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县山区,空气粘稠潮湿,雨却憋着不落,天色已经阴沉的如同傍晚,不见丝毫天光,赵乐嘴里叼了跟草梗见天雷破开云层在墓顶汇聚。
“握草,引雷之术。”
他一股脑爬起来躲离墓坑,心说墓里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值得放这样大招。
那只白球就像枚压缩的核弹,边缘的空间都被短暂扭曲。
袁祈心悸微怔,下一秒,天雷勾动地火,电花瀑布似的从天而降轰隆泄入墓室,手臂粗的惊雷从九霄坠入地下,掀起奔腾电浪。
袁祈下意识后退,抬手遮住刺眼雷光,又强忍疼痛从缝隙中望去,眼睁睁看着纪宁和钉板被紫电形成的雷爆一起吞噬。
纪宁腰背笔挺,衣摆翻飞间强光照透衬衣,漂亮的侧腹线在其中显露。
袁祈被四周电梢波及,浑身每个毛孔都向刺扎一样疼,不管不顾冲向前妄图抓住衣角将人拉出来。
刚踏出一步,蔓延的电蛇就灼在脚上,将脚背烧出一个焦黑血洞,钻心刺骨的疼让他呼吸一滞,回神后刚才头昏脑涨的冲动缓慢消散。
强光刺目,袁祈不适眯起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中央,心里回味刚才那不要命的行为。
那片刻他就像被什么迷住一样,这种舍己为人的本能反应让他排斥。
电闪雷鸣持续了片刻后消失,百余斤重的钢板融成赤红色铁水,在地上粘稠流淌,所过之处,青石化成水滋滋做响,残留的紫色电花在其中闪烁穿梭。
铁水流到袁祈脚边止住。
纪宁回身,胸前的扣子又开了,发梢被还未消散的罡风吹开……侧脸轮廓连同胸膛被铁水的赤色浸染一层淡淡薄光,衬的眼睫和眉毛乌黑,瞳仁漆黑冷漠的没有半分温度。
他瞳孔超后摆,在触及袁祈时眨了下眼,冷漠消散,好似在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个人。
“怎么回来了?”
红光随着铁水冷却缓缓熄灭,墓道再度陷入黑暗,纪宁随手拢了下扣子从腰包中拽出张照明符催亮。
墓道再次有了光。
袁祈的视线从他胸前收回,喉结滚动,慢半拍回答。
“我们好像找到主墓室了。”
“嗯。”
纪宁并没有对这个离奇的巧合感到震惊,手拿照明符走向袁祈,下垂目光不经意扫过袁祈被灼伤的脚背——漆黑的伤口中央被冒出来的血浸红。
袁祈随着他目光落下,伤脚往后退了半步有意藏起,并不想被注意,回过身忍疼领路往前走。
“墓门关着,我们逃跑时候李威军不小心摔了一跤,刘玉茂发现的。墓道里光不够,我勉强能看见墓门不一般,怕有东西守着,没敢进去。”
纪宁很识趣的没有提伤口,跟上他并肩走出去一段路。
墓室空旷,沉默半晌,袁祈突然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能找到主墓室。”
没有疑问,他确定这件事。
纪宁让他们先跑,为的就是给刘玉茂一个慌不择路“发现”主墓室的机会。
就像被困在陪葬坑时让袁祈过去跟人闲聊套话一样。
刘玉茂有指路的能力,但他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明的因果,向来不敢贸然“道破”,只能小心引导,不断地为他创造寻路的机会。
纪宁目视前方,坦然说:“一开始并不确定。”
他虽然比袁祈能多看懂一些事情,但对于刘玉茂能找到主墓室这件事,也是意外收获。
袁祈信了他,“那你什么时候才确定的?”
纪宁:“现在。”
“……”袁祈心说废话,都明摆着已经发生的事情有谁还不确定。
可问题是他问的,纪宁这么回答也没毛病,最终力不从心发出个,“6。”
纪宁:“???”
