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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海鸥叫嘎嘎)


——饿死?
这算什么话。
送给凌霄真人的活物,少也是金丹修为的妖兽,还会怕饿死?
昆仑剑宗的人坐在左排,往下数,离主位最近的便是昆仑剑宗乌霞峰峰主的关门弟子越安仙子,昆仑剑宗的主峰是乌霞峰,所以这人的地位更是不简单。方才太墟天宫的那人便是与她在说话。
越安仙子不满他的态度,她绕着这辆马车走了三圈,可惜罩着马车的红色幕布会吞噬人的神识,她无法探测到这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越安仙子略带焦躁道:“里面到底什么,莫不是什么暗器要来伤害我家剑尊大人?”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凌霄尊者不过如此,他的化神修为必然名不属实。”
“你!”越安仙子怒气冲冲:“若是不说个明白,这礼我们昆仑剑宗是不会收的,你们拿回去吧。”
太墟天宫的道士不以为然:“我家尊者只说将礼物送到便好,其余的事情任由你们做主。”
越安仙子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她挑起这块大红色的幕布然后握着手里,用力地往下拉——
这是个巨大的、璀璨的、金色笼子。
像个鸟笼,却又比鸟笼大得多。
里面害怕的蜷缩着一个披着白袍的人,乌黑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细长的脖颈,露在外面的肌肤吹弹可破,瘦得有些尖的下巴。
就算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得出这该是个如何的美人。
越安仙子见到笼子里的人,她舒了一口气,讥讽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不过一个区区美人,还亏得他们搞得如此神秘。
太墟天宫的人正了正神色,他笑道:“不如您再仔细看看?”
越安仙子原是不以为然的,可听到太墟天宫这人的声音,笼子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这一动,让越安仙子整个愣住。她走过去,如魔障般隔着笼子撩开笼中人的头发,看见他光洁的额头,浅色的嘴唇,眉间的朱砂。
——坐在位子上的沈晏清也同样愣住。
这是他的脸。
太墟天宫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座玉傀为凌霄真人所做,名为映心人。专程送于凌霄真人,以慰籍他的相思之苦,庆贺他的生辰。”

第043章
在听到太墟天宫的人说这不过是一座玉傀时,越安仙子变得有些癫狂的神色瞬间平息了下来:“我当是谁,以为你们找到了那妖孽,还舍得送来。”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越安仙子抬眼看向太墟天宫的那人,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似的吩咐下人:“送去四灵楼好了。”
四灵楼,这是一个沈晏清没听过的地名。
应当是他不在的这百年里,昆仑剑宗新筑的地方。
知道沈晏清不懂,尹玄传音与沈晏清道:“往年来玄都送与给凌霄真人的也常常会安置到四灵楼。”
——然后几个月过去,昆仑剑宗的人就会把这些人丢到下属的宗门里去,任他们自生自灭去。
也算是昆仑剑宗一贯以来的传统了。
戴着面具的沈晏清用手撑着脑袋,歪着看瘫坐在金笼里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应该是个人,太墟天宫的人说他会饿死、可又说他是个玉傀。
这样像人的玉傀,已经和人没有差别了。
沈晏清猜测,这个玉傀应该是不会再被昆仑剑宗的人丢到下属的宗门里去了。因为他与他的这张脸如此相似,而凌霄真人爱着他的这张脸,也应该会如出一辙的爱上这个玉傀。
如果是明鸿君亲自出手,他不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只是这样,谢璟原本的设想和计划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打破了……
好事啊。
现在还是满堂震静的大场面,怕惹上事,沈晏清强压着自己想要笑出声的幸灾乐祸。
或许是知道沈晏清在想什么,坐在他身旁的尹玄轻声的说:“不用急。”
听见越安仙子的这番话,太墟天宫来的那人扬起眉毛,他倒是很自信:“你们最好说到做到就是了。”
说完后,这人一拂袖,就走了。
越安仙子重新回到了她的位置上,几个筑基修士进来,牵过马车的缰绳,将这辆车往殿后走。
沈晏清有些好奇那殿后是什么,伸长了脖子观望了一眼。
殿后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回过头却对上了对面越安仙子的视线,隔着远远的距离,沈晏清看见她涂着口脂的嘴唇动了动,口型的意思是:“好奇吗?”
