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绵延时,他穿上大红嫁衣,被秦靖川领着踩过片片黄叶,稀里糊涂就入了洞房。怎么就嫁给他了呢?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秦澈在梦里不愿醒来,要是秦叔叔能永远永远只属于他就好了。
可秦靖川在梦里也不让他如意,礼服还穿在身上就要往外走,秦澈后脚追出去,急得要哭了,在走廊上七绕八绕就是见不到人影。
他一着急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分辨今夕何夕,就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头发。秦澈回头,对上了一双黑葡萄似的水汪汪的眼睛。
小沐华撅着嘴笑了,眉眼间像极了他遍寻不到的那个人。
第46章
秦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他身体很虚弱,没办法长时间照顾孩子。小沐华脱离保温箱后由两个保姆轮流带着,每天把她抱进病房呆一段时间, 哭闹狠了谁哄都没用, 只有秦澈能管。
鼻嘎大点的小女娃, 还没有成人手臂长, 哭起来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小身子一挺一挺的不肯吃奶, 也不知道这犟脾气随了谁。秦澈用指尖点她鼻梁, 小沐华虽然还没长开,但眼距窄, 山根高, 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来自另一个人的基因。
小沐华被蹭得舒服极了,渐渐停止了抽噎, 支棱着小胳膊在秦澈怀里放肆睡了过去,在梦里还吐奶泡泡。
秦家的宝贝孙女出生, 想来探视的人排起了长队, 但没人知道秦澈住哪个医院。秦靖川把他护得太好,就是离开了也让人摸不着一点儿底细。
最先找过来的是王芹, 经过了那么大的事情, 儿子不见踪影,连带着那个小侄也没了踪迹,当母亲的直觉让她感到不安,用了点方法找到秦靖川新买的郊外公馆,一把鼻涕一把泪赖住了, 让管家也没办法。
她到底是秦靖川的母亲。
王芹思量了无数种猜想,就是没算出她从没放在眼里的那个孩子竟然有这种本事, 把小沐华接进怀里就哭了,轻触着孩子圆嘟嘟的脸蛋颤声道:“是奶奶,奶奶来看你了。”
其实秦澈早不在乎她的态度,双方都心知肚明。王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主意大,很多事情都瞒着家里,但孩子刚出生,媳妇还在病床上躺着,这种时候消失不见怎么都说不过去。
秦淮序出事后秦家人四处奔走,秦正玲像是老了好几岁,在病房里陪老爷子打针时控制不住地抹眼泪:“爸爸你真是糊涂啊。”
虽然他们始终对秦靖川当年越过几个长辈直接上位的事颇有微词,但弘泰也确实是在他的管理下才稳定了下来。都这么多年了,就算平日里有点磕磕碰碰,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血脉的一家人。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秦正业的买卖不靠谱,那是要全家赔命的。
王芹对这些始终冷眼旁观,出了这些事后也不觉得秦澈勾引自己儿子了,只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毕竟两个人几乎隔了一辈,等秦靖川老了的那天,还得指望秦澈念个旧情照顾他。
王芹压下心里的不安,尽量平和地跟秦澈交流:“你知道靖川去哪儿了吗?”
