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我能有什么事?”郑长忆俯身眯起眼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看着他:“那天为了给你打掩护,我给出去了十几两银子,要不要从你的月俸里扣啊?”
那小官员一哆嗦,连忙道:“大人,小人知错了,那个……我一月也就十五两银子,能不能抵扣下个月……”
郑长忆直起身摆摆手:“不用了,逗你玩的。以后管好你的嘴,再乱说话就自己去吏部缴牌滚蛋。”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旁若无人地直奔主座而去。
这时,少卿宋恕匆匆赶来,他轻声问道:“大人,您今日怎地如此早便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言语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长忆的神色,生怕自己的问题触及了什么敏感的神经。
郑长忆闻言,身体向后微微一靠,整个人几乎瘫在了那张宽大的主座上,仿佛连保持坐姿的力气都已耗尽。他以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说道:“哎,说来惭愧,昨夜家中床榻似乎与本官八字不合,辗转反侧,愣是没能与周公成功会晤。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少府寺的公务气息最能安神定志,说不定翻阅几卷陈年税收册子,就能找到一丝睡意呢。”
在昏黄而柔和的烛光下,宋恕轻手轻脚地将几本古朴厚重的账本放置于郑长忆面前的书案上。
这些账本,每一页都泛着岁月的黄晕,边缘磨损,显然经历过无数次的翻阅与时间的洗礼,其历史之悠久,甚至超越了郑长忆的年岁。账本封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虽已黯淡,却依然透露出昔日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郑长忆初时只是出于一种半开玩笑的念头,想要通过这些古老的文字与数字来平复自己因失眠而烦躁的心情。
他缓缓翻开第一本账本,目光掠过那密密麻麻、几乎难以辨认的蝇头小楷,心中本以为会是一片枯燥与乏味。然而,只看了几条,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郑长忆在少府寺呆了几年,虽然是个虚职,但他早就摸透了这少府寺的门道。账本中记录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收支流水,更是前朝政治腐败、经济混乱的缩影。
尤其是当郑长忆的目光落在那些明显被篡改或凭空捏造的账目上时,不由得震惊。他看到了少府寺官员如何巧立名目,中饱私囊;如何伪造账目,欺上瞒下,前朝的少府寺卿甚至连皇帝的私财都敢偷。
郑长忆的眉头紧锁,太阳穴因过度的思考而隐隐作痛。他伸手揉捏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份难以言喻的苦恼与沉重。
坐在一旁的宋恕,敏锐地捕捉到了郑长忆情绪的变化,心中暗自叹息。
“大人,您是不是想休息?”宋恕的声音温和而关切。
郑长忆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而,就在他准备放下账本,闭目养神之际,宋恕突然伸手一指右侧的屏风,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大人,您看那个。”
郑长忆不疑有他,一向信任这个老实本分的少卿,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屏风。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后颈传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掐住了他的穴位,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桌案上。
金环见状,惊呼一声,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他慌忙上前,想要查看郑长忆的情况,却被宋恕轻轻拦住。
“金环,别怕,大人只是暂时晕过去了。”宋恕的声音沉稳,他示意金环保持冷静,并吩咐道,“你去取条毯子来,给大人盖上,别让他着凉了。”
金环虽然满心疑惑与担忧,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在宁静而幽深的少府寺正堂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纸张翻动时特有的沙沙声,宋恕这个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是难得让郑长忆睡了个好觉,难得地沉浸在了这份宁静之中,他的呼吸轻柔而均匀,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放慢了脚步。
夜色如墨,悄然铺陈开来,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为这平日里繁忙的官署增添了几分柔和与静谧。
“大人,大人。”“公子,醒醒。”略带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将郑长忆从浅眠中轻轻唤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视线逐渐清晰,见金环和宋恕一左一右站在身旁。
“嘶,谁把我掐晕了?”郑长忆揉着酸痛的后颈,语气中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与不解。宋恕闻言,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致歉,解释道:“是下官冒昧了。”
郑长忆闻言摇了摇头,表示并无介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还未完全从梦乡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哎?惠英,休班了你怎么还没走?”
宋恕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他支吾着开了口:“啊,那个,有个事,酝酿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想跟大人您说了。”
郑长忆闻言,眨了眨眼,眼中闪烁着好奇与玩味的光芒,他故意拉长声调:“哦?你说,我听着呢。”
宋恕傻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封装帧精美的请帖,那请帖上金丝银线交织,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准备的。他双手捧着,如同献宝一般递到郑长忆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那个下官要成亲了,大喜之日近在眼前,特地来请大人您屈尊大驾,赏光参加咱们的婚礼宴会。”
郑长忆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啊?你才多大啊,这就急着要成家了?”
