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稍稍侧身避了下陆南扬,但还是看得出,他笑得大半个肩膀都在颤。
“行,等你回来再说,回家让你听个够。”
说完这句,傅祈挂了电话,朝陆南扬歉意地笑了笑,“来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吧,我得回去了。”
“快回吧,免得莲哥误会我给他戴绿帽子。”陆南扬啧了一声。
“他这人就这样,喜欢到处胡说八道。”傅祈笑着,随手把喝空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里。正要离开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陆南扬。
“至于你刚才那个问题,我觉得。”傅祈说,“当你问出来的那一刻,心里就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
陆南扬靠在栏杆上,目送着傅祈离开自己的视线。
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飞蛾绕着路灯的灯罩一圈圈盘旋,商业街很热闹,有很多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出门过夜生活,但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从他的亲生父母出车祸离开人世的那一刻起,陆南扬就知道,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断开了。
从那天起,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无条件地对他好,再也没有哪里能让他像别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撒娇、任性。
从那天起,所有的美好都在橱柜上标好了价格。他要乖巧听话,才能得到陆太太的认可;要热情善良,才能换来同学的友谊;要细心观察身边所有人的需求,才能配得上“陆家少爷”这句调侃。
他有很多朋友,热闹喧哗的场子一个接着一个,但结束后,一切都不再跟他有任何关系。
没有人会问他玩得尽不尽兴,没有人在乎他几点到家。有的人喝上了头,跟他勾肩搭背地强调下次一定要再聚,却从此音信全无,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这些都没关系,他可以跟任何人成为朋友、跟任何一个陌生人一起嗨到天亮。
他们不了解他,但至少性格温和、落落大方,不会跟他吵架,也不会故意找茬。
他一直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他也乐意过这样的生活。
他甚至很清楚,自己是在遇到谢泉以后,才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痛苦、悲伤、以及撕心裂肺的被背叛的感觉。
或许没有他,他反倒能过得更好。
但……真的是这样吗?
没有谢泉,那些永远无法向其他人宣之于口的秘密,那些被藏起的丑陋而溃烂的伤口,又该跟谁去说?
孤独会像一只黑狗,在无月的夜晚里悄悄地尾随着他。它的毛色那样纯正,可以隐在任何影子里,以至于久而久之甚至会把它忘记。
而它永远会在你以为它已远去离开的时候,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从黑暗里猛地反扑上来,死死地咬住你不放。
傅祈说他已经有答案了。
他有答案了么?
陆南扬把手里空空的奶茶杯子压成一个扁圆,朝垃圾桶的方向丢过去,结果正好砸在了中间的隔板上,朝相反的方向弹去。
怎么傅祈刚才就能扔得那么准?
一股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好胜心涌上来,陆南扬朝垃圾桶走去,把地上的塑料杯捡起来,正想拉开距离再扔一次,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的一家酒吧。
现在是晚上十点,酒吧附近经常有喝醉的人在门口躺得东倒西歪,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余光里的那个人有点眼熟,陆南扬难以置信地多看了两眼。
不可能吧?
不对,真的是他。
谢泉衣衫凌乱,歪斜地靠在酒吧门口,修长的双腿委屈地蜷缩着,双颊泛着红晕,眼镜一直下滑到鼻尖。不知道是嫌热还是什么,衬衣的扣子被他解开了一排,开口几乎到快要露点的地步。
陆南扬震惊得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他在干什么呢?
一个人在外面喝醉成这样?
他不知道这样会很危险吗?!
脑子里的念头才刚冒出来,就有几个身材高大、花臂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大哥从酒吧里勾肩搭背地走出来,一眼就注意到了门口的谢泉。
几个男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不怀好意地将谢泉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个蹲下身,拍了拍谢泉的脸颊,猥琐地开口,“小哥,在这种地方睡觉,不怕着凉吗?”
谢泉皱起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滚。”
他虽然不是那种看上去就很能打的类型,但是身材高挑,气场逼人,换作平时这种地痞混混根本不敢随便惹他的麻烦。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醉得浑身上下没有力气,胃还因为酒精的作祟隐隐作痛,就连那句“滚”也显得软绵无力,甚至更像是欲拒还迎。
这种软绵绵的拒绝当然没有一点威胁性,男人笑着钳住谢泉的下巴,泛着汗臭的拇指指腹在他嘴唇上摩挲着,“小哥,你这就没意思了。都是出来找乐子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你说是吧。”
汗臭味传进鼻腔里,让人作呕,谢泉想也没想就一脚朝男人的裆部踹过去。然而这一脚的力道同样软绵绵的,轻而易举就被半路拦截了。
“哟,这小猫还会抓人呢。”男人嘲笑了一句,他身后的小弟们立刻跟着笑起来。
此起彼伏的笑声包围了谢泉,四周偶尔有人路过,但最多只是朝这边看上一眼,就匆匆离去。
好恶心,想吐。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提起,粗暴地往墙上一按。
生理性的反胃感压得谢泉喘不上气,脑中一个模糊的念头升起——他可能要在这里,被这群狗崽种强歼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泉反而放弃了挣扎。
反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他又不是多么干净的人。
就在他放弃挣扎,闭上眼的下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了关节扭曲的咔哒声,以及接踵而来的惨叫。
接着他感觉手腕被钳住的力道松开了,失去了支撑的身体顺着墙壁无力地下滑。
谢泉费力地睁开双眼,就看见刚才带头拍他脸的那个男的双手被反剪在了背后,一边惨叫一边高声怒骂,“我草你大爷的,哪来的王八羔子!我日你祖宗——”
随后陆南扬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傅祈和江莲霄的故事在上一本书《野莲》,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明天继续。
第52章 “他能做的,我都会做。”
谢泉见过陆南扬认真起来的样子,和他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神冰冷,透着一股狠劲。
那张平时总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嘴巴也变得少言寡语,因为此时此刻,他只靠拳头说话就够了。
那群不知道哪里来的混混被陆南扬给吓到了,外加在这附近闹事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混混老大没有犹豫太久就认了输,带着小弟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陆南扬恨铁不成钢地拽住谢泉的衣领,把大敞着的领口狠狠地捂上,“大晚上不待在家里跑出来发什么疯!”