秦澈摇头,眼睛里的茫然不像作假。自打他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秦靖川就像是从他的生命中的消失了,这个曾带给他极致愉悦和痛苦的男人走得干干净净。
但他比王芹平和许多,甚至没问过秦靖川去了哪里。秦靖川的离开像是让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积极配合治疗,照顾孩子,同时处理那个男人留下来的一大堆问题。
剖腹产的伤口需要静养,一周后秦澈能下地走动了,慢慢拄着拐杖也能自己走去育儿室看看小沐华。
秦家小公主自己霸占了一整套房间,正躺在摇篮里咬着指头安睡。像是察觉到了秦澈的靠近,她眼皮轻颤,哼哼唧唧地要醒过来。
保姆吃午饭去了,秦澈赶紧把她抱起来拍拍,他没照顾过孩子,凭着感觉哼出了一些柔和的曲调。小沐华在安抚声里再次熟睡过去,手指捏着秦澈的前襟,不让人走似的。
杰西卡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秦澈的头发已经留过了肩膀,随意用发带绑了垂在颊边,低头哄慰婴儿时颈侧显出好看的弧度,带着母亲才会有的温柔韵味。
这个从前在总裁办公室里随意任性,磨得秦靖川都无可奈何的小家伙真的长大了。
杰西卡把遗嘱的正本交给了秦澈。
公正仪式虽然没能进行下去,秦靖川却把文件都签好了。五十多页明细将近二十个签名,一笔一划端正有力,经得住任何形式的笔迹鉴定,那是秦靖川为他谋划的未来。
秦靖川把部分不动产留给了秦家,将持有的全部股份都留给了秦澈和孩子。
秦澈整个交接过程都很平静,他拒绝了签字,而是认真又缓慢地读完了整份遗嘱,直到翻开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雪白的信封。
秦澈盯着那封信,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伸出去的指尖都有些发抖,把信封碰到了地上。
杰西卡把信封拾起来还给他:“这是董事长离开之前写好的,他在别墅书房的保险柜里给您留了一些东西,密码也留在信里了。”
秦澈却像没听见似的,倒退几步坐到病床上,目光空洞发直。他太瘦了,特别是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仿佛只剩一把骨架,支撑着愈发憔悴的身体。
杰西卡不忍再看,安静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的滴答声。空气中都是秦澈不喜欢的消毒水的味道,吸入肺腑,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苍白。
他抖着指尖展开了信纸,出乎意料的是字迹有些歪扭,甚至有的整排字倾斜去了下一行,和之前签字的笔迹判若两人。秦澈心中腾升起不太好的预感,强逼着自己往下看。
“澈澈,见信好。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还剩百分之三十的视力,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请你见谅。
我离开的那天,你还在昏睡。ICU病房不能探视,我只能隔着玻璃看你。
医生说你已经度过了危险阶段,但是潜意识里求生意志薄弱,始终不肯醒来。我想,是因为我的原因。
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我曾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拦住我。接管弘泰后这个想法愈发膨胀,我想让秦家人都知道,谁才能真正稳住这百年基业。
跟你在一起后,我依旧执拗,一意孤行为你规划好了未来,却没问过你想不想要。
关于你身体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之所以瞒着不说,是因为多出来的那套器官对你的身体并没有影响,我不想你觉得自己异于常人。
你父母当年的案子也已经重启,魏鸣会告诉你秦正业的下落,要怎么处理他,全凭你的意思。
澈澈,在秦家的这些年,你该是活得很辛苦,所以才总想着要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是我把你领到了这条路上,又要先撒手离开了。
大约一年半以前,我去美国检查时,被诊断出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肿瘤的位置在动脉附近,因此手术风险很大,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
像是要报复我前三十年的无知和狂妄,命运狠狠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收到确诊书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这一遭注定凶险,唯一无法割舍的就是你了。
小笨蛋,从小就叫人操心,什么都不会,让我怎么能放心去接受手术。我思考了一个晚上,最终决定要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脑瘤,我可能会把你身体的秘密带入坟墓,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这个孩子会是你在秦家的保障,请原谅我的自私,每次想到你孤单无依的样子都会让我痛苦万分。
她会代替我继续陪伴你,照顾你。
如果这次我运气好,回来了,我将放你自由。从此天南海北,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但别让自己受伤。
