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星戈这时候眼睛明亮地弯了起来, 轻易就能被看出来这个卷发的年轻人现在很高兴。
程际野手里的钢笔顿了顿,视线在卷发青年的耳朵上瞥过才收回。
最后他拿喝水掩饰了下自己的动作。
游星戈放下了手里的笔,黑色的一绺卷毛下深栗色的眼睛垂下来,还是挑起了很轻的笑意。
……真是少走几年弯路,K.S.I.唱片本来未来就该被他的主唱收入囊中。
他的内心涌上愉悦。
出于某种慎重的考虑,游星戈还是将同样推到他面前的合同多读了几遍。
后来程际野签上K.S.I.的时候已经在乐坛里打下了名气,但现在他们最多只能算是个很有潜力的乐队,签约条款可能并不会那么优渥。
然而出乎意料,这份合同的内容相当合适。
程际野在看合同时挑了挑眉,徐庆注意到了,有意无意地补充道:“我们老板很喜欢你们的歌。”
喜欢到他都说不上来的程度。
所以当然愿意给出更好的条件。
更何况,这年头不抓住机会,就得被人捷足先登。
虽然希望他们能立刻签下这份合同,但是谨慎也应该被列为合作的必要条件,徐庆给了他们几天时间考虑。
既定的命运不知是被提前还是已经改变,最后的结果却是双方都十分满意地握手。
回到祈城的那天晚上,杜乔喝得很高,真心替他们高兴,然后表示自己终于可以从酒吧那一堆事里脱身一会,明天就要开始远行。
总是满嘴跑火车的老板说出来的话自然没那么可信,更何况现在的她又喝高了,要不是陈青阻止,她差点把酒窖里私藏的全部美酒都拿出来请今天晚上酒吧的客人。
有的相熟的客人和专程跑过来的粉丝在那里坐着朝他们看过来,不知道多少张纸条、口红和钢笔被装作无意地搭讪然后塞进了他们的口袋,虽然最后它们大多不太可能被妥帖处理。
一片浮华灯光和美酒里,游星戈看向程际野的眼睛。
被夜晚揭开一角的爱情在其中交错。
直到有客人对他们举杯,热闹的祝福声向他们涌来,金色的酒波一层又一层地倒映,极高的酒吧顶板下灯光和墙面投影折在一起,形成的漂亮图案在其中晃动,这种氛围会让人发自内心地挂上真挚的笑容,选择在缭乱的夜色里去同他们搭话。
他们停止对视,被周围的队友揽上肩,外面属于秋天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但传进来时依旧是若有若无的,有真心喜爱这支乐队的客人唱起他们的歌,举起的酒杯和笑容都闪耀着,有人加入又合在一起,这样的声音最后压住了外面的雨声。
于是被雨淋湿的酒吧里歌声压下其余一切,以往激烈动荡的音乐这时候唱起来是很和缓的,但是并不缺少力量。
真是个醉人的夜晚。
游星戈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流动的歌声里,他也轻声唱起来。
程际野在没有酒味的距离里也揽上他的肩,灯光从他侧脸边打过去,晃眼,但是游星戈眼神没躲,两个人都没忍住笑意。
这时查尔斯没喝醉都得在他们间插出来条道,被李钴硬拉着胳膊拽到一边,漂亮的女客人要和他们玩摇色子,让查尔斯最后也忘了这一茬子,在维持着礼貌距离的时候绷着张玩色子屏气凝神的脸。
歌声依旧在流动,有粉丝依依不舍地反向给他们签上名字,祝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越来越火。
酒吧里平静无波的岁月眼看着就要离他们远去。
杜乔以一种轻巧的姿态拿着酒杯,也没打算让他们陪着她喝,只遥遥地做了个碰杯的姿势。
“梦想成真。”她眨眨眼。
这下可真是要梦想成真了。
程际野拿起酒杯和她远远对碰了下。
紧接着杜乔不知道在喧闹里想起来什么,放下酒杯的时候在原来的吧台上翻了一下,从玻璃制的烟灰缸下面抽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了程际野。
和那群粉丝一起唱歌的游星戈停下来,侧过头去看,灯光给这张名片镀上一层夸张的华丽。
