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游鱼(麦麦田)

随着忙碌的高三生活缓缓拉开序幕，一些诡异的事情也开始了。
于思煜收到了一封情书。这封情书是塞在他们宿舍门缝里，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于思煜学长收。
为此，于思煜还被宿舍里的舍友们起哄了一番。
信上的字迹娟秀，内容大致是：因为在排球决赛那天看到于思煜为了朋友出气的一幕，从此便念念不忘，一直在校园里关注着他。实在是情难自抑，于是提笔写了信。
这封信絮絮叨叨地写到了最后也没有提到要见面或者是要求交往。只是信的那最后一句“我在看着你。以后也会看着你。”让于思煜不寒而栗。
暗恋都是大同小异的。于思煜高一的时候也干过蹲点去看李之洲的事情，他只是没有写信而已。
同样的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就变得惊悚了起来。
接下来一个多月里，于思煜收到了好几封来信，每次都放在宿舍门口。信的内容都是些有的没的的日常。
关于于思煜的日常。
比如今天在食堂碰到了你。校服里的那件联名T恤真好看。
又比如最近的体育课都见不着你了，高三都没有体育课了吗？
诸如此类。
于思煜觉得这人要是再不主动出现，他真的要去报警了。
与此同时，李之洲也无意间提了一句：“我觉得最近有人在跟着我。”
于思煜猛地抬起头看他，“在学校里？”
“不。上下学的路上。”李之洲捏了捏笔，“是个影子，也可能只是错觉。”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说完就埋头下去继续做题了。
于思煜咬着笔帽，心里琢磨哪天想个法子查一下监控。
赶巧的是，当天下午他又收到了信。信里不再是洋洋洒洒的一大段文章，只有寥寥几个字。
周五放学。食堂小路。能见一面吗？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里的小朋友们，我也好喜欢你呀~
夏天小心中暑，但吹空调也不要感冒了哟。
下次更新依旧是周二。

高三周六还要上一天课，所以周五是照常留校上晚自习的。
于思煜站在食堂后面的小路口，一手端着手机跟沈言聊天，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
他一心只想速战速决地拒绝那位神秘的小姑娘，然后去吃饭洗澡。
没过一会，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学长……”
于思煜抬起头，他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女生。她圆圆的脸上架着副圆圆的镜框，两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含着胸低着下巴，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挑着眼睛看着他。脸和耳朵连着红成了一片。
于思煜握着手机的手落了下去，垂在身侧。手机依旧不停地在他的手中震动着，屏幕上的对话框里来自沈言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蹦了出来。
于思煜没有率先说话，他在等她开口。
可是那小女生咬着下嘴唇犹豫了半天，又只是小声地喊了一句：“学长。”
她透过那副跟苹果一样圆圆的眼镜，抱着青涩的小心思，一直看着于思煜。
一旦信的主人有了实体，信上那些让人觉得可怖的凝视瞬间就变成得可爱了起来，一字一句都好像散发出苹果的香气。
于思煜用鼻子很轻的呼了口气，打消了速战速决的念头。他将手机塞进了裤兜，歪着脑袋对她笑：“你吃饭了吗？”
他们两人一起到了食堂，点好菜后，于思煜帮她刷了饭卡。那小女生有些受宠若惊地直摇手，“不……不用了，学长。”
于思煜说：“没几个钱。”他一只手端着自己的托盘，另一只手垂着在身侧蜷成拳头，又放开。他考虑了一会儿要不要也帮她拿托盘，最后还是决定不帮她端了。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小女生一开始还很腼腆，于思煜与他随意聊了几句后，她的话匣子就被打开了。
她滔滔不绝地跟于思煜说着班上的八卦，有同学的，也有老师的。
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里写道：八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因为人类有了八卦的能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像一股麻绳般拧在了一起。
三十分钟前，他们只不过是在同一个星球上呼吸的陌生人。而现在，他们看起来已经像是朋友了。
于思煜很少说话，基本上都是在听女生说。他甚至听到了关于李之洲的八卦。
自从上次排球比赛后，高二有好些个女生自行成立了个后援队，每天在群里分享自己在哪里碰到李之洲，其中也有几个女孩子去告白了，不过结果似乎都不太理想。
这些事情于思煜并不知道，所以他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吃完饭后，他还陪她散了会儿步，从小路的这一头走到了宿舍，然后再原路走了回来。
夏天的夜晚总是迟迟不来，天光云影都伪装出一副天色尚早的模样。
于思煜掏出手机低头一看，已经快六点四十了。 小女生看到他开始频繁地确认时间，知道自己也该回去了。
“学长，我……我差不多要走了。”女生站住脚，停了下来，她又回到了最初扭捏的模样，胸塌了下去，脸又红了起来，“那个……那个……”
于思煜看着她，耐心地等待着。这一刻总要来的，他已经尽量拖了很久了。
“可……可以加联系方式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于思煜微微低下头看着她。他很少这样低着头看着谁。
他其实身高并不算矮，只是平常都一直呆在沈言和李之洲的旁边，那两人都比他高一些。
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用温柔语气回答她：“不了。”
