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迹稍停顿片刻, 道, “去查查拟投资的参与人,除了黎晟集团, 还有什么人, 把名单发我一份。”
“好, 我这就去查。”
裴迹去“探望”宁川时,这小子还美滋滋在那“喝茶”呢。偌大的会议室里, 他撑着下巴,跟人家律师唠嗑。
“这时间也太早了,我还没睡醒,大早上的扰人清梦,哎,你们干律师的,是不是也老遇到这种情况,大早上跑来处理突发事件?”
律师抬手看了下时间,“也不早了,宁总,为客户解决问题是我们应该做的。”
片刻后,逆光的身影落下影绰,宁川转过脸来,露出笑容,“你可算来了,裴迹,你不是老年人作息么?按理说早醒了,怎么这么晚了才来。”
裴迹道,“宁川,你就不能消停两天?下次这种事,别找我。”
“不找你?那我找谁?”宁川厚颜无耻的站起身来,凑到人跟前,“诶,说起来,你不是去B市了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裴迹斜眸睨他,没说话。
“哎哟,我知道。”宁川笑道,“昨天我小姑也回来了,你俩……不会约好的吧?说实在的,你俩不行就在一起呗,郎才女貌,又般配,还能强强联合——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再怎么都牵扯不上‘受贿’的问题。”
裴迹懒得理他,“手续处理好了,你走不走?”
“走。”宁川笑道,“你都亲自来接了,我还能不走吗?”
“是我要亲自来接的吗?不是你打电话,非得让我来的吗?”裴迹冷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什么虐待了。”
“那不能,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正好碰个面么。”宁川道,“你办事我放心,别人我心里没底气。”
裴迹哼笑,“身正不怕影子歪,除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儿,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能力啊。”宁川道,“你说奇不奇怪,明明我是按流程和规矩走的手续,赔了又怪我,当初花钱的时候他们可都点头了。签完字,现在兜不了底,我找你接盘,倒又反悔了。”
“股东的钱都在你手里,又不干涉经营,顶多经由董事会参与重大决策的投票,你快给人赔完了,不找你算账找谁?我接盘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对股东来说呢?受益人从他们,变成了我的股东——人家跟着你餐风露宿,是抱着转亏为盈的期待,结果到头一毛钱没有。” 裴迹嗤笑,“你是及时止损了,他们可恨不得给你两脚解气呢。”
“哎哟,那确实没钱了,融资融下去也不划算,你接盘那不是最容易的么?”
“嗯哼。”裴迹挑眉,“这倒不一定,最好的办法是……”
赵时和黎汇舟等人意会,跟着笑出声儿,“确实。”
“什么就确实?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几人给出“不可言传”的幽深相容,互相打了个眼神,避过了人的疑问,默契十足的忍笑转过脸儿去了,气的宁川哼了一声,“你们几个,跟裴迹这死人真是一条心。”
赵时打了个马虎眼,笑道,“哪能,主要是我们也没猜到是什么。”他伸手替人打开车门,“您还是问裴总吧。”
宁川坐上车,还想再追问,被裴迹把话题截住了,“最近有没有关注黎晟集团的投资新闻?”
“他们要投什么?”
“要投新星航空,这不是专打你七寸么?”
“就新星那破航司,白给我都不要。”宁川不以为然,“我之前特意坐他家飞机,半道卖货卖的人耳朵嗡嗡。”
“下沉市场这么大,不只是你要坐飞机。”裴迹接过黎汇舟递过来的数据,眼皮都没抬,“虽然我认可明泰做高端市场的策略,但不代表下沉市场不能跟你抗衡。”
“那……”
“别这那的,明泰股东有参与的,你知道么?”
“谁啊?”
裴迹皱眉,将手里的名单递给他,“墙脚都挖到门口了,你还瞧不上人家?”
宁川扫了一遍名单,神色终于变得严肃了,他转过脸来问裴迹,“就是他们要‘举报’我,合着是他们先不仁?那我能不能反过来……”
还没等他说完,裴迹就哼笑,“不能。”
“为什么?”
