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这么些年头一回见对电视机有那么深的执念,见人来了眼睛都不往外边瞥的鬼。
“礼貌问一下,你丈夫生前是很难抢到电视的换台权吗?”
徐淮回头去询问那女人时没注意到坐在沙发上那个中年男鬼有些抽动的眼角。
——[到底哪里礼貌了,这句话里除了“礼貌”两个字是和礼貌有关,其他还有半点礼貌吗?!]
——[我是想盯着电视看吗,我要是有选择我还能坐在这盯着电视看吗!?]
——[回头啊,你要不要看看你背后跟着个什么东西啊!!你带了个什么东西进我家啊,出去啊!!]
“……电视?”中年女人皱起眉,“我丈夫他不爱看电视,我们家的电视就只有我小女儿会看。”
女人顿了一下:“……那个鬼,他是想看电视吗?”
似是有一身低笑自身后传来,徐淮警觉回头,看着空荡的身后,蹙了下眉。
……幻听?
徐淮突然的回头让那个中年妇女也吓一跳,两人一起看向的地方空荡无物。
女人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开口:“徐先生,房间内是有两个……?”
“没看见有两个。”徐淮收回了视线。
但他感觉有两个。
感觉这种东西不一定准,不说也行。
徐淮:“沙发上的那个只是在盯着电视在看,已经坐在那许久了,所以我有些好奇。”
能够直接看见鬼,想要确认屋内鬼的身份就十分简单了。徐淮拿着那个中年女人递过来的照片,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对比了下,确实是同一个人。
徐淮还让那男鬼说了些仅有他们夫妻俩之间相处的细节,必然个人爱好,曾经去过的地方之类的。
转述过后,那女雇主连连点头,说那坐在沙发上的鬼魂就是她的丈夫。
这次委托的完成比想象中的简单得多。
简单得就像是开卷考,甚至都不需要翻找,只用将答案抄写一遍就好。
这雇主单纯想要知道家里面待着的鬼到底是不是她的丈夫,并没有让他们部门的人将那鬼赶走。
难怪宋敛舟那边说让他过来看看就行。
徐淮仅一听就知道了这雇主的意思。
“并没有劝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一些东西你应该要知道。”徐淮开口。
“人鬼有别。死后的人不去往生,反而来打扰生人本就不对,他自己的往生会受到影响,时间拖的越久影响越大。”
徐淮抬手,点了点身侧的桌面:“鬼待着的地方,动过的东西多少都会沾着些阴气。这些阴气活人接触了,轻则发烧感冒,重些可能会危及到性命……”
“之前听你说你有小孩儿,小孩身上阳气不足,接触到阴气往往会有更大的反应。”
那女人知情后点头,却仍没改主意:“我想,他只是暂时舍不得离开……他很爱这个家,也很爱他的女儿。”
“他不会伤害我的,也不会伤害他的女儿。”那个中年女人说着就红了眼眶,“不要赶他,他会在伤害到我们之前自己离开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回来了,就足够了。”
这种情况徐淮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过世亲人舍不得离开,回到自己生前的家中暂住。然而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将已故的亲人送走,像这样信任那死后的鬼的,还真是少数。
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想好好将那人保护起来,不忍心看那人受伤的。
坐在沙发上的男鬼只是不敢动,并不是聋,此时听见自己的妻子此番话后也显得极为动容。
工作完成了,徐淮想到来到这里的目的:
“我来之前,部门那边说你们曾经请过一个叫张道泉的道士,方便告知一下那人是来处理什么事情的吗,我需要了解确认一下那件事也完全解决,做个总结收尾。”
女人愣了一下,点头:“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没什么不方便的。”
“我的上一份工作离家很远,一次工作加班到很晚,回家时已经是深夜。那天回到家时我就感觉身体异常疲惫,睡下后还在半夜惊醒。醒来之后我有意识但是完全动不了,在眼睛能转动,看到最大限度的地方,我看见了一个人影。”
“一个人影站在了我的床脚。”
半夜被鬼压床,睁眼看到一个人冷不丁站在床脚,有些过于吓人了。
“那晚我近乎没有闭眼,一直等到我先生醒来后,问我怎么不睡觉,我才能动弹……”
“后来我先生去找了这附近的算命道士,问他能不能帮忙解决这件事,那算命先生过来看,说是走我夜路的时候撞上路过的小鬼,被缠上了,他让我烧了些纸钱,又给了我两张符纸,说不用赶,那只小鬼看到那些符纸后不会近身了。”
这里就在张道泉平日算卦的天桥底不远,都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内。
徐淮:“符纸贴在床头?”