宋恕闻言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地说:“大人您忘了,下官与大人您同岁,今年已届二十五,古人云‘男大当婚’,我这也是顺应天命嘛。”
郑长忆这才恍然大悟,他仔细打量了宋恕一番,宋惠英是个团脸,个子不高身量小,平时又憨厚老实,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你给忘了。恭喜恭喜啊,人生大事,我自然得人到礼到。不过在京城这地界儿,接亲婚宴可是得提前向礼部报批的,你可都打点好了?”
宋恕闻言,笑了笑,解释道:“大人放心,我们打算回西南的奉山去办这场婚礼,而且,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前去游玩一番,权当是给下官添添喜气。”
郑长忆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宋恕会选择在奉山成亲,那里可是个武林门派林立的地方,时常能听到各种交锋打斗的消息。
他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奉山?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啊,不过听闻常有武林人士交锋打斗,你们选在那里成亲,不会觉得不太安全吗?是女方家住在附近吗?”
宋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他低声说道:“有这个方面的原因,主要是家父乃是奉山盟主,按照我们门派的规矩,我作为盟主之子,成亲这等大事自然得回家乡去办。虽然那里确实有些不太平,但有家父和众多武林同道在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郑长忆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你……你是奉山盟主之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事儿?”
宋恕挠了挠头,说道:“我是家里的老幺,两个兄长都是武林奇才,我天资本就不好,家里人都把我当姑娘养。后来我觉得在奉山无趣,就去考了科举,一路考进了京城。哎,大人您忘了吗。我和您是一届,殿试那日我就站在您后面。”
“啊?等会,我伤过脑袋记性不好……”郑长忆用力拍了拍头,感觉好像第一世的时候查了一下宋恕的底,隐约记得科举这事,但完全没查到奉山那边。他勉强缓解一下又抬头震惊道,“不是,你们那边姑娘都是这个养法啊?”
宋恕点了点头:“是啊,枕鸿......啊就是我的未婚夫人,她学识比我渊博多了。我们一起长大的,那年说要一起偷偷下山去考科举,结果下山才发现大齐只准男子科考。不过她文武双全,就留在奉山那边管理门派了,这两年还在教下面的孩子们念书呢。”
宋恕有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哎,如果女子也能科考就好了,枕鸿肯定能高中状元,不叫我这个半瓶油在京城滥竽充数。”
当年的状元本元郑长忆被震惊到呆滞,感觉有一种被三观刷新的感觉,半天才缓缓道:“我真是目光如豆……这么多年白活了……”
宋恕完全没把女子读书当什么新奇事,有点呆的回道:“大人见多识广,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郑长忆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嘶……先不说这个,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世啊?”他感觉前两辈子完全没听说过这事。
“其实……少府寺的同僚都知道……大家一起聊天时难免会讨论起来。”宋恕有点欲言又止,他其实有点想说郑大人你从前也不咋来少府寺,不知道也正常。
于是他“高情商”的换了个别的理由,“主要是喜欢聊出身的大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下官这样的在里面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我因着偷跑出来考功名这事,让家中父母兄长难过操心,宅子什么的都是他们安排的,比起大人在京城白手起家,下官实在愧不敢言。”
郑长忆满脸黑线地捂住脸,他大概明白宋恕是想拍自己马屁,但是莫名很扎心。
他突然抬头,认真问到:“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奸臣风评不好,去出席你们的婚宴会不会不太好?”
宋恕憨憨的笑道:“没事的,奉山邀请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大人您是我的上司,去是应该的。大人您若是愿意赏脸前往奉山,那可就是我们全家上下最大的荣幸了”
郑长忆哭笑不得,三教九流这是什么话,不过他早就习惯宋惠英这种笨拙的奉承了,也知道他是一腔真心。
郑长忆起身拍了拍宋恕的肩膀:“放心,宋少主,婚宴当时我一定到场祝贺。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宋恕得了他的承诺兴高采烈的跑出门去牵马了,郑长忆这会儿才发现这个有点呆呆的小个子下属居然是每日骑高头大马出勤的。
郑长忆站在正堂怔怔的看着月光洒满悄无声息的院子,良久没有说话。
金环看他的神色,小心开口问道:“公子,奉山那边马车难行,路途又远,恐怕要骑马呢,您真的要去?”
