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泽宇摆了个手势,搓了搓四个手指头,挑起眉,“人家有这个啊。”
“哪个?”闻飞茫然。
“这个啊!”钟泽宇啧了一声,“动动脑子,人家是大法官,什么事不得从他这过。”
“真好。”贾荣叹了口气,“我也想当法官。”
“你就算了吧。”钟泽宇嘲笑,“没后门去了也是个小基层,什么家长里短都扔给你审。”
“我毕业了就找个公司当当法务混个饭吃就行了,没那么高要求。”闻飞伸了个懒腰,“陆哥呢?”
“嗯?”陆南扬漫不经心地应声。
“问他这干嘛。”贾荣不以为然,“就陆哥这家庭条件,将来想干什么干不了。”
闻飞有点尴尬地看了陆南扬一眼,后者却神色如常,甚至还认真想了想,“其实我觉得卖煎饼果子挺有意思的,工作时间自由,饿了随时有饭吃。”
钟泽宇笑了,“那你学法律有毛用啊。”
“有用的,起码能跟城管打上几个来回。”陆南扬表情还是很认真,“看你们毕业以后去哪家公司,我上你们公司楼底下摆摊去。招牌就写上:炒粉、炒面、煎饼果子;民事、商事、刑事诉讼。”
闻飞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贾荣被弄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翻了个白眼。
几个男生就这么一路插科打诨着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从考题聊到以后的就业方向。陆南扬没跟着他们一起畅想未来,他一向是个想到哪干到哪的人,实在找不到好工作,真去摆个煎饼果子也并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在谢泉房间里看到的那些堆得满满的参考书。
谢泉又是为什么要学医的呢?
他将来又打算去哪里工作?
时间虽然已经不早了,但图书馆里还是灯火通明。钟泽宇把包扔在桌子上占了个位,“你们找书去吧,一会儿过来集合啊。”
陆南扬应了一声,拐进了角落的一排书架,一会儿就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线里。
他先是在人文社科分类下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了标着“心理学”分类的架子下方。
《焦虑症与恐惧症手册》。
陆南扬用食指扣住书脊,把它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正一边翻着一边往回走的时候,他的余光瞥到不远处坐了个熟悉的人影。
他赶紧停下脚步,下意识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两步,重新把身体隐藏在书架后面。
谢泉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桌面上堆了一摞高高的参考书,他的脸被那摞书挡住了一半,隐约能看到看书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脸上的神色还是很疲倦,依稀能看见浓重的黑眼圈,但比上次陆南扬见到他时的状态还是要好得多。
陆南扬悄悄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李鑫的案子让他有些愧疚,也许是因为那天谢泉的状态实在太不正常,陆南扬始终有些心神不宁。现在看到谢泉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这颗心总算是落进了肚子里。
其实谢泉怎么样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李鑫的案子已经审完了,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谢泉这种人,也没想过要跟他成为朋友。现在这样又是要干什么呢?
陆南扬皱起眉,看了一眼手里的书,转身想把它塞回原位。
就在他刚抬起手的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哟哟哟,看看,这不是陆家少爷吗?三个月了,没时间回家,倒是有时间大晚上泡在这儿看闲书啊?”
“……”陆南扬转过头,这声音,他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是谁。
即使在图书馆,展雷的声音也一点不降,大嗓门里带着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的敌意,很快就吸引了图书馆里所有人的目光。
陆南扬把手上的书封调转给他看,平静地说:“闲书,一般不叫这个名字。”
“行,你努力你刻苦。”展雷嘲讽道,“陆家就你他妈最牛逼。”
陆南扬不想理他,也不想在图书馆这种地方引起瞩目,拿起书转身就走。展雷却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拦在他面前,还故意探出脚。
“想去哪儿啊?”
“展雷,让开。”陆南扬说,“这里是图书馆。”
展雷压根没当回事,反而声音还更高了,“你叫我什么?有本事再叫一遍?”
陆南扬觉得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幼稚,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喜欢在公众场合做一些小学生一样的示威行为。
偏偏在这样的场合,他想躲都没法躲。估计展雷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么不依不饶地揪着他不放。
“你叫我什么?”展雷拽住陆南扬的胳膊,后者甩了两回都没甩开,“你他妈配这么叫吗?给老子滚回来重新叫!”
“闪开,我不想在这跟你动手。”陆南扬皱眉。
“好啊!有本事你试试啊!”
就在陆南扬准备用力甩开展雷的手直接走开时,身后传来了谢泉的声音。
他的嗓音依旧温和从容,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不好意思,这里是图书馆。要吵能不能出去吵?”
陆南扬和展雷同时转过头看向谢泉。展雷显然不能容许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质疑他的权威,扯住陆南扬的手又用了份力,“关你屁事?我今天不跟他把这事说明白了——”
展雷的话还没说完,谢泉已经钳住了他的手腕往后一拽,迫使他松开了陆南扬。
他好看的眉毛皱起,眼睛微眯,“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展雷盯着谢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哟,不知道您是他什么人啊?管这么多。”
只见谢泉露出一个微笑,淡淡道:“男朋友,不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这话一出,展雷顿时语塞,一时间周遭一片安静。
谢泉依旧不动声色,伸手挽住陆南扬的胳膊往后扯了一下,“麻烦你不要继续骚扰我男朋友了,可以吗?”