“嗯。”女人点头,“是要看看吗?”
徐淮颔首。
主卧室内的床头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线条颜色仍旧鲜红,一看就是用上品朱砂所绘制。
不仅绘制的线条熟悉,符纸上还盖着张道泉的印,这事件确实是张道泉处理的。
中年女人看着那站在床头,半弯下腰的那个神情专注的男子,开口:“当时我还有些不敢相信仅贴张符纸就好,我询问了那个道士的联系方式,说若是往后有其他情况可不可以再联系他。”
“那个叫道士说不用。他说,近日他要离开南江市,往后也是回到道派内,不会回来了。往后如果遇到了其他事情,会有另外的人来处理,让我不要担心。”
“哎,这么一想……还真被那人说准了,现在这事您来了,也就帮我处理了。”
“……”徐淮盯着符纸没有回头:“是在一年前吗。”
“啊?”女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徐淮:“我指的是,那个叫张道泉的道士来帮你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大约是在一年前吗?”
女人掰着手指思索回忆:“……是的,从那事情发生后,我就提了离职,算算时间到现在,我已经在新的工作地方干了一年。”
“嗯。”徐淮直起身,“符纸就放在这里不用动。”
张道泉给的是一张安神静心符。估计那晚后,那只野鬼就自行离开了,不用做什么多余的事,给一张符是让这雇主放心。
若是退邪符或是辟邪符,这位的丈夫也不可能老实坐在沙发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有什么事可以向部门那边申请,我这单结束了。”
“好的,辛苦您了徐先生。”
徐淮在离开之前,注意到了客厅内那个男鬼像是松了口气般瞬间瘫软在沙发上的动静,疑惑了两秒。
不过等到房门被关闭后,徐淮也就没再继续想。
拿出手机给宋敛舟发了“收工”两个字后,徐淮就往家所在的地方行进。
其实他也说不准,张道泉那句“不用寻找,回道派内了”到底是单纯和那中年女人说的,还是在一年前刻意留下,想通过那中年女人转达给他的。
张道泉有师承,却从未和他提起过自己所属哪个道派,道派在哪,现在到底有没有回到道派内,也根本没办法求证。
徐淮大概知道张道泉会那么做的原因。
干这行接触到的都不是寻常的东西,一些情况下,难免会和神鬼结怨,而那些东西的报复往往不是既时性。
就像在一年前他帮那个刚大学毕业的小警员张鸥赶走了待在那间出租屋的鬼,赶走时他也不可能想到,一年后那鬼在地府当鬼役,还和他遇上了,在引路间破坏了引魂灯,将他丢在了阴阳混沌的区域。
仔细算,他帮人处理的事件,不到张道泉的毫厘。
张道泉在过往间是以此为生的,将他养大,供他上学,给他治病。
张道泉害怕有一天牵连到他。
张道泉不知道从何时候起就开始帮他卜卦,算到了他会被鬼缠上,严厉叮嘱他,不要随便带人进家。
算到会去帮李芳处理事件,算到现在他依旧在寻找。
算到他往后会有一劫,足以致命。
于是张道泉寻去了城九山,寻那过一劫的方法。
最终也没寻到,而那一劫已经出现了。
徐淮想。
他为了去找张道泉,进了城九山,跌落山间,腰腹被贯穿,濒死,失了一魂,就是他的那一劫。
天命难算难改。
就像他寻到了被那只死婴带走的赵茜,将那只死婴解决,也没顾李芳先前作下的孽,强救下赵茜一命。隔日,赵茜还是死了,连同李芳也一起死了。
若张道泉不算那一卦,不去城九山,往后他还会不会遇上危及到性命的事情?
