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客栈内的阴影之中,竟如水波般开始荡漾,在那波澜之中,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了三个人。
领头的那个一身黑衣,身上绣着暗纹,他表面上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整个人的气息却格外收拢沉静,显然不简单,而他身后两个下属,实力粗看下竟与领头男子不遑多让,令人震惊。
这样的人,带着这样的下属,出现在这样的客栈里,并不寻常。
师太微微后退一步。
“你们是谁?”岁娘手中拿着镇魂铃,面色冷洌,率先问道。
王裕则上前一步,手威胁般扶住剑柄。
“我等皆仰慕玉大侠的风采……”领头的男子哑声道,而掌柜则在柜台后默默观察。
掌柜,男子,岁娘大脑之间闪过一道闪电。
她瞬间就明白了他们四人玩得小把戏,万药堂的丹药的确名扬北州,但也的确没有那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北州参加万药堂的大会,真正让客栈满客,厢房满租的人,是他们四个要想找出玉大侠真身的有心人!
若是再往前一推测,碧波山庄的老庄主突然告知“药人”秘闻的举动也显得古怪起来。
岁娘的脸色无比难看:“***!居然敢算计我们!”
“今天敢算计我们!明天敢干什么简直不敢想!杀神!上!咱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先打服了再说!”
王裕冷着脸,拔出了剑,剑身照亮出对面三人略带惊恐的表情。
【21岁:对面三人一人抱着一人的大腿,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那三个人干嚎道:“玉大侠,咱真的没有恶意!你信咱啊!”
岁娘怒道:“给老娘撒开手!”
“女侠我不!我会死的!求求您怜悯则个啊!”那人表情倔强,宁死不屈。
拥住诚心师太大腿的人抬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钱,真诚道:“师太,不白抱,我给佛祖点香油钱!”
师太的脸色瞬间和缓起来:“虽然施主令人讨厌,但您的心还是好的,为了我佛的香油钱,您继续抱吧。”
你低头看抱住自己的那个:“松开。”
领头的人一脸严肃,若是不看他的姿势,显然会认为他在某个正式场合发言:“玉大侠,职责所在,卑职不得不做啊!”
神金啊,哪家的职责会是抱人大腿的!
掌柜默默从柜子里翻了出来,弯腰鞠躬双手奉上一个金质的腰牌,和一个黄金卷轴。
你迟疑地扫过一眼,伸手接过两样东西。
他们好像确实没有恶意。
上面的金质腰牌正端正地上书三个大字——监天司。
监天司,中州的特务机构吗?他之前听过南州的锦衣卫。
你拉开卷轴,卷轴内的笔锋辗转间颇为潇洒,甚至能看出点别样的活泼,你觉得这个字哪里有点熟悉,又或许觉得这个写字的人对你而言并不陌生。
「嗨嗨嗨!
王裕!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吗?我在国都等你!来找我吧!我全都告诉你!
——你亲爱的兄弟:D
你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你的哥哥不是这个风格吧……
出于此刻去南州的路上,也会经过中州,那顺路去瞧瞧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王裕收拾好行李,就打算和监天司四人上路了。
岁娘对于去哪本就没有太多规划,她的前半生困在狭小的密林,肩负虚无的重任,一朝振翅而飞,只想阅遍万千世界风景。
师太同样对此没有微词:“贫道对南州没什么糟糕记忆,唯一糟糕的是佛门的那段生活,只要不回去,贫道去哪都行,哪都能传教。”
诚心师太嘴上说着传教,实际上相当没有实际行动,总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跟着岁娘和王裕乱晃,一边救人,一边打怪,平常就喜欢推销她的佛丹。
一行人上路,监天司四人有心讨好,又一路包了路费花销,比起他们之前有上顿,没下顿,偶尔露宿野外的日子好太多了。
中州和北州的边境线大多两州人混住,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州与州之间的隔阂。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什么人都能够看见。
但看见王裕还是太超前了!
