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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海鸥叫嘎嘎)


他打自己当然手下留情,这几个耳光打下来都不疼。
小小的窃喜了一下,以为自己的挨耳光神功小有所成。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白衡再次痛哭流涕,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于是抽了腰带挂到树上打了个结,他号啕大哭,嗷嗷叫着:“你们都想杀我,杀就杀吧,我把自己杀了给你们看!你们谁都别想利用我!!!”
白衡把自己挂上树,荡秋千似地一挂就是小半月。
风吹过,日晒过——
他毫发无伤。

江研劝说白衡无果,他很担心白衡,可自己确实没什么办法。
尤其是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就算劝白奉不要这样做,也没人听他的。反而他一旦泄露出,自己偷听到白奉和王重岳谈话的这件事,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性命难保。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回了长阴峰。
山上夜风凄冷,吹过树干和崖峭,风声呜呜作响。
白家大门敞开着,里头的灯全部熄灭了,一片漆黑,连守门侍从的影子都瞧不见。
江研忽然感觉不对劲,方才他和白衡来时,白家大宅虽然安静,也不是这副死寂的情景。
他再走近,一股冲天的血气扑鼻而来。
江研心头狂跳,忙跑进去,门后几个白家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地上,翻过身体一瞧,皆是正面中剑,血流满地,已经没了气。
“谁干的……谁好大的胆子……”他连忙起身,冲进白家。
白家大宅占据一整个长阴峰的山头,可他一路走去,两侧屋宅门窗全敞,却无半点光亮透出。借着月色,隐隐能看到里面地上也躺倒了人。
江研心底一片冰凉,预感不妙:“怎么会、我和师弟才离开了一会儿,刚刚才好好的——”
他手忙脚乱,慌忙地去摸尸体的头颈。
体温还在,凶手并未走远。
江研心想,这来白家的贼人说不准才近白家,不知道今日天清门的掌门也在白家。说不准已在书房撞上——江研没听到有刀剑对峙的声音,转变了念头,觉得是这贼人一路暗杀,还没被人发觉。自己得跑得再快点,好去提醒师父和掌门。
他直奔白奉的书房去。
果然见到书房的灯还亮着,江研心弦松弛一瞬,正要高喊。
突然,那书房的窗户开了。
推窗的是一双血手。
白奉尚在喘气只不过他身受重伤,很快就要命不久矣,另一侧的椅子上坐着胸口中剑满脸灰白的王重岳。
江研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眼泪流个不停。
烛灯在窗边的桌上。
“白衡”自白奉的身后信步走出。
他对江研笑了一笑,再拔出砍在白奉身上的长剑,白奉一瞬没了气。
“白衡”含笑吹熄了窗边的烛火。
风吹云过遮住月色,世界陷入黑暗。
江研原以为自己也要步师父的后尘,他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浑身战栗颤抖。
时间过得太慢,慢到他恢复了一点勇气。
江研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去到书房,“白衡”不知道是时候走了,白奉和王重岳早已死透。他再敢去另一个房间,符明美同样身上中伤,已经死去。
白衡屠杀白家满门和天清门掌门一事,不胫而走。
金玉开刚到太墟天宫设在南陵城外的行宫,一夜还未过完,沈晏清等了他好久。
房间里就他们两人。
金玉开回碧波海域后,两人已有百年没见。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夜色静瑟,月光如水,沈晏清和金玉开同时开口,金玉开说:“你爱上凌霄了。”沈晏清说:“白家的人被你全部杀了。”
这两句不算什么好头,都没法作答。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沈晏清启唇:“你既然和明鸿一体分魂,何必要问。”说时,他偷偷瞧金玉开面无表情的脸色,觉得好懊悔。
他恼怒的想,金玉开明明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何必要问,现在叫他不知如何作答,真是可恶。
可恶的金玉开,可恨的金玉开。
他今日早早就和谢璟做局设下阵法,这些日子明鸿和几位宫主都回去了琴川,金玉开孤身一人自东海而来,正是杀他的大好机会。
沈晏清心知自己要想杀明鸿,就非要先杀了金玉开不可。
听金玉开提及凌霄,杀心更重。
怕金玉开再说,沈晏清转移话题,将加了毒的酒杯递给金玉开:“你从月牙湖一路赶来,又做了那么多事,口渴不渴?”
