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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物有执念(相与步于中庭)


他走下祭台,径直走向第三幅壁画,站定后仔细打量——第三幅的风格明显跟前两幅相同,这次没有麋鹿,没有深山绝壁和老松,没有中毒后看到的一切。
“第三幅壁画讲述,城中有位姑娘,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她出身奴籍,养蚕缫丝是把好手,能织出薄如蝉翼的锦缎。”
“将军欣赏女子品行,破除门第之见,不顾礼教之约,结为连理。”
袁祈盯着壁画,女子递给男子一个金黄色的方块,心说这画的也太抽象。
这是什么?金块?金条?金砖?金抱枕?
他可能真的是穷疯了。
“那是……”袁祈略作犹豫,还真拿不准。
就在这时,李威军站在他身边,仰头观摩壁画,说:“那是一件金襌衣。”
他研究了一辈子的墓葬文物,所见所闻远比袁祈要丰富,凭借经验判断出那是一件襌衣。
“襌衣,既里衣,是最贴近人皮肤的那层衣服。东汉时丝织发达,织出来的襌衣最轻仅有二十八克,她这件,泛黄,大概率掺了金丝。古代男女婚假,常常又互赠衣物定情的意思。”
袁祈眼角觑过李威军,眉头拧了拧,不动声色转向纪宁——他们一直所寻找的文物,大概率就是这件金襌衣。
就在所有人心思各异间,一直挣扎凄厉哀嚎的影子突然噤声,墓室内沉寂片刻,黑影外形缓慢缩成一团后又开始拉长。
片刻后,逐渐变为一个成年男子身量,肩宽袖窄,薄可透光。
墙上明灯里的青火转成普通的明黄色,墓室恢复成原本模样。
古旧,寂静,没有疯狂的灵体没有绝望尖叫。
袁祈发觉这里竟是他们一开始进来时的那个,蚕茧和棺椁依然在,角落留下一滩变黑的铁水,紧闭的墓门图案已经变了,跪姿石像依旧原封不动立于原地。
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兜兜转转,他们从未离开过这间墓室。
又或者说,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间墓室。
呼吸间,黑影已经彻底变成了襌衣外形,一件薄如蝉翼的衣服轻飘浮在半空,被朦胧的光穿透。
它的袖口领口处都做了香褐色的贴袖,历经百年,颜色已不似当初那般洁白,泛着古朴的黄。
纱衣静静悬在半空,一切偃旗息鼓后安静的诡异。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衣服胸口处那团漆黑的颜色吸引,像是不小心蹭的一大团污渍。
李威军无比惋惜的叹了口气。
袁祈此刻心思很活,但并不外露,登上祭台绕到纪宁身后,盯着半空中的衣服试探问:“它……不疯了?”
纪宁侧眸觑了他眼:“说过的,文物一旦被点破身份,就像是神明被喊出自己名字,会变弱。”
所以生灵的文物都会尽可能隐藏自己本体。
袁祈当然记得,“道破弱三分。”
纪宁纠正:“九分。”
袁祈难以置信:“这么多?!”
他原本以为是断野狼的一条尾巴,没想到竟是打蛇七寸的效果。
“6。”
纪宁站在高台上,跟已经成型的金襌衣对视,襌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衣袖轻颤,一个女人的身形从里边飘出,浮至衣服之后。
尽管壁画比较抽象,但神韵灵动,袁祈一眼认出——这就是壁画中描绘的女子,也是众灵体口中的“夫人”。
女人五官清晰,身上穿了条白色的留仙裙,系着绣暗纹花的白抹额,用现代人审美来说并不算好看,且愁容满面。
但饶是如此,她眉宇间依旧隐约透着飒爽之气。
女人张开双臂,将面前的襌衣拥入怀中。
薄黄色纱衣胸口立刻洇出大片血迹,女人眉头紧蹙,双眸紧闭,绝望却又温存的紧紧抱着。
袁祈明显能感觉到这位跟之前那些黑不溜秋的灵体不是一个感觉,小声问纪宁:“这是明灵?”