“还为什么?人家有监督权,又不是你内部董事会成员,只是独立投资,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普通员工要举报,你也得应着。”
“到底我是总裁,还是他们?”
黎汇舟和赵时忍笑低头,在同情他们家裴总的同时,一致认为,有为总这么早退居二线是极其错误的决定。
这句疑问,到底是由裴迹问出声儿了,“有为总,到底为什么要退居二线?”
宁川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爸说,他不喜欢做生意,最近,除了到处旅游,就是跟那帮老头打高尔夫,钓鱼,下象棋,都过起退休生活了。”
合着全家唯一喜欢做生意的就是宁川了,还是个没头脑,一点不擅长。真想不透,这家人到底是怎么把公司做这么大的?
不等裴迹说话,宁川又说,“那你帮我想想办法,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估计也是真吃亏了,他难得谨慎行棋,没选择激进的策略,“负债太高容易崩盘,不打算再融了。”
众人的视线看向裴迹,唯有黎汇舟提醒道,“我关注到,长泰那边有风声传出来,是关于当初股份变动,宁颜总跟您存在‘利益勾兑’,还有一小波舆论指向这次的事件,是三方的资源交换,咱们也不好参与太深。”
宁川惊讶笑道,“怎么又套进来一个?……你看我就说吧,裴迹,你早点嫁到我家来,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裴迹薄唇一抿,云淡风轻的笑道,“滚一边儿去。”
“不是,我说真的。”宁川自顾自给人分析道,“你俩就算不能通过婚姻关系共享股份和股权,至少不能是‘利益勾兑’吧,再说了,我小姑貌美如花,能力又强,娶了她还美不死你?”
裴迹道,“你先把你那群小姑父处理明白,再乱点鸳鸯谱吧。”
“你瞧你,小心眼儿。”宁川笑道,“有几个竞争者而已,你这就怕了?男人嘛,大度一点,坐镇家中,外面的野花野草,逢场作戏罢了?哪个成功女人不得……”
裴迹抬眸,“再多嘴,我就给你缝上。”
“……”宁川嘁了一声,“行行行,我不说了行了吧。你还是先处理这一堆烂摊子吧,小心火烧到自己身上。”
裴迹没再理他,转而专注审阅手上的材料。等车开到公司,他才道,“帮我约沈总的时间,我要跟他谈谈。”
“哪个沈总?你不会要跟沈黎求和吧?”
“我说的沈老爷子。”裴迹明显无奈,“就沈黎这个草包,他说话能有什么用?他那智商,也就勉强跟你打平。”
宁川炸毛,“哎,我说裴迹,有你这么羞辱人的?我……”还没说话,那头手机又响了,他只好给裴迹递了个“恨”的眼神,先去接电话。
“哥,你没事儿吧?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问题,裴迹给我救出来了。”宁川纳闷儿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裴迹这死人又在背后诋毁我了?”
“没有,哥。”宁远问,“你是被‘调查’了?你犯了什么事儿啊?”
“我没什么事儿,都是诬陷。”宁川看了裴迹一眼,继续道,“你这样,你正好,我找你有点事儿要说……”宁川示意停车,然后举着电话躲远了。
临走,他再度睨了裴迹一眼,哼笑一声。那意思非常明显,我们兄弟之间的私房小话,不稀罕说给你听。
“……”
裴迹无语,转过眸来给几个助理安排任务,“先把明泰这事儿解决了,宁颜那里做事周全,他们没什么证据,暂时不要牵扯过多的精力,尽早准备听证会的事情,但不要提‘是否抄底’,这个涉及到我们的内部策略,有权不对外公开。”
“好的,我们尽快安排。”
“另外……”
几人抬头,神色严肃的等待他的安排。
然后,裴迹就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道,“赵时,你去听听,宁川跟人说什么呢?听完回来跟我汇报。”
赵时傻了眼,“啊?”
以前也没发现,他家老大有听人墙根的爱好啊!
“还不快去?”
“啊好,我这就去……”
被宁川发现偷听的赵时, 裤腿儿挨了个皮鞋印儿后,灰溜溜逃了。
裴迹犀利点评,“哼, 真没用。”
赵时冤枉的只想挠头, 内心无情吐槽:人都住家里了,还需要靠我听墙根,才能知道人家想啥。老大,到底咱俩谁没用啊……
·裴迹睨他, “看什么?”
