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意摸了摸猫猫的脑袋:“带你回去找爸爸好不好?”
睡着的猫猫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不过反正宋淮意也不需要回答。
狗狗会思念主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法反驳。
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泄露了一丝天光,宋淮意望着落在地板上长长的一条光线,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快要熬了一宿。
这可不太好。
宋淮意最后拍了拍狗头,转身回了卧室。
他应该以最好的状态回国,即便也许并不会出现在琮鄞的面前。
虽然白天接连遇到了厌烦的人,但这个夜晚叶琮鄞却睡得很好,甚至连梦都不曾做过。
他揉了揉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倚着床头刷手机。
经过一夜的发酵,热搜上的消息不仅没有被撤掉,反而越演愈烈,衍生出了许多不同的版本,甚至还有好几个“当事人”、“现场怪”现身说法。
叶琮鄞的目光落在了被订到前排的消息上。
[nan]:说起这个,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情。以前很长一段时间,x和y一同参加的比赛,x从来没有赢过,直到某年某个大佬突然心血来潮地来看青少年比赛小组,并且和评委说会收这次比赛冠军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nan]:(这件事当时只有几个评委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nan]:巧的是什么呢,在决赛前,y刚好就被染上了感染病,被送到医院去隔离了,大概关了三五个月吧,才治好了病出来。毫无悬念的,x赢了比赛,成了大佬的弟子。
[nan]:本来这种事只能说是个人运气不好,没有那个命。
[nan]:但奇怪的是什么呢?
[nan]:拿奖这种事情么,向来是少一个对手就多一分可能,大家都不是几岁的小孩了,自然会防备其他的选手耍什么手段
[nan]:而那段集训时间大概是x和y关系最好的时候,他们几乎整天形影不离,没到同吃同住的地步,也至少是天天共进三餐了吧?在这样的前提下,为什么y中招了,x却平安无事呢?
叶琮鄞一条条的看完了账号“nan”发的消息,他点开对方的主页看了一眼,彻底的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是当初集训的参赛选手,并且是那个失之交臂,不被人记得的“第二名”。
也难怪他会将这件事记得这么久。
这些毫无证据的揣测,放到过去不会有人相信,可眼下,墙倒众人推,他说的这些即便只是主观的臆测,还是获得了大批人的赞同。
叶琮鄞想起了那瓶经过薛怀臻递来的水,那个时候,他早已学会了防备身边的人,凡是过了其他人的食物,他都不会动。
但他没有防备薛怀臻。
甚至过去许多年,他都不曾怀疑过薛怀臻。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薛怀臻都不知道那位会突然出现,并且草率地选择冠军作为自己的弟子。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比赛的冠军而已,不值得谁多在乎。
只是如今看来,如果薛怀臻早知道剧情,早知道那位会选择比赛冠军作为弟子……
那么好像也不奇怪了。
早有怀疑的事情,叶琮鄞没有半点震惊和伤怀,继续翻看后面的信息。
没看多久,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个人信息好像被刻意的模糊掉了,昨天还有大批人才讨论他的人生路径,如今却几乎看不见任何对于他本人的讨论,零星的几条也全被模糊了名字,用上了各种五花八门的代称。
叶琮鄞虽然对网络了解的不多,但也没有古董那个地步,这一看就是有人花了钱,不让人讨论与他相关的信息。
唔……是谁呢?
疑惑的念头刚冒出来,手机便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叶琮鄞等待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接通了电话:“喂?”
“琮鄞啊……”
苍老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明显的局促,叶琮鄞想了想,记忆中却没人能和电话中的人对上号。
老人等了等,没能等到回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叶琮鄞可能听不出来他的声音,只好补上:“我是莫遇鹤,薛怀臻的……老师。”
说实话,到了如今这个情况,莫遇鹤其实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是薛怀臻的老师。
最初收到那份足以证明叶琮鄞才是原创者的邮件时,他告诉了薛怀臻,并非是他不相信叶琮鄞的清白——那样确凿的证据,的确没有多少反驳的空间。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学生会做出那样毁人前程的事情,他想,也许薛怀臻也不知道那幅画是徐汇成抄来的呢?也许怀臻也只是被徐汇成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呢?
