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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海鸥叫嘎嘎)


江研咬着牙低声道:“你真是不要命了吗,那可是永乐魔尊谢璟!”
江研:“你看见他的龙车了,还敢到这里来?你在魔域的车队里纵马捣乱车队行程,莫说你,就算是大长老来了,也不一定能保住命!”
白衡骑着马转了个圈,他不说话,江研一把拽过白衡的缰绳,他跳下马,牵着手里的两匹马,往外走。
让了路,等着魔域的车队从他身侧驶过。
等走远到看不见魔域车队的地方,白衡又夺过缰绳,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扬鞭转身回了天清门。
江研也跳上马,追上去,他问:“疯够没?”
白衡骑着马,闷声说:“不够。”

第017章
回到魔域的路途遥远,车队被拉得很长。修为高深的修士日行千里,不过是次日,车队中的人,就只剩下了杂役、仆从和负责看管杂役的魔使。
沈晏清听见江妈妈与他说砚青已经走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江妈妈见沈晏清愁云密布的脸上总算展露了笑容,也觉得有趣:“以前我可没见你那么怕他,他说你长得一般,你都敢瞪他,前几天不是还敢去和他讨画吗,现在这么怕成这个样子。”
沈晏清拼命摇头:“我以前哪里知道他真的有这么坏。”
说完他还觉得有点心虚,撩起马车的窗,探出去瞧了又瞧,确定砚青是真的走了,是不会突然冒出来说他听见沈晏清说他坏话然后要罚他的了。沈晏清说:“真吓人。”
这两天,沈晏清做噩梦的次数已经降低了不少,江晗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很少出现在他的记忆中了,倒是砚青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还会时不时出现。
江妈妈竖起自己的食指放在嘴边,提醒道:“就算他不在,你也还是少说的好,谨言慎行。”
今天江妈妈来沈晏清的马车上是有别的事要交代的:“那剑谱你练得如何?”
沈晏清眨巴眼睛装无辜。
那自然是练得不咋地,他摇摇头。
“行车路上,你也看着点,最好是记熟了。等到了,你再去练剑,会得也快些。”江妈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册子是靛蓝的封皮,上面并未着墨写什么名称。
江妈妈说:“我要来的舞谱,你最好也看着点,都是要学的。免得哪天大人记起你来,你又什么也不会,到时候又要哭着挨打。”
沈晏清嘴上应下,手里接过江妈妈递过来的册子。实际上等江妈妈一走,他就把手上的舞谱丢到一边去了。
砚青都走了,他还怕什么。
他抱着这样单纯又欣喜的想法,到了魔域。从南陵城到魔域,差不多白耗了半月的时间,原先还是初春的时节,魔域要比南陵城热些,满街春花灿烂,连头上顶着的太阳都变得毒辣了不少,一片春深景象。
春江院在魔域九江城,城外纵横错过三条大江,其中一条名为九江,临近的城镇也就因此得名九江城。当然,这九江城也因为内藏春江院,有一别称为春江城。
七辆马车在一处红墙金瓦的宫殿处缓缓停下,正门紧闭着,右侧半敞着一道小门,走出来几个身穿襦裙的女子,其中一个穿着绿衫蓝裙的女子走到了沈晏清所在的马车前,扶着沈晏清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这宫殿的正大门上挂着一个大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春江”。这就是春江宫所在的地方了。
江妈妈也下了马车,她看见站在沈晏清身侧的绿衫蓝裙女子,问道:“你叫什么?”
这女子长相仅能算作清秀,炼气前期的修为,低眉顺眼的模样,看上去很乖巧。这女子跪道:“回江妈妈话,奴婢暖烟。”
江妈妈记得之前答应过沈晏清等回到宫里会给他住个大宅子,再派给他两个伺候他起居的小奴,在人堆里又指了一个穿着仆从衣服的小厮:“你也站过去,叫什么?”