展雷瞪着谢泉看了一会儿,气笑了,伸出手指了指陆南扬,“行,陆南扬,你可真行。”
说完这句话,展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之前还瞪了一眼图书馆里的其他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被他瞪了的几个女生吓得虎躯一震,赶紧转过头。
展雷扬长而去,只留下陆南扬和谢泉还站在原地。
谢泉松开他的胳膊,余光扫到他手里拿着的书,顿了一下才移开目光,“打算继续在这里傻站着?”
“那去哪?”陆南扬不动声色地把书塞回架子上。
“楼上有个天台,去吗?”谢泉问。
陆南扬什么都没说,点了下头。
图书馆的天台是开放的,上面没有人,只有些烟头和垃圾凌乱地散落在楼梯口附近。楼顶没有光源,陆南扬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立在墙边充当照明。远处的教学楼倒是灯火通明,篮球场上几个男生喊着什么把球传来传去。
“你抽烟吗?”陆南扬低头用脚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烟头,问。
“上天台就非得抽烟吗?”谢泉说,“不抽,烟灰很容易弄脏衣服,我也不喜欢烟味。”
也是。陆南扬心想,你有更带劲的东西。
“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陆南扬找了块看着不太脏的地方坐下。
“不客气,还个人情罢了。”谢泉神情冷漠,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得笔直,估计是看天台哪里都脏,连靠都不愿意靠。
陆南扬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意思,笑出了声,“你知道刚跟我吵架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关心。”谢泉说,“我只是还个人情,你别会错意了。”
陆南扬点点头,没压住笑意反而让嘴角扬得更高了,“他叫展雷,陆展雷,陆鸿振的亲生儿子。”
谢泉不说话了,灰色的眼睛慢慢睁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说,我刚刚得罪的人。”谢泉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问道,“是陆家真正的那位大少爷?”
“就是这个意思。”陆南扬说。
谢泉脸上的表情变换实在太有趣,陆南扬恨不得掏出手机录下来。
“哎我可没让你帮我啊。”陆南扬幸灾乐祸,“是你自己说要还我人情的,跟我可没关系。”
“现在是你倒欠我一个人情。”谢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实在没想到,为了帮陆南扬,反倒得罪了陆家的正牌少爷。
在云城,几乎所有重要的机构院校,陆家都有投资,当然也包括了这所大学和谢泉想去的中心医院。
假如能攀上陆家的关系,就算说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不算夸张。
真是谢谢陆南扬,从源头上斩断了这一切的可能性。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陆南扬笑着说,“为了帮我这个假少爷,反倒把真少爷得罪了。”
谢泉看向他,没有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对劲的表情。他笑得很坦然,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当成一个“假少爷”。
“你跟陆展雷矛盾很深?”谢泉问。
“没有,是他单方面跟我闹矛盾。”陆南扬笑了笑,“跟被人抢了零食的小孩子似的。”
谢泉没有说话,镜片后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他。
陆南扬和他认识的很多人都不一样,甚至每次见面,都会让谢泉刷新一遍对他的印象。
有时他很情绪化,处理事情的方式像小孩子一样冲动,什么都不考虑。但有时他又心思缜密,不仅漂亮地打赢了李鑫的官司,还很有分寸地没有追问他关于上法庭那天的任何事情。
而现在,谢泉又看不透那双眼睛了。
陆南扬并没有顺着陆展雷的事情继续往下说,而是撑着膝盖站起来,看向远处。
头顶是黛蓝色的夜空,幕布似的铺在城市灯光的上方,如果竖起耳朵,还能隐隐听到校园里的学生嬉笑聊天的尾音。
“我小时候住的楼房,顶上也有一个天台。”陆南扬说,“我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就会偷偷溜上来,躺在水泥板上看云彩,一看就看一整天,直到我爸气急败坏地上来把我揪下去。我爸——我是说,我亲爸,就拿一根这么老长的竹竿抽我屁股,偷多久的懒就抽几下。后来他找了好多木条把去天台的门给封上了,我呢就偷了把水果刀,一点点把那些木条凿出一个洞。不管他封多少次,我都能想办法再跑出去。”
陆南扬笑了笑,“后来我去了陆家,陆家的别墅前面有一整座私人花园,花园旁边还有个露天泳池。但是说来奇怪,我一次都没去过。”
谢泉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我爸不会。”
“嗯?”陆南扬看向他。
谢泉低垂眼帘,镜片反射着微光,似乎有意不让陆南扬看清他的眼神,“我爸不会管我去哪,有时候我消失一整天他都不会发现。上小学的时候,我有一回在体育课上扭了脚,老师给他打电话让家长来接人,结果我一直等到放学,也没有人来接我。后来是我自己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回去一看,灯是黑着的,没有人在家,我被关在外面,就这么蹲在家门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陆南扬说不出话,垂在身体旁侧的手指神经质般地抽动了两下。
“那天晚上,天气特别晴朗,一朵云都没有,就跟今天一样。”谢泉抬起头,望向头顶的夜空,忽然伸手指了个方向,“北边最亮的那颗星星,你能看见吗?”
