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不重逢(旄丘)

“你信了吗？”
段知淮果然问了。
“不信，我当然是向着你的。”沈叙轻笑道。

第0008章 可以管我
沈叙削苹果的技术一般，他沉默地坐在病床边，水果刀把苹果外边那层薄薄的皮给切的形状难看，纤细的手指倒像是打了结似的，半天都找不到好切的角度。
“小叙……”
床上的人虚弱的呼喊声吓得沈叙刀尖一歪，立马在指尖那层薄薄的皮上划过，瞬间蔓延出一滴殷红的液体。
沈叙顾不得这么多，他把苹果和刀都给匆匆忙忙放到柜子上，抬眸看向徐芸。
似乎还算正常，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嘴唇发白，念完那声后花了她不少的精力，又闭上了沉沉的眸。
沈叙呼吸微滞，他用手捻去了指尖的血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担心吵到徐芸，沈叙立马走到外头去，接通了电话。
“喂，沈叙哥。”
“菁菁，什么事？”
“你怎么换了号码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
“我也是找了半天才翻到你的号码。”沈叙坐在椅子上，压低声音，“我让你帮我去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明天跟我妈上街，就去寄给你。”
“好，谢谢。”
“不过沈叙哥，我看姨这手机机都开不了了，肯定不能用了，你还要它做什么啊？”
沈叙攥紧了手机，眉头微皱。
“开不了机了吗？我试着去修修吧。”
“行，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
“嗯，菁菁，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啊，下次回来请我吃饭呗。”
“没问题。”
电话才挂断，段知淮的号码又钻了进来。
“喂，刚刚在打电话吗？”
“嗯，有个卖房子的给我打电话推销。”
“那些都不要信。”段知淮说。
沈叙收拾心情和状态的速度很快，他的语气放轻，带着笑意：“少爷，那我也要有能力信啊，哪有骗子净找那些口袋里分文没有的人。”
“现在的诈骗，就算是没钱的人也是他们的目标，不能随便轻信。”
段知淮总是这样一本正经，沈叙只得跟了句好好好。
“你回来了吗？快开饭了。”
“马上回来。”
段知淮本想问问徐姨的情况，但每次提及，沈叙都比平时要沉默很多，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要问得太频繁。
“不用等我了，你们先吃吧。”
“就只有我们俩，我妈妈晚上飞巴黎看秀去了。”
“好。”
“那我等你。”
段知淮家里的厨师很有水平，就连家常菜的摆盘都弄得很是精致，家里吃饭的人不多，菜还是摆满了一整桌。
沈叙到家的时候正在教几个阿姨一起练八段锦，他虽是个少爷，但在家里一向没什么架子，不难发现，段晋泽不在的时候，家里的氛围都要轻松许多。
“回来了？”
段知淮手长脚长的，动作很是专业，他扭头过看向沈叙，手还在顺着音乐缓慢摆动着，他手指骨节分明，那截因为写字而微微变形的中指边缘落了颗深色的痣，混在晕在指关节处的墨迹里。
沈叙看了一眼电视上投屏出的内容。
“你还会这个？”
“跟我外公学过一点，很简单，跟着做就会了。”
结束了这个动作，段知淮和沈叙一块朝餐桌走去。
“明天周末，有什么安排吗？”段知淮问他。
江新中学的高中部每一个月会给学生安排一个完整的周末，用以放松。
“你呢？”沈叙反问他。
“会去一趟外公家。”
“什么时候？”
“周六。”
到时家里就剩沈叙一个人，段知淮多少有点担心他会尴尬。
“明天边城约我出去吃饭。”
段知淮心里的忧虑打消。
“好的。”
按照边城的说法，明天算是简南和组的局，吃饭喝酒唱歌，一整个下午，连着晚上都被安排好了。
沈叙本还考虑去不去，既然段知淮不在家，他一个人在段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手指怎么了？”
沈叙没想到会被注意到，他简单用水冲了几下，看起来也不太严重。
“削苹果不小心蹭到了。”
“苹果不削皮营养价值更高。”段知淮淡声说。
沈叙：“……”
段知淮到外公家报道的时间比较早，老人家习惯早起，见了段知淮，便朝他招招手，让他加入自己的八段锦。
祖孙俩沉默地练了半个多小时，以外公的一口长长的舒气结束。
“外公。”段知淮唤道。
“感觉怎么样？”
“舒适。”
外公睨了他一眼。
“次次都只是到来我这里练半小时，没什么效果。”
段知淮解释：”“高中比较忙。”
“最近在看什么书？”