他连忙摇头,这位越安仙子已将脸偏到了另一侧去。
这场生辰宴礼,尽管主位上的凌霄真人未曾路过一面,但仍要大办个七天七夜。
这七天七夜让沈晏清过得困极累极,等到宣布结束的钟声响起,回到竹楼,沈晏清倒头就睡。
等他睡醒,找了一圈,尹玄已经不在了。
江妈妈对沈晏清说是尹玄这次来,就是为了送凌霄真人的生辰礼物,防止再出什么纰漏,等到生辰宴礼结束,他自然就回去了。
沈晏清眼巴巴的问江萱:“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宴会都结束了,没理由客人还死赖着留着的。
江萱发现沈晏清原来还不知道,这才耐心的解释:“一月后,等下过了能覆盖全山的大雪,太华山脉的雪地里会长出一种名为灵宵的灵草,是入药的灵药,也是太华山脉的一处盛景。”
“听说这灵植与凌霄真人有些许关联。”
还要再留一月?
他才不要在昆仑剑宗里浪费时间。
沈晏清撇嘴:“什么美景,我不要看,让我走吧。”
江萱皱起眉:“谁叫你去看了,这不过是个由头,昆仑剑宗大明峰建平真人留你在问心峰小住的由头。”
沈晏清劝起江萱起来:“留着也不会有什么意思了,我实话与你说吧,太墟天宫给凌霄真人送了一个玉傀,他比我还漂亮,比画像上的人更像沈晏清,凌霄不会再爱上我了。谢璟失算,叫他自己反思去。”
江萱思索了一会儿,告诉沈晏清一件事:“告诉你也无妨。”
“几十年前被人挖出一株尝情花,这种花,神异非常,很是罕见稀有,灌注了不少琼浆玉液天地灵香,才养它到开花结果。这果实被送到玄都去,转头也送来了昆仑剑宗。”
“尝情草,名为尝情,就是以情为食的灵草,等它的果实落地,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化成那人喜欢的人的模样。再捕捉那人的情思果腹。”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江萱似是有些惋惜:“那株尝情草结出的果实送来昆仑剑宗,不过半月,有消息传回玄都,说是仅仅数十日,就枯萎而死,连主株也坏死,再不能活了。”
一听这话,那还了得!
深知自己已经不得凌霄真人喜欢的沈晏清急了:“这说明凌霄没了所爱之人!他爱的人不是沈晏清了,我这张脸没用了。”
指不定还恨着他呢,现在瞧见他的脸,不得要气得摁死他?
“不是。”江萱压低了声音,信誓旦旦地说:“因为凌霄真人知道这是从灵物里生出来的东西,不是他心中所爱,尝情草这才骗不到他的情思。”
胡言乱语。怎么还要不知死活地往上凑呢。
沈晏清气结,顿了顿没想到自己要怎么劝服江萱。他一愣,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会从一开始谢璟就想要我装作是沈晏清吧?”