“没。”赵时讪笑两声,“是我没用。您有什么话, 等到回家问呗。”
裴迹倒也没搭腔, 只哼笑一声算作回应。这天, 难得宁川嘴严,他到底也没探出来俩人背地里说了什么悄悄话。
不过, 按照宁川的个性, 裴迹推测, 这小话多半是关于自己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宁川放了假似的,也不参与公司事务管理,倒把烂摊子抛给裴迹, 自己溜得没影了。裴迹每天都坐在办公司熬到半夜, 才得以喘息,桌上的烟灰缸蓄满了一层浮灰, 暗红在夜色中逐渐熄灭。
时间实在晚了, 因怕回去打扰那位的作息, 便干脆睡在办公室内间的卧室里。
加上肆意妄为了一次,从B市丢下一众买卖就往回跑, 落下的全是要务,非他不行——就光等着审阅签字的报告都堆得半米高。好歹也算夙兴夜寐,才将手头一堆事儿处理干净。
听证会前一天晚上,宁远给人发消息:
[裴迹,我饿。]
裴迹迅速给人回:[想吃什么?]
[想吃你煮的面。]
[猫猫叉腰.jpg]
裴迹开车半个小时,又去长丰路那家悦记给人买了糕点,才调转方向,回了别墅。
宁远喘着睡衣,靠在沙发上,手里拨弄着执飞APP的调换申请,听见引擎熄灭的声音,才抬起眸来。昏暗的客厅掠过车灯的残影,自眉眼渡了一层金光,染成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闪。
裴迹拎着西装外套,坐近,喉腔里的笑意柔软,“怎么不开灯?”
宁远默不作声的弯了下嘴角,两根手指爬着落在人手背上,然后轻轻勾住。
“嗯?”
裴迹缓缓回握,道,“好端端的……成异地恋了。”
宁远终于出声,回嘴道,“谁跟你恋了?”
“是我单恋。”裴迹摩挲着人的手指,轻声道,“我给你带了喜欢吃的糕点,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开灯,给你煮面,好不好?”
宁远没说话,手指脱离人的掌心,再度越过手背爬上去,灵活的解开腕扣,钻进袖口摩挲着。
裴迹手腕上有一层浅而粗糙的伤痂。
昏暗中的力度似有若无,手指抚摸着那段新长出来的柔嫩肌肤,痒的人喉间起了一层密密的颤栗,那香气忽然凑近,伴着一声刻意压低的轻笑,如喘息响在耳边,不断侵蚀着人的感官。
微小的动作起伏,每一下都落在人的心尖,勾起一连串鲜明的反应。
喉结轻颤了一下,裴迹哑声,“我去给你……煮面。”
“裴迹,”那声息分外的诱惑,“其实,我吃过夜宵了,根本不饿。”
裴迹盯着人看,暗中的双眸泛起水光,视线缠的解不开。
直至距离越来越近,他轻轻在人眼皮上落下一个吻,那柔和的笑意才漫上来,“怪我。”
宁远开口,“怪……”
话还没说完,裴迹忽然伸出手去,将人抱了起来。
——猛地腾空,宁川下意识抱住人的脖颈。腿弯搭在那双强健手臂上,挣扎了两下。
“你别……”
裴迹打断人,轻笑,“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吗?”
宁远微愣,“没有。”
“没开灯,是在等我吗?但是,待会儿……我想开灯,看着你的脸。”
“开灯看我干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宁远臊的脸热,“不是,就……你想歪了,我就单纯的没开灯——省电!省电你懂不懂。”
被人裹进怀里摁倒在绒被里,热吻的唇贴上来,宁远都没能申辩出声儿。
任由嘴唇蹭着下巴,一路啄吻到耳根,宁远轻轻扯住人的领带,毫无预警的出声儿,“裴迹,要不……别墅还是划到你名下吧。”
裴迹停顿片刻,心口发紧,“怎么了?”