如果我没能回来,也别把我忘了,会有人将我葬在秦家老陵,记得去跟我说说话。
秦靖川”
杰西卡来过的当晚,秦澈就从医院消失了。秦家人疯了似的找他,王芹哭着求医院调监控,说那是她儿子的命根儿,千万不能弄没了。
小沐华也像是察觉到了不安,哭起来怎么也哄不住,大半夜发了高烧。
秦澈回到了他们原来住的别墅,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
秦靖川在信纸背面留下了保险箱的密码,是假面舞会那天的日期。对于那充斥着混乱和疼痛的一晚,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刻骨铭心。
秦靖川的书房里有很多重要文件和外文原装书籍,秦澈很少会进来,对于放在墙角的那个银色保险箱也没有好奇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输入密码,随着咔的一声轻响,保险箱门弹开了。
里面空间不算小,零零碎碎放着很多东西。
最上面是一沓不动产购置合同,几本文物和珠宝的鉴定书,签的都是他的名字。秦澈继续往下翻,看到了秦靖川的病历造影,那颗肿瘤落在偏向右脑的位置,诊断结果表示肿瘤可能会压迫神经,从而导致身体麻痹,失明,失嗅症等后果,建议尽早治疗。
他想起秦靖川突如其来的感冒,在缅甸毫无预兆的晕厥,以及更早之前在机场的突然失态,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捏紧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秦澈感觉视线模糊,他孕期状态很差,孕后期更是日夜都离不开人,秦靖川一面处理工作一面还要照顾他,秦澈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都能看到这个男人精神奕奕,安稳可靠的样子,却不知他也正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他自虐一般继续翻看着保险柜里的东西,属于秦靖川的就只有那几张诊断书,再往下是他从小到大每年的体检报告,每页上都有秦靖川的笔记,记录着一些中文或英文的专业术语。按日期来看,秦靖川应该是咨询了很多人,不断翻新着之前的内容。
秦澈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瘫坐在了地上,腹间的刀口也传来隐隐疼痛。保险箱的最下面是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放着各种零碎的小玩意儿,他小学拿的奖状,叠的纸青蛙,参加足球队时穿着球衣的照片,第一次拿着相机拍的拍立得,上面的人影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能看出秦靖川将他圈在怀里,笑得很温柔。
天光慢慢暗下去,秦澈将东西收好,扶着楼梯下楼,来到院子里。别墅有段时间没住人了,管家偶尔会回来打扫,喷泉旁边的绣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铲掉了,换上了成片的仙客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秦澈沙哑着嗓子接听:“喂?”
“接了接了。”护士焦急的声音传来,“您去哪里了呀?小沐华又哭得厉害,怎么都哄不住。”
“嗯,马上回去。”秦澈挂断电话,叫了司机来接。
等候的功夫里,他坐在喷泉边上,面对着层层叠叠的仙客来,眼泪毫无预兆就掉了。
可再也没有人能及时察觉他的伤心,将他抱在怀中了。
第47章
杰西卡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内幕的人, 其实多少有些头痛,因为秦靖川确实丢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而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小侄显然会伤心欲绝, 根本不可能处理公司事务, 甚至连自己和孩子都照顾不好。
所以当一周后秦澈出现在公司时, 大跌了所有人的眼镜。
他让杰西卡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列了一份项目清单, 几乎是立刻就投入了工作当中。
他坐在秦靖川的办公室, 却并没有揽下董事长的称号, 只是以代理总裁自居, 上任第一天就召开了董事会。
秦澈剪短了头发,换上了剪裁妥当的西装, 站在人群中时像一把瘦笋, 气度年轻又锋利。
弘泰很久没有过这样年轻的总裁了。
所有人都知道秦靖川写好了遗嘱和任命书,准备迎接新任总裁的下马威。可在董事会上, 秦澈满脸云淡风轻,只说董事长手术需要静养, 将权力分散了下去。
一时间, 权力中心的几个巨头被削弱,为公司任劳任命的老员工拿到了话语权, 在大家都始料未及的时候, 公司的权利重组就轻飘飘完成了。
魏鸣在旁边听完了整场会议。事实上,秦靖川在离开之前特地嘱咐过她,如果有人企图在秦澈上任的时候闹事,可以采取一些手段让他们就范。
董事们鱼贯离开,秦澈坐在头把交椅上面色有些苍白, 剖腹产的伤口被扯到,锐痛撕扯着他的神经, 连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魏鸣站在他面前,递过来一块手帕:“我以为你多少会把股权先认下来,有了权力傍身,以后在公司会容易一点。”
秦澈没有接,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时声音有些虚弱:“秦靖川在哪里?”