他原以为从前谢璟每每提起要他做第二个沈晏清,是要他做替身的意思,可他没想到谢璟要他直接假装自己就是沈晏清。
虽然某种意义上这是真的,但也实在离谱。
要是谢璟真是这样打算的,不说沈晏清想要去找到李煦与他双宿双飞的美梦告破,他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都会是个问题。
江萱看着沈晏清:“我是这样想的,但是尊者是如何想的,我区区一个筑基修士是无从得知的。”
沈晏清不想和江妈妈吵架,他在房间里踱步转了两圈,回过头一摊双手:“凌霄真人神出鬼没,我来了昆仑剑宗半月过去,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想必接下去不管再过几个月,也依旧是这个结果。”
江萱抬眼,她看向沈晏清道:“尹玄走之前与我说,只要凌霄真人在这半月内,打开了玄都送他的那份贺礼,他就一定会来见你。”
——事实上,在来之前,永乐魔尊曾宣见过她一面。
教她用过一块令牌,这一路上屡屡遭遇艰辛曲难,都能靠此逢凶化吉。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凌霄真人没有来,也有别的办法可使。

沈晏清劝不过江萱,知道再劝下去也没什么用。
他自我安慰的想,江萱让他骗凌霄,可凌霄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又不笨。
而且沈晏清如今的本体可是妖,就算凌霄会被他的这张脸迷惑那么一下,但想必也会很快反应过来。
但昆仑剑宗绝不是能久待的地方,天地间能人异士何其之多,保不准就在昆仑剑宗里撞上了,还是早些点走的好。沈晏清已经盘算着要见势不妙就赶紧开溜。
而这个能够开溜的打算,沈晏清一等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来时已是十二月的月末,可天气还是越来越冷,不见得有转暖的迹象。
若是人间,这个时节该是凡人准备过新年的喜庆日子,可修行中人的岁月如梭,也就不在乎这样的小年,昆仑剑宗里依旧冷冷清清。
等下过一场大雪以后,就变得越发冷清。
先前江萱和沈晏清提到过这次他们能在昆仑剑宗多留一月的缘由,就是大明峰的建平真人要邀他们去看太华山雪后一夜盛放的灵宵花。
大雪过后两日,建平真人的请柬就借着一只灰色的草鸮叼着送到了沈晏清的手上。
请柬上用灵力注明了地址,邀请沈晏清去大明峰。大明峰在三座主峰之外,离得远些也偏些,路途略有些遥远,再加上昆仑剑宗内有磨砺心神意志的禁制在,江萱的修为不足以让她在昆仑剑宗里自由的行走,也撑不住这样的长途。
拿着这份请柬,沈晏清一个人下山。
他走到半途,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借口迷了路,趁机离开太华山脉。
这可不正是他苦苦寻觅的机会吗?
以他现在金丹的修为,就算不如那些正正经经抗过天劫的金丹修士,也不会太弱,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呢?
沈晏清收起这份请柬,他百年前可是常住在昆仑剑宗的,自然是知道要往哪儿走,才能走出这片连绵的山脉,到达另一个临近些的城池。
穿过主峰的乌霞山,再越过与大明峰相对的东白山,有一座名为归犀城的修仙城池,去归犀城买一匹灵马,半月左右就能到了天清门下的南陵城。
沈晏清以为自己打算做的妥帖完美,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了小半日,才忽然意识到百年过去,斗转星移,连万华峰都被凌霄说移走就移走,这些山峰地形的位置变换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等到第三次重复的看到两道同样几乎要被山林灌木掩盖的岔路时,沈晏清再次深刻的意识到太华山脉,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太华山脉了。
沈晏清有些慌神,他想了想,想上山问问山上的剑修,这里到底是哪一座峰。
这里远离了最中央的乌霞山,已经变得僻静幽远,光线也越来越黯淡,那些未消融的山雪像是一面看不见尽头的镜子,让光的来源变得散乱迷乱。
山上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鸟儿的啁啾与山涧击落在石头上清脆的水声。
上山的路狭窄,只留了一人同行的宽度,越往上就越狭窄越陡峭,像是个倒扣的石瓶。
两侧的山脉挤压着这处通道,沈晏清爬着爬着,也更觉得心惊,到了后来干脆抽出他腰间的惊鸿剑,拙劣地念起御剑飞行的法诀,抓着剑柄往上飞。
他飞出这处山峰,发现在山顶筑着一处雕龙画栋的宫殿,这处宫殿一改昆仑剑宗简朴的作风,用料极其奢华。
这是哪儿?
沈晏清觉得有些奇怪。
他收起剑,想进宫殿里找个人问问路。
可当他走近,沈晏清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宽敞豪华,却依旧高耸得吓人。
密密麻麻的房间像是棺材被垒在一起。
每一处的房间都没有门,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
沈晏清从上方进,落到这处宫殿的中心,这又是一处他曾经没有来过的地方。
与外面的看上去小得可怕的房间相较,里面的又要大上一些,可又好像没有很大。沈晏清试探着喊:“有人吗?”
