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窝着火的冷讽,结果周未一根筋,竟丝毫没听出褚君陵话里的不满,听君王此话当是夸奖,忙恭敬地回道忠诚:“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末将分内之事,当不起皇上赞重。”
“…………”褚君陵面目气得扭曲。
周祁瞧他咬牙切齿的神态就想笑,怕伤到褚君陵龙颜没表现出来,只在心头偷偷挪揄,末了还是没忍住噗出声来,被褚君陵幽怨瞪着,直接将他那目光无视了干净。
缓缓将被某昏君剥到腰腹的衣襟穿好,见君王还衣衫不整沉郁着,发也有些凌散,主动替他整理了番,等人被自己拾戳得体,颇满意的笑笑:“政务当急,皇上先随爹爹去吧,臣等着皇上回来。”
褚君陵怄得慌,被周祁言似打趣般笑望着,也不顾什么岳丈还等在外头,拽过人发泄似的吻住,直啃得周祁嘴皮微肿才将人放开,微压着喘息恶狠狠道:“就在这榻上等,不准出房中。”
“是,臣记下了。”
后头又说了些什么,尽都是私话,周未在外听着,一张老脸臊得慌,若非朝务之事当真要急,他早就撂腿走了,哪能在外头听这……听这……
那两字儿周未都没脸说。
无意窥听圣上墙角,奈何耳朵关都关不住,最臊人的无非于里头还有个是自个儿的种,周未想不禁皱眉:皇上在感情事上昏聩也罢,这小儿也跟着昏,如此没个规矩,当真是被圣上宠坏了德性。
哪日定得训诫一番才能!
择日不如撞日。
周未这般想着,没忍住低声斥了周祁两句,随后就见圣上从里头出来,十分冷漠的盯着自己,伴随着一句轻飘飘而又警告意味儿十足的问句:“再没规矩也是朕宠出来的,怎么?岳父可有意见?”
“…………”
见褚君陵就差没将“朕乐意”这几个字贴到脸上,周未吃瘪,忙恭恭身道了不敢,隐隐的,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还从圣上那口气里听出了几丝骄傲与自豪。
屈躬让君王走在前头,离开前往内室粗看了看,心头默默叹了口气:皆道祸福相依,皇上这般没个度的纵惯着他那小儿,也不知到头是福是祸……
那些个男宠被武力镇压,虽不敢明着跟沈寰作对,私下免不了耍小把戏,沈寰不耻,却也得大防小防地整日防着,甭提多闹心。
想着自己一个暗卫,却被主子丢到男宠堆里当内奸用砚删停,心情忒复杂,大年那两天都没个和煦脸,是以君王令一到,沈寰当日就搬了住处。
只除却随身行李,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或者说是个拖后腿的……
前些日子多管闲事救下个人,后来这人便赖上他了,等于是救了个麻烦。
沈寰靠着门框,看了看院里洗衣的那人,又觉着这麻烦似乎也挺好,懂事,听话,能让他捡不少懒。
加之暗卫做得久了总有孤独的时候,又是年间正该热闹的时候,姑且将人带在跟前,就当同自个儿做个伴。
“景南。”
景南将最后一件衣裳搓好,擦了擦额头的汗,听沈寰叫自己,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怎么了?”
沈寰眨眨眼,总觉着这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贤惠的气息。
一定是错觉……
“咳……那个……这几日过年,不必这么勤,那些活先不做了,闲到年后再收拾。”
“好……”景南点点头,倒是没有异议:“我先去将衣裳晾好,剩下的再等年后?”
得沈寰同意,边将衣物晾到院中绑好的绳索上,边不住犯嘀咕,这几日都没事做,他闲着出神么?
下午奴才送了些瓜果过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沈寰也有些发懵,即又明了,主子这般用意,定不会是念及他劳苦功高,想来是为着做戏做全,叫徐安真以为他获了圣宠。
即使晓得,可这茶店水果日日地送,沈寰也免不得受宠若惊,若非暗卫的身份提醒着自己,他都要相信自个儿是入了主子的眼。
低头瞧着自己一身硬肉,木讷无趣,结实得像块石头,怎么都和那娇滴宠侍沾不上边儿。
更莫说他和皇位上那人…………
怔神间,景南已然坐到身侧,担忧的将他瞧着:“沈大哥可是有哪处不适?”