可直到网上的事情发酵,徐汇成发现薛怀臻不愿意给他钱,供他挥霍的时候,徐汇成气急败坏地选择鱼死网破,将录音发到了所有和那场比赛相关的人员的邮箱中。
他染上了赌博,欠下了一笔巨款,又因为要债的人几次三番的来学校,导致他直接被学校开除。如今事情纰漏,他不仅成了抄袭者,还是抄袭了反咬一口的贱人,彻底声名狼藉,再无前途。
这样的情况下,他将所有的怨恨投射到了薛怀臻的身上。
他最开始明明没有想过抄袭的——他明明是想过依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的比赛的!如果不是薛怀臻鼓动他,如果不是薛怀臻让他看到了那幅画——
他绝不会生出那样浓厚的贪欲。
徐汇成想,他已经被毁了,所以薛怀臻也别想好过。
莫遇鹤听完了录音,心存侥幸地找人来鉴定,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录音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和剪辑,那些鼓动徐汇成抄袭,并暗示自己会保住徐汇成的话,都是薛怀臻自己说的。
莫遇鹤闭了闭眼,他自诩一生高洁,从不与人同流合污,却没想到,到了晚年,毁在了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学生身上。
“我和组委会的人员讨论过了,这件事是我们的错,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在能力范围内,我们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只希望你能够出面,稍微平息下目前的舆论风波,可以吗?”
第88章 旭明辉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但他们当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会闹得这样大,都是叶琮鄞的手笔。
莫遇鹤当然知道他们这些老不羞没资格指责叶琮鄞什么,只是想想组委会的权威和名誉, 的确没办法视而不见。
“当然,无论是徐汇成还是薛怀臻,我们都没有包庇的意思,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答案。”
莫遇鹤担心叶琮鄞会有逆反的心情,连忙补充道:“我们也会给你能力范围内的补偿。”
“不需要。”
叶琮鄞听着这些话,却没有半点触动。
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节奏并不是他找人引起的,但他也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心思。
“我不需要你们的补偿,也不需要你们去给我公平。”叶琮鄞握了握拳,平淡地说, “我更不会出面去解释什么——”
“毕竟网上现在的舆论都有理有据, 不是吗?”
莫遇鹤哑口无言。
叶琮鄞也没有给他多费口舌的机会,直接了当的挂断了电话。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并不是对在背后推动舆论发展的人一无所知。
将在路人眼中更为可恶的抄袭者徐汇成淡化,反而聚焦于帮凶薛怀臻, 并且有意无意地将作为受害者的他排除在讨论之外,这样明显的目的, 除了宋淮意, 叶琮鄞想不到第二个人。
别说他本来就对眼下的情况乐见其成, 就算他真的不赞成这种做法,也绝对不会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驳宋淮意的面子。
画展这种地方天然对受众人群有着一定的要求,除了某些特殊日子,一般不会有太多人来。不过也不知道是谁挖出来了徐汇成的画展览的地点, 这会儿门口围了不少人。
叶琮鄞坐在出租车上往外看,思索再三, 问:“师傅,您有多的口罩吗?”
昨天回酒店的路上他就收到了不少人目光的洗礼,今天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这次的司机师傅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弯了弯眼睛,即便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没能挡住那股来自于长者与女性的和蔼与柔和。
“有的有的。”她从副驾前的柜子里抽出一个全新的口罩递了过去,想了想还是握拳鼓励了一句:“你放心,这么多人看着,肯定不会让你像之前那样被冤枉的!”
“加油!”
朴实无华的语言,甚至算不上多情绪饱满,但却实实在在的让叶琮鄞感到一股暖意。
就好像那些阴霾和不过都已经彻底的消散,没有谁是必须不得善终的反派,也没有谁是什么世界的中心,命定的主角。
啊,也不对。
叶琮鄞盯着草莓熊的口罩微微走神,都是主角。
无论是他、她还是他们,都能够自由地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出租车阿姨见叶琮鄞盯着口罩没说话,以为是男孩子不好意思用这么可爱的口罩,不由得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小孙女给我选的,她比较有童心。”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阿姨转头看了看车窗外,“那边有便利店,我先下去帮你买一个?”
“不用了,谢谢您。”叶琮鄞闻言,微笑着制止了阿姨地热心举措,他结果口罩,撕开包装毫不避讳地带上,“很可爱。”
和男人硬朗轮廓不相符合的可爱口罩遮挡住了面容,这种颇有点不伦不类的搭配反而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阿姨的脸上是口罩都藏不住的笑意,学着她每天出门,小孙女的叮嘱:“草莓熊会为你带来好运的。”
这话实在有些幼稚地过分,但叶琮鄞没有半点反感,笑着全盘接下:“谢谢草莓熊。”
同司机阿姨道了别,他没有从水泄不通的大门进去,而是拐了个弯,从画廊右侧被树林遮挡的几乎瞧不见的小道走了进去。
后门果然被上了锁。
这里虽然隐蔽,但架不住人多,说不定谁就能找到这儿,那些过激的路人要是闯了进来,如果只是毁了徐汇成那幅画倒能说一句替天行道、罪有应得,可要是不小心牵涉到了旁人的作品,那他们可就罪过大了。
叶琮鄞站在门廊的阴影处,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负责人拨打电话,正巧看见了宋淮意发来的消息。
[destiny]:猫猫探头.jpg
[destiny]:每日一问今天在做什么?
