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是需要建立在真实之上的,就像高端的谎言总是要掺杂真话来说,那这座墓中,又有多少真实多少幻觉?
他在名为幻境的海洋中,飘在表面的船只有几艘是真实存在的,次次选对才有可能出去,一步踏错,就永远留在这里享受豪华裹尸袋了。
纪宁觑过他沉思的侧脸,袁祈敏锐察觉到对方的眼神,抬头碰上。
逆着光,纪宁漆黑漂亮的瞳仁中有不知道哪里反射来的点光,并不强烈,甚至出乎意料的温和。
被他猝不及防撞见后下意识错开目光。
袁祈眨了下眼,面对烧脑的现状突然神智清明了些许,倏地前进一步盯着纪宁:“组长,请说,你是在做梦。”
“……”纪宁短暂怔愣后对上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不明所以。
“你不是在做梦。”
【作者有话说】
纪宁:我是安屠生。
纪宁觑过他,袁祈从他眼神中察觉到什么。
纪宁抬高照明符,袁祈眼观鼻鼻观心跟上,在刘玉茂的注视中小心避开重重蚕茧往祭台上走。
正趴在棺椁上看纹样的李威军骤感明亮,抬起头,纪宁带着袁祈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另一边。
袁祈被纪宁半挡着站在后方,带着笑问:“李教授看的这么入迷,有什么大发现?”
李威军推推眼镜,直起点腰来,那股羞涩劲又上来了,不大好意思地说:“不知道古人用了什么处理手段,这幅棺椁不仅木胎未腐,连漆面都保存的完好无存,就跟新的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纪宁骨感的五指就摁在了“保存完好”的漆面上。
李威军正要开口提醒他保护文物,嘴刚张开,纪宁淡淡说:“棺材并没有打开的痕迹,里边的陪葬品还在。”
他的语气就计划今晚回家吃什么一样平静。
“趁着还未发掘,又有盗墓贼进来的痕迹做掩护,我们开棺发财,东西平分,怎么样?”
这话题跳跃性太大,全场愣是一个人都没跟上他的思路,足足安静了有半分钟,李威军才讷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说他,就连袁祈也被突然分赃的发言给弄怔,话题一下子从欣赏文物变成了集体盗墓,可他心思活,转瞬就明白这业是纪宁计划中的一环。
他愣愣又悻悻,有种带熊孩子家长一样哭笑不得的心累,垂首咳了声,侧脸凑近纪宁耳边,压低声说:“组长,麻烦下次说这种违法乱纪的话先跟我通个气吗?”
他好歹帮忙打个掩护,好让这话题听起来不那么生硬和尴尬。
纪宁那满脸超度的表情比寺庙里的佛都坦率,顶着这样的脸不适合干贪财掘坟的勾当。
纪宁的脖颈不可察一偏,绯红立刻蹿上耳尖。
“通了。”
袁祈:“???”
这才适时想起上来时纪宁给的眼神。
不好意思,真没想到你要干这个!
就在这简短说话的工夫,李威军也吃透了纪宁的意思,眨了眨眼,眼尾笑纹勉强堆在一起,“您这是在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
纪宁摁住椁沿,李威军见他是真想开棺,赶忙倾身漫过棺材去拦纪宁的手。
“同志,你不能这样。”
他想说棺材没有经过扫描,贸然打开很多东西受不了氧气会损坏。奈何他个头不高,倾身后又够不着纪宁差点一头栽道椁盖上。
刘玉茂连忙从后拉住他老师,李威军回头,焦急的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刘玉茂瞟了眼,过去那么久,他对李威军的维护都是直接的,从来没有忤逆违背过任何事情。
但这时,他突然箍住李威军的腰,抢先一步将人拉住往后拖。
无论是棺材还是纪宁都让刘玉茂心生恐惧,时间越久,恐惧的种子就在心里扎根越深。
他本能希望导师远离那些东西。
“你做什么?!”李威军惊诧,对刘玉茂的临阵倒戈十分意外。
“你也想盗墓?你也想发财?你别糊涂!”
刘玉茂也不解释,深吸口气压着胸腔内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
他不想要钱,也根本不在乎文物好坏,是李威军痴迷他才爱屋及乌。
刘玉茂毕竟还年轻,在李威军拼命挣扎,胳膊肘当小锤使得状态下扛着疼把人硬拖下祭坛。
李威军挣扎未果,双手拼命朝纪宁方向使劲,慌张又大声说:“纪组长,未经上头审批,我们不能私自开棺,这是犯法的!”