袁祈:“就是夸你厉害的意思。”
纪宁半知半解点头,“谢谢。”
袁祈:“……”
自从遇到了纪宁以后,在某个时刻,他经常会有欺负老实人的心虚感。
等他们到达主墓室门口时,刘玉茂正给靠坐在墓门前的李威军顺气——李教授年龄偏高加上长期不锻炼,体力跟不上,跑这一小段路就止不住喘。
黑暗中,师徒俩听见脚步声回头,正好照明符的光也笼过来,青光温和,照亮纪宁平静眼眸。
李威军抓住刘玉茂手臂,借力踉跄站稳,目光先落在纪宁手臂上,又在他身上盘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
纪宁视线直接掠过投向后方墓门,简短回:“没。”
他并不在意旁人或关怀或质疑的眼神,话音刚落就越过两人,抬高手里照明符走到高大的墓门前。
身后刘玉茂见纪宁衬衣袖子破了道小口,露出点参差线头,朝身后张望眼,问旁边袁祈,“钢板呢?”
袁祈看了眼八风不动的领导,不假思索地说:“天降正义被雷劈化了。”
刘玉茂觉着自己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什么叫被雷劈化了?”
“就是山里天不好,突然打雷下雨,串电,劈划了。”
袁祈说完,赶紧逃似得往前跟上纪宁,心说作为第八组成员,起码跟纪宁搭档出外勤的成员,基本技能点一定要加在“胡说八道”上。
墓门厚重,左右门扉由一块漆黑石头劈开两半雕成,最边上做了凸起的栓子卡在墙边,是内外转动的结构。
照明符的淡青色光投上去,纪宁用手抚掉门上灰尘,看清雕刻的图案是凤凰和麒麟。
袁祈歪头从他肩膀上看了眼,线条凝重古朴,很有抽象美感。
这个墓中的文物杂七杂八工艺混乱,但这道门却跟那两尊活过来的石像风格如出一辙。
纪宁抬手将照明符叼在嘴里,不用任何人帮忙,双手摁上两扇门扉——厚重石门在吱嘎声中咧开了一条缝隙,随着细小灰尘从顶上落下,缝隙越来越大。
封闭百年的主墓室大门,就在针落可闻的寂静中敞开了。
袁祈先前跟纪宁推测,那件事关生死的文物就在主墓室中。
如今一切近在眼前,他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的跑偏,从纪宁动手开始,目光就始终落在含符的唇上。
这人上唇很薄,唇色浅红漂亮,青光照的外轮廓半透明,像是又给上了点光。
袁祈不是什么沉迷于美色的视觉动物,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被纪宁长相吸引。
归根究底,还是这人太会长了,连额前的每根头发丝都好像是按照袁祈喜好找的位置。
纪宁推开门后将照明符从嘴上取下,察觉到袁祈目光侧眸。
袁祈立刻将视线挪到敞开的大门上,将注意力转回正事上来,指着门扇间漆黑的主墓室问:“进去看看?”
纪宁第一个踏进墓门,袁祈跟在他身后,刘玉茂搀扶着李威军,李威军感觉抓着自己小臂的手越来越紧,拍着刘玉茂背轻声安抚。
“别自己吓自己,之前百人殉葬坑也都挖过,什么也没有。”
刘玉茂已经读到博士,实习和实践经验十分丰富,一个简单的主墓室而已,不应该害怕。
可是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每朝里迈出一步,他都觉着是折磨。
一张照明符根本驱不散眼前黑暗,纪宁又从包里夹出了好几张叠着一并举高,以他为中心可见范围骤增。
“啊——”
神经高度紧绷的刘玉茂直接尖叫蹦了起来,离他最近的李威军首当其冲,痛苦捂着胸口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老师,对不起老师。”
刘玉茂尽管心情未平,却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受惊的李威军。
李威军紧蹙眉头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可面色仍然惨白表明刚才吓得不轻。
袁祈也被他尖锐一嗓子惊得差点蹦起来,心脏蹿至喉咙,有口气噎的呼吸不得。
他瞟了眼刘玉茂,艰难出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纪宁手举照明符大着胆子走向制造这场惊吓的“始作俑者”。
从大门口开始,视线所及皆是此起彼伏的憧憧黑影,像是一各个垂首站立的人。
袁祈的胆子比那对师徒大,跟在纪宁身后走近,发现那竟然像是被蛛网紧紧缠住的一枚枚茧,因为年代久远,泛着陈旧黄色。
他大着胆子勾起一根,细丝坚韧挂在手指上,在照明符下浮动点光。
袁祈好奇问:“这是什么?”