被江妈妈指到的这个小厮先回话:“奴婢多宝。”他面貌普通,也是炼气前期的修为。
江妈妈说:“以后你们两个不用做杂役的活了,就跟着雪青吧。”虽然砚青没有问过沈晏清的名字,但私底下江妈妈还是记得沈晏清现在的名字的,一直管他叫现在的名字“雪青”。
多宝和暖烟连忙应“是”,多宝上了马车,把沈晏清装了全身家当的木箱子搬下来。
江妈妈一早就已经传书回过春江宫,安排过事宜,如今沈晏清被安排住在春江宫西南侧角落里的暖香楼,她吩咐着暖烟和多宝领着沈晏清回去歇息。
她见沈晏清步履轻快,看上去心情极好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就没把再过一月九江城百花宴席砚青可能会来的消息说出口。
让这漂亮笨蛋再高兴几天算了。
江妈妈领着从另外六辆马车上下来的六位美人,去了春江宫前堂的戏楼,为这百花宴席,这六人另有妙用。
漂亮笨蛋沈晏清果真是高高兴兴的过了一个月,他在这春江宫里的日子,过得比他死而复生那会儿活在山林深处潜心修炼时过得还要快活。是他重生以来,最快乐高兴的一段日子了。
江妈妈给他的剑谱和舞谱本子,早不知道被沈晏清丢到哪儿去了。
他惦记着自己会被送去昆仑剑宗,可昆仑剑宗的茶点菜肴他早就尝过了,都没有春江宫里的好吃。而等他找到了李煦,离开昆仑剑宗,想李煦一个修为不高的小剑修,到时候沈晏清要是和李煦去过穷日子去了,再想吃到现在这样好的东西,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人形瞧上去还是清瘦昳丽的模样,可变回了原型,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上手捏一把这只圆滚滚的小鸟。
每每午夜梦回偶有愧疚感,沈晏清只消用翅膀蒙住脑袋,倒头睡去,第二天醒来保准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一点儿都不愧疚难过了。
又这样的过去了几天,春江宫终于来了一位贵客。
江妈妈早就接到了消息,从昨夜起,就一直和春江宫的几位管事,提前候在春江宫的正大门。春江宫几大金丹修为的管事站在最前头,江妈妈修为不过筑基,自然是站在角落些的位置。
等到黄昏时分,这些人才远远见到一辆“普通”的马车向着春江宫的方向驶来。
这个普通不过是远远看上去觉得普通罢了,离得近些,待看清才能发现拉着车的马是五匹镀银独角的犀马,这是魔域独有的妖兽,成年可达元婴修为,瞧着犀马头顶已经成型高高耸立的独角,就能知晓这五匹犀马皆是成年形态。
独角犀马缩地成寸的神通用得出神入化,不过几息,就近在眼前。
用这样的妖兽来拉车,恐怕这来的该是——
站在最前头的管事心一凛,已然两腿发抖,膝盖一颤便倒在地上:“尊者……”
坐在马车里的砚青掀开马车上的门帘,露出一张丰姿英俊的脸,他坏心思的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说:“你叫我什么?”
他今日难得的穿了一身鸦青道袍,砚青原是极少穿这样暗沉沉颜色的衣服,将他周身张扬的气质压了下去,多了肃杀与冷酷。
才跪下的管事又站起来,砚青是魔尊跟前的大红人,他不敢对砚青甩脸色,又觉得自己那副被吓破胆的模样实在丢脸,心头不快,但脸上还是温和的,只道:“怎么是你?”
砚青下了车,阔步往前走:“怎么,消息没传下来?尊者心情不好。”
“——我还以为是尊上来了。”管事跟上去,他和砚青同属金丹修为,真细究起来,也是同级,说话间少了几分拘谨:“可把我吓坏了。”
砚青回头,笑着问:“你很怕?”

第018章
这怎么能说“怕”字,管事没有回答。砚青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前走,这个沉默的回答就是怕的意思。
春江宫上去几个筑基修为的魔使,拉过犀马的缰绳,先去安抚魔尊的车骑。
另一位管事站在砚青的左前侧,他为砚青引路:“都安排好了,今晚您住在立雪楼。”
立雪楼是春江宫的最中央,也是最高的地方,待到初冬落雪,肃杀的北风一吹,在立雪楼顶,就能看到满城风光。
砚青嗤笑一声:“你让我住立雪楼?”
