小狗仔暴露后因祸得福，算是正式认识了李之洲。偶尔在学校碰到了还会聊上几句。聊完了，她就会跑到群里来说，他在忙某个竞赛，又或是在忙着考某个证书。
于思煜通常会查一下竞赛或是考试的时间，然后在那一天的早上，在好友申请里写上:加油。
李之洲20岁生日的前一个月，于思煜私下加了小狗仔的微信，问她知不知道李之洲的宿舍地址。
小狗仔:『学姐你要干啥呀？』
小思瓜:『买点东西寄给他。』
小狗仔:『你要追他呀？』
小思瓜:『没呀。送个生日礼物。』
小狗仔:『我听说别人送他礼物，他会退货的哟！』
小思瓜:『他要是退了，我就送给你』
小狗仔:『你要送他什么？』
小思瓜:『机械键盘。』
小狗仔:『好嘞！他的地址你记一下。』
前一年李之洲的生日，于思煜只能在好友申请里祝他生日快乐。
这一年，于思煜不但寄了礼物，还在他的城市订了花。
小雏菊花束。
礼物和花都在当天送到了李之洲宿舍的收发室，于思煜填写的是李之洲的电话号码，所以他并不知道李之洲有没有顺利收到。
但几天之后小狗仔的反应给了他答案。
小狗仔先是在群里受宠若惊地说『救命啊家人们，李学长刚刚给我发信息说今晚请我吃饭。瑟瑟发抖了！』
然后当天晚上她就在群里疯狂@小思瓜，质问他『你到底是谁？！他为什么收了你的礼物？？你跟李之洲什么关系？？！！』
群里顿时沸腾了起来，于思煜却装死不说话。
小狗仔在个人号上追问他『你是不是他说的那个人？忘不了的那个？』
于思煜依旧不做回答，默默地给她发了个红包。
收完红包，小狗仔就也装死不再群里说话了。
于思煜关上手机，带着狗盆去给狗子学长喂饭。月光撒在他脚下的砖石路上，像铺上了一层并不寒冷的积雪。
他的步子很轻，几乎要飞起来了。
于思煜觉得很开心。
他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从大二开始，李之洲就隐约觉得自己身边藏了个间谍。远在南方的于思煜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掌握了许多他不该知道的信息。
他们之间能够连结的渠道本来只有沈言一个人，但李之洲并没有过多地向沈言透露过自己的事情。
很快，李之洲就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叫江荀。其实李之洲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她。因为她总端着的那照相机上的长炮筒实在是太过显眼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隐藏得特别好。
自从李之洲在路上抓住她一次，从此以后只要在学校里碰到，她总会兴高采烈地蹦过来跟他聊上几句。
就这寥寥几句的信息，每次都会流向遥远的南方，落到于思煜的那里。
李之洲在收到写着“加油”的好友申请时总忍不住哑然失笑。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隐藏得特别好。
然而在生日这天收到的礼物和花却是李之洲始料未及的。于思煜对他生活的渗入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为了确认是不是江荀暴露的信息。李之洲发信息请她吃饭。
然而看着江荀一脸兴奋应约的模样。李之洲便笃定江荀自己并不知道她正在担任着间谍这个角色。
在餐桌上，李之洲轻轻点了她一下：“你最近有跟谁说了我的事情吗？”
江荀大惊失色，大眼睛上的睫毛高速扑闪着，“你怎么知道？”
“猜的。”这时候服务员正好过来送菜，李之洲站起来搭了把手，将菜都放到了江荀够得着的地方。
“啊！是因为礼物吧。”江荀恍然大悟，她有些激动地喊了起来，脸上红扑扑的。喊完了她想了想，又问：“不对啊，那么多人送你礼物，你是怎么知道跟我有关系的。”
李之洲没回答她，用手指了指菜，问她：“有忌口吗？姜葱蒜需要帮你挑出来吗？”
江荀十分受宠若惊，连忙摆摆手，抓起筷子开始吃起来。李之洲托着下巴看了那小姑娘一会儿，确认了她确实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才开始动筷子。
江荀扒拉了几口饭，眼睛悄悄地往李之洲脸上瞟了又瞟，软声软气地道歉：“学长，对不起啊。我拿你的事情乱说了。”
“没有怪你的意思。”李之洲低着头吃饭，“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江荀又问：“你是不是想要退那个学姐的礼物啊？”
“学姐？”李之洲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了江荀，把江荀看得吓了一跳。
她哆哆嗦嗦地解释：“啊？有个高中跟你同级的学姐问我要了地址，然后给你寄了生日礼物。你难道不是因为认识那个学姐才把我逮出来的吗？”
江荀说完这段话后，就看到李之洲笑了。
“嗯，确实认识。”
他下巴微微内收，垂下了眼睛，好像看着桌面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着，然后他眼睛微微眯起，咧咧嘴，低低地笑了出声。
江荀子眨了眨眼睛，愣住了。以前她总觉得李之洲只会露出表示礼貌的社交性微笑。
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笑。
好像有个小芽从他心底破土而出，在他的嘴角开出了一朵小花。
江荀咬了咬下嘴唇，再次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是不是不该跟她说你的事？”
“没事，说吧。”
“那礼物你要退么？”
“不退。”李之洲很干脆地答完，便不再说话，低下头安静地夹菜。
江荀睁大了眼睛，小小地抽了一口气，然后她就闭上嘴老老实实地把饭吃完了。
她知道李之洲从来不收别人送的礼物。
同时，她也知道了，那个躲在“小思瓜”ID背后的人，对于李之洲来说，不是别人。
【作者有话说】
小狗仔：机械键盘没了QAQ。
明天还有~

第48章 相亲
小狗仔在于思煜大三的时候交了男朋友，她在“妇愁者联盟”里宣布：对李之洲学长的观测活动从今天起无限期停止。
忽然有个姑娘在群里发了一句『致敬我们的青春。』
其他的姑娘也纷纷跟着打下了同样的话。这一次连沈言都乖乖地跟随队伍，没有扫兴。
于思煜在这一个小小的群里，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他给小狗仔发了个红包，对她说：『谢谢你，辛苦了。』
小狗仔回他：『你还在喜欢他吗？』
于思煜看着她的信息发了会儿呆，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移动，最后摁住了信息上的那个“他”字。
