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他侧过头,正好对上旁边拿着本杂志半躺着的程际野,对方黑色头发下的脸庞看上去颇为认真,他眨了眨眼,“情歌是教不会的。”
程际野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接着说:“情歌是需要自己悟的嘛。”
只有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程际野半晌露出个笑,合上了杂志:“歪理。”
游星戈没接他这句话,他只是没忍住嘴角往上勾了勾,然后从他的主唱手里抽出了那本杂志。
这当然不妨碍自有一番歪理的吉他手写出来的歌变得火,甚至写出来的情歌也有渐渐向细腻转变的趋势。
陈青有时候还会混淆他和程际野写的歌。
毕竟是趴在一张桌子上写出来的。
游星戈用最后的时间慢悠悠地在歌词旁边加了个注解。
下午出门录demo的时候,他们又一次转过街角的报刊亭,沉迷打游戏的老板依旧坐在报纸摊边,几张报纸糊住了土黄色的纸板,上面放着版面标题称得上炸裂的港媒小报和不知道是不是正版的磁带,难得整整齐齐任人取用,就是报纸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更新了,上面蒙了层薄薄的灰。
短发和烫着波浪头的女孩们嬉闹着走过,老板才从游戏机里抬头,睁开的小眼睛还什么都没看到的时候,先对上他们的眼睛,不到一秒他又低头若无其事地打起游戏,有噼里啪啦的打击声。
很熟悉,仿佛再过十年祈城街道上也是这样的场景。
游星戈把一枚硬币放进了透明盒子里,在取走一份报纸的时候凑过去和程际野低声说:“我们打个赌吧。”
他放低声音说话很好听,程际野忍住把那绺卷发往旁边撇过的冲动,虽然那头发确实让他有些分神:“什么赌?”
游星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报摊老板,同时把自己的声音控制在不会被隔了两米距离的老板听到的范围:“再过十年,我们再回来看。”
他把选择给了程际野,声音里含着笑意:“你赌这个报刊亭还会不会在这里。”
程际野看了他一眼,三秒之后他的语气很笃定:“会在。”
游星戈没想到他是这个答案,但是他理应选择另一个:“那我就赌它不在吧。”
其实在不在不重要,他就是随口打了个有趣的赌,在等那十年。
“赌注是什么?”程际野问。
游星戈也没说输掉的人要赔一辈子什么的,这种话大白天说怪肉麻的,他把只看了一眼标题的报纸放了回去,表情里带着轻松:“输掉的人写首歌吧。”
这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程际野想。
因为游星戈把这十年许诺出去了。
就算以后回祈城的次数没有那么多,就算他们要走十年不知繁花锦簇还是风雨并加的道路。
走在街上认出他们的人这时候还并不多,大多数人有印象还是对他们乐队成员的身份,想起来在某个酒吧见过的那么一支神采飞扬的乐队,能把前不久火起来的那张专辑和他们对上脸的人很少。
这时候火的往往是歌,而不是人。
徐庆倒很有一番这样的野心,说他们注定会火,歌火了人也得火。
不知道那时候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但是他又不会放开游星戈的手。
程际野露出个轻笑。
游星戈很自然地接茬:“哥,你和我在一起笑的次数变多了。”
他眨了下明亮的眼睛。
程际野说:“因为我很高兴。”
他这句话说得轻,但是意味很重,游星戈握住了他的手。
去录在那家录影棚的最后一个demo的时候,录音师也颇为舍不得他们,毕竟这年头能听他唠嗑一唠唠很久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更何况这一群小年轻们有时候还会给他带张很久前差不多就绝版的唱片,他们围在一起唱和着,录音师都感觉自己年轻不少。
以后他的生意就没那么好做了,这年头搞乐队的越来越少不说,祈城地头最近搞打黄扫非严得紧,有几支南平巷子里混的乐队成员进去了几个,他还为之痛惜过。
年轻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乐队一团和睦里也有暗流涌动,比如陈青总是会被查尔斯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脚给绊到,他万年不变的嘴角弧度这时候会被拉平,再表情不变地给后面的查尔斯个手肘,比如继乐队两位先后戒烟戒酒后,李钴最操心的就是如何劝说查尔斯放弃在喝酒时逞能。
demo大多制作比较简单,陈青给了点编曲的建议,只在最后一样乐器的选择上犯了难,游星戈很干脆地替他做了选择。
到录音部分时,李钴很敏锐地发现今天程际野的声音稍微变了点,但具体有什么改变他又说不上来,这让平素沉默寡言的贝斯手皱了下眉。
好像,比平时更,嗯,让人面红耳赤?