金玉开说:“不渴。”
“好吧。”沈晏清怏怏地抿嘴,琢磨要怎么骗金玉开喝酒,问道:“我听说白不染放在灵龙古墓的传承线索是一张丝帕,那丝帕什么样子,上面写了什么话?”
他嘀嘀咕咕的说:“你干什么留那端英一命,哼,他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好运才留得一命的,全天底下就我一个人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想让他出去说‘杀人者金玉开’是不是?哼,你这个人太坏了——”
说到这,沈晏清噤声。他觉得自己话突然变得反常的多,可能是因为紧张,可能是因为心慌。
沈晏清见到金玉开含笑着看着他,他勃然大怒:“不准笑,你不准这样笑。”
沈晏清沉着脸,不愿意再和金玉开多说一句废话。
他将手上的酒杯一推:“这杯酒你喝了吧。”
金玉开似乎早有预料,笑问:“你加了什么?”
沈晏清被金玉开一语道破,脸上难□□露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他将那杯酒重重搁在桌上,“你还喝不喝。”
金玉开不动作,依旧是那样含笑地看着他。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沈晏清的肠子已经悔青,开始埋怨谢璟为什么不能破门而入来杀掉金玉开。用毒害死金玉开的计划已经破灭,他无法再做他想,又忍不了金玉开久久凝望他的眼神。堂而皇之的说:“既然你已经识破,我就直白的告诉你,你今晚走不出这道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金玉开说:“你想让我问什么。”
那年雪夜针塔,沈晏清答应过金玉开,要爱他一辈子。
此时他心乱如麻,被金玉开问及时,竟然胡言乱语的提起此事:“比如,嗯,问我为什么要杀你,问我为什么明明答应了要爱你一辈子却没有做到。”
其实沈晏清知道金玉开不会问这么庸俗的问题,可他想要金玉开问,这样他就能说一些话,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话的话。
金玉开终究是金玉开,他原本就知道自己必须得死了,只不过是作为恶念死在白衡的手上,还是因为情仇死在沈晏清的手上,对死者来说是没有分别的。他说:“嗯,我确实别无选择了。但是——”他先将那杯毒酒举起而后一饮而尽。
金玉开侧过脸,笑着说:“你记错了,我没有要求过你这样做,你也没有答应过我。”
他喝了酒就要走。沈晏清立马起身去阻拦,他分明记得自己对金玉开说过。
沈晏清焦急的追问:“你什么意思,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金玉开说:“都不要紧了。”
那毒与普通人来说不过寻常药材,对金玉开来说却是一饮便要肝肠寸断的剧毒。
此刻他面上微笑,眼前已是昏黑,辨别不出沈晏清的位置。
于是听声辩位,又一阵阵地头晕目眩,马上就要倒地身亡。金玉开说:“好不公平,真不甘心,你明明先爱我的。”
沈晏清眼见他双目紧闭,七窍流血,一时竟想不起是自己要杀的金玉开。
他茫然间,恍惚的无法分辨,自己都在做什么,他想不起凌霄,想不起明鸿了,天地间再茫茫一片,只剩下他怀里的金玉开。
沈晏清双手颤抖,抱住人,“我去找解药,你不说明白,我不准你死。你等等,我去给你找解药。”
谢璟在门口等候许久,他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如何察觉不到沈晏清的情意绵绵。金玉开今日不死,他所思所想皆要功亏一篑,他怕是再比不上金玉开,于是拉弓射箭,一箭钉在沈晏清的手侧,沈晏清看着那支箭微微一愣,他再低头,金玉开手一垂,已无声息。
谢璟推门进去,怒气冲冲:“你做什么!”
沈晏清神情木讷:“不知道。”
他正在看金玉开的尸首,看金玉开断了一指的左掌,忽然想起金玉开曾说:有缺憾亦未尝不可。
这句话想得好突然。沈晏清再也没法知道金玉开那句话的意思了,这成了一个迷。可他又很贪心的想要知道金玉开的答案,只好去翻他的尸体。
金玉开的怀里有一张写有血字的丝帕。
恐怕是白不染写的,其上八个血字,已经干透泛黄。
“千年万载,我心不改。”

第181章
谢璟最见不得沈晏清无声落泪的模样,一把将人拽起,沈晏清死死抱着金玉开的尸体,谢璟没舍得硬拽,只好松开了手:“哭什么?”