段知淮跟着外公入座，才刚冲泡好的茶冒出氤氲热气，茶叶在热水里舒展开来，卷着边沉入杯底。
段知淮抿唇，低声回答：“物理试题调研。”
外公轻哼一声，缓缓冒出几个字：“浪费时间。”
“上周月考错了一个选择题，最近在物理上花的心思少了。”
“别总是听你爸的那套说辞，不该整天只把重心放在考试上，现在正是学习的好时候，要多看看有价值的书，等会去书房挑几本回去，好好读，认真看，下个月让人送回来。”
“一个月时间应该看不完。”段知淮如实道。
“把你写试卷的时间腾出来就足够了。”
段知淮知道老头向来在这方面不容置喙，只得点头道：“是。”
“用过早餐了没有？”
“还没有。”
“先去吃点，等会来书房找我。”
“好。”
“段晋泽又在出差？”
段知淮顿住步子，转身回答外公的问话。
“是的，去上海了。”
“你妈妈呢？”
“出国看秀。”
“他们倒是会教育孩子。”
“外公，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上次你说的，家里阿姨的孩子，住到家里来了？”
“是的。”
“能照顾的尽量照顾，家境差异的存在是客观性的，我们的举手之劳对别人来说是雪中送炭。”
段知淮恭敬点头：“好。”
来了外公这里，自然是要待上一整天的，段知淮庆幸自己前一天已经把任务完成许多，剩下的等到周日再完成即可。
也不知道沈叙跟同学玩得怎么样了，段知淮惦记着他，抽空拿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问情况。
沈叙的回复速度很快。
-挺好玩的
是一张对着KTV屏幕拍的照片，包厢里的灯光色彩绚烂，站着坐着的人都挺多的。
-什么时候回家？
-可能会晚点。
-不要太晚
段知淮的头像是张芬兰的雪景，用了很久了，他也不太爱用表情包，看他发来的消息，很容易就脑补出了段知淮惯用的语气。
-少爷要给我设门禁吗？
段知淮轻笑。
-不至于。
-别又喝酒
沈叙又拍了一张照片，是一杯立满冰块的液体。
-已经喝了
段知淮有些不解，同行的都还只是学生，聚众一起喝酒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沈叙到目前为止还没做过什么常规好学生会做的事情。
-你们都未成年，怎么次次都能买到酒。
-你太看重规则了
“沈叙，别玩手机了，你也去唱首歌呗。”
沈叙摆手：“那还是算了，我声音难听。”
“这有什么，能难听过简哥吗？”
简南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找死是不是？”
沈叙一会没看手机，段知淮就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我外公休息了，我这边结束了
-你们在哪里？
-给我发个位置吧
沈叙问他。
-你要来？
-不方便吗？
沈叙抬眸瞥了眼唱得正嗨的简南和，低头把定位发给了段知淮。
十分钟后，沈叙起身。
“你去哪？”
“段知淮来了。”沈叙说着，看向简南和，“他来接我。”
简南和把话筒塞到一旁的人手里，走近问沈叙：“你和他这么熟？”
“挺熟的。”沈叙如实道。
简南和现在也懒得搞那套拉帮结派的玩法，他皱眉啧了一声，说：“还早着，你就走，还用得着来接。”
段知淮正巧推开包厢门，屋内乌泱泱十多个人，让他微微一愣，视线投向沈叙，以及正和他说话的简南和。
“还真来了。”简南和忍不住道，“段知淮，能在这见到你也挺奇怪的。”
包厢里其他人也小声讨论起来，毕竟段知淮很少社交，大家能在非上学时间见到他还是挺惊讶的。
“沈叙，走吗？”段知淮问。
沈叙拍了拍简南和的肩，小声道：“跟你说的那个事，麻烦帮我留意一下。”
“行。”
段知淮进来的时候是侍者带路，出去已经轻车熟路，沈叙跟在他后头离开了KTV。
沈叙盯着他白皙的后脖颈，这人就算是不穿校服，也是一贯的整齐干练，出挑优越。
“段知淮，你真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吗？”
段知淮步子微顿，他拿出手机打车，抽空回答：“来过。”
“我以为呢。”
“但是我不喝酒。”
“很多酒都没什么度数的。”沈叙说。
“不想开这个先例。”
被任何人问及，段知淮都是回答不喝酒，特别是有各方亲戚和段晋泽职场上的朋友同事的场面，他们常以男孩到这个年纪差不多可以跟着一块喝酒为由劝酒，段知淮从来都懒得松口，装作看不到段晋泽暗示的视线。
沈叙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我没有要管你。”段知淮忽然顿住步子，扭头认真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贸然来了，抱歉。”
沈叙只愣了一瞬，靠近时混杂着酒气，眸里落下漾漾星光，轻轻笑时，勾出月牙的形状，晕开酒意。