说不准。谁也说不准命,往后的事都是未知的,人活在当前。
身上缠着那么多阴气,加之魂又少了一缕,身体实在是虚弱。仅是往返几百米的距离,徐淮就感觉到明显地脱力。
回到家徐淮就瘫倒在了沙发上,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靠在沙发上头昏欲睡之际,徐淮在想:自他从接受了谢景的委托后,即便察觉到不对也没将委托终止,即便完全寻不到任何缠着谢景的鬼的痕迹,也没有放弃。
促使这些形成的,好似就是从张道泉身上学来的那责任感。
张道泉和他那俩未知的生父母是两个极端。从捡到他的那一刻就开始担起了责任,一直到他成长成人,甚至为他忧虑往后未来。
大脑还没意识到饥饿,肚子胃先一步发出抗议发出了响亮地一声响。
徐淮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就仅吃了半块枣糕,往来运动了一会儿,现在是彻底将身体储存能量耗尽。
虽食之无味,但还是要吃点维持生命体征。
刚用手撑着沙发站起,徐淮就感觉到一阵眩晕感,眼前一黑失去了平衡,重新栽回了沙发里。
一连缓了好几秒,视线也没有亮起,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徐淮用手摸索着沙发上的位置,摸到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视觉消失得毫无预兆,没有给他任何的准备,好在手机还在随身携带,至少能联系上……
徐淮愣了。
……联系上谁?
因为平日内做的事情以及性格原因,他基本上和朋友这种东西绝缘。唯一的,没有血缘的亲人因怕他受到伤害已经消失离开了一年。
若联系宋敛舟,必然会被宋敛舟知晓魂魄缺失的事,往后继续调查,迟早会找到城九山那边,过后说不准会被部门的人监视起来,完全没了自由。
报警求助也行不通,不出两个小时宋敛舟铁定闻着味就来了。
“……”
徐淮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和任何人求助。
也就在此时,徐淮感觉到下颚处传来了一个被捏起的力道,似是有什么松软像蛋糕一样的东西被塞进了嘴里。
腰上似是被一只手臂环上,手臂稍用了些力,徐淮的重心就往那人的地方倾倒。
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人,垂下头去,将徐淮唇角的面包碎屑舔去。
感觉到怀中人身体很明显地僵硬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人类丢了一魂会逐渐失去五感。就像是一副完整的拼图,完整的拼图少了一片,其余的拼图也会随着时间而散落。”
“交易已经达成了,自然不可能有还回去一说。”
徐淮能感觉到谢景将唇贴在自己那被挂了耳坠地耳垂处,轻咬了一下。
“只有每天都和那缺失的拼图待在一起,那其余的拼图才不会消散。”
身后将他环抱着的那个男鬼声音中笑意愈深:“怎么办,徐淮。”
“你想好向谁寻求帮助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谢邀,不存在分手的可能。
蓬松的蛋糕体近乎不用多咀嚼就已经融在了口腔内。
徐淮还没咽下去,就感觉唇边又递上来一块软软的蛋糕。
那个有关于“要向谁寻求帮助”的问题迟迟没能得到回应,在安静的有些诡异地氛围内,谢景耐心玩着他的投食游戏。
一连投喂了四五个有瓶盖那么大小的蛋糕,见徐淮将头撇过去不想吃了,谢景才停了下来。
从茶几上拿起温热的牛奶,递到徐淮嘴边,看着徐淮将牛奶一饮而尽,谢景听见了徐淮开口:“我不是你养的兔子。”
他不是谢景在城九山养的那群兔子。
他不需要谢景施舍投喂野果,不会主动撒娇去找谢景梳毛,也不可能成天待在城九山内,在山里乱逛。
“嗯?”
