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料想金玉开虽然杀人如麻,但应该不至于骗他,就低头凑到金玉开边上,想听听金玉开要和他说什么。
金玉开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再亲了他一次。
这是第三次了。不过这一回金玉开吻得很浅,他凝目笑看沈晏清惊慌失措的眼睛。
沈晏清没想到金玉开骗他,再一次大骂金玉开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尤其是金玉开亲他这一件事。
“不要脸!”沈晏清叫起来,“你怎么又亲我!”
金玉开道:“你都说我是魔头了,我当然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过我不准你说,你再骂一次,我就再吻你一次堵你的嘴。”这是合理的,他想通了吻沈晏清的理由,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想要教训。
沈晏清暴跳如雷:“你好生霸道,凭什么不准我说?”
金玉开含笑看他:“就是这样霸道。”
沈晏清拿他没辙,想骂,金玉开摁着他脑袋的手没松,又贴着他的唇吻上来。
“你尽管骂,只是我听了不高兴就吻你,吻到你再也不敢说,吻到你听见“霸道”二字就要想到我。”
第072章
等两人再吻分别,沈晏清吃过教训成长好多,知道自己管不住金玉开,当务之急是捂自己的嘴。见状,金玉开心中冷笑:真拿自己当什么稀罕的东西了,多此一举。他牵马涉雪过城门。沈晏清惊魂未定,暂且得片刻平静。
九黎城门宽阔,东南西北各有四门,一共十六扇巨门,辰时启申时闭,四季困于冬末,昼短夜长不用多提,等大雪一扬,久久见不得天日。再往北去,积雪数人高,举步艰难,这里是人迹所能达到的最北端。
他们自西南面来,进了外城门,城墙厚高,里面还有一条长而阔的行道。两侧贴满各大宗门派发的通缉令,其下写有此人所犯恶行。
这倒也罢了,沈晏清识字不多,正在马上左右张望,远远瞧见一张通缉令。旁的普通通缉令其下罪行至多不过三五六行,那张榜文格外冗长,似有七八页,近了再瞧,附近连着几十张竟也是相连的。
边上正有一年轻男子还在张贴,一人见到牵马步行而来的金玉开,脸色大变,角落里不知又窜出哪来的三五人,齐齐去撕墙上的东西。金玉开看也不看,只是无论他走到哪,皆是一片哗然,人群四散逃开。
可见这家伙做恶人做得小有名气。
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在压低了声音问:“……马上那人是谁?”
想来是这恶人多当屠夫,少当马夫,才叫人诧异了。“没见过这凶神和人一道,怕是此人身怀异宝,舍不得杀留了一命劫掠来的。”“胡说,你看他双手抓着马鞍,身上没绑着绳,不像是俘虏,依我看恐怕是他的姘夫。”
金玉开恶名远扬,断袖的癖好按他身上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反而叫人人信服。
这魔头不去整日杀人放火,偶尔还喜欢男人,真是邪恶得别出心裁。
金玉开似在沉思,流言蜚语一概未曾入耳。
反倒是沈晏清听得要捶胸顿足,可他不敢叫金玉开,生怕金玉开再来吻他,做实姘头的污名。
两人骑马行路已有一日余多,此刻天色已晚,进城不久,在一家酒楼歇下。这里素来冷清,因为北域秘境一事,诸多豪杰纷至沓来,竟已住满只余留一间中房,两间下房。
沈晏清和金玉开同时心想:我怎么能住下房。
要解决此事倒也好办,金玉开正欲上楼去,拖一上房的房客出来杀了,却听见背后沈晏清趁他上楼,指着他对掌柜道:“给他下房,我要住中房。”
这娇生惯养的俘虏动起歪脑筋也显得不大聪明,说话时不像阶下囚,骄纵得十分理所应当。
掌柜一早认出金玉开,哪敢应,心想:你不要命也就算了,我还要命呢!