沈晏清用手心抹泪,嘴巴倒硬,矢口否认:“你胡说,我没哭。”他没察觉到自己在哭,只是觉得心里好空。
可他不能不杀金玉开。
就像他在北域时,答应和凌霄在一起的唯一条件是杀死金玉开一样——他不想金玉开爱上别人,有一丝的可能都不行,他就是这样善妒又小心眼的人。
沈晏清要杀明鸿给凌霄报仇,也必须先杀了金玉开。
金玉开不死,他舍不得杀明鸿的。
他和谢璟做下的种种计划里的一切,都建立在金玉开已死上。
况且,就算沈晏清最后回心转意,不想杀他了,金玉开同样要死。
兽胎嗜灵金莲既然并蒂两朵,能活下来的也只有一个。明鸿要当天尊,而不是魔尊,活下来的就注定不可能是恶念金玉开。
金玉开此次回到中域,本就是赴死而来。太极宫没有告诉他会怎么死,那么或许死在沈晏清的手上本就是命中注定。
沈晏清蹲坐在地上,将白不染的丝帕从金玉开的怀里移到自己的怀里。
他趁自己没注意哭了一会儿后,心情平复了很多。丝帕上的句子,他在北域的梦境里见过,这算巧合吗。
沈晏清想得出神,浑然不觉谢璟半跪地上,要来吻他。
察觉到时,谢璟已经亲上来了,沈晏清仰脸和他亲了一会儿,才将人推开,说道:“接下去的一个月,你都不要来见我了。”
谢璟沉下脸,脸上浮现薄怒:“为什么?”
毒死金玉开的毒酒谢璟是谢璟找来的,能隐瞒太墟天宫无法察觉金玉开死亡的阵法是玄都设下的,现在金玉开死了,沈晏清却叫谢璟不要来见他了,这样的所作所为像极了过河拆桥。
沈晏清薄情寡性的个性让谢璟不得不防:“我替你做完事,帮你杀了人,你就要将我一脚踹开了吗?”
“怎么会。”沈晏清说:“金玉开的死瞒得过太极宫,瞒不过明鸿,明日我就要启程返回琴川了,你非要日日夜夜的见我,难道是想跟着我一起回琴川?”
谢璟反问:“不行吗?”
沈晏清说:“当然不行。”在谢璟勃然大怒前,他微笑改口,“你若要和我待在一块儿,就得扮作小厮扮作我的婢从了,岂不是委屈了尊者。”
“我不在乎。”谢璟心想,无论做什么都好,他只想要和沈晏清长相厮守。
沈晏清说:“事与愿违,总是有很多缺憾的。太墟天宫内禁忌极多,你待在我的身边恐怕会被明鸿认出;魔域疆域辽阔,玄都有好多的事情正等着你去做呢。随性所欲是好事,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谢璟,你不要逼我。”
谢璟不说话了。
正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晏清看着他的睫毛,情不自禁的想起他在春江宫,谢璟抱着他画画,他仰脸瞧谢璟脸上神情时的景象。
他凑过去亲了亲谢璟的脸颊,柔声说:“我会去见你的,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我好吗。”
这一句话登时就哄好了本来该很坏脾气的谢璟。
他心想,其实沈晏清现在跟了他去,明鸿又能拿他俩怎么样呢。
沈晏清只要与他形影不离,谁能从他手上夺走他?
