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七十米,”快递员道。
 今天天气很热,他站在这,多少能凉快一些,刚好今天要派的单子很少,事情不算多,不妨和少年聊上一会儿。
 “是十八米室内,一个箭馆新开业,想拉拢人气所以搞的。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人气,不过听说老板的朋友是现役国家队一挺有名的队员,今天会来捧场,不少人就报名了。大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嘛。”
 “那我还是别想了,”盛恕摆了摆手,无奈地笑了一声,指了指周边。“你看我这样,哪儿有闲工夫去射箭?赶紧找个法子挣点钱,好歹能糊口吧。”
 他说话做事不摆架子,展现出的性格爽朗,天然能让人亲近,加上长了张一笑起来就很好看的脸,怎么看,都是各种影视作品里最招人喜欢的意气风发少年郎——虽然目前看来穷了点。
 可能买得起顶配弓的人,总不该沦落至此,看盛恕穿的用的,其实也都价格不菲。他看着年纪不大,能用得起这些,估计是父母有钱。
 快递员结合最近的传闻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小声问:“你是不是离家出走的?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都有这爱好?”
 说完,自顾自叹了口气:“在外面总归不太安全,想明白了尽快回家吧还是。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找点事干的话,注意和那些老板澄清一下,你不是盛家的小少爷就行了。”
 盛家小少爷本人:……
 他抬头看向快递员:“为什么他不行?”
 “其实你多来这附近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快递员神秘兮兮地说,“前两天有个饭店老板觉得他脸长得不错,招了盛小少爷在餐厅当临时服务员。原本想着是个不错的事,结果上菜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和客人吵起来了,还把菜泼了人家一身。”
 盛恕:……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工作了。
 “这些少爷们可真是惹不起,”快递员叹了口气,“大家都是小本买卖,谁想请位少爷过来添乱啊。”
 盛恕深以为然,给快递员倒了杯水,让他润润嗓子。
 “我不是在内涵你啊,”看着盛恕一脸黑线,快递员忙解释道,“不过说真的,你要是会射箭,那个比赛可比去打工合适得多了,反正也不要报名费,就去试试呗,前四就有钱拿,第一能拿一千多块钱呢!就是现在对弓箭管得严,公共交通上不去,你应该得打车或者骑车走。”
 对任何一个有射箭基础的人来说,这都是个合适的事。
 可唯独对盛恕而言,这才是一种挑战。
 时隔多年,他依然忘不了在自己手中,生生脱靶而出的那一箭。
 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相关的画面,盛恕不由自主攥紧拳头,背后冷汗淋漓。
 聊天的心思也立刻烟消云散。
 快递员看得出他的不悦,就没再多说,给他留了一个箭馆的名字也就离开了。
 坐在硬板床上,盛恕眉头越锁越紧。
 快递员说的话不像在骗他,以原身的德行,的确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那他现在被老板们避之不及,正常赚钱的方法就不适用了。
 除非……
 盛恕的目光不自觉往床边的大箱子上移了过去。
 不行,说好了借着这次新生的机会,抛弃射箭和它带来的阴影的。
 盛恕坚定地把目光移开,想着新的出路。
 十分钟后。
 一头黑发被揉得乱蓬蓬的少年拿起手机,在上面输入了快递员方才提到的地址,又随着上面的内容,查到了比赛相关的信息。
 屋子里的网很差,加载许久网页才终于出现。
 盛恕飞快地划到网页下方,看到了奖金。
 奖金算不上多,第一名只有一千两百块钱,但勉勉强强,也够他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要不就试这么一次?他已经把老板们都得罪了,再找临时的工作很难,家里又不让回去,去试一试总好过在这被饿死。
 盛恕抿了抿嘴,从床上下来,蹲在纸箱子前。
 他找来裁纸刀划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层又一层繁杂的包装。
 直到一个线条简约流畅的深黑色弓把静静地躺在他面前,制式和他上辈子惯用的那把弓很像。
 盛恕的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
 他咬了咬牙,迫使自己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检查了一遍其他的配件。
 “弓把(riser)、弓片(limb)、瞄准器(sight)、平衡杆(stabilizer)……”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在弓把和其他部件上流连着,黑发少年准确念出了箱子中每一个配件与护具的名称。
 那都是久违了的名字。
 去试试吧。
 这个念头在盛恕脑海里越加清晰。
 距离比赛的报名截止时间已经很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盛恕看了眼表,在紧迫的时间下不再有任何迟疑。
 他背起弓包,扫了辆自行车,在烈日之下骑行。
 盛恕意识到,或许是出于缘分,即使穿越到不同的时刻,他仍然要再一次站在那个曾经为之抛洒汗水的赛场之上了。
 燕城第二射箭馆。
 三个工作人员聚在报名处,百无聊赖地看着表。
 陆争打着哈欠:“就剩五分钟了,应该没人来报名了吧?”