袁祈站在原地静观这场闹剧,遗憾此刻竟然没有根烟。
纪宁眸色低垂,摁住椁盖的手于神色各异的目光中用力一推——
椁盖纹丝未动。
下一瞬,墓室墙壁上已经熄灭几百年的明灯倏地燃起,簇簇幽蓝色火焰烧了一圈,顷刻间将整座墓室点亮。
袁祈怔愣一瞬,突然想起他爸之前讲过——在墓室中,经常能看见青色火焰,那是人死后,骨骼中磷元素流出燃烧产生的磷火。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青火,少之又少,冷如冰,玄如青,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业火。
民间怪谈有传,无数濒死绝望的怨恨累积得不到排解,就会在埋骨之地燃起玄青业火。
殷商后期,有一千童男童女殉葬,那时有业火涌出地面,凡触者,无论金石玉器皆焚。
大火烧了九天九夜,哀嚎声日日可闻,附近百里的人受其影响,非死即疯。
古来祸不及无辜,原本有理的事情也变得没理,业障引来天道降罪,白日里接连落下九道天雷,平了冤屈方熄,
纪宁盯着眼前墙壁,除了燃起的明灯外,墓中灵体再也憋不住了,同火焰一起出现。
无数黑影在半空中乱窜,他们身形单薄,肉眼几乎看不见,但墙上投下的漆黑的影子却好像泼了墨一样浓重。
无数灵体就像地府鬼门关大开鱼贯逃出的魑魅魍魉,有头无身,幽魂似得,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窟窿,呼啸而过时冰冷瞪着,好像要伸出舌头来舔掉你一块肉。
人声似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出,是聒噪的审判词。
颠来倒去就是“而从何来”“犯我必诛”几句不成文的话夹杂在尖叫声中……
刘玉茂像惊弓之鸟,下意识将还在挣扎的李威军用双臂紧紧箍住牢牢护在怀里。
他眼白中布满血丝,漆黑眼珠过敏似得乱转,警惕从地面涌出的东西。
李威军也忘记了挣扎,脸上表情都忘了变化,视线跟着墙上影子挪动,有点呆滞意味。
袁祈蹙眉觉着吵闹,下意识要捂耳朵,却惊觉双手无法动弹。
他像是突然被定住了,浑身每一份肌肉和骨骼关节都调动不了,只剩瞳仁还能投射出惊慌的光。
他紧紧盯着眼前纪宁背影,祈祷对方赶紧察觉到及时解救。
但纪宁的注意力都在眼前墙壁上交错闪过的黑影,似乎是在清点数量。
袁祈内心焦急却又无法述之于口,快要憋死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拂过他的脖颈,就像刚进壁画墓那时一样,细腻柔软……
如此触感让袁祈下意识联想到蚕丝,冷意瞬间从脚后跟蹿上头顶,脊髓霹雳啪啦炸出一连串火花。
他十万火急的要跟近在咫尺的纪宁求助,但喉咙无法张开,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柔软丝线根根从他的脚往上缠,仿佛无骨的手抓住脚踝后往上探寻摸索,带着刺骨的冷意,神经末顷刻间被麻痹……
袁祈多次求助无果,心里恨纪宁是个傻逼,这种时候就别装酷了,好歹回头看一看他这个废物队友。
就在他内心焦躁浑身僵硬做好挺尸准备时。
眼前纪宁从腰包里夹出两张符咒,头也不回准确无误甩在他脚边地上。
符咒落地自燃,青色火舌灵蛇似的窜起攀上袁祈小腿,顺着盘桓而上。
袁祈感觉热气随着火焰游过驱散侵髓销骨的冷意,那蚕丝的触感也消失了。
他四肢解除僵硬后出于惯性往前趔趄了步,差点摔纪宁身上,正准备避开,眼珠一动转变主意,直接没了骨头一样攀住对方肩膀软塌塌挂在他后背。
纪宁猝不及防被耍流氓,浑身骤僵,手中刚结的印倏地消散,灵气全无。
“你……”
他稍侧过脸,又不敢完全转回去让事态更尴尬。
袁祈知道他们组长敏感,故意装虚脱不松。
“您不早点救我,冻太久腿麻了,站不住。”
纪宁:“……”
说话的空挡,袁祈下睥看向李威军。
那师徒俩除了过度受惊吓外依旧能动,李威军甚至还念念有词,离得远,他听不见说什么,但可见丝毫没有受影响。
奇怪了。
袁祈心说怎么除了他,其他人就跟没事儿一样,为什么?