他正要拒绝,顺便说上几句用来阿谀奉承金玉开的话,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认识沈晏清,这人和金玉开一同并肩进来,关系不错,看着漂亮俊美,可万一是个比金玉开还要穷凶极恶的小魔头怎么办。
这下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心中悔恨,早知道今日遭逢此难,他还不如从昨天起装病不起,叫别人顶班。
踌躇片时,掌柜打定主意,等会求爷爷告奶奶地下跪,豁出脸皮,也得腾出两间上房,抬起头还没想好措辞。金玉开听了沈晏清的话气极反笑,咬牙切齿地折回来,一把拽住沈晏清的衣领。他这一手迅速非常,沈晏清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腾空拎起,再天旋地转,被金玉开扛在了肩上。
沈晏清脸朝下背朝上,活觉自己像只被掐住壳的大乌龟,想尖叫又抽不上气,狂拍了金玉开的背几下,脚也乱瞪,没半点用。
金玉开冷道:“你以为你是谁,落到我手里你还想有得挑?”
他一路扛行,上了楼,身后跟了一串掌柜小二,走到上房的位置,踹门就进。这房内原住着一男两女,夜已渐深,三人正在窗下谈天,见到金玉开行事如此乖戾霸道地闯进来,怎肯罢休,执剑便要与他作对:“哪里来的野小子,我乌剑门在此岂容你大胆放肆!”
金玉开心想:可不能让他们死在房里了,不然还得换一间。毫不客气的说:“滚出去。”
对面三人勃然大怒,非要给金玉开些许颜色瞧瞧。
这三人本是同门,一身法力剑法同根同源,默契十足地结成剑阵。
沈晏清转不过身去,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背上一凉,剑光冷冷从身侧擦过,正心惊肉跳。金玉开双手不便,懒得抽剑,抬脚一踢,踢中男子的腹部,一脚将他连翻带滚踢出三丈远,剑阵不攻自破。
两女子喊着:“师兄!”“师弟!”奔过去瞧,男子“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五脏六腑皆被金玉开的这一脚震碎,手一垂,瞬间没了呼吸。
死了人,打架斗殴升级成了血海深仇。
金玉开觉得晦气,没想到此人这么不经踢,等人来收拾,得耗费不少时间,他转身要再换一间房。两女子跪坐地上,明知自身实力远不如人,愣愣看他走远。
第二次的房主有眼见力得多,认出金玉开,不等他说话,就逃也似的跑了。金玉开将沈晏清丢到地上,这会儿沈晏清已经把自己刚刚大声密谋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记恨着金玉开将他扛上楼让他好没面子,人一落地,眼红脸也红地打掉金玉开的手:“你别碰我!”
真是反了天了。金玉开笑了:“你再说一遍?”
沈晏清懒得理他,头一扭开始张望起屋子里的陈设。
此地到底地处偏僻,上房也没什么好东西,隔开厅卧的布屏风后有一张黄粱木雕八仙床,再是一整套红木圆桌、五张圆凳,插着花的花瓶共三个,分别插着玉兰、梅花、梨花,都是素得像雪一样的颜色。
临窗的位置摆了一张矮茶几,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他还要再看,金玉开掰他的脸转过来:“看什么,我让你看了吗?”
沈晏清现在很讨厌金玉开这个家伙,生着气再拂掉他的手,冷笑道:“怎么,我偏看,现在你又想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了吗?”
