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游鱼(麦麦田)

范哲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哪舍得，这啤酒可是我斥巨资从国际超市买来的。”
于思煜这会算是想明白范哲身上的那种奇怪熟悉感是什么了。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长相与李之洲有几分相似的沈言。
他若是作为代餐，身上的元素可太全面了。
于思煜想到这，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他举起啤酒罐轻轻地撞了一下范哲手里的啤酒，说：“祝他们的人生都发烂发臭。”然后仰头将罐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他们喝着酒，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天。
范哲说狗子学长在他入学的时就已经是只大狗了。
那时候它没有窝，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来他们法学院的一个学长给它在法学院宿舍底下申请了块地方，开始定时定点地喂它。那个学长毕业之后，范哲就开始接手养它。
“今年夏天我也要走了。其实前段时间还打算找个照顾狗哥的接班人，没想到让商学院的学弟捷足先登了。”范哲笑嘻嘻地说着，他蹲累了就干脆坐在了地上，一条腿直着一条腿弯着。狗子学长挨着他的腿，狗脑袋搭在他的大腿上小声打着咕噜。
“也不算是我主动的吧。它送我回宿舍送了好几次，我在想什么都得讲究个礼尚往来。”于思煜微微垂着眼，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道。
“哎哟，狗哥你相当可以啊，都会给自己找接班人了。”范哲轻轻拍了拍狗子学长的背，狗子学长动了动耳朵，惬意的地用鼻子长长地呼着气。
于思煜将周围的空罐子一个一个捡了起来，放进塑料袋里，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他摸了摸狗子的脑袋，站了起来拉伸了一下蹲麻了的四肢，准备向范哲道别。
范哲忽然说:“留个联系方式吧，之后我就不太来学校了，狗哥交给你了。有空的话，给我发几张它的照片。”
于思煜应了一声“哦”，打开添加好友二维码，递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范哲掏出手机扫了扫。
“于思煜。”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小思啊？”范哲在手机上摁着。
“本来是按照年龄排名喊的小四，后来就取了名字的一部分。”
“嗯……”范哲滑着手机，有些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微信名是小鱼啊。我觉得叫小鱼就合理多了。”
“那名字我不喜欢别人乱叫。”于思煜很快地说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急，说完了立刻觉得自己有些没礼貌。
范哲掀起眼皮瞟了于思煜一眼，又低下了头，没跟他计较，“行。那就备注小思。咱这下算是认识了啊。下次可别说什么不认识的话，再说我要伤心的。”他在手机上快速摁了几下，然后抬起脸冲于思煜笑，“生日快乐。开心点。”
于思煜点点头，扯着嘴角苦兮兮地笑了笑。
他去年过了一个太过美好的生日，好到他不愿意再去过任何一个生日去覆盖掉它。
即便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十八岁的生日。可是这座陌生的南城里没有雪，没有蛋糕，也没有李之洲。
于思煜一个人撑着伞走回了自己宿舍楼下，口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刚刚跟同样聒噪的高仿版沈言道别，真正的沈言就从语音电话里杀了过来。
“祝我们家小煜生日快乐啊~”
于思煜在雨里停下了脚，特意没有回宿舍，“这不像你啊沈言。往年我生日你都是过了个把星期才后知后觉发现。今年这是怎么了？”
“你这么了解我，这让我怎么跟你扯谎。”沈言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两声，“刚刚我接到李哥的电话了，吓我一跳。我当时在想，卧槽这人还能给我打电话呢。”
于思煜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