“去,一定去。”郑长忆目光悠远,却没有聚焦,“从前为着这样那样的约束不去参加除了……之外的赏花宴、生日宴、茶会、诗会、喜事、丧事……”
“我在京城活了那么多年,却像一只枯井里的蛙,被困在肮脏的方圆里了。”
“奉山的女子能读书练武,西域来了商队能自由买卖,北围还有那样的神鸟……”
“我想亲眼看一看。”
郑长忆垂下眼睑,仿佛月色都明亮到刺目。
“我都想去看。”
第51章 谋臣辨士神出而鬼没
夜幕如厚重的绸缎,缓缓铺满了京城的上空,星辰隐匿,只余几缕微弱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为归人指引方向。严孤山与李源两骑并驱,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快马加鞭终于在宵禁落锁前赶到了京城。
李源的脸庞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坚毅,但眼底的疲惫却难以掩饰。长时间的奔波让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依旧充满了力量:“殿下,我即刻去敲登闻鼓,王老板一家的惨案不能就这么算了!”
严孤山侧头望向身旁的李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深知这位同僚的刚正不阿与对正义的执着,也理解他此刻的焦急与疲惫。于是,他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温柔:“李侍郎,先随我回东宫歇息吧。夜深了,明日再议此事不迟。”
李源闻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太子所言在理。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并未因此减轻分毫,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太子的方向前行。
东宫之内,灯火阑珊,与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一踏入内宅,一阵细微的交谈声便悄然入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李源不禁一愣,记忆中上次造访东宫时,这里总是静谧得仿佛能听见时间的流转。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那座古朴的石屏风,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愣住了。本该死在火场里的王老板正和他的女婿正忙碌地整理着行李,而旁边站着的两位女子,正是王聚财的妻女。
他愣在原地,目光在四人之间来回扫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向严孤山,试图从太子的表情中寻找答案,但严孤山只是微微一笑。
李源的眼神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他愣在原地,目光在太子严孤山与王老板一家之间来回穿梭,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惊讶,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对李源反应的预料之中,也有对他即将知晓真相的期待。
“李侍郎,这下放心了吧?”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缓缓走到李源身边,轻声说道。
李源闻言,心中的惊讶更甚。他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太子精心安排的,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王老板一家重逢。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几步。
王老板看到李源,眼中顿时涌起了激动的泪光。
他连忙拉着家人快步上前,满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殿下,多谢李大人!”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因为激动而难以自持,“多亏了殿下的先见之明,我们才能在小路出关后幸免于难。刚一出关,我们就看见自家方向浓烟滚滚,若无太子殿下遣人护送,恐怕要……”
严孤山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王老板的话,“王老板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李侍郎,当年他力排众议,从蒋尚书手中救下你们一家,才是真正的恩重如山。”他的目光转向李源,眼中满是赞许与肯定。
听到这里,王老板和他的家人更加激动了。他们纷纷转身面向李源,眼眶泛红,满含感激之情。王老板更是拉着家人,就要给李源磕头致谢。“李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请受我们一拜!”
李源见状,慌忙上前一步,将王老板一家扶起。“王老板,使不得!使不得!”他连声说道。
众人拉扯半天,严孤山开口道:“天色确实不早了,夫人与孩子们奔波两日,定是疲惫不堪,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太子的话语中充满了关怀与体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转向王老板与李大人,“至于王老板与大人,我们不妨借此机会,好好叙叙旧,同时也商讨一下明日朝堂之上的事宜。当然,若本宫有幸,能在一旁旁听一二,也是极好的。”
待家人离去后,三人移步至书房,各自落座。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三人脸上各异的神色。严孤山率先打破沉默,从袖中取出一叠精心整理的文书,这些正是他近日来搜集的关于蒋尚书欲强娶王老板爱女及过往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罪证。他语气沉重而坚定:“王老板,这些年你所受的委屈,今日终得昭雪。这是李大人从多方查证得来的证据。”
严孤山从书案上拿起一叠厚厚的文书,这些正是李源费尽周折搜集来的关于蒋尚书恶行的铁证。他缓缓展开,一一向王老板展示,从蒋尚书企图强娶王老板女儿的阴谋,到其多年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累累罪行,每一样都让人触目惊心。
王老板看着这些证据,心中涌起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他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从怀中掏出那封多年前蒋尚书写给自己的威胁信,信件虽已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每一笔一划都透露出蒋尚书的嚣张与狠辣。“这些物证,我已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一一整理妥当。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前往朝堂,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让蒋尚书无处遁形!”
李源闻言,心中大石稍落,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对王老板的敬佩与感激。然而,随即而来的疑问却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殿下,我实在不解,您是如何提前知晓此事的?又是如何预知到有人欲行不轨,从而安排人手将他们一家接回的呢?”
严孤山则笑着摇了摇头,以一种轻松而神秘的口吻回答道:“这都要归功于我门下的一位深居简出的谋士。此人虽不常露面,但智计过人,算无遗策。是他提前察觉到蒋尚书的阴谋,并叮嘱我务必采取行动保护王老板一家的安全。至于具体的安排与部署,不过是本宫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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