这管事微微一愣,想到砚青反问的缘由,若是让砚青住进立雪楼,等到魔尊来此,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来安排,魔尊必然震怒,这可是稍有不慎就必死无疑的死罪。
他微微低头退下:“我叫人去重新整理。”
负责处理事务的管事也跟上来,他道:“之前送去昆仑剑宗的人,照旧是被昆仑剑宗的人下放到了探月谷修行去了,太墟天宫的那些人也没动,就暂时搁置在天宫的听雨亭。”
“都够凑个新的宗门了。”砚青笑着摇头,但这并不让他感到意外,这几十年下来,长长久久的一直如此,要是有变动才会让他感到惊讶:“随便吧。”
反正这些宗门送来魔域的美人,他也从来一个都没碰。
提起昆仑剑宗,砚青不由想到了一个人。他顿住脚步,目光落到江妈妈的身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那……鹦鹉,如今怎么样了?”
砚青记不得沈晏清的名字,只记得他有点意思,因为他那张酷似沈晏清的脸,因为他胆小又有些娇憨的性格。
江妈妈正落在队伍的后面,这种场合她向来插不上什么话,也最怕被人提及。见砚青有事要问,她身侧几人纷纷让出条路,让江妈妈上去回话。
见砚青提起,江妈妈就知道沈晏清又要倒大霉了。她答道:“这些日子他有在学剑法和舞谱。”
砚青勉强满意:“明天未时,让他来见见我。”
先前那位说是要给砚青重新整理住处的管事回来了:“新理的地方,在听雨亭。”听雨亭被一片湖泊包围着,湖里年年栽种近能连天碧的菡萏,等到盛夏暴雨,雨滴打在荷叶上,才算有了听雨的诗意。
说着这管事引着砚青去了另一个方向。
见砚青要走,江妈妈犹豫了下,行了个礼,打算先行告退去找沈晏清。这些人不怎么在意江妈妈一个筑基修士的去留,并没有放在心上。
江妈妈到沈晏清这几日住着的暖香楼。
这只好吃懒做的小鹦鹉才歇下,暖烟和多宝两个奴婢还在修炼,沈晏清已经准备睡觉了。江妈妈把这只鹦鹉从窝里掏出来,并且告诉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明日未时,大人要见你。”
沈晏清睡眼惺忪,因为困顿眼睛里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哪位大人?”
江妈妈怜悯的看着沈晏清,但并不说话。沈晏清突然就明白了江妈妈眼神里的怜悯,他打了个寒颤,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再往上提了提。
沈晏清还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想让江妈妈否认他:“不会是砚青吧?”
江妈妈默认了,说:“明天未时,你别记错了时辰,惹大人生气。”
“晚上若是得空,记得再练练,免得出丑,我可是和大人说你学得很勤奋。”江妈妈的意思很明显,她这个点来,就是想让沈晏清再练练的。
还没有睡清醒的沈晏清结结巴巴的问:“练、练什么?”
江妈妈怀疑的目光扫过沈晏清,沈晏清立刻就想起来那两本已经被他不知道丢到哪儿去的谱子了,他沉重的说:“那自然是好好练过的。”
“那就好。”江妈妈吩咐完,也打算回去了:“你没去过听雨亭,明天早半个时辰,我会来找你,免得你迷路误了时辰。”
说完后,她就走了,在暖香楼待的时间还不到一柱香。
沈晏清等江妈妈走后,他还没彻底的从砚青要来的这个消息中回过神,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砚青现在已经来了,觉得这是他做噩梦。
真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又做和砚青有关的噩梦了,真讨厌。
沈晏清缩回床上,试图再次入睡。
没有办法,他睡不着。
这也让沈晏清醒悟,原来刚刚江妈妈来找他说砚青来了的这件事不是做梦啊。
他对这件事仍旧没什么实感,处在一种不敢相信的状态。
但沈晏清还是起床,在书桌前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江妈妈之前给他的那本剑谱和舞谱。
这舞谱至今还没被沈晏清完整的翻过一遍,新得不能再新了,就是那本剑谱有些旧,可这本也不是沈晏清翻旧的,它拿过来时就是旧的。
江妈妈说是砚青转交给她,让她带给沈晏清去学的。
重新翻开这本剑谱,第一页用瘦金体写着一行小字:“师承长春峰长平真人。”
该是原主留下的字样,沈晏清并不意外,毕竟昆仑剑宗的传承会落到砚青的手上,恐怕是他杀人越货得来的。这样的事情在修仙界并不少见,尤其这人是砚青,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沈晏清没记多少剑招,趴在桌上倒头又昏昏睡去。