纪宁淡淡点头,“嗯。”
明灵,文物执念所产生的实体,他们这次任务的目标。
他们两人交谈声音极小,但也惊动了半空中的女人。
她的双眸缓慢睁开,漆黑眼珠迷茫一瞬,先是落在纪宁身上,又扫过地下无数的蚕茧,眸光颤动,她已经死了,声音游浮却又难掩悲凉。
“这都是……”
袁祈以为她要说,这些都是“盗墓的人”,或者“殉葬的人”。
结果女人气若游丝,用凄凉瘆人的语调接道:“我亲手杀死的百姓。”
“……”
袁祈:谢谢,鸡皮疙瘩起来了。

女人低下头,环视自己半透明的躯体,似乎很明白当下处境。
再次抬起头时,视线一一扫过下方“奇装异服”的人们——尽管服饰不同,但身上气息熟悉。
“你们……乃我族类?”
纪宁不答。
李威军和刘玉茂都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这夫人戕害一个团的百姓毫不手软,袁祈怕没人理她会造成不良后果,真诚发言:“纯种汉人。”
“汉人?”
这个称呼虽然是因汉王朝而得名,但显然女人死的时候并未流传,她也不知道后续演变,发出“山中无日月,世间已千年”的叹息,似懂非懂点头。
纪宁仰头用清冷又平静眼神盯她,并不在意对方满心满眼皆“物是人非”的感慨,直奔主题。
“你即生出明灵,就有无法释怀的执念。金襌衣,你想要什么?”
女人垂了垂眼,再抬起时眼中的迷茫之色就散了,透出点忧愁和欲言又止,好似换了个人。
同一躯体,不同气质,刚才那个只是短暂幻影。
袁祈眼皮微张又轻轻眯起——此刻飘在半空中的才是真正“明灵”,或者说金襌衣的意识。
金襌衣用刚才女人的音色轻飘说:“有。”
它环顾下方众人,视线最终落在袁祈身上,千万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能否请你们停留半刻,听我说将军和夫人的故事。”
时至今日,殉城的将士已经成了黄土白骨,他们无名无姓,微不足道,无法在波澜壮阔的史书上留下痕迹。
但它仍希望后世能有人,知道曾有一群不畏生死的勇士,为了家国,拼死争战过。
这次没等袁祈说话,纪宁答:“可。”
金襌衣目光转向他,轻声谢。
它面上表情复杂变化了几次,沉默半晌,才从时间的维度中理出头绪。
“我是夫人以金丝为经,银蚕为纬织出的纱衣,一针一线都是她对将军的柔情和相思。”
纪宁他们已经道破身份,没必要再隐瞒真身。
“我跟随夫人出嫁,看着她与将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婚后不久夫人有了小公子,将军也战功累计右迁至珣城游击将军。”
“我以为他们会就这么白头到老,然后……”
明灵停顿了下,用凄凉的音色继续说:“世道就乱了。”
东汉末年,乱世渐起,这是历史书从小就学的内容。
“汉室衰颓,乱贼起兵,三日屠尽五城。珣城是小城,城中只有一万守备军,将军带领将士誓死守城,夫人已怀胎足月,不顾安危奔波竭力安顿后方。”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又字字凄然,李威军和刘茂静静听着,或许其中有蛊惑成分,不知不觉心有凄然。
袁祈抿了抿唇,又一次脱离大部队的悲悯。
他从小就有个毛病,一听老师上课就犯困。
按照他的思路,问你有什么执念就答什么算完,怎么还讲上故事了?