这都愣了小半日了,景南实在不放心,当他身体不舒服,起身想请太医来看看,但一想到沈寰身份,步子颓丧地停了下来,试探着询问:“皇上如今恩宠大哥,这番请个太医过来,该……无事罢?”
再是身份低微,亦没个封位,可……如今沈大哥受宠,想来那些太医会情愿来的,无非他多求求人,这般算着,动身就要往太医院赶,被沈寰轻巧地拦了回去:“我无碍,方才仅是在想事情。”
“当真?”
沈寰看他担忧不减,巴巴将自己瞧着,心头蓦然一暖,轻笑笑,随手拿过个枣递给他:“尝尝,听闻是外省进贡来的冬食儿,有‘琼凉雪珍’之称,素日难求,我向来不爱枣类的果子,你若喜欢就多吃些,放久了不新鲜。”
景南乖巧接过,小小尝了口,随后眼睛一亮,咀嚼得明显快了几分,忍不住馋咬到枣核,不想那核也青脆得很,微微带着些涩甜,回味无穷,真不愧是御赐之物。
沈寰见他没吐核,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爱这果子是真的,打小便不喜欢,也不清楚那枣核是软是硬,见景南这般尽吞入腹,又给他拿了个,笑道:“你这可叫做囫囵吞枣?”
“什么意思啊?”疑惑的望着沈寰,他没读过书,也不认得几个大字,当真是不懂这话的意思。
沈寰笑不解释,被他一脸憨态戳中,忍不了又逗他:“果核都一块儿咽了,就不怕种子发芽,从你肚子里长棵树出来?”
此话一出,果真见景南愣了会,目光认真而纯粹的望着自己:“会么?”
沈寰:“…………”
会个鬼哟。
肚子里又没埋土,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傻成这样?
沈寰多年暗卫生涯,第一次遇到了瓶颈。
转念又想想,傻是傻了点,也不是没好处,起码好欺负,让往东往东,让往西往西,让他吃饭不敢喝水,平白无故多个打杂的跟班儿,怎么都算是捡到了。
一盘枣子很快见底,肚子饱的微微鼓起,听沈寰让自己围着院子消消食,听话的绕着路转圈儿,嘴角不住偷笑。
他虽不懂那囫囵吞枣的意思,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当然清楚肚子里不会长出树来。
沈寰是第一个对他施以善意的人,从那些人手中救下他,甚至准许他跟在身边,便是得了宠也没将他抛下,这般恩德,他一生都不敢忘。
方才不过两句玩笑,即便沈大哥当真骗他,他也愿信的。
趁着景南在院中绕圈,沈寰又开始怔神,许是这段时间过于闲暇,不必提着性命过日子,一得安稳,便不住想到些尘封旧事。
暗卫从来冷心冷情,作为主子手中利刃在训养,如那寒冽的刀剑一般,再染多少血命,心始终是冷的。
沈寰作为暗卫中的一个,绝对与善扯不上边,景南不过是徐安送入宫中那男宠堆里的一个,当日为何会救下对方,为何心生恻隐,沈寰无声一叹,思绪由那日渐忆起幼时……
第91章 沈寰番外:记忆中的太子
救下景南,仅仅因为是那么一瞬,让他想到了年幼的自己,同样懦弱无能任人欺凌的自己。
太像了,一惊一惧都像,像得极了。
他心一乱,便不受控地出了手。
欺辱景南的,是徐安献与褚君陵的那几个侍奴,原是嫉妒沈寰受宠,联合着要对付沈寰,奈何沈寰武功高不敢惹,那些人既拿他无法,又不甘狼狈,不敢欺负沈寰,便转而拿最懦弱的那个出气。
最懦弱的那个叫景南,是徐渊吾从倌楼中赎回去的,骨子里自卑又敏感,因这不讨喜的性格受了不少排挤。
沈寰起初并不管闲事,任由景南受那些人欺凌,后来那些人做得太过,什么情绪都往景南身上撒,景南又习惯了逆来顺受,始终沉默着,更让那几个变本加厉,什么手段都敢对着他招呼。
这日沈寰睡醒,隐约听得外头吵闹,猜到又是一群人在欺负景南,暗卫冷心冷情惯了,不欲理睬,翻个身打算继续睡,突然听到那兔子似的人惊叫了声,外头紧跟着一阵辱骂。
被吵得烦了起身查看,刚到外头就见景南被人拽着头往恭桶里按,平日一贯忍耐的人拼了命挣扎,周身被绝望罩着,叫声凄厉又无助。