金玉开左右端详他的脸:“刚刚没想过。”
隔了片刻,金玉开又说:“再哭一次给我看。”
沈晏清冷哼:“你当你是谁。”
他置之不理,脱了鞋和外衣想要裹着被子去睡觉,倒不担心金玉开突然发起狂来把他拖出去杀了,只担心半夜金玉开会来狂吻他。
这样一想,沈晏清瞥金玉开一眼,双手交叠,有些小心翼翼地捂住嘴巴。他不给亲。
金玉开看了觉得好笑极了:拦得住我吗,多此一举。
九黎城的夜深得快,入城时不过下午,进楼正巧明月西挂,到了沈晏清入睡,月亮正悬当空。沈晏清没想过他睡了床,金玉开要去哪儿睡。这无恶不作的魔头再抢一间房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酣睡一夜,清晨转醒,枕头在脸上,被子在身下,早忘了要捂自己的嘴巴,金玉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以为金玉开离开了,三日来头一次情不自禁地展露笑脸。从金玉开手中逃得一命,怎么算都是算他沈晏清神通广大,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金玉开惹了众怒,被什么人一掌打死后,他就趁机吹牛到处去外面说金玉开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幻想时间还没结束,金玉开推门进来,将两个包子一碗稀粥丢桌上,都辰时了,他料想沈晏清这个点也该醒了,果真看见这傻瓜坐床上傻乐。
沈晏清一见金玉开回来,真是又羞又恼。
但看金玉开还给他带了两个包子,再加上他打不过这坏蛋,默默忍气吞声的坐过去,取了个包子吃。
修士结成了金丹才会辟谷,沈晏清封印了他的金丹,根本发挥不出完全的效用,只能如凡人般正常的饮食。
先前在昆仑剑宗里,每七日领一次的辟谷丹,都是宝珠替他拿来的,后来被越安绑上了船,老嬷嬷隔几日来他房间送口粮。被金玉开掳走后,上一次吃饭还是在珍味楼里吃的一些瓜子和山楂球,沈晏清早饿了。
金玉开拿来的包子和稀粥应该都是他们住着的这间酒楼准备的,包子用黄油纸包了,稀粥上浮了几块腌萝卜和腌白菜。品相一般,比不上从前的锦衣玉食,他饿极,想着等吃完再跟金玉开挑三拣四,先啃了一口包子,再尖叫了一声:“这什么肉。”
他的胃口是非常普通的小鸟胃口,爱吃甜甜的饼饵,和细碎的坚果。肉包也能吃,但膻的、油的,一口也吃不下。沈晏清刚刚吃的那一口膻冲得冲鼻,他不要吃,就把包子放回桌上,金玉开看着他伸手再去拿另一个包子也不提醒,结果,另一个包子也是同一个味。
沈晏清大叫起来:“我不吃了,不好吃。我要吃别的包子,不吃这个。”
金玉开看沈晏清蹙着眉,很不高兴的样子,心情很好似的拿过被沈晏清咬过的包子,从被他咬过的地方吃起。“你以为我给你吃的什么,人肉包子?你当我们在哪,掌柜说每年极昼极夜,大雪封境,九黎城能找到活畜已经很不容易,这头公羊宰杀了已有半月,这是最后一点肉料,分你两个包子吃,还嫌东嫌西的。喝你的稀粥去。”
沈晏清于是去喝稀粥,稀粥淡的像米汤和水,他这下觉得羊膻味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想去看看包子。
金玉开此人极其缺德,两个包子各咬一口,盖过他咬的地方,放回原位。见沈晏清望去,不怀好意的问:“想吃?”
沈晏清怒道:“不想!”
第073章
沈晏清三口灌下稀粥,一抹嘴,肚子空得和没吃过一样,他越想越气,两辈子加起来,除了自己当小鸟觅食那段时间,他就没过过苦日子。
他怒瞪金玉开:“你到底要绑我多久?”
金玉开道:“无须多久,等凌霄来救你,我就会放了你了。”
沈晏清觉得古怪:“原来你是想见凌霄?”
他暗叫糟糕,原来金玉开是因为他最开始胡言乱语说的话,才一直抓着他不肯放的。可他现在不是从前的沈晏清,凌霄根本没认出他,怎么会为了他和金玉开作对。死局,这次是真的要死在金玉开手上了。
金玉开道:“我不想见他,我想杀他。”
“为什么?”沈晏清问,“你和他有仇?”
很正常,他早就怀疑金玉开脑子有病了,一个脑子有病惹尽天下的人,和同样嚣张狂妄的凌霄有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沈晏清幸灾乐祸:“什么仇?”
金玉开淡淡一笑:“没有仇,只是有人和我说我的死劫在一百年后,在此之前,无人能杀的了我,我听说凌霄是五域的最强者,想试试他杀不杀得了我。”
就为了这么个理由?