[destiny]:猫猫查岗.jpg
也许是被遗弃前遭受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猫猫不喜欢拍照,每次一看见镜头对着它就会用各种方式躲开。
因此这些被做成表情包的图片都是宋叔、罗姨小心翼翼地偷拍而来的,每张都将可爱的萨摩耶本不该存在的偷感表露的淋漓尽致。
叶琮鄞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点开了两张猫猫的表情包。手机屏幕上是被放大的狗头,可他的眼里看见的却仿佛是宋淮意。
分明是胆小的,却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自己一番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回一个“哦”,或者“嗯”,大概抓着手机等待回信的人会整夜辗转反侧吧?
叶琮鄞想到那个画面,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只是在某些时候他的确有不少坏心眼,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
这三个字冒出来的瞬间,叶琮鄞明显的愣了愣,就连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空白。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这样的心态,就好像他和宋淮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矛盾,也不是什么剧情里天然站在对立面的两派,而只是普普通通的恋人。
可是……
真要论起来的话,他和宋淮意现在应该算是冷战才对吧?
叶琮鄞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眼,心想,这天地下那对情侣会像他们这样冷战?
明明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却能早中晚消息不断。
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叶琮鄞犹豫着,最后还是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Y]:我到画廊去拿画了
[Y]:赛事方那边的组委会同意我拿走徐汇成那幅画
这种参赛作品,有不少选手都会选择做个顺手人情——
以差不多的价格出售给赛事方名下的画廊,这样既可以在这样正式的官方画廊里面展出自己的作评,获得更多的知名度,也算是间接向赛事方示好。
也因此,现在虽然没人能联系的上徐汇成,但这幅画的处理权也直接从赛事方移交到了叶琮鄞手中。
消息发出的瞬间,叶琮鄞就退出了聊天软件,仿佛是有意地回避着那边可能发来的消息。
他翻到了武律发过来的负责人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
“喂?哪位?”
那边的态度不算好,任谁看着自己的画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心情都不会太好。
更何况,早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早在徐汇成被定为冠军之前,他就说过了这不合适。
无论是谁抄谁,都只是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选择谁作为最后的冠军,在未来的某一天都有可能造成什么不可预料的负面影响。
是,没错,那两幅出自不同人手中的作品在这届比赛的参赛选手中是断档式的存在,可既然存在争议,就应该一视同仁的取消资格。
毕竟,要是真的式有才华的人,应当也不差这么一次机会。
事实上,当时大多数人都和他抱有相同的看法。
他们毕竟是有着不短历史的官方正式赛事,对于冠军的选择,自然不仅仅要从作品的优异程度上考虑。
可薛怀臻站了出来。
他说:徐汇成的画在没有完成之前我就看过。
他还说,前不久我和老师还聊过,老师也说这样优异的作品,应该作为今年赛后展览的c位。
一个德艺双馨、堪称国之大师的老前辈,他说的话,在这样的比赛、在众位评委中,可见一斑。
不出预料的,他的反驳没了效果,徐汇成最终成了冠军,而叶琮鄞则是直接被淘汰,并且不再允许参加任何与之相关的比赛。
虽然没有官方明说抄袭这件事,可这样的所作所为,与直接盖戳叶琮鄞就是抄袭者又有什么区别?
事后,负责人还做了最后的挣扎,想要拒绝购买徐汇成的画作,并不在他负责的画廊上展出徐汇成的画。
这样不管以后这件事会不会被翻供,但至少无论真相是什么样子的,都不会波及到他。
可惜他还是没能如愿。
毕竟薛怀臻说了,莫老可是很期待那幅画在画廊中展出的画面。
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掏腰包花钱买下那幅他不看好的画,然后……现在面对这些麻烦事情。
一想到自己过去三番两次的提出了规避风险的建议,结果最后却都没能实施,负责人不由得更加心梗了。
“我是叶琮鄞,我的律师说您昨天联系他,要将徐汇成那幅画交予我处理?”
负责人不太美妙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没错没错,您到了吗?那幅画我已经拆开收好了,您要的话随时都能拿走!”
前面几次他都听从了大多数人的指示、按照“更权威”的做法去做,最后却招惹了“抄袭”这样大大麻烦,这一次,他没有再去问业内任何人的建议。
负责人昨天直接找人打听到了叶琮鄞的律师电话,表示可以无偿交付徐汇成的那幅画——他自己也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当然明白这样一幅抄袭的画对于原作者来说是怎样耿耿于怀的存在,他不介意在这个方面上行个方便。
当然,要是叶琮鄞能够出面表示网上那些黑幕啊、人情主义啊,和他、他的画廊都没有关系就更好了。
他心里怀揣着这种希望,最后还是没有在电话里头表露出来。
说到底,他当时其实也怀疑过薛怀臻说的话,也觉得那幅画真正的作者比起徐汇成来说更像是叶琮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