龟鬼冷汗直冒,死死盯住摊位前的东西,不敢往回看。
不是,王裕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老实说,王裕抽那一下把他弄进那条老虫子嘴里微妙来说的确帮了他,但被迫被开发出新用法的龟还是不能面对尊严尽失的现实。
在老乌龟的想象之中,他弄死人皮龙,起码是修道有成,从容有度地将对手削成十八段吧?总不能是个丑角吧?
哈哈,哈哈。
死去的痛苦记忆正在攻击他!
从人类窗外听见人类小崽子振振有词地说:“乌龟噎死你!”的时候。
老乌龟彻底破防了。
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仙人,不是什么卧胆尝薪的枭雄,是人类小崽随口就说出来的,平凡得就像街口的王二狗。
呆不下去一点,老乌龟抱着自己破碎的心连夜离开迷魂林。
结果,他老乌龟走去哪,王裕就走到哪,偏偏一人一龟前后脚,老乌龟刚离开哪,王裕下一天就杀得当地妖鬼血流成河。
王裕可是真的能干掉他的!
给龟鬼吓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站岗,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嘎了。
这种前后脚的路线没有例外,要么他和王裕心有灵犀,要么王裕是在追杀他!老乌龟原本再气的心都气不起来了。
就在前阵子,他又收到他前天呆过的碧波山庄附近,一个苟了千百年的老诡没了,龟鬼象征性同情地掉了几滴眼泪。
跑!赶紧跑!再不跑他真怕下一个就是他!
龟龟痛定思痛,北州是他王裕地盘,他跑去中州不就成了?
听说中州有个书院,书院中有位从上古活下来的大佬,大佬奉行有教无类的理念,每个前去书院求学的都会指点一二,他老乌龟离仙道大成就差这几哆嗦,说不定,在那位诡神的指挥之下就开窍了呢?
当场羽化而登仙不是美滋滋?
揣着美好的梦想,老乌龟兴冲冲上路了。
“您在看什么啊?”帮着把马匹拴好的监天司员工热情地给王裕拍马屁:“您看上了点什么,随便说!我去给您买!”
少年扫过整条街。
刚刚好像有谁对他抱了点奇怪的念头……
监天司左右瞧了瞧:“您看那边豆腐花不错,我去给您买点。”
豆腐花?
老乌龟的眼前清晰起来,他面前的摊位不就是卖豆花的。
他尴尬地抬眼,摊主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任谁见个大光头一脸杀意地盯着豆腐花都不会不害怕的吧。
摊主赔着笑,捧过来一份豆花:“壮,壮士吃点?”
怎么搞得他老乌龟像抢劫的?
监天司拧眉:“地头蛇?”
他们这段时间偶尔会遇见这种情况,一般来说,王裕会跟着地头蛇摸到他们的巢穴后一网打尽。
问就是斩草除根。
偶尔做点好事,监天司也不抗拒,感觉还做了一场心灵上的按摩,让人的心情海阔天空。
老乌龟一听就糟了,王裕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怕是他等会就被嘎,这人杀人杀鬼从来不隔夜。
被他盯上就糟糕了!
老乌龟连忙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多谢,多谢。”
摊主有些懵,坚持推拒:“不用,壮士,请您吃。”
“不不不,你们这小本生意!”
龟鬼谦逊道,
快收!别逼老乌龟!
在龟鬼的逼视之下,摊主迟疑地收下来了。
龟鬼松了口气。
身后的视线转开,好像听见王裕正在说:“不用,多谢。”
看来这劫是过去了。
“您也爱吃豆花?”
监天司笑眯眯的脸突然出现在龟鬼面前。
龟鬼浑身一凛,强装镇定:“试试。”
监天司买了好几碗豆花,拿了刚做好的一碗在口中喝,搭话道:“老哥,您这儿是进北州,还是出北州啊?”
龟鬼连忙道:“出北州,外出闯荡。”
监天司:“哦——去哪啊?东州?听说那地富。”
“不是,去中州。”
监天司点点头,喝了口豆花:“大哥不喝?这豆花怪好喝的。”
龟鬼动作一僵。
哪有人买豆花不喝一口,像个傻子一样捧在一边的?还和聊天的人一问一答的。
坏了,坏了,这人故意的。
要是以前,有人这么套他话,龟鬼会当场教他一个乖。
可今时不同往日,彼其娘兮,王裕就在身后看着啊!