女生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小声“嗯”了一声，然后说：“对不起。”
于思煜很轻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刚刚那一个来小时陪伴，究竟是奖励还是惩罚。
他对她并非是怜悯，更像是看到了同病相怜的人，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
可是他相较于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在这条路上比她走得远，远了太多。他知道以朋友为名的那些迷幻的美好的粉红泡泡，总有一天是会全部碎掉的。
“你叫什么名字？”于思煜问她。
“林澄澄。”
“林澄澄同学，给你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于思煜抿着嘴笑，“挺起胸膛来，永远不要因为喜欢上一个人而道歉。你并不比自己所喜欢的那个人卑微。”
他将这些话，轻轻地说给林澄澄听。
“无论结果如何，要记住你此时此刻的勇敢。”
他将这些话，轻轻地说给自己听。
林澄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自觉地直了直身子，抬起了下巴。
这时李之洲正好从小路的前头路过，于思煜一眼就看到了他。
“学长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林澄澄的声音从他旁边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于思煜的目光追着李之洲一闪而过的侧脸，点了点头，“只是暗恋。”
李之洲觉得自己的余光中有一瞬扫到了于思煜，他停下脚，退了回去。
他看到于思煜站在小路里，正低着头跟旁边的女生说着什么。李之洲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站到小路拐角电灯柱下面等他。
于思煜和林澄澄一块从小路走了出来，他向林澄澄挥挥手道了声再见，一扭头看到李之洲正站在路灯旁等着他。
“你看到我了啊？”于思煜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毛。
“嗯。”李之洲轻声应道。
他们一块慢悠悠地往教室走去。
于思煜看到了他手里捏着瓶咖啡，猜想他刚刚是去便利店买咖啡了，“大晚上的喝咖啡？”
李之洲点点头答:“困了。”
于思煜笑他：“不怕晚上睡不着吗？”
“反正回家还是得学习的。”李之洲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靠你可真变态。”于思煜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李之洲反而笑了起来，他下巴朝着林澄澄离开的方向略略抬了抬，问：“给你写情书的女生？”
“是啊。”于思煜低头看了眼手机，离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他决定直接去教室，晚上再回寝室洗澡。
“挺可爱的。”李之洲说。
“她可爱还是我可爱？”于思煜多少有点见杆就爬的坏毛病，他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
李之洲眨了眨眼睛，“还能这么比吗？”
“都是人为什么不能比。”于思煜耸耸肩，他本来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跟李之洲开玩笑的结果，就是一点都不好笑。
“你答应她了吗？”李之洲问。
于思煜很快很小地摇了一下头，“人家也没说要跟我交往，只是问我要不要当朋友。”
“嗯。”李之洲微微低下了头。
“我跟她说，不了。”于思煜并不是很在意他冷淡的反应，继续说道。
“为什么？”李之洲又抬起头来看他。
“跟喜欢的人当朋友太苦了。”于思煜扭过脸冲着李之洲笑，“何必折腾人家小姑娘。”
“哦。”李之洲对此并不太能感同身受，只是生硬地答应着，他想了想，忽然问：“你之前说的喜欢的人，你现在跟她是朋友吗？”
“啊……”于思煜仰起脸，他看到天边的云已经变成各种颜色的的混合物，那些漂亮的橙色紫色粉色友好和谐地拥在一块，成了绚烂无比的夕景。可它们终究是要被夜色统统吞没的。
于思煜在想这场暗恋离夜色还有多远。一个月，半年，还是高中毕业？但很快他就放弃了思考，反正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来。他含糊不清地回答李之洲的问题：“是的吧。”
“很辛苦吗？”李之洲又问。
“这倒也没有。他人实在太好了。”于思煜笑了笑，然后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听到你的八卦了，我听说高二有好多小女生跟你告白来着。”
“好像是。记不清了。”李之洲的眼里涌出了大片的迷茫，他是真的记不太清了，“全拒了。”
“你还会拒绝人啊？”于思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听沈言说你来者不拒的。”
“是吗……”李之洲想了想，他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抗拒与那些对他示好的女生接触，虽然多半都停留在一块吃饭的程度。跟苏澈相处的时候，李之洲曾经是想过跟她正儿八经地交往的，只是苏澈总是一口咬定了他不喜欢她，反而把他给甩了。李之洲收回了思绪，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遍：“反正全拒了。”
“为什么？”于思煜看着李之洲，稍微歪了歪脑袋。
李之洲的目光在于思煜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后他扭开脸看向前方，不咸不淡地说：“高三了。”
“也是。”于思煜瞬间接受了这个说法。这样的理由太合情合理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教室门口，
高三开学后全班又换了位置，这次他们两的座位没有在一起，一左一右隔了半个教室的距离。