沈言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李哥上来就问，‘于思煜生日你给他打电话了吗？’我说‘卧槽是今天？’他特别酷地扔下一句‘打电话’，就给挂了。然后我就老老实实地给你打电话来了。”
“我谢谢你们。你们可都太贴心了。”于思煜苦笑道。如果一个能记住，一个能自己说那就更好了。
沈言压根没听出于思煜的嘲讽，嘿嘿嘿笑了几声，然后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哦，还有，刚刚李哥还给我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什么？”
“他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去找个倒映了路灯的水洼看一看。唉，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于思煜抬起伞四处张望了一下，小雨下了一天，四处皆可以看到浅浅的积水。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块落进了金黄灯光的水洼，看了一眼，顿时便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你不会真的去找了吧？”电话那头传来了沈言讶异的声音。
“找到了已经。”
“我的妈，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么有病的事情也就你去干了。”
于思煜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你懂个屁，挂了。谢谢你的生日祝福！”
他摁掉了挂断键，将目光再次投入那一洼浮光跃金的水坑。
雨水一滴一滴地打进水面，浮在上面的灯光被水滴打散，金色的碎片这里炸开一簇，那里又炸开一簇。
像是一块小小的，绽满烟火的夜空。
知晓这里有一片特别的风景的人，必须知道这个城市下了一整天的雨，还得知道雨一直持续到了夜色降临。
这样才能凑齐积水，路灯和雨滴三个条件。
这个人正身处在遥远的北方。
他在于思煜生日的这一天，很认真地看了一整天的天气预报。
也许，不仅仅是生日这一天。
在他的手机页面上，一直有着他所在的城市的天气预报。
于思煜在好友申请上写下:谢谢你的礼物。点击发送后，他收起了手机，心想：今年的生日其实也不坏。
【作者有话说】
沈言：都天各一方了还能硬塞别人一嘴狗粮，你们这两个人真是可怕得很呐~~~
连更四天。
明天还有。

也习惯了所有发出去好友申请，都有去无回。
他在大学里依旧对身边所有人热情相待，打打闹闹开开玩笑。然而一旦脸背开了人群，他便会迅速沉默下来，好像刚刚一切的喧闹与他毫无关系。
于思煜在忙碌的日常中给自己找一处安静的隐秘之地。他每天晚上都会捧着狗粮去见狗子学长，蹲坐在狗子旁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它那毛茸茸的脑壳，开玩笑似的抱怨：“学长啊，他今天也没有理我。”
再次打听到李之洲的消息时，已经是大二上学期了。
契机依旧来自他的好兄弟沈言，但这一次于思煜抓住了机会，找到了可以单向接通李之洲的渠道，就像住在望远镜中十年如一日地观测，终于在茫茫银河夜空中，找到了那颗远在光年之外，他期盼的星。
沈言终于在他迈入十九岁的一个月后，成功的摆脱了母胎单身。
他的女朋友其实于思煜也认识，就是当初高中时给他投递过情书的林澄澄。
于思煜知道这个事情的第一反应是笑，“那她的审美降级挺严重啊。”
“你不要逼我坐飞机去揍你。”沈言凶巴巴地在电话里说。
沈言其实很早就加了林澄澄的微信。
当年王越川在食堂里找他们的茬，林澄澄开口为于思煜说话的时候，沈言就注意到了她。
沈言当时就觉得，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将王越川这么一个大块头怼的面红耳赤，实在是有点意思。
那一天于思煜和李之洲先行一步走出了食堂，沈言还完餐具之后，就屁颠颠地跑去找林澄澄要了微信。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只是偶尔在微信上瞎扯个一两句，并没有过多的联系。直到林澄澄考完高考，并成功报考了沈言的学校，他们才开始频繁地聊起了天。
然后某一天，沈言忽然心血来潮问她要不要一块玩把LOL。
沈言最初是抱着在妹子面前秀一把的虚荣心邀请的林澄澄，他甚至选了平常不太玩的辅助，为的就是鞍前马后地守护林澄澄的ADC。
刚开始林澄澄中规中矩地缩在塔下发育时，沈言还赞不绝口地夸她补兵补得好。