 “应该没了,”他旁边的人起了身,抱着胳膊往场馆里面看,“咱们赶紧收工看比赛去,今天这些选手我都看了,估计能有不少行家,也不知道最后奖金会花落谁家。”
 陆争嗤笑一声:“能把弓玩到这种地步的,谁还是冲着那一千块钱来的?不过这场比赛我也挺期待的,听说还有咱们市队还是国家队的大神来凑热闹!”
 “国家队他们真是来比赛?”
 “想什么呢,好像是有谁和咱们箭馆老板关系不错,这不,今天休假,顺便来看看,还能捧个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他们身边一直没有发言的同伴惊呼一声。
 “哎,那边又来了一位呢!”
 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陆争看见一个瘦削的黑发少年。
 他背上背着一个与身型极不相符的巨大弓包,黑发已经湿透了,白色的T恤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但似乎毫无所觉。
 少年锁了车,没来得及把气喘匀,就转身朝箭馆走来。
 “卧槽,”陆争忍不住爆粗,“他这是骑了多远才过来的啊。”
 然后反应过来:“都累成这样了,他不能是来报名比赛的吧。”
 “我也觉得……”
 另外一人话音未落,盛恕就走到他们身前,朝他们礼貌地笑了一下。
 “我应该没来晚,还可以报名吧?”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
 陆争率先反应过来,从桌上拿出一张报名表交给盛恕:“可以,填完把底页留给我们,拿着报名表进去就行,可以开始准备了。每轮比赛总共射十支箭,环数高的人晋级下一轮。”
 这不是正规射箭比赛的规则,倒是很好上手,确实是适合新手来试一试的。
 盛恕接过他递来的笔,伏案填写信息。不同于凌厉又有攻击性的长相,他的一笔字意外的风流潇洒,带着几分倜傥的意味。
 陆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年纪不大,却背着顶级品牌Icarus的弓包,身上穿的也都是一应名牌,应该是哪家过来玩票的小少爷吧。
 再看到“盛恕”两个如雷贯耳的大字,心下更是了然。
 盛家小少爷盛恕这几年在名流之中可谓是声名鹊起,他不久前刚听一位和豪门有点关系的射箭发烧友说过。盛恕脾气孤僻古怪,明明自身能力平平,但好像对自己的水平毫无AC数。
 各项运动、各类竞赛他都参加了个遍——据说是为了追人——但从没弄出一点名堂,都灰溜溜地不了了之了,反而是花重金买的一系列器械从此被放在盛家老宅里落灰。
 这次来射箭,大约也是他心血来潮的一次尝试而已,用不了两天,就又不了了之了。
 陆争无聊地瞥了瞥嘴,又扫了一眼盛恕填的年龄和比赛经验,懒洋洋开口。
 “17岁啊,之前没有比赛经验,我觉得报名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盛恕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来的高手不少,”陆争说,“你一上来就跟他们比,心态可能会崩。”
 旁边的人瞪了陆争一眼。
 他说的是实话没错。盛恕没有比赛经验,背后背的弓包连价签都没拆,看样子也是弓刚到手没多久,能不能把箭射到靶子上都是两说,这么直接来参加比赛,确实容易受到打击,丧失兴趣。
 但是哪有像陆争这么直接坏人心情的。
 况且面前的小孩看上去也不是个好惹的,何必给自己找事。
 陆争却毫无自觉:“怎么了?我就是怕他心态崩了,以后不射箭了,好好一个Icarus的弓把就得一直落灰,我还挺心疼的。”
 盛恕:?
