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轩的后背靠在浴缸的边缘,他的头部微微上扬,露出了漂亮的颈部和肩膀。
我纯粹欣赏地看了几眼,接着给我自己搓澡。
“要看就多看几眼?”
“看再多眼,你也不会从男人变成女人。”
“你就那么喜欢女人。”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女人?”
“我都可以。”
“哦,差点忘了,你双性恋。”
“你是女人,我会娶你。”
“可别,”我猛烈摇头,“我没有变性的打算。”
纪文轩轻笑了一声,往我腹部以下看了看,说:“帮个忙?”
“不太合适?”
“都是男人。”
“以前我怎么会信了你的假话。”
纪文轩双手交叉,托了托自己的下巴,说:“大概是因为,你还是个很可爱的大男孩。”
“滚啊——”我气不过,用盆舀了点清水撒向了他。
他笑着举起手挡了挡,当然,理所应当地没挡住多少水。
他也不生气,用手抹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脸,大笑着说:“甄萌,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但我还是像过往的很多次那样,选择了克制。
我的沉默并没有让纪文轩太难过,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我的答案,也或许,他会觉得总有一天, 我会答应他的。
总有一天,我会答应他吗?
实话实说,我也不太确定。
我们洗完了澡, 我抱着他、帮他擦拭身体,他的腿不太好,因此一些他不太方便的、隐秘的地方, 我也仔仔细细帮他擦干。
纪文轩的手攀附在我的肩膀上,贴着我的耳垂说了一句话, 我以为我会吓得把他扔出去——但事实上, 我的本能反应是抱紧了他。
感性的我怕理性的我会伤害他, 反射性地抱紧了他。
但我还是气得咬牙切齿, 我说:“不要说这种像是性骚扰的话。”
纪文轩的头贴着我的肩膀, 他的肩头耸动,不用怀疑,他就是在笑。
“啊——萌萌。”
“干什么?!”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的行为是调情, 还是骚扰,这取决于你。”
“……”
“你不讨厌, 那就是调情。”
“我讨厌的。”
“哦, ”纪文轩用额头碰了碰我的肩头, 很认真地说,“对不起, 萌萌,我做错了。”
我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无可奈何。
就像有时候我很了解纪文轩一样,纪文轩有时候也同样了解我。
他知道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让我心软,让我原谅,让我把自己的底线向后移一点。
我们一起长大,共同渡过了十多年的时光,即使在后来,我们又分别了很久很久,那些经年累月的了解与默契,却好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是真的不想和他变得这么“般配”的。
我叹了口气,抱着他回了卧室,然后熟稔地帮他穿内裤和睡衣。
纪文轩任由我摆布,不止腿不好了,我看他四肢都不好了。
帮他穿好了衣服,我也关上了灯,轻车熟路地上床躺在了他的身侧。
他更轻车熟路地滚到了我的怀里。
“你今年不回家?”
分不清这是第几次纪文轩问我了。
我有些犯困,但还是回答他:“嗯,今年不回家。”
“要是他们给你打电话呢?”
“他们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年底了,用钱紧之类的。”
“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难过,“可能上次我跟他们说我没钱,把他们吓到了,很怕我向他们要钱吧。”
“……”纪文轩沉默了十几秒钟,声音低沉,“别难过。”
“难过的次数太多了,也就不难过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他们不应该那么对你。”
“我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或许我太信任纪文轩了,我很难在他面前长久地守住一个秘密,“我和我爸长得挺像的,以前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但是自打我从家里重新回到平城,我突然想起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家庭聚餐,我爷爷喝醉了,醉醺醺地提过,我爸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可惜刚结婚没多久,人就没了。”
“我爷爷话只说了一半,我爸就发了很大的脾气,还给了我零花钱,让我出去玩,暂时先别回去。”
“我那时候拿着钱在外面玩得很开心,但过了很多年以后,才觉得我爸当时的反应不太对。”
“我爸和我妈结婚早,但过了五年,才有了我。”
“当然,这都是我的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测,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核证的机会了。”
“如果你想要核证的话, 也可以核证的。”纪文轩低声对我说。
“暂时不想,”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们这几年对我很差, 但曾经也对我好过,况且他们也有用心地把我养大了,反正现在基本也不联系了, 就这样吧。”
纪文轩并不赞同我,他很冷静地说:“如果不弄清楚,将来你极有可能要肩负起他们的赡养责任, 如果他们离世的时候,你法律上的弟弟妹妹尚未成年,那你作为兄长, 还要负抚养义务,你的钱不得不分出一部分, 用来为他们的成长和教育买单。”
“……”我沉默了一会儿, 用很小的声音说, “他们养了我二十多年, 我以后给点赡养费也是应该的吧;如果两个小孩成了孤儿, 我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