直到中期大龙团战开打时，林澄澄用丝滑的走位将对面的血线拉扯到一定程度，打了个闪现上去，一波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豪取对面五颗人头。沈言在电脑面前吓得呆若木鸡。
完蛋，装B装到大触面前了。
这个戴着眼镜，身材矮小，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一旦进入了游戏，就俨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武神。
接下来的整场游戏，沈言眼睁睁地看着林澄澄宛如打人机游戏一般，将对面一遍一遍地杀得落花流水。以至于他们刚推完外塔，对面就不堪受辱齐齐点了投降。
“学长，这段位太低了，打得没意思。”当林澄澄在语音里用她软绵绵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沈言便垂直坠入了爱河。
沈言死缠烂打地追了几个月，斥巨资在Steam上将她所有的游戏愿望清单全部清空，才终于在敲动了林澄澄的芳心。
两人平常交流谈恋爱就是在手机上开一把游戏。
有一天，李之洲忽然就联系了沈言，问沈言能不能带他一块打排位。
沈言自然是当场就想拒绝，可林澄澄说没关系她来带，沈言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三个人玩了几轮以后，沈言就被踢出了队伍。
“你敢信？你特么敢信？我，居然被李之洲嫌弃玩得太菜！这简直就是离谱他哥——离大谱！”即使是隔着电话，沈言的嚎叫仍然达到了余音绕梁的效果，于思煜抱着狗子学长的头笑得前俯后仰。
“然后呢？”于思煜用手指搓了搓眼角，抹掉了笑出来的眼泪。
“然后你的暗恋对象就霸占了我女朋友一个周末的时间，打上了王者。不过他一摸到王者的边，就立马不玩了。”
“他玩的什么位置？”
“上单，马超。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果然无论多好的学生，一进大学就变坏。”
于思煜的笑忽然凝住了，嘴角的弧度缓缓地落成了一条明晰的直线。他半阖着眼，下巴搭在了狗子学长的脑袋上，漫不经心地听完了沈言的牢骚。
情绪像落入了深海，触底沉沙。
回忆是被浪打出的泡沫浮白。
“你喜欢什么英雄？”
“最近觉得上单马超挺帅的。我要是女孩子，肯定找个会玩马超的当男朋友。”
于思煜宁愿李之洲彻底地无视他，也不愿像现在这样，明明时时能感觉得到他所表露在外的在意，却永远无法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思念堆积在一块酿出来的是苦涩的酒。
一口一口，喝着是欲罢不能，下了肚却又欲哭无泪。
他真的很想他。
这一年的国庆长假，沈言真的订了机票打了个飞的，带着他的女朋友一块到了于思煜的城市。
南方的秋天跟北方不是一回事，这里的树是绿的，阳光是辣的，走到哪儿都是热浪浪的一片。
沈言一下了飞机就把长袖脱下，换上夏威夷式花里胡哨的短袖短裤，金色里混着点土黄，领子的部分却又是草绿色的。
于思煜到机场去接他们，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沈言。当他穿得像个凤梨似的从机场大厅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时，于思煜顿时就想装作不认识调头走人。
林澄澄倒是跟以前一样，小巧玲珑的一小姑娘，穿着棉布裙子，戴着圆圆的眼镜，看到于思煜第一反应还是脸红，不过没有再含胸驼背了。
于思煜带他们到酒店安置好行李之后，带着他们到自己的学校简单地参观了一下，顺便将狗子学长介绍给了他们。
这时候于思煜忽然想起了范哲。如果他还在的话，于思煜真的很想把他介绍给沈言认识，这俩人凑一块聊天一定会非常有节目效果。
参观完学校，他们就找了家烧烤店吃饭。
在餐桌上，得知李之洲跟于思煜没有联系的时候，林澄澄表现得非常惊讶。她思考了一会儿，问于思煜：“你想看他照片吗？很新，就最近拍的。”
“我靠你为什么会有他照片？”沈言比于思煜反应还大，他瞪大了眼睛，立马就凑到了林澄澄的旁边，脸都快黏到她的手机屏幕上了。
林澄澄缩了缩手，将手机从他脸上拿开了一些，解释道：“小狗仔考到北都去了啊，跟李学长一个学校。”
“啊~就你们那个复仇者联盟的群啊。”沈言恍然大悟。
于思煜在旁边却依旧一头雾水。他弯曲着食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哈喽！能不能来个好心人，给我这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个事呗~”