袁祈逃脱的举动激怒了灵体,它们不再乱窜,突然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倏地停下排列整齐朝向祭坛。
袁祈头皮发麻,密密麻麻黑影,无数双黑洞眼镜望着自己。
他们层层排排,复刻似得突然集体整齐张圆了口,明明没有声音,但袁祈看到音波如同潮水向四周奔涌扩散。
纪宁手中照明符顷刻间被击的粉碎,他松开手,任由指尖边角飘飘然落下又再次被击碎。
袁祈头疼的快炸了,顾不上“报复”纪宁,两只手缩回来紧紧捂紧耳朵。
此刻脑中里像插进无数根细针一样疼的天翻地覆,随着音波扩散,一次比一次更甚。
袁祈牙齿咬的咯吱响,冷汗于呼吸间顺着脸颊滑落脖颈,从齿缝中发出一声难耐的“啊——”
在这生死攸关的空档,他难得十分有职业操守的睥向下方两位需要保护的对象。
不出所料,刘玉茂还是那样一副“随时准备疯了”的状态,李威军呆呆看着墙上黑影,已然被吓得怔住了,觉着眼前这荒唐离奇的画面是梦。
袁祈在头疼欲裂时不禁怒了一下,心说握草,这他妈都是什么鬼,凭什么就逮住他一个人祸害。
【作者有话说】
赵乐:什么?开玛莎拉蒂还包山的组长能看得上墓里那点东西???
纪宁回头看了眼袁祈。
袁祈此刻头疼欲裂,纪宁眉头微蹙,手再次搭上鲜艳的椁盖,说:“这是鬼泣。”
“你大爷的!”
袁祈双手抱头疼的都要疯了,这人竟然还在淡定上课。
他咬牙切齿扬声:“你出去以后别跑外勤了,找个学校教书去吧!”
纪宁并不在意他的怒气,话音落下间掌心复杂的青色梵文被压进棺椁中。
音波倏地停息,墙上黑影集体瞪大眼睛,眼珠位置空洞的圆张大一倍不止。
时间仿佛静止,足有半分钟它们才意识到自己无法“发声”。
这让灵体更加愤怒,疯狂在墓室内暴乱游走——墙壁,天顶,无数黑影旋转着将墓室编制成了张铺天盖地的网。
它们身形扭曲挣扎,形成各种阴暗夸张姿态横冲直撞,让人眼花缭乱,天旋地转。
鬼火灼灼再配上群魔乱舞,墓室中的光怪陆离让活在其中的人感觉像是身处地狱……
李威军任由刘玉茂手臂箍着呆滞立在原地,什么保护棺椁什么盗墓全都忘了。
他没有纪宁那样阅尽千帆的处变不惊,也没有袁祈深受影响的生不如死。
经历了一晚上的摧残折磨,麻木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刘玉茂两眼熬出通红血丝,警惕四周紧紧护着他老师,似乎就算天塌下来,只要他老师安然就好。
头疼随着音波消失从脑中抽离,袁祈看着墙上影子集体“嗑药”的场景,脚疼同时脑子还涨,心累地想:这破班上的我真是够了。
无数黑影暴走片刻后,再次选中了袁祈这只“软柿子”集火。
开启自杀式袭击模式,张牙舞爪疯狂撞了过来。
袁祈没想到这群东西这么不讲究,自己突然就成了轰炸中心,手刚抬起没等摸上项链,无数颗漆黑的头颅已在眼前,他后退半步来不及做出反应——
近在咫尺间,黄色符箓准确拍上灵体脑门,伴着凄厉惨叫围攻他的灵体瞬间灰飞烟灭。
袁祈回头望向纪宁,心说你终于及时了一回,准备摘吊坠的手缓慢变了方向朝他竖起大拇指,原本想说句“再接再厉”,目光触及对方,却见冰晶似得瞳孔中的恬淡尽退。
那句话就噎在了喉咙。
纪组长 生气了?