黑暗里,我看不见,但我猜纪文轩一定是在用非常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我圣母, ”我鼓了鼓脸,气短了几分, 但还是坚持要说出口, “但我会记得别人对我好的时候, 即使他们后来对我很坏,我还是会惦记着过去的那些好, 很难真的做到置之不理、断情绝爱。”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纪文轩轻轻地叹了口气,搂紧了我,“但你的性格很容易受到伤害,有时候我贪恋你的好,有时候我又希望你能变得自私一点,那样不太容易受到伤害。”
“你不嫌弃我懦弱就好,”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杀伐果断,但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也没关系,”纪文轩的手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哪儿那么脆弱,还需要你保护了,我也是个大男人,好不好?”我有一点不自在,但他拍我拍得很舒服,一时之间,竟然也不太想阻止他。
“那换个说法,我会为你兜底,不会让他们欺负你,也不会让你的人生再次遭遇任何危机。”
他的话语很温柔,我听起来也很感动。
但想了想,他说这句话的出发点,是因为他想和我发展成同性恋人的关系,这种感动,就打了个骨折。
我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但我有时候其实也不蠢。
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任何关系,本质来说是利益交换、是情绪价值,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
但我憎恨这种交换关系。
我既不想得到什么,也不想付出我不想付出的代价。
我想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我的地方,但我偏偏割舍不下纪文轩。
我愿意当他的男保姆,不止是为了一份工资,而是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活得很简单、很快乐、很安心。
我的大脑里充斥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原本以为我会睡不着、会失眠到深夜,但竟然在纪文轩的“拍拍”大法下,很快陷入了睡梦之中。
一夜好眠无梦。
第二天,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纪文轩在处理公务,而我给纪文轩织围巾。
是的,没错,我给纪文轩织围巾。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睁眼就是纪文轩在托腮看我。
我很久没有看到他这幅懒散而有些可爱的模样了,一时之间有些入神。
纪文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天,我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
然后,他问我:“甄萌,你还会织围巾么?”
“会啊,只是近几年织得少了。”
我说完了这句话,反应过来不对劲,我几乎笃定纪文轩会让我帮他织点东西了。
但他只是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才说:“萌萌还是这么厉害。”
“……”我一时有些哑然。
坦白说,我已经想起来了,我读中学的时候,第一次学会织东西,就是给纪文轩织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毛线片。
纪文轩竟然也没有嫌弃,而是很珍惜地收了起来,但是后来,有一次,他的养母未经他允许,翻动他的东西,却把那块毛线片当成了废物,直接扔了出去。
纪文轩总说他没有为这件事和他的“妈妈”吵架,但我记得第二天,他是一瘸一拐来上学的,脸上还有淤青。
他说他自己是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
我是不太相信的。
但我也只能选择相信,因为我们还小,还是需要“父母”的时候。
我也不可能劝他“和我一起离家出走”吧。
第55章
我能做的, 只有努力地练习织毛线的技术,织一双手套送给他,织一个围巾送给他, 织一件毛衣送给他。
那时候的纪文轩,会很认真地对我说:“萌萌,你真的好厉害。”
我以为那些过往, 纪文轩已经忘了,原来他没有忘,原来我也没有忘。
我闭上了双眼, 清醒而理智地说出了一句话。
我说:“纪文轩,我给你织一条新围巾吧。”
他笑着说:“好。”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形了。
实话实说, 我并不觉得有多难为情,也不觉得是被他“逼迫”了。
干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们就这么消磨了几个小时, 我放下了针线, 准备给他做午饭去。
他喊住了我:“我帮你查查你父母的事么?”
我犹豫了几秒钟, 说:“算了,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好吧,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帮你。”
“谢谢。”
纪文轩挺爱吃我做的饭的。
话说起来,我做的第一顿饭, 也是他先尝的。
青梅竹马有时候很难避嫌,因为有太多次一起度过的第一次了。
吃完了饭, 他去健身室锻炼上半身的肌肉, 我原本想跑, 也被他压在了旁边的跑步机上跑了一会儿。
我拿了两瓶水,拧开了一瓶递给他, 他倒了半瓶在自己的胸前,自己喝了半瓶。
他今天穿的是白色背心,于是该被看到的、不该被看到的全都显露了出来。
我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
他笑着问我:“纪文轩,我又不是女人,你怎么不敢看?”
我找了个比较好的借口,我说:“不好意思,我怕我自卑。”
纪文轩笑得更大声,他说:“你可以上手摸摸看。”
“大可不必,敬谢不敏。”
可能是我抗拒得比较明显,纪文轩也不勉强,他随手一扔,将空水瓶精准地投掷到了垃圾桶中,说:“下午我要去集团一趟。”
“哦。”
“陪我去么?”