“你们离开的时候有个找过来的男人,”杜乔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声音在有点吵的酒吧里听不太清,“打扮很夸张那种,说起来这年头真的有人会穿成那样嘛。”
“不过这个不重要,他自称是BMI公司的,给你递名片被拒了,你记得有这么个人吗?他说后来公司太忙抽不开身没有再找过来,在听到乐队的录音带之后才赶过来的。”她很耐心地继续解释道。
在看到名片上的BMI公司标志时,游星戈轻轻皱起了眉。
程际野却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此并没有印象,正要在他要把名片推回去的时候,杜乔接着说:
“他说公司是想和你签约的。”
“但是,只要你一个人。”
程际野挑了下眉,原本要推回名片的手一下又把名片拉了回来,接着他相当平和地把名片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这不可能。”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做出毁约的事。
游星戈看了一眼那程际野压根没看就被扔掉的名片,他碰了下酒杯,开口的话是陈述的语调:“BMI很会压榨人的,谁去都是劳模命。”
他又眨眨眼,看向程际野的眼神里含着诚恳的笑意。
事实上程际野对这个公司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过,谈不上很了解,对方的这种行为也让他有点不悦,他皱了下眉,很快就把这个公司的事忘到一边了。
游星戈没有放下玻璃制的空酒杯,却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在K.S.I.同他们签约的关头,BMI居然也提前找上门来,在书里这并不是个好打发的公司,在乐队解散之后,多少在阅历上算年轻过头的程际野被BMI签下,但是颓势已现的黑心公司显然只打算靠那时候崭露头角的程际野撑着最后一点门面,压榨人的事没少做,没过几年就彻底撑不住被收购了,程际野和他们解约还费了很大功夫。
现在显然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就更没有必要和这个公司周旋了。
他很快扬起笑,去握程际野的手,周围灯光炫目,没什么人注意到是一回事,他想握又是另一回事。
“哥,”他轻声说,“我希望这条路不仅有你和我。”
还要有更多值得被铭记的东西。
看过那本书的时间现在已经变得久远了,他记住的其中解散的原因也有些模糊,无非是不够走运,缺了点火的机会。
现在他们不缺这个了。
书里的吉他手性格上带了点偏执,乐队解散后就没再拿起过吉他,甚至对后来火了的程际野看法也有点微妙。
吉他手是唯一一个后来没再拿起过乐器的人。
但是游星戈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吉他。
因为他曾爱它甚深。
他要和程际野走上那条道路,要走很长很长,哪怕多年后回头看也不后悔。
——因为值得。
游星戈的手紧了紧。
他黑发的主唱扬起嘴角,借着灯光炫目,他的笑意也很隐蔽:“我相信的。”
他们连牵手都很紧,侧头的一个对视里,金光粼粼的酒波和浮华的灯光一起掠过。
灯光晃目,无数祝福和笑闹涌过来,外面雨落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杜乔碰了下杯壁,在这个热闹到有些寂寞的夜晚饮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
只有她听到了下雨的声音。
他们去上培训班的最后一节课时, 学生们还有点舍不得他们。
平时最调皮的那个女生折了一小瓶星星纸送过来,在对话的最后才展露真实的意图,一溜小跑得意地拿走了一张签了两个人名字的卡片, 其他的一群学生趴在琴房窗子那边眼巴巴地看着。