“什么?”陆南扬顺着谢泉的目光抬起头,有些茫然。
“把灯关上。”
陆南扬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泉的胳膊就探过来直接拿走了立在旁边的手机,关闭了手电筒功能。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陆南扬的手下意识朝旁边摸了一下,刚好触及到另一个温热的源头。
衣料的摩擦声窸窸窣窣,在视觉被剥夺的环境里,对方的呼吸声忽然被放大了好几倍,清晰可闻。
“抬头。”陆南扬听见谢泉说。
于是在黑暗里,星辰像瀑布似的铺洒在夜色里,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正北方向,有一颗这周围最亮的星星。”谢泉伸手指向北边,“那是北极星,处在地球自转的轴心上,无论其他星星怎么斗转星移,它的位置都固定不变。”
陆南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真找到了那颗星星。
“在北极星的左上方,就是我们头顶这一片。”谢泉的手换了个方向,指向头顶,“有三颗很亮的星星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这颗,这颗,和这颗,能看得到吗?”
“能。”陆南扬的目光跟着谢泉的手指移动。
“这是牛郎星、织女星和天津四。”谢泉说,“这三颗差不多是夏季夜空中最亮的三颗星星,就算在城市里,只要像这样避开灯光,也很容易就能看得见。如果空气再好一点,就能在牛郎星和织女星中间看到灿烂的银河。”
谢泉的手指移动到最上面的那颗星星,说:“在一些民间传说里,牛郎和织女相会时搭的那座鹊桥就叫天津,也有说法说天津是护送他们相见的一位仙女的名字。天津四看上去可能没有牛郎星和织女星亮,但其实是人类已知的最亮的恒星之一。它的直径大约是太阳的220倍,质量是太阳的20到25倍,只是距离我们太遥远了,足足有2615光年。”
陆南扬看着谢泉淡灰色的眼眸,移不开目光。
他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谢泉,却一下子全堵在了嗓子眼,“你——”
好不容易开了个头,手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响了。
陆南扬皱起眉,接起电话,“喂?”
对面传来闻飞的声音,“还喂!你人呢?死哪去了?这么大个图书馆你跟我们玩躲猫猫呢?”
他居然完全把闻飞他们忘在脑后了。
“呃……我,出来上厕所了,马上就回去。”陆南扬一边解释一边站起来。
“赶紧的,再晚宿舍楼该关门了。”
陆南扬一边“好好好”地应着,一边挂断电话。
他看见谢泉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楼梯口走去。他想起上一次谢泉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就那么沉默地走进夜里,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像随风路过的蒲公英,只要有一次抓不住,就会永远消失在空中。
“谢泉。”陆南扬喊道。
蒲公英倒是也回头了,挑了挑眉毛,朝他投来疑问的目光。
“把我从你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行么?”陆南扬说。
陆南扬最后也不知道谢泉有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但是那晚之后,陆南扬偶尔会给那个叫溺的名字发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
比如在食堂吃到一块硬得像石头似的油条,他就拍一张照片发过去,然后写:
-云城大学3376号新式武器,杀伤力评级S+
比如在后门喂猫的时候发现那只长毛橘猫大了肚子,他就拍一张照片发过去:
-失算了,又不知道被哪家的臭小子搞大了肚子。早知道上个礼拜就该把她抓去绝育的。
比如在雨后的校园里发现了一只蜗牛在落叶上缓慢爬行,他也拍下来:
-在马路中间发现的。差点就被踩死了,幸好我提前发现,把它放进路边花坛了。
如此往复了几回,终于有一天,对面的人回复了。
溺:幼稚。
向南阳:这叫有爱心,怎么就成幼稚了。
溺:把精力花在和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上,本身就是幼稚。
向南阳:照你这个说法,你也蛮幼稚的啊。
向南阳:你还不是回了我的消息?
溺:……
谢泉发了六个点之后就没再说话,陆南扬嘴角上扬,轻轻划走对话框。
“谢医生,谢医生?”
直到面前的患者喊他,谢泉才回过神来,把手机放回抽屉里,重新挂上职业性的微笑,“不好意思,怎么了?”
面前的男生神态很局促,坐在凳子上仿佛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那个,就是最近几天又睡不着了,之前的药吃完了,所以……”
“你最近是在考研?”谢泉抬起头看向男生。
“嗯,是。”男生迅速把头低下,避开了跟谢泉的眼神交汇。
“考研期间压力大也很正常,但你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安眠药上。”谢泉柔声说道,“这东西对身体不好,而且时间一长就会产生耐药性和依赖性,到时候不吃药就睡不着,你也不希望变成那样吧?”
男生抿着嘴没说话。
“这样,我可以给你开点安神的中成药。”谢泉撕下一张处方,拔下笔帽,“你回去吃一段时间试试……”
“你上次给我开的安神的药我吃过了,没什么用。”男生打断了谢泉,苦恼地说,“谢医生,你就没有压力大到睡不着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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