这样一类的形容。
李钴看了游星戈一眼,在他们总是眉目飞扬的吉他手脸上发现了灿烂的笑容,在收回视线的时候还瞥见了对方手上的戒指,他挑起眉,又确认了一遍。
而同样注意到两个人指间戒指的查尔斯表情没变,李钴都怀疑他是不是没看到,直到金发的鼓手朝他眨了眨眼。
谁会对爱横加指责呢,更何况这两个人是他们的朋友兼队友,他们所给出的当然要是祝福。
乐队对外默契地将这件事埋在心里闭口不谈。
最多对内平时调侃两句。
游星戈给他的主唱和声,音色搭配得很和谐,录音师花白的鬓角都抖了下,眼里流露出些微陶醉的情绪。
最后离开录音棚的时候已经称不上早了,毕竟音乐总是会让人忘掉时间。
夕阳隐隐把影子拖得很长,陈青去接了个工作电话,查尔斯兴高采烈地表示要再去吃最后一顿酒吧后门那家烧烤,话一开口说得很大,冷风一下把他呛住了。
从风里还传来街头劣质音响放的歌声,游星戈使劲忍住的笑意被轻易遮盖。
程际野握住他的手,在外套口袋里有很暖和的触感,指节攀上时戒指对撞。
这是个很普通的黄昏。
安稳的、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是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
游星戈轻轻碰了下他的乐器包,然后握紧了程际野的手。
他们要走的路,已经铺开在他们面前。
走一天,走十年,走一辈子。
给出去的承诺,绝没有收回的道理。
博主 “你们先在一起吧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写于20xx年2月14日程际野已经红了很多年, 铺在这个男人面前的是一条繁花锦簇的长路,他几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只是偶尔他会回想起当年还藉藉无名的时候,摇滚、乐队与迷乱酒吧里挥洒的酒精与夜晚, 卷头发的年轻人弹起吉他来神采飞扬, 近乎透明的发丝质感, 台下有客人向他们举杯,遥遥地, 杯子让金色的酒液挥洒, 一晃很多年过去。
原来已经很多年过去。
从机场出来时粉丝过于热情, 有人叫着他的英文名,冬天很冷也不能阻止这群粉丝往前拥, 程际野笔迹飞扬签下名字时会想起来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个冬天, 那时候乐队还没解散, 他们在下雪的北方小火了一把,有捧着珍珠奶茶围着围巾的女孩蹲在K.S.I.公司楼下, 冻得脸都红了,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新出的专辑封面上签下个名字。
游星戈笑着给出签名的时候, 呼出的白气让那个冬天隔着泛黄泛旧的照片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他的笔在常会签下的黑色音符的尾端多圈出了颗心,小粉丝的表情里带上雀跃, 程际野从过去回神, 墨镜下露出个没什么特别意味的笑, 旁边有人小声地尖叫。
冬天总会使人想起过去的, 哪怕很久过去, 机场都翻新了一遍,不会有人再在航站楼边卖二手相机和女星杂志, 也很少再也有人专门为了一张海报买一整张唱片,拿起手机拍下演唱会的也不再会是模糊的座机画质, 粉丝振臂高呼,年轻的脸上热情洋溢,和新时代一样的崭新。
喜爱他的歌迷里总有年轻的、熟悉的脸,只是当年在他身边的人如今却已经不在了。
程际野按下签名的笔帽,把笔还给了粉丝。
多年过去,祈城也已经翻了个新,显示出都市的摩登气派,蒙灰的一座城市褪出新,连车流都拥挤起来。
他有点事,就从车上下来了,冬天天冷,他穿得严严实实,出了机场就不用担心被外面的人认出来。
程际野逆着人流走着,拥挤的人群没有撞到他,孩子的哭声有点吵闹,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身上带着隽永又让人怀念的风度。
同一时刻,一个卷头发的青年在门口摆着一排书的书店门口停下,在短暂的三分钟之后他拿起了一本书结账。
在离开书店前,这个有一双栗色眼睛的青年看到广场上拥挤的人潮,微微抱怨了下寒冷的天气,在即将离开时他的视线瞥过一本诗集,拜伦的诗工工整整: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在投身人海前,游星戈将视线落到了别的地方,给出了沉默的一瞬间。
如果有一天再次相见。
没有相见。
他们没有再相见。
很轻很柔软的一声叹息。
————————
老板多看了好几眼面前捧着手机微微皱眉的青年,他问:“你还买不买啊?”