并没有人开口说“等一下再进去吧”，他们两人默契地同时在教室门口停下了脚，并排站在走廊上呆了一会。
李之洲说：“我整理了一些题目，你待会过来拿一下。”
于思煜立刻皱起了脸，“又给我加餐？”
“押了几道月考的题。”李之洲侧着脸看着于思煜，眼底冒出了一点笑泡儿。
“行，押中了我请你吃饭。”于思煜背靠在走廊的围墙，手肘架在栏杆上面，头向后仰着。李之洲则正对着围墙，手臂自然地弯着，搁置在栏杆上，手指向外伸着。
他们的手肘离得很近，却谁也没有碰到谁。
夜色已将天空全部吞没了，有些许的风吹了过来，撩起了于思煜的刘海。他忽然感觉，这个炎热，咸涩，喧嚣的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于思煜揉了揉被刘海扫过的眼睛忽然问:“话说回来，最近还感觉有人跟着你吗？”
“偶尔吧。不用在意。”李之洲漫不经心地说道。
“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要只是小迷妹还好，万一被什么连环杀手盯上了，可咋整？”于思煜絮絮叨叨地说着，把李之洲逗笑了。
晚自习地铃声响了起来。于思煜站直了身子，抬脚正准备往教室走。
可李之洲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思煜看他没动，又停了下来。两个人一块等到铃声结束。
铃声结束后，教室里里外外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李之洲在这一片喧闹之后的安静中开了口。
“之前的那个问题。”他眯起眼，嘴角小幅度地向上挑起，“我觉得你比较可爱。”
【作者有话说】
可爱可爱。
下次依旧周五更哟~

这句话太甜了，甜到最后，齁得发了苦。于思煜一口吃下了，并没有细嚼。
他知道，李之洲很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
李之洲对自己的事情一向很盲目，是反向的没有自知之明。很多人都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李之洲自己却好像对此全然不知。如果真来了个人对他的外貌给予盛赞，他只会面露惊讶，甚至会觉得别人在捉弄他。
由此可知，李之洲在说出诸如“你在我心里跟别人不一样”，“我是吃醋，我想要更多”，亦或是“你比较可爱”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都太像一句情话。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通常都怀抱着某种期待或者欲求。
可李之洲做的很多事情，说的很多话，都是没有目的的。他好像从来没有期待别人会承他的情，也不奢望别人会对他好。
所以，他也从来不会去考虑这桩桩件件所造成的后果。
有人会因此深陷其中，有人会恨他像块木头。
真巧，于思煜两者皆有。
最开始于思煜也有过疑惑，他搞不懂李之洲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性子再温柔，说的话做的事都太暧昧了。后来于思煜慢慢想明白了，李之洲只是想要拽住他身边的每一个为他驻足停留下来的人而已。
李之洲想要朋友。
于思煜便决定永远藏在朋友的壳子里，将嘴唇缝死，缄默地抱着他那生根又发芽的爱意，直至化成一具开满蔷薇的枯骨。
期中月考结束后，学校难得地给高三放了一个完整的周末假期。
靠着李之洲押中的一道大题，沈言获得了一次名次上的大飞升，他得意忘形地又把游戏给下了回来。
不过无论沈言怎么死乞白赖，于思煜都不愿意跟他一块玩。
于思煜倒也不至于惜时如金到一局游戏都不舍得打，而是因为MMO游戏对操作有着很高的要求，他好几个月没玩了，手生得不行，上去只有被狂揍的下场。于思煜搞不懂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自取其辱。
沈言“切”地嗤了一声，自己掏出手机开始玩了起来。
于思煜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抬起头来问沈言：“明天去图书馆自习吗？我上次说押中题了要请李之洲吃饭来着。一直在学校忙活，拖到了现在。正好明天晚上一块去吃饭啊。”
“我能不能只出席晚餐的部分？”沈言头也不抬地说着，短胖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地滑动着。
“不行。”于思煜严词厉色地拒绝了。
沈言挑起眼皮迅速睨了他一眼，问：“怎么？你害怕跟李哥独处啊？怕什么，那可是图书馆，你就算忽然兽性大发也不好下手的。”
“再废话，你信不信我会对你兽性大发？”于思煜冷冷地说。
沈言戳屏幕的速度骤然加快，看起来好像正在与敌人进行着一场极限拉扯的恶战，他心不在焉地问：“几点呀？”
“约了八点到。”
“你们特么都有瘾吧。”战况激烈，沈言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忘记阴阳怪气，“李之洲对学习有瘾，你对李之洲有……”
于思煜压根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上前就抽走了他的手机。沈言哀嚎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英雄在于思煜的手里陨落，化成一缕残魂。
“于思煜你……你不讲武德。”沈言抢回了手机，痛心疾首地喊道。
“我觉得你需要一个防沉迷系统。”于思煜的手放在沈言的肩膀上，拍了拍，“否则下次月考你的成绩肯定会很难看。”
“我明天晚点过去行不。至少让我睡个懒觉吧。你们先去。”沈言将于思煜的好言相劝当成了耳边风，“你也给自己开个防沉迷系统吧。防李之洲的。”
于思煜不再说话了。他默默站在沈言身边盯着屏幕看。等到沈言又与对面缠斗成一团，正准备摁闪现逃跑时，于思煜抬起了手，朝着沈言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下去。
第二天，于思煜耳朵里塞着耳机，三步并两步地跨着阶梯爬到图书馆二楼的自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