纪宁盯着他手指上的“线”,淡淡说:“蚕丝。”
袁祈仰头扫视,主墓室内,蚕茧密密麻麻,以圆圈状摆放,众星捧月似得围绕中间祭坛,它们颜色不一,最靠近里圈的看起来年代最为久远,积蒙尘灰呈灰黄色,越往外颜色越新,最靠近门口那个竟像是刚结似得雪白一片。
李威军缓过神后,看着墓室中大大小小小的“蚕茧”,又惊又疑,“这是什么陪葬法?”
汉代以丝织物陪葬的先例早就有发现,但直接以巨大蚕茧陪葬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李威军凑近一枚蚕茧,刚想用手碰,刘玉茂怕有什么带毒的防腐处理连忙制止。
他们的一次性手套因为憋闷早就摘了,在逃跑中不知道丢在哪里,李威军没办法,职业病使然只好戳着眼镜凑近观察。
袁祈心说这么大的蚕茧,如果不是灵体的障眼法,那吐丝的蚕得连肠子都吐出来了吧。
数不清的蚕茧伫立墓中,而墓室最中央的地方,有座高起的,青石堆砌成的圆形祭坛,围栏循石雕荷花包,大小基本一致,都是汉代石雕的典型循石结构,下刀粗犷。
祭台中间有口红黑漆木棺椁。
那棺材历经百年,外漆无丝毫脱落开裂,柔和光晃过去,让人禁不住目光一凝。
墨色如玄,血色如血,触目惊心。
李威军的视线随照明符的光一起投在棺材上,眼皮一跳,再不管蚕蛹。
他想带着刘玉茂过去看看,但刚走了两步就发现光源在纪宁手中,按照这个距离要想看清棺椁明显不够。
李威军驻足,眼中透出为难神色望向纪宁。
纪宁轻易明白对方想法,直接将手中照明符点了三张递过去。
站在一旁的袁祈看见刘玉茂已经伸手接了,却又在半空中躲避缩回落下。
李威军没有注意到自己学生的反常,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后迫不及待领着刘玉茂就绕过大大小小蚕茧走向祭台。
袁祈循着纪宁目光看向走向中央的师徒,小声问:“我们不过去吗?”
这时,传来李教授欣喜的声音。
“这棺椁保存完好,研究价值极高,出土后得引起轰动。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普通汉墓,竟然一下子涌出如此多珍品。”
这人职业病发作不挑场合袁祈早就习惯了,只是……
向来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刘玉茂这次反常的没有凑近。
他跟着登上祭台,却只是最大限度的边上,腰靠围栏,眉头紧蹙盯着棺材,表情恨不得马上就跳下去。
李威军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朝后招了两次手他却始终没凑过去。
李威军目不斜视,自顾自说:“无论是百年不腐的蚕茧还是这朱漆棺椁,都是汉墓中首次发现,注意记笔记画样子。”
袁祈看着远处刘玉茂的行为越来越诡异,进入主墓室后他的反常接二连三。
第24章 你不是在做梦
纪宁单手持照明符,目光从祭台上收回,袁祈压低声音问:“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打发了那两个“闲人”,按照原先推测,他们应该着手在墓中寻找亟待镇压的文物。
纪宁没有回答,只用目光示意他跟上,抬脚走到最靠近门口那个蚕蛹。
这个蚕茧跟袁祈差不多高,先前光线昏暗没有发现,茧上的蚕丝雪白,未经岁月凝练,好像刚吐出来似得。
袁祈心疑难道这个茧里真的有活着的蚕?下意识后退半步。
纪宁单手持照明符,袁祈眼见他可透光的手指将包裹的蚕丝一层层撕开。
蚕丝很韧,纪宁一连撕开了厚厚三层终于露出点东西——是洇出来星星点点的血。
鲜红色血液还未干结,在雪白蚕丝映衬下触目惊心。
袁祈提了口气,见纪宁又扒了两下,接下来的东西让他差点尖叫出声。
袁祈忙捂住嘴,仓皇后退两步,脚下踩到什么绊的趔趄,加上被雷烧的伤口作怪疼,差点仰面摔到隔壁的蚕茧上。
他扶膝站稳,忍住胃里翻涌而出的恶心,脑海中的画面却挥之不去,那坨鲜血淋漓的肉被神经连着挂在眼眶下。
纪宁见他不适,压着声好心解释:“只是枚被刺穿后爆浆的眼球。”
袁祈几乎要翻白眼了,他想尖叫:我知道!