监天司又吸溜了一口豆花,抹了把嘴拍拍龟鬼的肩:“大哥,我们也往中州去,路上看见了,可以一起走。”
他溜溜哒哒地往旁边的桌椅走了,似乎看出来了龟鬼没有恶意。
龟鬼小心地扭头去看客栈,与门口一面容严肃的人对上眼,瞬间松了口气。
呼——王裕不在呀,嘿呀!浪费他老乌龟的感情!
不过好在躲过一劫,赶紧溜了!溜了!
去中州?中州狗都不去!去个屁中州!
南州!去南州!他去南州了总不能再碰上那杀星了吧!再遇上他就紫砂!
一路上十分平静。
就是监天司众人为了讨好他们有点用力过猛。
岁娘纳闷:“监天司!顶顶大官儿!还是中州皇帝亲卫!要说看上你的武力也有点怪啊!人家继位都有麒麟气运庇佑,他们到底图你点啥?”
王裕拿着抹布正在擦剑。
闻言开了个笑话:“心,肝,脾,肺,肾?”
诚心师太正在制药,她制药的主药材王裕从来没见过,但是泛着古怪的异香,听说是什么天地灵物的血肉,师太也不知从哪获得的,王裕猜测是路上采得蘑菇,其余的药材就是随她心思揉杂在一起。
她为了让王裕吃药煞费苦心,经常弄点蜂蜜和山楂混进去,试图调制成糖丸。
可惜王裕自己是个武学奇才,打遍北州无敌手。
从小到老,无人争锋,别人只有挨打的份。
师太的糖丸也就用不上了。
岁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日记,猛然站起身,眼神突然犀利起来。
“你不是说你是被捡来的?说不定你父母或者你兄弟是个中州大官呢!不然怎么劳心费力地让监天司过来找你?”
诚心师太利落地指出疑点:“中州和北州相距甚远,且路途之中妖鬼横行,当年还是婴孩的王道友是怎么过来北州的呢?如今他们又是怎么认定王道友的身份无误呢?”
十分有道理,但岁娘嘴硬:“一切皆有可能!那龙都有可能被乌龟噎死呢!”
王裕擦着剑,有些出神。
世界的真相?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世界吗?
他要对他说点什么?
要是对他有恶意的话……他手中还有剑。
一行人来到中州国都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中州相比起北州的混乱,治理明显好上不少,若是走官道大路,只要自己不去招惹,便鲜少会惹到妖鬼。
中州国都进出筛查严格,不过无所谓,他们还有为他们鞍前马后的监天司。
也不清楚那位严肃的领头人怎么疏通的关系,王裕连剑都没被审查一下就被放进了城里,显然这群监天司职位并不低。
明明中州王朝最近进行了皇位交替,交替过程并不体面。
新皇是造反上位,造反当天连杀五位皇子皇女,四位死在宫里,一位死在宫外,有小道消息说,其实当时先帝还有一口气,没死呢,是被新皇直接送走的。
就当着监天司的面,而监天司是当天第一个表忠心的。
听听,听听,这里面深得很啊!这里的瓜好吃啊!劲爆啊!
一个进入大众视野短短几个月的小透明,最后却“啪——”一下爆大冷门夺冠了!
这不说个三年都不过瘾。
至于皇位交替的动荡?咱们皇城脚下的老百姓谁不知道这王朝的继承人向来都很稳健,从不会闹出啥大动静!
可这瓜可难得的要死!毕竟他成功造反了,还得到麒麟气运了!