宁远道,“不是我哥被调查了么?你们忙前忙后这些天,不就为了这事儿?我听赵时说了个大概。用不用……我也去作证?”
“不用。”
裴迹微微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小子要闹着跟他划清瓜葛呢。他头一次体验到,原来没名分是这种感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惹得心底发虚。
宁远凑到人跟前儿,“明天是不是要审判我哥?”
裴迹躺倒,捞人到怀里,轻轻圈住,“审判我。不过……没事儿,都已经处理好了,明天只是出席走流程就好。”
宁远长长的叹了口气。
“心疼我?”
宁远没说话,空气陷入微妙的沉默。裴迹也没再追问,只是拿拇指蹭了蹭人的手背,似安抚一般的亲了亲他耳后的那块软肉。
熟悉的香气勾起他的思绪,怎么就盯上了人?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见色起意也好,一见钟情也罢,总之……紧绷三十年的理智全面溃败,只是陷入那双眸子里,心底就蓦然生出一种笃定。
是宁远理直气壮的冲上来。
他说,帅哥,送我回家。
他说,先生,抱紧我。
不管是意外、冲动还是突发状况,他认定,裴迹会听从。而这种理直气壮和笃定,让裴迹无法拒绝——似乎,就该这样。
裴迹觉得,他的一切要求都应该被满足。
不管是基于他笃定的信任、明媚的眸光,还是骄扬的少年心性,都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送星星、送月亮。
他好像一个献祭者,跋山涉水、满身泥垢,终得以佩戴勋章,披上一层华丽的骑士服。而这一切,都只为见到高台上闪烁着珠玉光辉的少年,如具象化的理想,为那样漂亮而任性的宠儿,他理应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比如,为少年俯身致礼,献上绅士的一切。
他就这么想着,拿指腹去磨人的指尖,像是检查小动物的爪牙,确保那指甲弧度圆润,才放心的搁置下来。
匀称的呼吸声传来,怀里人乖顺的不像话,裴迹垂眸去看,才发觉那睫毛阖的紧密,人已经睡着了。
裴迹轻笑,合着喊自己回来,是给他助眠的。待宁远睡的更沉,他才抽出手臂,起身去换衣服。
宁远睁眼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未离一丝余温的位置显示着主人离去已久。
偌大的会议室里,听证会已经进行到了最紧要关头,气氛庄重。
两个工作人员抬着密封完好的作品,站在会议中心,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黎汇舟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提前检查一下作品?”
“没有。”赵时笑眯眯道,“也不知道是啥样的,裴总宝贝着呢,不舍得让看。”
“如果是拿来凑数的小学生作品,或者一看就很水的流水线工艺品,”黎汇舟担忧道,“基监委也不是傻子,糊弄不过去。”
赵时道,“上次我陪着宁先生去买画具,看他挺专业的。艺术品又没有什么‘标准’,随便搞一些抽象的东西,应该就行吧。”
“基监委邀请了艺术协会的专家出席,有专业技术人员鉴定创作日期,结果也难说。”
黎汇舟顿了片刻,转眸看向裴迹,却瞧见人一副严肃到略显不悦的冷脸。那凌厉眉眼压下来,周遭气压骤然降低了几个度。
他两旁位置空着,只有宁川不知死活的凑了过去,“诶,裴迹,你说……我弟画的那玩意儿能行吗?”
裴迹冷眼睨他,“那玩意儿?”
“昂,那玩意儿。”宁川道,“都是些半死不活的东西。”
“东西?”
被这审视目光盯住,宁川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咋了?还能不是东西?”
“……”
裴迹没说话,眼睛微眯起来,给宁川吓得不敢吭声了,他只能在心底嘀咕,到底是什么嘛……
听证主理总结了案件到现在双方的证据和进展情况,然后言简意赅道,“目前,裴迹先生已经提交了用于别墅置换的艺术品,并声明是基于这副作品的艺术价值,对宁川先生的家庭成员进行了馈赠,双方的交易是否合理,我们需要对这副作品进行展示和检定,作为监督,听证席的与会人员,有权提出疑问。”他抬起手,“来,请工作人员将作品的密封拆开,并进行绕场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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