奈何此刻实在张不开嘴。
眼球的主人双眸紧闭,还完好的半边脸因为溅了血更衬得惨白,另外半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嘴唇歪着,一半是因为颧骨和颅骨都被击碎牵连变了形,另一半竟然是在微笑。
血肉狰狞的脸上出乎意料安详,像是新生儿安眠在柔软襁褓中,表情透着让人四肢发麻的诡异。
袁祈低着头大口喘息了几声,借由呼吸压下贴面而来的惊恐和恶心。
半晌后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墓室中密密麻麻的黑影,胸腔干涩,喉结艰难滚动,如果说这里每一个茧中都包裹了尸体,那……
这就是一个百人坑。
一个文物,活着时候受了多大委屈要杀这么多人?
他以目光询问纪宁。
纪宁与他对视,又不动声色挪到蚕茧里的人脸上。
袁祈做好心理建设后循着目光看去,眉头一紧。
尽管只剩了半张脸不容易辨别,但他能够确定——死者正是此刻站在祭台上,那两个“被困者”之一。
袁祈目光投向祭台,看着那个活蹦乱跳的“人”,手脚发凉,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
如果他早就死了,那跟了他们一路的,又是什么?
纪宁就像副本中尽职尽责送线索的NPC,见他明白了自己所指,再次用嘴叼住照明符,两手并用面不改色用手指簇巴簇巴又将那张脸埋回去。
袁祈看着昏暗灯光下,新旧不一的蚕茧,第一次觉着自己离死亡这么近,是真近,前后离着不到半米。
他压低声音问:“这真的全都是……?”
“嗯。”纪宁低低回:“是殉葬的人以及后来闯进墓里的活人。”
因为后世闯入者时间不同,因而蚕茧的新旧程度不一,其中殉葬者最多,所以老旧蚕茧占比就大。
袁祈想到下墓前,李潼说的那失踪的二十多个村民,应当无一例外,全祭在这里了。
雪白洁净的蚕丝为他们编织了裹尸袋,既然这些尸体是真的,刺穿眼球的伤也是真的。那钉板上的刚凝的血也是真的。
情况好乱,袁祈头疼,低垂眼眸,目光不经意扫过脚边的黑影,那是刚才绊了他的东西。
他刚吓了个三魂没有七魄,怕这地上的东西是一截人骨或者肠子,直接“有福同享”的拉着纪宁持照明符的手蹲下看。
纪宁一怔,在四周蚕蛹围成的狭小空间中猝不及防与袁祈头碰头,还没来得及往后缩手袁祈就自己松开了。
地上的东西不是人骨也不是肠子,而是一根手电筒。
袁祈捡起后前后看过,打开开关光照了出来,他看着地上一圈黄光,小声惊疑。
纪宁回过神,强压内心悸动,面无表情问:“怎么了?”
袁祈眉头紧锁,“这是我丢的那只。你看。”
他把后方充电接口转出来,上方缠了一小段棕色细线。袁祈掏出自己破了的外套口袋内衬做对比,正是这件赵乐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劣质冲锋衣上的。
就在这边面面相觑陷入沉默时,一直心不在焉的刘玉茂终于找到接口从祭台下来,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袁祈下意识把手电筒揣进兜里匆匆起身,结果碰上纪宁又往后躲,情急之下将按在了旁边的蚕茧上,隔着厚厚蚕丝,他感觉到了最里边僵硬的“蛹”。
他悻悻缩回手,摸过尸体的爪子僵在空中不知道如何安放,勉强朝刘玉茂挤出个笑脸,“没什么。”
“我们组长说,这蚕丝质量很好,适合织毛衣。”
刘玉茂:“啊?”
刘玉茂凝眉,压紧眼角质疑盯住袁祈。
墓中气氛随这这句明显扯淡的话沉默了。
袁祈在看不见的地方蹙眉,他是个聪明人,情商智商并高,社会中的权谋、利益、人心他玩的透透的,被纪宁算计,他也能反过来利用对方。
在无限循环的甬道中时,他自以为对于整件事情都掌握透彻,陪葬墓是假的,甬道也是假的,包括受的伤和痛觉都是假的,他们只要不断刺激刘玉茂,顺着他的“指路”往前走,找到那件生灵的东西镇压就能出去。
但是现在,钢板成了真的,尸体也是真的,他脚上的伤也是真的,他的手电筒明明掉在了壁画坑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主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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