 他是对弓箭有心理阴影没错,但让弓把落灰这种话叫别人说出来讽刺,他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唰啦”一声,盛恕扯开复写纸,把复页递到陆争手里。
 “每天考虑的这么多,难怪年纪轻轻,发际线就这么靠后了,”他笑着,墨色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不过我自己的弓,还不需要别人来替我操心。”
 同伴在两人之间试图阻止争端,陆争抬手摸了一下发际线,“嘁”了一声,“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连弓能不能拉开都两说,水平差还不让人说了?”
 盛恕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对面这个黄毛说的是什么话。
 他从十一岁开始学射箭,大大小小的比赛都参加过,算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弓手,自然也受过各种非议。可“水平差”这个字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印象里最后一次听,是第一次参加世界杯赛那年,他年纪小,还没彻底发育起来,人显得有点瘦。有个别国的选手上前嘲讽,说盛恕长得豆芽菜似的,箭能不能上靶都不一定呢。
 时隔多年再回想往事,盛恕对那人的记忆并不深了。反正那年世界杯赛击败两位一流选手荣膺第一的人是他。从那以后,没人再敢因为年纪或是别的而敢看轻他。
 没成想今天还能在这里听见别人这么说他,很好笑,但盛恕对此非常不爽。
 他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的,能赢最好,赢不了也无所谓。反正这是个箭馆,把弓转卖给哪个行家,自己也能挣到一笔钱。
 只是现在,盛恕完全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不就是一场业余的射箭比赛吗?他非拿到第一不可!
 “我水平怎么样,您又知道了?”盛恕轻嗤一声,他刻意用了敬语,眉眼间的讽刺却毫无掩饰,“只是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您真是好大的本事。”
 陆争还想反驳,被同伴拦了回去,只能在盛恕拿着入场的牌号走后,不屑地说:“狂成这样,看他等会能拿到第几。”
 他声音不小,根本没避讳前方还没走远的盛恕。
 其它工作人员心说一声不好。
 果然,就在要走进场地时,黑发少年突然转过身来,冲着陆争勾起嘴角。
 与之前故作温柔时不同,这一次他的笑容明亮又锋利,像是把反射着寒光的利剑,让人看了就不由得心悸,只能暂避他的锋芒。
 盛恕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开口。
 “无论这场比赛有谁,第一,都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盛盛,燕京当地一位非常口是心非的射箭选手
第3章 十环
 箭馆里冷气很足,盛恕骑车出了一身的汗,这一下才觉得被汗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有点难受。
 他没费功夫顾及,目光直直扫过箭馆。
 现在箭馆里的人算不上少,除了来比赛的选手之外,还有不少来凑热闹的观众。
 盛恕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一个空出来的地方,蹲下身拼装他的弓。
 黑发少年入场最晚,年龄又最小,用得还是Icarus的顶配弓把“逐日”,一下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刚热身完的选手也纷纷朝他投来问询的目光,不知道这会是个怎样的对手。
 处在目光中心的盛恕反而没有任何表示。
 他握着深黑色的弓把,手上的触感很熟悉,让他回想起曾经每一次开弓射箭时的感觉。
 他是能站在国际赛场上的专业运动员,几乎每一次射箭都很成功。
 羽箭离弦,飞过几十米的距离然后正中靶心,台下所有人都为他欢呼。
 那是盛恕体验过无数次的快乐,直到那一次,箭支脱离了靶子——欢呼变成了同情、讽刺与谩骂。