沈言的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摇晃着，开始优哉游哉地跟于思煜解释，“这些小女孩儿有个群。我们大二那会儿不是打排球拿了个年级第一嘛~当时她们就在比赛现场，李哥那脸有多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当场成立了个李哥后援会，建了那么个小粉丝群。天天在里面分享关于李之洲的事。刚刚说的那个小狗仔就是群主，是里面最会收集情报的姑娘，相当于粉丝后援会的会长。她甚至有个配着长焦镜头的单反，专门用来拍李之洲照片。”
“可是为什么叫复仇者联盟？难不成李之洲美貌杀人，灭掉了一半地球人？”于思煜有些哭笑不得地问。
“于思煜，你爱得有些太过了。”沈言善意地提醒道。
“不是那个复仇者联盟。”林澄澄急忙摇摇头，“就是取了个谐音。”她翻转自己的手机，将群名展示给于思煜看，上面写的是：妇愁者联盟。
“原来这个群的名字好像是什么什么应援群，当时群里定下的规矩是只远观不打扰，但是里面还是有几个妹子跑去跟李之洲告白了，结果嘛，通通被拒了。小狗仔为了笑话她们，就把群名改成了妇愁者联盟。后来很多姑娘都退群了，留下来的这几个都是本来就玩得好的。”沈言继续说道，“小狗仔对李之洲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觉得她大概是当私生饭有瘾。”
“你别这么说她。”林澄澄在一旁软绵绵地嗔怪道，“小狗仔只是喜欢李学长的脸而已。她从来没有主动去打扰过他。而且她认识苏学姐，听说关系还挺好的。”
“好的吧。所以照片在哪？”于思煜虽然对于小狗仔这种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行为难以赞同，但他实在无法拒绝照片的诱惑。
林澄澄低下头在群记录里翻找了一会儿，一边找一边还说：“其实李学长的照片挺好找的，他们学校告白墙里到处都有他。”说完，她就将手机递给了于思煜。
照片里，李之洲正戴着耳机坐在图书馆里低着头学习，旁边的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在他的侧脸上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白边。
于思煜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好像是一整年又多了那么几个月。
他其实是可以算出来的，但是他故意躲婻風开了这个确切的数字。因为他不能接受一点一点地看着这个数字变得越来越大，这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于思煜将手机还给了林澄澄，笑着说：“我可以申请进群吗？”
林澄澄的眼睛瞪大了，跟她的眼镜一样都是圆圆的，“啊？”
“你特么有病吧。你一个官配正主，跑去小粉丝群里做什么？”沈言这句话让林澄澄的眼睛从单纯的瞪大变成了瞳孔地震。
她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官……官配？”
沈言立刻意识到自己失口乱言了。可话已出口，他又不想胡说八道糊弄林澄澄，只能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于思煜，挠了挠脸，说：“我忘了跟你说了。他们俩差点就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时隔多年，澄澄同学终于知道了自己被拒绝的原因。
明天还有。

于思煜没有说话，他用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反复搓着一根竹签。
林澄澄很快地意识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她皱起眉头瞪了一眼沈言，对于思煜说:“学长，你加一下我微信，我拉你进群吧。”
“好呀。”于思煜立刻扔掉了手上的竹签，笑眯眯地掏出手机。
沈言看着两个人交换了微信，于思煜的脸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这才偷偷地松了口气，转头一想忽然觉出了点不对劲，“不对啊，澄澄，你为什么会进李之洲的粉丝群？”
“啊？我是为了追他呀。”林澄澄用手很快地指了指于思煜，又低下头继续戳手机，“那时候你们仨不是总在一块吗？有李学长在的地方，他也在啊。”
于思煜饶有兴致地看着沈言的脸变得越来越黑，忍不住坏笑起来:“言哥，我但凡直一点，你现在恐怕还是个母胎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