沈晏清做了一个很混乱离奇的梦,这次是真的梦。
估计是因为江妈妈提到砚青的缘故,沈晏清又梦到砚青了,还是那个漆黑的丛林。
只是从前每当这场梦境做到砚青提着剑要刺入他心脏的那一瞬,这场梦就这样的结束了,但这次,当砚青的剑要刺入沈晏清的胸口时,沈晏清正要哭着求饶,砚青却丢掉了他手里的剑,他在黑暗中低笑:“骗你的。”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沈晏清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他摸索着从地上撑起身子,借着一簇从丛林间隙中透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砚青的脸。
咦,奇怪,确实是是砚青。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铃铛随风而动的声音,沈晏清还在惊疑未定,他转头去看,不过是一刹,黑色的树林就变成了一间书房,他趴在桌上。
这是一间熟悉的屋子,里面摆着两张对着的书桌,全都临窗摆放着,在另一侧是红楠木做成的书架,里面摆满了沈晏清看不懂的书。
原来他在书坊上睡着了,沈晏清的手臂下垫着一叠没有写完的功课。
沈晏清抬起头,对面坐着一个人,清贵英俊的长相,却是最温柔的性格。
沈晏清在心底念他的名字,像是一股婉转的气息,绵长地绕过他周身的血管,让一株即将枯萎凋零的花焕发出死而复生的生机。
他是淮京首富之子,其父亲惹怒皇帝下狱,原是要被满门抄家,他因三元及第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被太后送去给沈晏清做伴读这才饶下一命。
沈晏清从前很喜欢强调这一点,李煦是因为他才能活着的。
沈晏清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这个梦境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正是春风正暖的季节,木窗上钉了一个风铃铛,有风吹过时就会叮叮当当的响。刚才沈晏清听到的那串声音兴许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李煦正在看着他,见沈晏清抬起头,李煦移开了目光。
沈晏清说:“你看我干什么?”
李煦否认:“我没有。”

——什么没有,明明就是有。
沈晏清从梦中醒来还记着这件事,他的这个梦很短暂,明明好像做了很久很长。
醒来时,天际依然是暗的,桌上点着的蜡烛都灭了。
沈晏清提起劲,让自己别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他重新点燃了烛火,把手上的舞谱也看了一遍。
即使他只是看,并没有完全的记进脑子里,可等到看完的时候,也快要到了卯时。
等到未时之前,江妈妈说到做到,果真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到他这儿。沈晏清用过午膳,看见江妈妈的那一瞬,顿时有种“该来的还是来了”的痛苦油然而生。
他揣着两本谱子,跟在江妈妈后面。绕过一道长而曲折的长廊,看到了那片横在春江宫侧中央的湖泊。
如今的季节,荷叶尚未完全舒展,蜷曲着立在湖上。
岸边停着小舟,还有条窄而狭长的木桥长路,蜿蜒地指向湖泊中心、宛若一座孤岛般的二层阁楼。
砚青就在那里。
一楼的门口守着几个穿着黑袍的魔使,江妈妈原想叫魔使上去通传一声她带着沈晏清来了的消息,有一位魔使告诉江妈妈,砚青正在和春江宫的几位管事在楼上谈话,他怕自己上去了会惹得砚青怪罪,不敢上楼,只能叫沈晏清和江妈妈先等着。
听见魔使这样说,本就不是很想待在这里的沈晏清,开始谋划自己等会能不能直接跳进湖里逃跑。
但这到底只是空想,要是等会惹得砚青不快,他估计是没有逃跑的机会的。
因为这样想着,沈晏清还站在外头的木桥上,听雨亭的二楼正敞着窗,他就抬起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打算在心里暗搓搓的诅咒砚青谈话不顺利,最好一整天都在谈事情,然后把他忘了,等到明天也别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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