纪宁压着眼角,目光低而沉,冷冷剐向四周灵体。
袁祈没看清提符动作,只见数十张符咒在纪宁甩手间弹向四面八方,衬衣袖子带起风声飒响,青色电花乍起,墓室亮如白昼。
无数凄厉惨叫同时响起,在毛骨悚然的哀嚎声中,被符咒打中的黑影以人眼可见姿态化成碎尘被强制驱散。
纪宁下颌线紧绷,漂亮的侧轮廓线冷硬的有些不真实,充分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不想活了直说”。
灵体是濒死时的怨气,出自人身保留了一部分思考能力。
眼看这软柿子烫手,冲最快的全部都被击杀,剩下的及时刹车,滞留在半空虎视眈眈。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在纪宁冰冷目光中像受了什么指挥一样齐刷刷聚在了纪宁站立的祭台下方。
无数灵体积少成多地汇聚于一点,最终从中生出实体飘在半空中。
这个实体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依旧是漆黑如墨的影子,凝成的实体形象随着时间不短变化。
数不清的惨死亡灵同用一具身体,发出濒死的呼唤……
长头发女人声音尖锐,撕心裂肺冲纪宁嘶吼,“蛮夷污我清白,夫人救我!”
下一瞬,女人的模样消失,变成佝偻老人,声音沙哑沧桑,挣扎说:“我儿参军,三年未归,我不甘心,夫人,我还想再见我儿子最后一面。”
话音刚落,黑影往中间缩,成了一个孩童轮廓,扎着朝天辫,用稚嫩嗓音哭闹:“阿娘,我饿。”
黑影拉成瘦弱妇人模样,垂泪啼哭,“英儿乖,等阿爹打了胜仗回来,我们就有吃的了。”
外形不断变化,轮番演绎着千年前尚未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中纠缠“七苦”。
临终之言,句句泣血,声泪俱下,发于肺腑。
不知道谁说过:人并非感情的专属者,情之所至,连动物都能共情。
刘玉茂在听见小孩喊饿时感同身受,不自觉别过脸去。
李威军一直就是个软心肠,诸多人世间感情影响下,内心五味杂陈,眼眶稍红,喃喃低语:“都不容易。”
袁祈蹙起眉头盯着黑影变化,眼珠瞟过下方情真意切的两人,像只没有心的怪物,听着人家的临终遗言,非但没有共情到丝毫难过伤悲,神情认真仔细的好似在听高考英语听力。
他将其中每句话都揉开了仔细分析,提炼出其中关键词,整合了几条线索。
这些“人”虽然形色不一,但从他们的临终执念中不难听出,他们饱受战争之苦,最后也死于战争。
在所有惊呼啼哭中,“夫人”这个称谓出现的相当频繁。
袁祈记得纪宁说过“墓主为将军夫人”,那他们口中的,应该就是墓主。
难不成这些人不是被强行殉葬?
纪宁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前方不断变化的影子,目光触及袁祈又瞬间柔软。
从接触灵体开始,袁祈对于有关一切的接受能力和无形都相当高——因为是那个人的灵魂,所以对这一切天地规则无师自通。
纪宁眼眸深处,露出堪称安详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还在变化,贴在墙上的符箓倏地自燃,好像落到油田顺势而起,四周墙壁转眼间被连成一片火海。
火焰依旧是青色,与业火和磷火都不同,那是一种干净到极致的颜色。
让人想到亘古不见天日的深海最黑暗处,万物不生,却在经年累月中凝聚出了一点微光,纯粹、净冽、明亮。
袁祈一怔,不知怎么想到了引自己出幻境的,少年胸口的光。
青火顺着墙壁泄到地上,似流水拂地,摧枯拉朽蔓延至整座墓室。
刘玉茂好像遇见毒蛇猛兽,跳着脚惊慌后退,左右躲避。李威军下慢了半步,火焰淌过脚尖却并无损伤,连鞋都没破。
这火不烧人间物。
袁祈在火焰漫过脚背时弯下腰,伸出食指,火舌跳动窜起,调皮的在他指尖绕过一圈调皮离去,这个动作让他觉着亲切。
“这是……”
袁祈的视线随火舌拉向远处,青火褪去后墙壁被烧过的地方不见焦黑,浓烈的笔墨缓缓显现——先前在第一所墓室中消失的壁画,再次出现在了墙上。
那边鬼哭狼嚎的灵体没有人管,纪宁不看李威军也不在意刘玉茂,看像袁祈问:“第三幅壁画讲了什么?”
袁祈知道,那件文物的“身份”就隐藏在接下来的壁画中,“道破”身份,对封印会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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