沈寰瞳孔一缩,幼时的场景覆到脑中,后宫几个得宠的皇子拿石头砸他,使唤奴才折辱他生母,教唆宫人欺负他,将他头用力的按到湖中,他一时挣扎将三皇子推进了湖里,惹得那位震怒,他的反抗害得娘亲被重罚,险些死在那天晚上。
他想解释,没一个人相信,后来一日三餐也被剥夺,在冷宫那几年,卑贱如尘埃,命如草芥,数不尽的欺凌羞辱,受不完的责罚和冤枉。
沈寰大多记不清了,却深刻的记得,大褚七十三年的九月,中秋那日,他偷跑到御膳房盗食,回去的路上撞到位贵人,他那是饿得头昏腹痛,看人都是重影的,好久才分辨出对方是谁。
惊慌,害怕,狼狈不堪,种种与恐惧有关的情绪扑面而来,仍死死抱着手中的食物,他母妃还在冷宫躺着,再不进食真会死的,他想求那位贵人开恩,求他放过自己,却怕得唇齿发颤,胆怯的将对方望着。
“你是……褚寰?”那位贵人看着他,又看向他手中的食物:“这些吃食是你偷的?”
“我不是故意的……”沈寰倔强的咬住嘴唇,尽量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害怕,这位小殿下最不喜欢畏缩之人,更不喜欢哪个结巴,半天憋不出句东西。
这位小殿下是所有皇子中最尊贵那个,也是最没耐心那个,沈寰偷偷舔去嘴角咬出的血迹,尽力说的清晰:“母妃快死了,她饿了好多日,求您不要告诉皇上,求您了殿下。”
沈寰也饿得快不行,却没在第一时间动那些食物,满心忧着生母,脑又昏昏沉沉,又怕被人发现急着逃走,一不小心就和对方撞上。
等来的是那位小殿下长久的沉默,沈寰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对方的发落,他似乎是忘了,宫里的主子最不听解释,偷了就是偷了,一个冷宫妃嫔的死活,有谁会在乎?
“你母妃是晞嫔,意图谋害皇嗣那个?”
“母妃是被冤枉的!”
沈寰固执的望着那人,即便脑晕得看不清晰,还是直直盯着对方,怎么惩治他都可以,母妃是清白的,她才不会害别人的孩子,都是那些妃子诬陷的母妃。
“你怎么肯定不是她做的?”
沈寰没说话,只狠狠盯着逐渐向自己走近的人,抱紧了怀中的食物,眼中布满了恨意。
“今日是中秋。”那位小殿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从奴才手中拿过块月饼,递到沈寰面前,在他怔愣的目光中露出个笑容,带着淡淡的暖意,那位小殿下说:“中秋快乐,九皇弟。”
那日后,冷宫门外每到夜深总会有热乎的饭菜送来,不时还有精美的点心,就是沈寰母妃得宠时也未必有幸尝过,沈寰直觉是那位小殿下做的,趁夜里那道敲门声再响起,沈寰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外头,却还是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那位小殿下正是褚君陵,那时候褚君陵还是太子,太子送的那块月饼,叫沈寰记了一生。
“住手!”
眼前的场景和记忆重合,沈寰眼微寒,在景南被按进恭桶前把人拽到身边,冷冷扫过众人:“谁再敢欺他,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讪讪,尴尬地散开,走时不忘瞪向景南,摸不透沈寰今日发哪趟疯,竟来管这小娘皮的闲事。
都是见识过沈寰武力值的,有意见也只敢在心里埋汰,景南有沈寰罩着,自然不是随便能动的。
“……谢谢。”
沈寰低头看他,瘦得跟竿似的,脸色吓得发青,身上衣物凌乱不堪,有几处还擦破了口子,浑身都脏兮兮的,像个小叫花子。
景南被看得一阵紧张,好久都不听沈寰回答,以为他也跟那些人一般讨厌自己,自卑的低垂着头:“抱、抱歉。”
“为何?”