谢泉伸手握住陆南扬的手,掌心覆在他手背上,忽的收紧。
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而温暖。明明也就过了一天,谢泉却觉得他所贪恋的这种温度,好像已经很久不曾触碰过了。
“我没疯,陆南扬。”谢泉声音沙哑,把脸颊贴上陆南扬的手背,“我没家可回了,你把我赶出来了。”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陆南扬冷笑道,“你家房子又他妈不是我烧的,给我起来!”
谢泉被拽着胳膊踉跄地站起来,双腿却还发软,一个没稳住就往陆南扬的怀里倒去。
一个一米八几成年男性的体重可不是闹着玩的,陆南扬被他这么一扑,要不是身后就有一堵墙,绝对会摔倒在地。
“谢泉!”陆南扬看见他这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直接往地上一扔。
他是觉得深更半夜一个人买醉很酷吗?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还有个人样吗?
就在这时谢泉脸色突然一变,头往旁边一歪,呕地吐了起来。
“哎!”陆南扬赶紧避开,但架不住还是有一些呕吐物溅到了他的鞋子上。
谢泉扶着墙呕了好几下,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来,才勉强止住了呕吐。
此刻他总算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了,呕吐结束后,剧烈的胃疼又席卷了他,疼得他连呼吸都没有力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就在他脱力快要摔倒的前一秒,陆南扬抱住了他。
熟悉的温暖包裹了他,在一片混沌当中,他总算觉得好受了一点。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陆南扬眉头紧锁。
“不知道……”谢泉艰难地嚅动着嘴唇,“看见你以后,就一直喝,到刚才。”
看见他?
在他看见谢泉之前,谢泉就看见他了?
他今天出来的时间是挺长的,七点钟跟傅祈约出来吃饭,在商业街逛了一会儿后在游戏城玩了两个多小时,然后才出来的。
那谢泉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又一个人喝了多久的酒?
陆南扬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离谱的答案逐渐浮上心头。
谢泉该不会是看见了他跟傅祈在一起,然后才跑去喝闷酒吧?
陆南扬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替谢泉擦干净嘴唇,在被刚才那个混混用手摸过的地方格外用力地擦拭了一下。
软肉在指腹间挤压再弹出,变得比平时更加肿胀,红艳欲滴。
“你看见什么了?”陆南扬低声询问。
谢泉的脑子在酒精的催化下已经烂成一滩浆糊,没了正常的思考,也失去了撒谎的能力。陆南扬问他什么,他就顺着回答什么。
“我看见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给他买奶茶喝。”谢泉喃喃低语,眼里的委屈快要溢出来了,“他是你什么人?陆南扬,你就寂寞成这样吗?我才走了一天,你就跟别的男人约炮!”
陆南扬觉得好笑,一种报复的快意从胸口升起。
他俯下身,贴近谢泉的耳畔,“是。他比你温柔,比你体贴,还比你技术好。最重要的是,他会在床上尊重我。”
谢泉的眼睛几乎是刹那间变得通红。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南扬,充血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陆南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谢泉压着肩膀推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肩膀在冷硬的墙壁上撞得生疼,他们旁边几米远的地方就是繁华热闹的商业街。
巷道外灯火通明,巷子里一片漆黑。
狭窄而逼戾的环境里同时盛下两个成年男性实在很艰难,他们几乎是胸口贴着胸口,稍一移动,布料就会在墙壁上摩擦。
“谢泉!你他妈把脑子喝没了?”陆南扬吼道,“这里是市区!”