伤疤和悲惨经历一样都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外人听过后留下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人”。
要是能开比惨大会,任何人都能掏心掏干挖出一大把珍私让减肥人士一夜哭瘦三斤。
袁祈耷拉眼皮,掩嘴克制打了个哈欠,无意识捻动指尖想找根烟提神。
然而口袋里烟盒早就空了,他只好半眯着眼将沾有烟草味的纸盒再次掏出来放在鼻尖聊以慰藉。
余光不经意睥过纪宁,对方正好转过眼眸看他,两人对视了眼。
袁祈意识到自己的“不合群”,强打精神收起烟盒,仰头再次看向半空中飘着的明灵。
金襌衣凄哀吐出五个字:“后来,城破了。”
古往今来的战争,多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然更为悲壮遗憾者,是功未成,身先死。
轻飘的“城破了”三字,是那守城的那一万人尽数战死——一万个孩子的父亲,老人的儿子,女子的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将军以及所有人的尸体都被后来人掩埋在一深坑中,万人坑,无碑无墓,那些忠魂,成了没有名姓的孤魂野鬼。”
说到这里,灵体突然神情悲恸望向袁祈。
袁祈眉头轻微上挑,觉着她好似要哭,但这只是一件衣服,是没有眼泪的,因而那代表悲痛的泪水最终也没有流下。
“得知城破的消息,夫人带着还未出世的小公子躲进墓中。城中百姓追随,一路上,哀嚎声、抢杀声、烈火焚焦尸体、女子被褪去衣衫挂在马棚边侮辱……”
回忆当时情景,金襌衣绝望闭上眼睛,“敌军逼至墓前。夫人宁死不做战俘,下令落下塞石。”
“夫人在墓中诞下小公子,但塞石已落,生机已绝,于是亲手掐死了他。”
袁祈眼皮一跳,这可真是……
“夫人杀死小公子后悲痛自戕,因为将军无尸骨留存,被夫人贴身收着的我,便代替了将军,被困在墓内的人和小公子一起合葬于棺椁中。”
李威军稍稍回神,沙沙问:“那些进来的人?”
明灵低垂眼眸,“这里边无粮无水,敌军又用黄土把墓道填平,不到半个月,就都饿死了。”
袁祈望向那些最早期的蚕茧,面色纠结问:“那……你又为什么要把他们裹成粽子。”
明灵看着他,袁祈奇异从她哀伤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敬畏,心说是自己阳气太盛的缘故吗?
“他们受我影响,能保留一缕执念弥留世间。但躯体仍是栖身之所,我以蚕丝包裹,可保尸身不腐。他们生前为夫人守灵,死后殉葬当此殊荣。”
袁祈大概听明白了,是为灵体们留一个“家”。
他没法对这防腐技术做出评价,只是觉着埃及的木乃伊要是知道,得让东汉的奢侈之风给气哭了。
“其情可悯。”
纪宁视线略过颜色较浅的几个蚕茧,“人心生贪念,妄图盗取墓种珍宝是错。但你害他们性命,令亡者不能入土为安也是错。”
“我还有心愿未达成。”明灵匆匆看像袁祈,“若大人可助我,死而无憾。”
说着,她在半空中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它的本体是丝织襌衣,没有刀枪剑戟的锋利,也没有玉石的韧脆,攻击性低微。连守墓都要靠幻境。
面对这些人,即便想逼对手就范也是力不从心。
袁祈缓慢往旁边挪了半步,心说这明灵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谁是老大都看不出来吗,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纪宁肩膀提醒。
“姐姐,这个是我们领导,你有事找他,我说话不好使。”
明灵又将目光转向纪宁,露出哀求。
纪宁眼眸半垂:“汝之所愿,吾为君消。”
对于文物来说,能够让她因此生灵又历经千年不灭的念想,便是他的全部。
最好的镇压是消念,让其从根源上散去。运用暴力手段强行干预,需得将原型损毁至面目全非,刀断刃,玉摔碎……
非必要,他不用后者。
金襌衣因为夫人生灵,因而它的执念也是夫人临终所念,到了此刻,两个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妾有一愿,当日城破,夫君战死,我埋陵寝。不知可否寻回尸骨,合葬一处。”
没等袁祈开口发表看法,纪宁一口应下,“好。”
袁祈惊疑望去,且不说沧海桑田,当年的万人坑随着地壳运动已经到了地球的哪一层。
即便找到了,白骨累积,他们又如何能从数万白骨中找出“将军”那具。
这不是诓人,不是,诓明灵吗。
明灵神色一轻,唇边露出凄凉又欣慰笑意,对于纪宁的话毫不怀疑,再次恭敬行了个大礼。
“一言九鼎,此约既成,山河无阻。”
灵体说完这句话,再次抬头,目光落在正对面的墙壁上,似乎是想穿透墙壁看到更远的地方,却最终什么都看不见。
沉默半晌,女人用气若游丝的声线问:“如今山河可太平?百姓能温饱?”