刘英长叹一口气短叹一口气和他们诉说着在这年头找优秀的音乐老师有多么不容易, 程际野说要不再给你推荐几个, 刘英才适时止住自己的话头,打着算盘露出个笑容。
说起来, 他和程际野是校友, 多少知道这个人才华压不住, 现在也挺为他们高兴的,顺嘴就开口问以后能不能多寄点唱片给他, 程际野刚点头, 刘英就开玩笑:“我要一卡车的。”
游星戈在给又一个小女孩签名, 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问他要这么多干嘛, 语气也是开玩笑的。
刘英说:“挂班里,给我招揽招揽生意。”
他这话随口一说, 这件事最后当然也是一笑置之,不过后来老板确实每隔一两年就能收到乐队新出的专辑, 他也没舍得挂到外面给客人看, 都私藏着压箱底了。
游星戈那时候还略微吐槽了下他, 寄得不少还爱惜成那样, 小肚腩已经变成大肚腩的友人老板就会摇摇头一脸深沉地说他不懂。
现在也还没懂的老板和他们多说了不少话, 外面深秋天气好,培训班下的商场人也渐渐多起来, 有个推销的西装男转到班里来了,刘英被唠住的时候就和他们摆摆手要下次见。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上课, 从木质楼梯下去的时候秋天的牵牛花已泛黄,年纪都不大的学生们从楼上木门里探出头来,就算舍不得也笑着闹着和他们再见,拿到签名的小女孩得意扬扬地和周围人炫耀着,回头看只能隔着门缝看到她得意的后脑勺。
游星戈没忍住笑出来,早晨让木质楼梯上都带了点露水的潮湿,白霜从最后一层台阶开始往上蔓延,他的笑比这个要暖和一点。
黑发的主唱下楼梯拐角的时候瞥见他这个笑,嘴角抿了下,随后也扬起个巧妙的弧度。
好学的孩子在哪里都是讨喜的,他们年少的时候也做过这样的学生,在早上很早的熹微晨光里练习钟爱的乐器,并在那时决定为之奉献一生。
很多很多个这样的日子,重复,有时候也枯燥,但是并不因此而感觉厌烦。
游星戈侧过头,他们在隐蔽的楼梯角牵上手,秋天让掌心带上冷燥。
最后一个招呼送给楼上的孩子们时,被小孩围住的琵琶老师也和他们挥手,即使看到了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她的表情依旧是没有变的盈盈浅笑。
头上的白绒花被风吹过,何艺看到两个人彻底下了楼才低头,围着她的小女孩在炫耀签名,她没忍住揉了揉小女孩的头,接过了卡片。
两个签上的名字都很好看。
何艺抿嘴露出个温柔的笑,又把签名还给了小女孩。
祈城的老城区晚上才热闹,白天的年轻人不多,从商场出来也是这样。
游星戈还想着那群孩子,虽然他们有时候实在爱问些无边无际的问题,但是都是群听课认真的好孩子,不知道下一任老师教得有没有他用心。
程际野牵着他的手指节紧了紧,暖和的,卷毛的青年从思考里回过神,用无辜的深栗色眼睛去看程际野,意思是问他怎么了。
程际野的目光落在他的弧度微卷又茂密的头发上,看了一会才莫名轻笑道:
“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游星戈想这是个什么问题,他很自然地弯起眼睛:“当然是真的了,哥不信的话可以上手。”
程际野没说自己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他还真上手了,只是没用力,对着那头卷发佯装扯了下,下一秒就一下把人推进了巷子里。
城区巷子又多又深,不知道哪一条就能连接到周边的小镇,这一条也极窄长,一下被推进来视野就会变暗。
游星戈在稳住脚跟的时候视线范围里就划过天上一长条白道子,又高又暗的巷子映的,他没慌一秒就气定神闲下来,几乎以同步的速度,又抓住了程际野的手腕。
真是个适合接吻的好地方。
太适合了。
周围没人,巷子里很安静,他们几乎是扯着对方的衣领在接吻。
“……刚刚我有扯疼你的头发吗?”在吻纠缠的间隙,程际野问。
游星戈不怎么费力地从这个动作里挣出来小段距离:“哥,你这问题也太礼貌了吧。”