他心里打着鼓,想着问过三声后,要是没有人应答,就离开这个看上去诡异又恐怖的地方。
沈晏清往里走,光滑的地板随着他的脚步,会发出沉闷的声音。在黑暗的深处,他好像看见一簇光,这簇光在抖动,有个人影坐在这簇光的旁边。不、不是一个人,一个、两个、三个……这应该是好几个人。他们聚在一起不知道正在做些什么。
但他们的修为看上去应该并不是很高,沈晏清松了一口气,他离得越近,借着那簇火光,他看见在这些人的侧边停着一个被红布盖着的巨大的东西。
想到昆仑剑宗或许有人见过他的这张脸,沈晏清摸了摸,有些庆幸的发现自己还戴着面具。他轻咳了一声:“这里是哪……”
沈晏清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坐在光源边上取暖的人齐齐地转过来看向沈晏清。
这实在是太暗了,沈晏清费了点劲,才看清他们的脸。
他们的嘴巴上、下巴上共同地被蹭上了一大块看不清颜色的污渍,就像是刚刚进食过什么沾满酱汁的食物。
沈晏清惊慌的发现——
这些人、他们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
“咕噜咕噜”
是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
沈晏清定睛去看,这是一颗人头。
一颗同样长着他的脸的狰狞痛苦的人头。
沈晏清迟疑地抬起头,这次他看清这些人嘴上污渍的颜色了。
——那是血!是血!!!
一个长得与沈晏清一模一样的怪物勾着嘴角,讥讽地笑道:“又来一个。”
沈晏清被吓得毛骨悚然、紧绷到极致地那根弦终于“怦”地一声断裂,面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不会重复做的噩梦。
这些到底是什么?
这些人是妖怪还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吃人的鬼魂?
昆仑剑宗明明是名震天下的正道门派,为什么在这座偏僻的山林会有这样诡异的生物?这些剑修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是说他误入了一处囚禁妖魔的牢笼?沈晏清的困惑得不到解答。
惊鸿剑别在腰间,被他抽出,挡在胸前。
倘若没有经历玉绥山的那次凶兽围堵,他恐怕还没有勇气握着这把剑,只敢转身逃跑。金丹的修为在他惊恐的意识下催发到了极致,他仍看不出面前的这些生物到底是什么。
那些“人”起身,向着他走近,他们的影子被抖动的火光拉长。
沈晏清想大声的说,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们。
但他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利刃比他胆怯的意识更先一步的割破□□的防御。
火光颤抖。
这些影子因为沈晏清同样颤抖的剑而变得支离破碎。
“嘀嗒、嘀嗒、嘀嗒……”
有傍晚穿堂的风,从狭隘的窗户里一缕一缕、断断续续地吹进来,打着转上升着离开这处压抑的、窒息的宫殿。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冰凉的风好像有一瞬间变得那样温热、像火焰那样滚烫,很快又变得冰凉。
沈晏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这些怪物都杀干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逃跑离开昆仑剑宗,却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又莫名其妙的遇上这些怪物。他只有一个念头“别怪我”。
地上被堆着的火堆还没有熄灭,沈晏清从火堆里随便挑出一块,作为火把点明着用。
握着火把,沈晏清去照这些地上的尸体。
他一愣,发现除了一开始站在最前面那个的那个人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后面的那些人长得又和他有着细微的区别了,不、不止是细微的区别,他们仅有一点点的相似。只是因为这里太暗什么也看不清而已。
嘴上也没有什么血水,那是油漆,红色的漆,用来装饰的漆。
——最开始那个咕噜咕噜滚出的人头呢?
沈晏清举着火把跑回他原先站着的位置,在被尸体压着的底部,被血水泡软的纸人软趴趴地卧在血水之中。
这样的纸人应该还有好几个。
沈晏清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已经站在了那个一开始他看不清的被红布盖着的巨大的东西前,沈晏清撩开这块幕布,如他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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