谢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徐淮能感觉到对方放在自己下颚处的手指在轻轻摩挲着,不用去猜都知道谢景此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会觉得我把你当成了那群兔子。”
没有视觉,谢景在耳边说的话更加清晰了:“可没有哪只兔子有资格让我抱着照顾,你一直是特例,徐淮。”
“……”
确实一直是特例,徐淮想。
从小起,在上学时候就被划到了“异类”的范围,一直到往后的许久,都形成了不常和人接触的习惯。再到大学毕业后,干着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干,帮人抓鬼的特殊工作。
都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每个人该走的路线轨迹都是不一样的,可他的这条路有些太特殊了。
“因为我喜欢你,谢景。”
徐淮很少袒露自己心迹。
“我不想往后和你继续接触后发现,你所说的那些,对我的喜欢,和对待动物宠物的喜欢是相同的。”
下一秒,谢景冷不丁将他从沙发上抱了起来,突然的重心失衡让徐淮心底一跳,下意识地寻着可以抱住稳住平衡的地方。
徐淮摸索着扯住了谢景的衣领。那是他在失明后的黑暗中,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情况下,本能寻到的,唯一可以作为支点的东西。
“你想干什么。”徐淮有些不安,他必须得将身体重心全部靠在谢景身上,才能让那会跌落的感觉消失几分。
事实上谢景将徐淮抱得很稳。那欲坠感只是徐淮失去了视觉后,自心底放大的,对于未知的恐惧。
很快徐淮就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个台面上。抬手往旁边一摸,摸到了一个凹槽,手背不小心碰开了水龙头的开关,水流的簌簌声刚响起,就被另一只手给关上了。
“不一样的。”谢景开口,“在面对心动的人面前,情和欲两个东西往往都是混杂在一起,很难将他们绝对地划清分开。”
“还记得一年前在客栈旁不远的那条溪流边,你被那群兔子淹没的事吗。”
徐淮记得。
自发现了溪流边总会出现一把刷子后,有一日他突发奇想坐在了溪边,不过些许时间,身边就聚集了极多的兔子。
徐淮没想到谢景突然提起这个是因为什么,就听谢景接着开口:
“在意识到对你的情感之前,占有欲就先行了一步,在心底爆发。我将它们赶走,往后也不允许那些兔子靠你太近。”
谢景用手托着徐淮的脸:“自从你将你自己作为贡品送给我后,你就已经被我划在了所有物的范围了。”
“原先我也确实以为,那仅是对我收到的贡品,对自己拥有物件的占有欲。后来发现并没有那么纯粹。”
分明仅是言语,却莫名能够感受到其中汹涌地情绪。
徐淮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清醒地状态下被另一个人,另一个他喜欢的人,直白宣告着对方对自己的占有欲。
徐淮想,若此时他的眼睛能看得见,那他的所有思考能力必定会被溺亡在谢景映满了他身影的黑沉眼中。
“我开始回想起,过往间也有人拿命,拿魂魂过来寻我,欲图和我做交易。可我这里并不是什么垃圾回收厂,拿些对我无用的东西没什么必要。”
“我意识到。答应拿走你的一魂,救你一命,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感兴趣。”
一年前将徐淮送出山外,是看见徐淮因忧虑张道泉而日益萎靡消沉。
张道泉确实没有和他做交易。张道泉离开城九山,出了山的范围,他也不可能知道那人的踪迹,更何况张道泉是个道士,能躲开鬼魂搜寻的法子再多不过。
能寻到徐淮,是因为徐淮有一缕魂在他这里,想找很轻易。
人就那么日益消沉下去,不过几日就连药都喝不进去。城九山本就聚阴,按照徐淮当时身体的虚弱程度,恐怕受不住七月半鬼门大开时城九山内的阴气。
于是他将徐淮送出了山,让徐淮自己去寻。一年的时间,通过人类的法子寻到一个同类,应当也足够。
徐淮失忆是在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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