王裕一行人,给听得一愣愣的。
监天司安排得极为妥当,先是吃了一顿中州特色菜接风洗尘,而后寻了处豪奢的客栈供他们休息,之后的安排还需要合计,邀请人没有那么多空闲,在见面那段时间之前,就好好感受一下中州的风土人情,花费监天司付账。
三人就这么乐不思蜀地玩了两天。
那日月黑风高。
王裕回房的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有种自己的后背在痒,自己却够不到只能打滚试图缓解的难受感。
站在房门口。
王裕猛然意识到里面有人。
但他并不警惕,警惕心仿佛已经支撑不住睡下,他反而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安心。
一种如同回到了羊水之际的安心。
“吱呀——”
王裕推开了门。
听见了点啃糕点的声音,好像啃食过程中,糕点还在不停掉着碎屑。
他的心正在乱跳,鲜血在加速流动。
在理智之前,他的身体仿佛认出来了点什么。
王裕手心渗着汗,紧张地拨开门帘走进。
八仙桌边,一个扎着发髻,右额生角的小孩正趴在桌上偷吃他桌上的糕点。
珠链晃动,小孩的动作一顿。
王裕不禁屏住呼吸,小孩慢慢扭头,双手捏着糕点,嘴角还带着碎屑,他的嘴里压着半块糕点还没吞下腹,白嫩的脸颊顶出一个弧度。
他的右额生着一只玉质的龙角,却并不衬得他邪气鬼魅,反而玉角反而显现出难得的可爱与纯澈。
王裕的感觉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总有些人中意对称之物。
想要对称的玉佩,想要对称的雕像,想要对称的楼屋。
而他,好像遇见了与他对称的半圆。
王裕感觉自己看到了一面镜子,他从那小孩的眼里,看见了一个相同的灵魂。
人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人生初见却若久别重逢?
王裕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就像一个被临时开考的考生怎么都没有解题的思路。
但突然,一个随意的猜测猛然撞进他的大脑。
血缘?兄弟?家人?
会不会是你的血亲在找你?
如果真的要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的话,或许只有这个可能了!
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他的血亲!
他不禁上前一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我,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处理完政务,等不急到第二天天明,深更半夜跑出皇宫,过来见另一个自己的燕游默默咽下了嘴里的半块糕点,随后颇为怜爱地注视着一脸紧张的王裕。
是了,这个自己貌似喝孟婆汤喝傻了。
“我最近过得不太好。”
“大姐在几个月前带着五哥造反,想要抢夺皇位,结果中途内讧,在宫门口杀了五哥,二姐和三哥收到消息赶回来救驾,结果和大姐他们同归于尽。”
燕游忧伤地叹了口气。
“我一夕之间死了四个姐姐哥哥,父皇也被气得吐血,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我,我就赶鸭子上架成了小皇帝。”
稚嫩的脸上是错落的光影:“结果第二天,在宫外的四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大臣们都觉得是我做的,唯有看见了父皇传位的监天司信任我。”
“他们事事架空我,对我阴奉阳违,背地里都在传我是轼亲之人,众口铄金,我只不过是一个七岁孩童,连剑都提不起来。”
“左不过是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死了去,成了个孤家寡人。”
燕游忧郁的眼眸中荡漾出一种期待:“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他不禁地上前一步,轻声问道:“你不会也相信那些话吧?”
王裕脱口而出:“怎么会!”
小孩脸上猛然绽放出如花笑颜,他的眼眸之中只有一个人,那一个人就好像是他最后的救赎。
王裕怎么能够拒绝,怎么可以拒绝。
弟弟……他还从没有过弟弟,他发誓他会对他好的!
“那你愿不愿意……”燕游小心翼翼地从下往上观察,他咬了咬唇,腮帮子鼓了鼓,明明是肆意的孩童阶段,却又有如此令人心疼的察言观色之能。
“愿!愿意!”王裕等不及地回应道。
“叫我一声小叔叔。”
话语一出,王裕表情一僵。
小孩扑闪扑闪地眼眸之中带着天真的期望:“我查过了,你是我堂兄的儿子,换句话说,你该叫我一声小叔叔。”
什么?叔叔?
他不是他的弟弟吗?
王裕恍惚。
燕游的脸瞬间灰暗下来,强作坚强:“没关系,不叫也没关系,我现在这样,你不想认我这个没用的小孩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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