他这话最开始有点冲,但是在面前的人隔着口罩露出个友好的笑时,他的气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再看看。”过了几年依旧有着好脾气的游星戈弯起眼睛,老板一时间觉得他有点眼熟,像是在哪个广场大屏上见到过似的。
真像哪个他知道的明星似的,老板多瞟了几眼,在心里暗暗嘀咕。
游星戈把视线从唱片架上他们上个月才发行的专辑上移开,微卷发丝和深色口罩并没有挡住他那双深栗色的眼睛,他继续翻着这个粉丝的博客。
……情人节贺礼写出来的文章是虐文嘛。
他翻到博客开头,露出了个思考的表情。
乐队火了之后,每天都有粉丝蹲在公司楼下,跟打卡似的,演唱会一个叫的比一个嗓门大,嗓子比台上表演的他们还哑,歌火人火都相当让人欣慰,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贴吧里出现群粉丝,小作文一篇一篇写,开磕的时候从他和程际野的每一个对视、每一个动作开始分析,楼层像叠叠乐般高。
嗯,还热衷考古,从他们早些年在酒吧里的日子开始扒,还有不少人去飓风酒吧打卡,人太多,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杜乔都打电话过来半真半假地抱怨。
这当然没有关系,游星戈弯了弯眼睛。
本来就是真的嘛。
他给旁边同样来挑唱片的人让出来条道,红白相间像旧电话亭的复古唱片店里,戴着口罩的卷毛青年站在一列列唱片架边,勾起唇角接着往下翻看,毕竟他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就算是粉丝写的ooc同人小作文也能给看完。
————————
逆着人流走的时候,会让人感觉自己正身处在一听挤得满满当当的沙丁鱼罐头里,周围有天气预报祈城即将要迎来暴雪的消息。
那他就得快点回去了,游星戈想。
周围人都风尘仆仆,这个广场人潮里抱着书挤过的青年却有一双经年不变的栗色眼睛,平静地垂下,如很多年前一般。
“哎。”有孩子摔倒发出哭闹,妈妈模样的人在旁边使劲挣,要腾出空间,游星戈给她们往旁边退了一步。
一片黑色的衣角从他身边穿过,游星戈在某种莫名的感念下侧头去看,周围人“哎呦”一声,孩子哭得更狠的闹声、小声的抱怨声和嘈杂的车鸣笛声变得更拥挤了,他和擦肩而过的人被推远了。
人群里惊鸿一瞥,这时已经是多年以后。
冬天的第一片雪落下,让人恍惚的寂静。
他们看见了彼此,在吵闹的人群里,无论是想进还是想退,都不可避免地被推远,不能前进分毫。
隔着人潮拥挤,吵闹声与汽车鸣笛声,故事泛着旧胶片的黄,在一次次扭头里被重新翻找出来。
他们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拉开的距离中,他们被世俗推开,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处,有雪落了下来,寂静的,是会让人潸然泪下的场景。
乐队的照片被钉在墙上,后来脱落和墙壁渐渐变成一个颜色,古旧又模糊,隐隐透出点感伤来。
周围人都在向前走,他却被留在了那个陈旧的年代。
游星戈蓦地一怔,抱着书的手紧了紧,他收回了目光,卷发在掺雪的风里划出一道近乎明晰的弧度,他扭头,仿佛从未见过般扎进了渐渐大起来的风雪和人群中。
没有人能不为所动,为昔日的感情。
广场的边角只有CBD商贸大楼的一点灯光,明明是白天依旧打着光,暖黄色的光把纷飞落下来的雪都染上了点晶莹明亮的色彩。
黑色的衣角又一次被撞见,铺了薄薄一层的雪已经有了脚印。
这次不是在人海里。
程际野撑着把同色的伞,伞下黑色的眼睛对上了栗色的。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第一次再见。
他的伞往这边递了递,挡下了风雪。
程际野有很多话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离开,问他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问他是否还记得曾经的日子。
走过藉藉无名,也走过繁花锦簇,他们动心又分别。
最后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抱着书的青年看着他,最后半靠在墙上,轻声叹了口气。
程际野不知道以什么开口,在看到他抱着书的那只手时,有颗石子投进他的心湖里,程际野轻声问他:
“你结婚了吗?”
他这声问的这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
游星戈嘴角抽了抽,在确定这不是什么狗血爱情且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后,他关掉了手机,从这个月上新的唱片里挑了几张,和前面在那的老板结账。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话有点冲,老板没话找话般挑了个话题,在看到他左手中指和无名指都戴着戒指的时候顿了顿,又多看了一眼,有些直接地问他:“你结婚了啊?”
他这话问一个不太熟识的人过于直截了当。
游星戈摇摇头:“没呢。”
老板迟疑地看了他的手一眼。
“不合法。”他弯起眼睛,一点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
老板愣住后很快明白过来,最后挑了个词:“不好意思。”
“没事,”游星戈是阳光灿烂那一挂的,演出时被叫老师叫多了才落了点持重的模样,他轻描淡写道,“过两年就合法了。”
老板属实被他唬住了,愣了愣又点头。
游星戈出了店门后才没忍住笑弯了腰。
笑够了又粗略扫过一眼工作通知后,他把这些东西通通转发给经纪人,几年过去他处理工作越发有模有样。
情人节已经过去了,天气依旧维持着冬天的冷,他回了家,路上居然真的下了雪,踩在雪地上有一种松松软软的感觉。
那篇博客写得颇为真情实感,下面楼层堆得高,游星戈没空看,晚上程际野回来的时候他正在电脑上调着一首歌的参数,两个人凑在一块接个吻,游星戈在这个吻的间隙里想到了没看完的博客。
他露出个笑,然后在两个人上床的时候在那里像念诗一样念出来,他的主唱凑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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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星戈觉得周围的冷气开始往脸上扑,这很正常,今天是个下雪天。
他看着程际野穿着件黑色风衣,只想问他冷不冷,在短暂的恍惚后他止住了话头,只轻轻摇了摇头,算作是对程际野刚才那个问题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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