沈晏清惊了:“可他要是真的杀了你呢。”
金玉开笑道:“那他们算的不准。”
沈晏清心想这人算的真准,金玉开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既然凌霄不会为了他来找金玉开的麻烦,那么金玉开就不会和凌霄对上。两人不对上,以金玉开的实力,说不准还真能让他潇洒一百年再碰上硬茬子去死。
他想了一会儿,不再去关心金玉开和凌霄的恩怨。毕竟不管怎样,反正他是没多少时间好活了。
想到这儿,沈晏清稍动脑筋,想到了一个坏主意。
要是直白的告诉金玉开,凌霄并不爱他不会来找他,被金玉开发觉他没什么用后恼羞成怒一剑杀了事小,可金玉开要是嘲笑他生了癔症幻想别人爱他如疯,好面子的沈晏清可忍不了。他又没说慌,凌霄曾经是很爱他的。
沈晏清说:“有我在,你想凌霄来找你并不难。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生病了,恐怕命不久矣。此次前往北域,就是为了治病,你既然掳走了我,昆仑剑宗的人料想你治不好我,等时间一到,他们猜测我已经死了,凌霄不会空跑一趟,你的打算要落空了。”
他的这个谎撒得真是完美无比。一来解释了凌霄为什么不会来找他,而不是说自己只是个小啰啰没从前他说得那么有地位,维护了自己的面子,二来解释了金丹上的怨气。
沉默了大约是一柱香的时间,金玉开看出他身上的毛病:“你被厉鬼缠过?”
倘若四灵楼的疯子是厉鬼的话,金玉开说得不错。
能为非作歹这么久,这小子还算有两把刷子。沈晏清点头:“它要杀我。”
金玉开自言自语:“你的金丹根基不稳,是强行提升上来的,否则不会因为一道怨念阴毒入体、心魔缠身。”
沈晏清说:“是。”
金玉开又再次上下打量沈晏清,像在比较救沈晏清划不划算。沈晏清身上缠着的怨气其实并不浓重,那厉鬼下怨时恐怕早就将死未死了。
之所以看上去会如此严重甚至危及他的性命,只是因为沈晏清太弱小了,若他根基稳固,这道怨气本该维持不了几天就被自然化解。
让金玉开留意的是,沈晏清的身上缠着一道他看不明白的因果。
沈晏清坦荡地任他打量,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生死。
金玉开忖量片刻,说:“其实要想解决你身上的怨气并不难。你要想破这些虚妄鬼怪,就须得用的世间至刚至阳之物。”
沈晏清初时听得认真,听完却是满脸通红。指着金玉开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我绝不会和你上|床的。你不准想!想都不准想!”
不怪他误会,昨天金玉开还亲他,吃他的口水,他觉得金玉开正在诓骗他与他做那事,实属一个呆瓜的正常逻辑。沈晏清又羞又恼的想,他又不是傻子。
金玉开先是一愣,随即纵声大笑起来:“我说的至刚至阳之物是太墟天宫的销魂灯、天清门的镇山火、玄都的地河火、东域海底森火,龙族的心头血,你以为我说的至刚至阳之物是什么?”
沈晏清自知误会了,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都怪金玉开。他恼羞成怒的继续骂道:“你说的哪一个是我能得到的!”
唯一扯得上边的,就是太墟天宫了,可他哪敢去见明鸿仙君,还不如死了算了。
金玉开微微一笑:“我还没说完呢,相传北域冰雪覆盖之处,有一种神奇生物,由悲魄凝,为天地不容。他的身体覆盖着雪霜,眼泪异于常人,落下后会如同冰晶凝结。将他的眼泪吃下,能消除心魔怨念,化解因果宿怨。”
沈晏清眼前一亮,怨气某种意义上就是因果未结夙愿未成的遗憾,既然能化解因果宿怨,岂不是也能解决他身上的怨气?
若是能得到这怪物的冰泪,他金丹上的怨气能轻松解决了。
沈晏清期待的问:“能向他们要一些来吗?”
他以为怪物的眼泪到底只是眼泪,像他自己,哭泣的时候数都数不清,要是有人向他要一些眼泪去保命,沈晏清也不会吝啬。
金玉开久久的凝望着沈晏清:“他一生只悲恸一次,哭过后就会失去天地钟爱的灵气,降下死劫,从此不复成人形。要么死在雷劫之下,要么染上心疾,郁郁寡欢,化作北域的一座冰雕。他终生可能都不会动情,即使真的落泪了,也不会随便给你的。”
“啊。”沈晏清遗憾的叹了口气。这样关系到人命的东西,不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东西。“那我必死无疑,你也见不到凌霄了。”
金玉开道:“我既然说解决你身上的怨气不难,那就是我有解决的办法。你只要活到见到凌霄的那一日,我自有帮你破局的办法。”
沈晏清想,也对,这里就是北域,好奇的问:“难不成你要去抓一头这种悲魄凝成的怪物,来治我身上的怨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