然而谢泉对他的话根本不管不问,自顾自地在陆南扬面前蹲了下来。
陆南扬一愣。
巷子狭窄,谢泉的腿又很长,使得下蹲的动作极为别扭,牛仔裤上的布料被墙壁磨得满是灰土。
酒精熏得他有点神志不清,那双好看的双眼迷醉地眯起,在人工光的映衬下泛着水光。
他解开裤链的动作熟稔得令人吃惊,然后隔着一层棉质布料,他轻轻将脸颊贴上去,声音喑哑得需要陆南扬竖起耳朵才能听得清。
“他能做的,我都会做,我做得比他更好……”谢泉低语,后面的话轻到几乎难以捕捉,“所以,别扔下我。”
陆南扬的心脏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钝痛从胸口一直辐射到四肢百骸,难以呼吸。
谢泉闭上眼张开嘴,红润的唇舌间淌着晶莹的涎水。
他的身体本能地知道如何讨好男人,在清醒时被他避之不及的肮脏记忆如今自然地在血液里流淌,仿佛刻在血脉里一般。
然而想象中的巨物并没有侵袭,只有一只温暖的手抚过他的唇瓣,然后轻轻合上他的嘴。
“谢泉,你喝醉了。”陆南扬低声说。
“我没有。”谢泉呢喃。
陆南扬没理会他的嘴硬,手臂绕过腋下撑起谢泉的身体,扶着他往外面走,在路边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直到撞上计程车司机怪异的眼神,陆南扬才意识到他没拉上裤链。
……他上辈子到底欠这混蛋多少,这辈子才要受这样的折磨?
“你现在住哪?”陆南扬拍了拍谢泉的脸颊。
谢泉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型的缘故,那双灰色的眸子看上去依旧清澈,给人一种他依旧很清醒的错觉。
然而一开口就知道,这人离清醒二字已经完全不着边际了。
“你心里。”谢泉定定地说。
陆南扬:“……”
陆南扬告诉自己,不要跟醉鬼讲道理。
“我是问,你现在晚上在哪睡觉?”陆南扬极有耐心地换了个问法。
好在这次谢泉歪着头想了想,报出了一家酒店的名字。
陆南扬在司机异样的目光中付了钱,再一点点把谢泉搬回他的房间。
此时的谢泉变得很安静,不说话也不吵闹,只是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一团。
陆南扬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撩开被子一看,才发现他眉头紧锁,额头上也渗出汗珠。
他把手贴在谢泉额头上试了一下,冷得像冰,倒是没有发烧。
“你哪里不舒服?”陆南扬在他面前蹲下身,“胃疼?”
谢泉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南扬忽然意识到,这人该不会是空腹喝的酒吧?
怪不得这么容易醉……胃不疼才怪。
“胃疼怎么不早说?”陆南扬提高声音,他有点生气。
谢泉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更痛苦地皱起了眉,低声呢喃,“不能说……会被打。”
陆南扬刚刚升起的怒火又如被扎破的气球般泄了下去。
他能拿这样的谢泉怎么办呢?
陆南扬走到床边,把被子替谢泉盖好,转身拿起手机。
这时,他的袖口忽然被拽住。
“我不走。”陆南扬反握住谢泉冰冷的手,轻轻放回床上,“十分钟就回来。”
但谢泉像是不相信一般,固执地反握上去。
陆南扬叹了口气,“真的。我不像你,不会撒谎的。”
听到这句话,谢泉恍惚的意识里放下了心,松开陆南扬的手。
对的,他是陆南扬。
他不会撒谎。
之后谢泉又朦朦胧胧地睡过去几次,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再度被打开,陆南扬拎着袋子走进来。
米粥的芳香,锡箔纸被顶开的声响,倒水的声音。
谢泉恍惚地顺着对方的动作喝了粥,又吃下胃药,痛到快麻木的胃部终于慢慢有所缓解,然后困意紧跟着袭来。
他感到自己被托着放回了床上,还顺带盖好了被子。
“睡吧。”陆南扬收拾好桌面上的垃圾,低声说。
“你这次真的要走了,是不是?”谢泉沙哑的嗓音在陆南扬身后响起。
“……”
陆南扬回过头,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睛,轻声说:“你如果不想我走,一开始就别当混蛋。”
第53章 高度依赖
第二天早上谢泉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定时炸弹,来自四面八方的疼痛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酒店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如果不是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盒拆开的胃药,昨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谢泉靠在床头,等着最初那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过去。
昨晚他实在喝得太多了,虽然还留有模糊的记忆,但细节已经都记不清了。
他只能隐约记得自己在酒吧门口被一群混混缠住,然后遇到了陆南扬,之后陆南扬把他送回了酒店,还买了胃药给他。
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细节,他们都说了什么话,他一概忘得干干净净。
谢泉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企图缓解一下疼痛。
这么多年,谢泉从来没有过喝醉的经验。因此他喝醉后会有什么反应、酒品怎么样,完全就是未知数。
他不会在陆南扬面前乱撒酒疯了吧?……话说回来,陆南扬又是怎么找到他的?他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想到这里,谢泉的头不禁更疼了。
好像自从遇见陆南扬,事情就一件一件不断地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但是陆南扬还肯送他回酒店,这是不是说明……?
谢泉咬牙忍着头疼,在枕边摸到了手机,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和“向南阳”的对话框里,依旧是那个鲜红的感叹号。
谢泉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躺回了床上。
什么都没发生。
真好笑,他以为该发生什么?
这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陆南扬恰好撞见了喝醉的他,然后出于他那该死的圣人情结解救了他。
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了。
不会再有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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