魏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跟秦靖川只是协议联姻的关系,我们签的合同是一年,这一年内有必要为对方提供一些帮助。以防他醒了之后找我索赔,我不能违约带你去见他。”
秦澈点头,他能猜出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什么利益上的约定,尽管秦靖川在信里并没有提到。他轻轻捂着腹部,抬眼看向魏鸣,开口道:“你们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魏鸣愣了下:“还有三个月。”
秦澈说道:“三个月后,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带我去见他,我会续约你跟秦家的合作。”
这一年来,魏鸣着实从秦家捞到了不少好处,她商人思维,反而佩服秦澈的这种果断坚决,爽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秦靖川的状况不算好,如果我是你,会干脆忘掉这个人,后半辈子尽情挥霍他的巨额资产。你在他身边受了这么多委屈,这是你应得的。”
秦澈眉头轻蹙着,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像一尊雕刻精致的玉面佛子,他轻声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魏鸣耸了耸肩,心道,秦靖川啊秦靖川,我可是帮你劝过了,是他自己非不听,自求多福吧。
回到家的时候,阿姨,小女佣和保姆都在婴儿床前围着。见他回来,保姆欣喜道:“秦先生快来看啊,小沐华在练抬头了。”
婴儿床上,小沐华撑着藕节似的手臂,圆脑袋努力扬着,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咿呀声,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看到秦澈后,她伸出一只小手,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地挥舞,咿呀的声音更大了,要爸爸抱。
秦澈把她抱起来,不到满月的婴儿柔若无骨,还带着奶膻味,伏在秦澈的肩头慢慢睡着了。
秦澈示意佣人们出去把门关好,自己抱着小沐华在房间在呆了很久。
这张婴儿床是秦靖川亲手打的,他孕后期每天都很不安,看着秦叔叔做闲活能短暂地放空一会儿。秦澈摩挲着床沿,等小沐华睡着后轻轻将她放到床上。豆大的娃娃却很灵性,刚有点动作就醒了,嘴巴向下撇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凭借本能按上秦澈的胸口,圆眼睛亮晶晶地瞪着他。
秦澈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小沐华这是饿了。
秦澈顿时有点难堪。他在生完宝宝后一直没有奶水,说来也正常,他始终没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别,胸部的二次发育已经让人感到羞耻,因此就算胸口闷痛,秦澈也一直忍着没有说。
他退出房间,把孩子交给保姆去喂,自己躲进了楼上卧室。以往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秦靖川都会出面摆平,甚至只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推断出他为什么不开心。
秦澈换上了柔软的家居服,被包裹了一天的身体终于能得到片刻喘息。他躲在主卧洗手间里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的胸部,稍微碰一下都疼痛难耐。
他狼狈不堪地把自己怪异的身体藏起来,闷着头红了眼眶。为了怕家里佣人察觉,他打开秦靖川的衣柜,打算挑一身更宽松的睡衣,却突然发现衣柜里白苔香水的味道淡了很多。
他闻了十几年,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属于秦靖川的气息,终于要散掉了。
可生活还要继续。
在秦靖川离开后的第一个月里,秦澈学着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独自面对自己的情绪问题,他时常会感到焦虑和没来由的惊慌,会在半夜突然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干脆披着外套一直坐到天亮。
但回到公司,他又变成了弘泰的主心骨,连杰西卡都察觉出他状态不对,主动询问要不要把事情推掉一点,留出半天时间休息。
秦澈摇头,自虐一般地忙碌着,在他最没有希望的期盼里,秦靖川会不忍心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然后回来。
为了分担工作,秦澈新招了一个总裁助理,三十出头,相貌稳重,之前自己开过公司,破产后重新回到人才市场应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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