袁祈望着半空中的灵,看不出什么表情,“河清海晏,金瓯永固。”
“如此,便好……”
“夫人”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带着飒爽释然,“此乃九州龙脉汇聚地,当有国泰民安盛世。”
随着话音落下,身影逐渐虚化,嘴边带着安详微笑,一件轻薄的纱衣自半空翩然落下。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灵体尽数消失,墙上明灯变成了昏黄色摇曳,几经明灭后豆大火苗艰难颤动,照亮满墙古旧壁画。
墙壁上记录了墓主生平的斑驳壁画,守门石像落满灰尘跪卧门口,祭台上红漆木棺椁以及下方被岁月浸染成昏黄色代表殉城的忠臣的蚕茧……
这些都是典型的汉墓特征。
刚才那么多的惊心动魄和险象环生在静匿衬托下好像都是假的,是他们撒癔症发的一场春秋大梦。
纪宁从祭台上一步步走过去,俯下身,那件透光的衣服被屈指挂在他指尖。
他面色沉静,却叫袁祈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袁祈的目光透过纱衣看若隐若现的身形,心中没由来生出了一股熟悉。
他觉着纪宁很适合这样,带着飘飘欲仙的意味。
刘玉茂眉头紧锁脸色依旧难看,李威军回过神,在“怀疑自己疯了”和“做梦中”来回挣扎,最终也没对刚才情况定义出个所以然来,小声又讷讷问:“刚才那是什么?”
纪宁头也不抬说:“文物生出的明灵。”
“……”
袁祈被这种不分场合的实诚给逗笑了,纪宁总是有一种能力,实话说的跟扯淡一个效果。
无奈之余心说这样能行吗?
他们这种特殊部门难道不应该隐秘一点,这样不考虑后果的露馅,善后工作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第一部 分差不多要结束了,最后还有一个要收的尾巴,感觉还要修文(摸下巴.jpg)

第28章 尸体上的手电筒不要捡
就如袁祈想的那样,李威军并没有意识到纪宁刚才说的就是“大实话”,面色复杂望着第八组这位“年少有为”又无人深知的组长,面色几经变化,最终在“组织纪律”中化成一声轻叹。
刘玉茂并没有他导师那么大的好奇心,连问都不问,在明灵和灵体消失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浑身的紧张感逐渐消失,他垮下肩膀,以放松的姿态仰头望向头顶上那几乎微不可查的一圈光亮,喜出望外说:“我们终于能出去了!绳子呢?老师,您快点……”
李威军被他推搡着,仰头望向难以攀登的墓顶,回头疑惑问:“咱们为什么不走墓门?”
坍塌和塞石归位都发生在两人被困墓室以后,他根本不知道墓道被堵。
刘玉茂的手臂一僵,随即沉默收回。
李威军明显感觉随着这话落下,墓室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袁祈和纪宁的目光都落在刘玉茂脸上。
两盏长明灯不堪重负,油尽灯枯,周遭瞬间暗了下去。
李威军察觉气氛不对,笑容僵在脸上也朝刘玉茂望去,小心问:“怎么了?”
在他身后的学生并没有回答,不知怎么又变得紧张起来,神经质咬住拇指指尖,阴瘆瘆盯着前方。
纪宁手里的纱衣转眼间消失,仰头朝上方出口扫了眼,平静说:“你们被困以后发生了坍塌,墓门打不开了。”
李威军短暂怔愣后恍然,“哦哦。”
他见刘玉茂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可以用面如死灰形容,柔声安慰,拍了拍他肩膀说:“不是什么大事儿,换条路而已,一样能出去的。”
“确实是这样的。”
袁祈也看过去,笑眯眯摸了摸鼻尖。
就差最后的“道破”,他这倒霉的实习考核就结束了。
“不过坍塌跟塞石归位发生在你们被困之后,我和纪组下墓后从未提起墓门被堵,出口在墓顶。”
“正常人都会想到从来的地方回去,就像李教授您一样。”
袁祈指了指头顶。
“外边天色已经暗下来,洞口几乎与墓顶融为一体,即便有一点微弱的光,也跟旁边壁画颜料混在一起难以分辨,连我都得好好找找才能看见洞口在哪。”
可刚才刘玉茂一眼就锁定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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