他忽然笑了起来，回复她：『喜欢呀~』
别人的青春在告别旧相识后完完满满地落幕，又在新的际遇中热热烈烈地开场。
于思煜却独自留在了他那早已破败不堪的旧剧场，面对空空如也的观众席，一个人自说自话地演着独角戏。
时间流过身边的时候，人是没有知觉的。一晃神于思煜就大三了，再一晃神他便大四了。
回头一看，是白驹过隙，是白云苍狗。
不变的依旧是一条又一条没有回音的好友申请。
到了大四又是一个路口，于思煜不得不着眼于更现实的琐事，比如毕业，又比如工作。
自从小狗仔“退圈”了之后，于思煜失去了李之洲的动态消息，只能从沈言那获取零星“他还活着”的信息。
他彻底成为了那遥远的岛，于思煜看不见他，只知道一个方向。
知道他就在那里。
在李之洲二十二岁生日来临的前一周，于思煜忽然想，他其实可以去北都，去找李之洲一次。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之洲无论再怎么生气现在也该生完吧。
在时间面前，什么爱恨都不值一提。
于思煜心里长出了一些痴心妄想。哪怕只是作为朋友也好，他们可以谈谈，然后重新开始。
他很快就订好了机票，买好了礼物，还订了当天的花。然而在出发的前一天，小狗仔却忽然给他发了信息。
『学姐，你今年也给李学长寄礼物了吗？』
于思煜回她:『还没有。』
礼物就放在于思煜的手边，今年他打算亲自去送给他。
『李学长可能不住宿舍了，他好像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住，跟苏澈一起。你认识苏澈学姐吗？』
『我很久没有关注李学长了，所以最近才知道。前两天我在图书馆碰到苏澈来找学长，我还跟她聊了两句。她好像是专门上北都来找学长的，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后来学长来了我就撤了，撤之前我听到他们在聊出租房的事情。他们好像又重新在一块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那个人，但好像学长一直忘不了的是苏澈。弄错了真是对不起哈。』
『学姐你也别太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是吧？』
面对小狗仔好心的安慰，于思煜哭笑不得。除了哭笑不得，他似乎感觉不到别的什么了。
心像被挖空了一块，疼也不是疼，只有一片麻木和凉。
于思煜退掉飞机票，又将行李箱的行李一件一件拿出来，重新放好。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切实地感觉到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一种，非常沉非常重的悲伤。
李之洲跟学姐在一起了。
在很多年前，在于思煜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候，他就跟学姐在一起。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重新开始了。
这样也好。于思煜想着，至少李之洲被自己拉歪的人生又走回到了正轨。
这样也好……
于思煜最终选择怯懦地躲在了南方。他再也没有发送过好友申请。
自此，彻底断联。
大四那年，他拿到了投行公司的offer，顺利地毕业了。
毕业的时候，于思煜把狗子学长一块带走了。一方面于思煜不相信任何接班人，另一方面，他无法允许自己再抛下任何东西任何人。
毕业后的第一年，于思煜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
南方的冬天温暖得不像冬天。这里天朗气清，温暖的时候一件单衣就可以过年。
不会下雪的冬天，于思煜就不会睹物思人。
在除夕的前一天，于思煜还窝在公司加班，沈言的电话非常突兀地杀了过来。
“我听妈咪说你今年没回家啊？”沈言忙着工作恋爱，也很久没有跟于思煜联络了，要不也不至于快到除夕才发现他没有回家。
“你看我又不结婚，趁着年轻赚点养老钱呗。”于思煜歪着脖子夹着手机，手还在不停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不是吧你特么逗我呢，你现在还在上班？李哥今年也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跟他约好私奔了。”
于思煜的手猛地顿住了，停在了键盘的上方，手指往手心里卷了几寸，几秒后又张开来，重新落到了键盘上。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他在陪苏澈吧。”
“什么？苏澈去找他了吗！？”沈言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见了鬼，“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年初吧，毕业前就听说在一块了。”于思煜抬起手抽出手机，换另一边肩膀夹住，继续打字。
“她那时候才分手不久吧。”沈言和学姐是一个大学的，在学校里偶尔碰到还会打个招呼，“苏澈的前男友我知道，我们院的。是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渣子，平常见到个树洞都能发情。我就搞不懂了，苏澈跟李之洲谈过，怎么还能看得上这种东西。”也没人问沈言，沈言自己就跟倒豆子似的哗地一下倒出了满腹牢骚。
“对啊。跟李之洲谈过，怎么还能看得上别人。”于思煜有些心不在焉，嘴巴一张话就溜了出来。
人在漫不经心时，随口说出的都是些自己深信不疑的真理，比如一加一等于二，比如太阳从东边升起。
再比如……
跟李之洲谈过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话说出口了于思煜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电话两头的人都愣了愣，一个哑了火，一个很尴尬。
半晌才听到手机另一头传来了一声叹气，“于思煜。”沈言低低地喊他的名字，“你要是碰到合适的，该谈就谈。”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大概率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于思煜带着笑说:“谈！你给我介绍，来多少谈多少。一次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