他还是先做那个在接吻里没有礼貌的那一个吧。
喘气声和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远远的自行车车铃声和被扬起的灰尘味。
游星戈从他的主唱身上感知到一种愉悦的气息,他揪住对方的衣领继续接吻,在牙齿和舌头对撞间把温暖过渡,深秋的冷气从这个吻的缝隙里穿过,让他们俩的牙同时打了个冷颤。
好比在冬天吃到最冷的那块雪糕。
真是糟糕的天气。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品尝对方的味道,游星戈起码要感谢一下这个天气不会让人连吻都接不了。
一股冷气直往上窜,直到感觉到后颈脖要贴上冰凉的冷墙,沉浸在亲吻里的卷毛青年才有些苦恼地往后挣了下程际野的衣领,好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一点,又不至于挤占他的呼吸空间。
这只能怪太好亲了。
等到这两个肺活量都相当好的人都有点喘不上来气的时候,这个吻才结束,程际野不小心踩到块脚边的石头,差点没站稳又亲上来,游星戈笑了起来,然后多扯了一下程际野的袖口。
自从他们开始接吻,两个人每每被崩掉的袖扣都可以在衣服上缝上一排了。
游星戈去看程际野,巷子里太深,程际野看着他崩掉颗扣子的袖口表情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自行车从巷子口那边骑行过的咕噜声近了起来,车轮子在踩过地面寒霜的时候还会发出咯吱的声音,自行车的主人疑惑地“诶”了一声,脚一蹬就停下来检查车轮的情况。
程际野松开他的衣领,冷空气会让嗅觉变迟钝,热气很快消散,巷子口的那个人蹲着检查他的自行车,又深又黑的巷子只有尽头有这么一点光,还被这人挡过去不少。
游星戈笑了笑,把两个人的衣领扯平,指尖温热的触感在领口残留了不到两秒:“我们回家吧。”
这些天他们很忙,明天下午还有一个采样要负责,闲暇的空一点没有。
程际野攥紧他的手,掌心暖和起来:“好。”
巷子口的那个人都快要趴下来看车链了,挂在车把上的早餐倾斜着要往地上掉,游星戈顺带就把它提起来挂回去,自行车的主人抬头一愣,然后才露出个带着谢意的笑容。
游星戈摆了摆手。
多少该庆幸他们俩现在还算比较整齐。
嗯,起码别人看不出来这两个看上去很正经的年轻人刚刚在巷子里干了些什么。
游星戈露出个笑容。
从外套袖口下传来的手的温度是正好的,程际野可以感受到卷毛青年指尖的茧,经年过去已变软,他不动声色地把牵过的手往袖口里扯了扯。
今天除了冷空气没有让人烦恼的事情,太阳偏移了个角,在不短的时间里又驱散了冷气。
他们上楼的时候遇到租客,自称过是音乐发烧友的租客夸他们的唱片很不错,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他赶着去上班,下楼的脚步匆匆。
在碰到外面的空气时租客摸了摸耳朵,在心里想,没准这能成为他以后在酒桌上的谈资呢。
认识过一个超棒的乐队什么的。
现在还没预料到这个乐队以后会有多出名的租客又在鼻腔里涌进冷气时打了个喷嚏。
北方即将入冬的空气里灰尘有点多,哪怕日头渐渐偏移到西边去,依旧有股刺激嗅觉的尘土味。
阳台上的绿植蔫头蔫脑的,明明水分也充足,就是花没以前开得好了,游星戈在一边试图分析它的病理,程际野说光分析没有用,然后他就去拿了把铲子过来。
总是被光环和掌声围绕的年轻人们在阳光充足的阳台上给一株绿植松土。
难得稍微闲暇的一个下午。
然后他们围着一盆绿植去接吻,牙齿打开的时候绿植先抖了抖,游星戈怕把它压碎了,胳膊一伸又给放回了阳台上。
他们亲着亲着就往屋子里去,磨砂玻璃门推出道昏黄的折影,彩虹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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