景南却摇摇头,看沈寰要离开,想到那些人眼中的威胁,害怕地跟上:“给你添麻烦了,能、能不能带上我,我会安静。”
是挺安静的,沈寰心想:要不刚才的叫声实在惨烈,他还以为这人是哑巴。
“跟上吧。”
景南困难的朝他笑笑,感激地跟在沈寰身后,看沈寰擅自离开小院,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皇上不准我们出这里,会……会被责罚。”
“怕了?”
景南迟疑的点头,身子轻轻发抖:“别去……”
救下景南算是一时热心,觉得他与自己幼时经历相似,但他绝不喜景南这副懦弱的样子,会让他连想到那个无能的自己,这种感觉糟糕极了,让沈寰无所适从,更有些不耐:“怕就回去。”
“我……”眼看着沈寰走远,景南有些无助,回头看了看院中那些人,身子一抖,还是选择追了出去:“我跟着你。”
沈寰有些意外,看着缩头缩脑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莫名有几分好笑:“不是害怕?”
“怕……”
“怕还跟着?”
景南咬咬牙,小心的抓住沈寰一处衣襟:“我相信你。”
沈寰耸耸肩,让他别跟丢了,景南忙说不会,小心的问沈寰为什么救他,被沈寰手落到发顶揉了揉,用待小孩儿的语气:“或许……你很像我。”
像幼时的他,身陷泥沼还拼命活着,渴望被救赎,丁点光亮便抓紧了不放。
景南嘴角偷偷地弯了弯,似是终于寻到了同类,抓着沈寰衣襟的手又拽紧了点。
‘我们,很像么……’
————
那年月明秋高,太子无疑是那道光,将沈寰从泥沼中拉出,让他记忆中的冷宫存了几分暖意,可是那人似乎不记得了,这让沈寰不禁失落。
那个会温柔的叫他九皇弟的皇兄,似乎已经是记忆中的事了……
褚君陵确实不记得了,何况自中秋后,他和那皇弟就再没见过,皇帝打褚君陵出生便将他视做国君培养,耳濡目染,加上皇帝和太师日日教导,褚君陵打小就擅用人心,那日的友好也并不纯粹,褚君陵转头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至于那些饭菜…………
褚君陵虽是皇后所出,惦记那个位置的可不止他一个,皇子中不安分的人更不少,都想争那太子之位,宫里又向来母凭子贵,女人嘛,都好耍些阴谋诡计,褚寰这时候撞到褚君陵跟前,几顿饭换个忠心的棋子,再划算不过。
可惜褚寰没发挥用处,皇室就发生了变故,转眼十几年过去,褚君陵哪还会记得颗棋子,即便隐约有些许印象,也只以为褚寰死了在逼宫那晚,怎么都不会和那叫沈寰的暗卫联系起来。
是以周祁让他查对方身份,褚君陵草草吩咐句便没管了,也没那闲心过问。
皆不知,有心之人一时兴起,沈寰却记到了现在。
记忆淡去,静瞧了景南好一阵子,心结缓缓释然。
眼下他还有个拖油瓶带着,以往净过去了,再提也无意,暗卫身边留不得人,这段时日,能护这小男宠一阵是一阵。
待徐氏事结,他便去跟主子求个恩准,再将这些年的积蓄分些给景南,给他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好好的娶妻生子,也不枉他一时热心救下这人。
至于现在……
先喂着罢。
性子怯弱无能,瞧着也怪可怜的,丢到那些人中也是受欺负的主儿,不如跟着他安全。
左右他现在是得了龙宠的侍人,暂且不必管暗卫的活儿,也不怕景南识破他的身份。
沈寰谨慎规划着往后打算,连着将景南安排去哪儿都打算好了,心头想着仅将人喂段时日,殊不知这一喂,竟是不知不觉一辈子,再也没能把人送走。
“眞州天灾不是几月前的事,怎的还有难民入京求助?”
又是年间,此事传于天下,必然得怪他这做皇帝忽其责,褚君陵面色难看:“知府上报灾情得了缓解,看来净是蒙朕。”
朝廷那些振灾的银两,看来也让眞州那几个官领私吞了。
周未也沉着脸,若非他今日出府恰巧遇到,朝廷不定要背多黑的锅。
今日在外遇到个讨吃食的乞丐,周未多心问了句嘴,哪知问出个惊天消息,知府伙同同僚私吞救济的朝银,还将穷苦百姓赶出了城外,这番朝廷派官去查,没瞧到城内有难民踪迹,自然便以为这灾情解了,哪知后头尽是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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