 少年垂着眼睫,浅浅一片阴影投射在脸上,叫人看不清神情,上弓片、上弦的动作却快了起来。
 围观的人只能看见他拼装反曲弓的动作从略显生疏变得熟稔,几乎看起来像一个行家里手。
 有人看了一会儿,对他起了点兴趣。
 “这是谁?看着像是有门道的,用的弓也讲究。单说他那个瞄准器,没个几千块也下不来吧。”
 “我听小陆说是哪一个豪门的小少爷。”
 “豪门的?那应该从小学过射箭,水平挺高吧。”
 “小陆说是个干啥啥不行的那种纨绔呢,哦对,来射箭好像是为了追求什么人。”
 “那还是算了,”最开始发问的人摇了摇头,立刻转换了话题,“我听说今儿还有市队还是国家队的人要来,不知道能看见谁。按说季明煦也是咱们市队出来的,他要是能来……”
 “你做梦去吧,”友人不留情面地打断他,“人家季明煦都拿过奥运金牌了,来这干什么。”
 话题越扯越远,众人便从盛恕身上移开目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比赛的表张贴出来,箭馆里也渐渐安静下来,氛围甚至有写凝重。
 唯有盛恕所在的角落,气氛一如平常。
 盛恕一边做着准备活动,一边看着自己装好的弓,微微抿起嘴角。
 这是把刚刚送到的新弓,他之前并没有用过,更不像在国家队里那么讲究,还有专人调弓。
 不过弓不在最佳状态,他同样也是。
 虽然之前射箭的手感还在,射箭的动作可以做得很标准,但是体能并没有跟着过来。
 原身之前大概也运动不多,现在他只是骑了会儿车,做了一个准备活动就感觉到肌肉酸痛。
 也幸亏盛小少爷买弓时对自己有几分自知之明,特意去厂家试了,选用了能拉开的20磅的弓片。这个磅数对于一个将要成年的男性而言不算太高,不然自己现在怕是连拉个弓都拉不开了。
 这该算个坏消息,可是没怎么影响到盛恕的心情。
 反正除了这一次,以后他也不打算射箭了。
 就用这次比赛的胜利,当成是还自己十几年射箭生涯一个圆满的落幕吧。
 盛恕想着,非常细致地做好准备活动,带上护具,背好箭囊,比赛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箭馆总共有四条18米长的赛道,可以供两组射手同时进行比赛。
 这次比赛不太正规,是两人轮流射十支箭,最后统计环数高的人胜出晋级下一轮。
 参赛的选手共有十八位,盛恕来得最晚,便被排到了最后一组。
 轮到盛恕上场时,前面的胜负都已经分了出来,只差他们最后一组。
 黑发少年率先上前,礼貌地与对手打过招呼,又转向赛道旁边的观众。上一轮比赛刚结束,讨论声还没有停下,在箭馆里,听着更是嘈杂。
 盛恕下意识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是他曾经惯用的一个动作。
 少年嘴唇削薄,五官明艳,天生有一副薄情的相貌。那双墨黑的眼睛扫过来时,像是轻佻的调笑,又隐隐像是威胁。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为他噤声。
 按照顺序,这一轮是盛恕先手射箭。
 盛恕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收敛了笑,手里拿着弓,跨起射线站立。
 白色起射线前方十八米就是靶子,而他正站在自己阔别多年的赛场上。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握弓,食指和中指从箭囊里抽出一根红色的羽箭。
 修长的箭身搭在起箭台上。箭尾别在弓弦上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响声。
 盛恕一言不发,缓缓举起长弓。
 过往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最后一幕幕消失。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过去的成功和失败都将与他无关,现在他全心全意,只想完成最后的谢幕。
 原本看着有几分轻佻的少年在一瞬间收敛了身上所有风流气,那张凌厉逼人的脸上也写着让人看不透的神情。
 他肩胛骨和肩膀用力,非常稳健地拉开弓,勾弦手靠在下颌,右手手肘略高于箭头,与左臂和躯干三点连在一起,可以形成一条完美又流畅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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