“家里有活没干完,趁着你外出,我可以好好干活。”
“你好像很爱干家务。”
“我是很珍惜这份工作。”
“当我助理吧。”
“我的能力不够。”
“不需要能力够。”
“走后门不可取。”
纪文轩没有笑,他撑着自己的身体,把自己从健身器材上挪到轮椅上,摇着轮椅到了我的身边。
“萌萌,我不想让你永远当我的保姆。”
“如果我不做你的保姆,那你就需要一个新的保姆了,那我在你身边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我的助理。”
“和你上床的助理么?”我摇了摇头,“出卖色相是不可取的,这不是正经路。”
“也可以不上床、不出卖色相。”
“那就是欺骗利用你的感情了,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纪文轩无奈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他说:“有很多人想走我的捷径、却没有门路,而你,是唯一一个拒绝我的帮助的人,还拒绝了很多次很多次。”
“你就当我假清高吧,”我耸了耸肩,“我是真的做不到,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好,我当你的保姆,工资也拿得心安理得。”
我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纪文轩说出我以为他会说的“好吧”。
他只是近乎执拗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轻轻地说:“你也可以做我的太太的。”
我哪里像个“太太”?!
我一瞬间有点想和纪文轩发脾气, 但转念一想,他能说出“太太”这个词,证明他不是单纯地想和我玩一玩, 而是真的有在考虑,要不要和我很正式、很长远地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的怒火也瞬间被消灭了大半。
可能是我一直没说话, 纪文轩又补充说了一句:“我们可以在同性恋合法的国家登记结婚,我们不必签婚前协议,我的所有身家都可以与你共享。”
“但我不需要这些, ”我终于找到了言语的能力,“纪文轩,我不需要你的钱, 也不需要你。”
说完这句话,我不敢去看纪文轩的表情, 我感觉我自己很难受, 难受得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想伤害他, 一点点都不想, 但我必须伤害他, 我真的是个直男,也真的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但我很需要你。”
纪文轩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软弱无力。
“在遇到你之前, 我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你以前问我, 靠我的双腿、靠我身体的健康换来我拥有的一切, 值得么?”
“我那时候没有给你答案, 但现在我可以给你答案了。”
“不值得,萌萌, 真的一点不值得。”
“但我不后悔我这么做,如果我不这么做,我现在失去的可能不止是双腿、不止是健康,我可能会失去生命、失去尊严,也失去再一次见你的可能。”
“甄萌,当我的身体被夹在气囊和座位中间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意识到我的鲜血和健康在一点点地从我的身体里流逝,那一瞬间,我很突兀地想起了你。”
“我想起我们高中时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们一起在夕阳下绕着学校的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走。”
“我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却抱着我,一句话都没说,但你嚎啕大哭,哭湿了我的肩膀。”
“我以为你会说,我等你回来的。”
“现在想想,或许你早就猜到了,我可能不会回来,你只是不说,给我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我好想再见一次你,好想、好想、好想。”
“再后来,我的病好了,我却犹豫不决、不敢去见你了。”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一个已经残废的我,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有我这个友人,我不知道你我之间是否还有丝毫情谊存在。”
“我已经走了太久、太久,久到我们几乎成了陌路。”
“或许,继续各自过各自的,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对你、对我都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一次又一次地升起找你的念头、又重新按下去。”
“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那么突兀地、那么让人惊喜地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和以前一样依然在意我,即使我在你的面前显露出最狼狈的一面,你也没有丝毫嫌弃我。”
“我曾经把你视作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当我的人生陷入绝望的低谷的时候,上天眷顾了我第二次,你竟然又出现了我的面前。”
“我试图去克制住我自己,试图去推开你,试图吹毛求疵在你的身上寻找到让我尝试放手的缺点,但最后却发现,过了那么多年,你一点也没有变,竟然还是曾经的模样。”
“而我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
“甄萌,我变得狡猾而世故,偏执而冷血,就像现在,我看起来像是在剖析自己,但实际上,是在赌你会心软,赌你舍不得离开我、放弃我。”
“不要离开我,我很确信,如果你离开我,你会遇到品德更好的人,但我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会这么真心待我的你。”
第57章
纪文轩的话说得过于真情实感, 以至于我明明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让我心软、让我舍不得走,我依旧还是心软了。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那么骄傲的人,在狼狈地剖析他自己、在试图留下我。
我有点想叹气, 但是忍住了,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纪文轩,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你也一定可以遇到很多比我更好的人。”
“很多?”纪文轩笑了。
我反应过来了,有点想打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只找一个。”
“我只想找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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