谢璟说:“何必怕他,他是化神尊者,难道我不是吗?我谢璟本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小人、狠人、歹人,夺人妻、杀人子,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恶名由我来背,只要你肯和我走,全天下没一个人敢说你的不是。”
沈晏清说:“我哪里怕他,我怕他就不和你苟|合了。我是恨他,恨到要他身败名裂,要他终身悔恨。你不懂我,我不和你说了。”说着,他抱起金玉开的尸首,走到院子里。
这院子里栽了一株比楼房还高的槐树,他在槐树的树根底下刨了个大坑,将金玉开埋进去。
全程亲力亲为。
等天亮,沈晏清埋好了金玉开的尸体,他在槐树上刻字:沈晏清亡夫之墓。
等树木一日日拔高生长,这一行字结成树瘢,字迹模糊,这就成了只有沈晏清才能知道的秘密。
王月卿走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魔尊走了。”
沈晏清在树底下,静坐到日过树稍,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白衡做些什么了?”
在明鸿亲自押着他回琴川前,他才不会回去,说自己要回去见明鸿,是拿来骗谢璟的借口。
王月卿说:“不知道。昨天金玉开杀白家满门时,留下了一个活口,是白衡的师兄,他亲自作证杀人的是白衡,偏偏白衡现在下落不明,金玉开就是白衡一事已成确凿。”
“天清门的掌门王重岳一同死在白家,现在天清门和昆仑剑宗上下皆愤,誓要杀了白衡不可。万宗会是办不下去了,有人提议改办‘屠龙大会’。”
沈晏清轻笑:“好吧。我们得花些时间去找这个胆小鬼了。”
白衡在树上挂了小半月,终于明白,他要真的想要寻死,光靠在树上荡秋千是行不通的。
他这半个月来,一直挂在树上,偶尔有几辆马车驶过,他敛气隐匿的法术修行的太好,常人赶路也想不到要往头顶上看。
是以这半月来,没人发现被通缉得沸沸扬扬的白衡兼金玉开,就在南陵城外五百米不到的林子里心情沮丧地挂着。
而白衡没和人说过话,不知晓白家惨遭灭门一事。
他觉得奇怪,爹娘掌门不是说要抓他修炼秘术吗,人呢?左等右等,一个人影都没等到。
南陵城内,屠龙大会办得如火如荼。
他们先选定了盟主,再划分了区域,定下了各州的州长,胡吃海喝了一顿后,最后派出了三个小兵去白衡最不可能去的西域,探查这穷凶极恶的魔头的下落。
诸事皆宜,大事敲定。既然这次的万宗会是办不得了,大伙生怕这屠龙大会的消息真传到白衡的耳朵里,立即就一拥而散了。
这天风和日丽。
白衡还挂在树上晒太阳,一辆马车从西南方向驶向东方。车辙深深,里面载了不少东西。
在距离白衡挂着的这棵树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几十个躲在草丛许久的大汉持刀纵出拦住了这辆马车。
白衡挂在这儿当了半月吊死鬼,头一回见到这等事,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点,他脚一踢树,挂在树上的腰带转了个圈,自然而然的瞧见了全景。
马车里出来一个约莫二十来岁金丹修为的年轻人,与这些大汉厮杀起来。
白衡看出此人应该来自南陵城附近的水月洞。
水月洞是附近地域仅次于天清门的大型势力,宗门的入口在一大片泥潭中,待到冬天淤泥结冰净如天镜,倒影水月,得名水月潭,潭底生有空穴,就是水月洞的由来。
水月洞的人最是擅长轻功,身法刀剑皆是滑溜至极,非常棘手。
不过水月洞人是家宗一体,若无大事,水月洞的人不会轻易出水月潭。
白衡从前没和水月洞的人交手过,见那年轻人功夫不错,饶有兴致看了一阵。
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晋升金丹不久,根基不稳,而另外几十个大汉不仅拳脚老道,对水月洞家传的功法造诣更深,知道这个年轻人落败是早晚的事情。
眼见着这人一念之差,身中数剑,口吐鲜血地退回马车内,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哭着响起:“够了,够了!三伯父,七叔,你们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走出来,一张相较男子脸庞略显娇俏秀丽的脸上,鼻头微红,啜泣道:“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我和云哥私定了终身的,你们要想杀了他,我也不活了。”说着他左手一翻,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被这年轻男子称为三伯父的是个虎脸浓眉的高壮男子,他怒道:“殷临!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喜欢男人,你爹没斥责你,反而给你办招亲,那么多大好男儿你不要,和陈飞云这个废物偷偷私奔。现在招亲大会办到一半,你爹怎么和大家伙儿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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