“你可以管我，我很乐意。”

第0009章 不该管
沈叙收到菁菁寄来的快递已经是在两天后，徐芸的手机屏幕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按了半天都没个动静，沈叙把手机又给收回盒子里，准备找时间去手机店修理一下。
偌大的段宅已经在夜里归于平静，沈叙扫了一眼这住了已经有个多月的客房，他的东西少得可怜，换下来的衣服也叠回了带来的袋子里，房间空旷，居住痕迹很少。
沈叙揉了一把酸痛的后脖颈，放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是简南和发来的微信消息。
-上次你让我问的兼职有情况了
-只做晚上和周末的话，工资肯定会低一些的，你确定要做？
沈叙很快回复。
-确定，你把联系方式推我吧，我再问问情况
周末去玩的那家KTV正好是简南和家里的产业，他瞥见有招侍者的广告牌，按理说没成年的高中生是没办法应聘的，但简南和出面问，效果还是不错的。
-周末要上课怎么办？不是每个周末都会放假的。
简南和问他。
-都是自习，逃了就行。
-而且我就做一个月，赚点钱应应急。
简南和正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他停了正在播放的平板，换了个姿势看手机。
-你很缺钱？
-你父母呢？
沈叙很快又回了消息。
-我不太想说。
-好吧，那这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_谢谢。
不知怎么的，简南和突然很想劝沈叙多读点书考个好大学。
他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到时候的体考估计也去不了什么很好的学校，但简南和基本没有任何压力，他知道家里会替自己铺好路，需要在高考这道分水岭努力的，是像沈叙这样的人。
聊天框里的字删了又打，简南和抓了一把头发，最后只发过去一句。
-明天下午打球吗？
-可以。
段知淮早上很少和沈叙对上时间一块上学，这段时间连放学都对不上。
下了晚自习从楼上走到沈叙他们班教室门口时，里头灯都灭了。
段知淮打开灯确认了一眼，沈叙已经走了。
段知淮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沈叙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说自己有别的安排先走了。
接连几天，沈叙都有别的安排，早早就离开了学校。
倒不是刻意躲他，每天中午还是能一块在梧桐树下的木桌子那儿吃顿饭。
沈叙说在教室里吃饭太别扭了，所以换了个空旷些的地方，耀眼的阳光被厚厚的树叶挡住，投下一片阴凉，正午时分在外头走的学生还算比较多的，三五成群走在一起，或分享刚从商店带回来的零食，或咬着耳朵说些悄悄话。
沉闷一上午的高中校园，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了些活力。
“你这几天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沈叙抓着勺子，昏昏欲睡，反应都慢了好几拍。
“沈叙。”
段知淮又叫了他一声。
“嗯？”
“你怎么这么困？”
段知淮皱眉，他昨天晚上十二点多碰到沈叙回来，都没来得及问他去干什么了，沈叙就匆匆和他告别回了房间，满脸疲态，和现在的状态很像。
沈叙掐了掐眉心，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昨天睡太晚了。”
“那以后就早点回家。”段知淮说。
“我尽量。”
“你这几天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跟他们在外面玩。”
段知淮眉头微动：“谁？”
指尖轻轻摩挲过筷子边缘，沈叙敛眸，卷翘的睫毛遮去了眸里的情绪。
“简南和他们。”
“……天天都出去玩？”
沈叙避开他的视线，淡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段知淮神色微凛。
沈叙没办法做长时工，他和经理商量了一下，每天少做一个小时，但工作量增加一些，除了侍者的工作之外，他还需要把仓库每天的供给给搬上楼。
段知淮的信息来得准时，问他几点回家。
沈叙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稍微歇息，回复段知淮。
-十一点
-太晚了，我来接你。
沈叙今天事情不算多，只要把仓库里的东西全都给清理好就可以了，东西都比较重，搬到后来，他手臂都酸疼起来。但忙完这些事，他还能腾出点时间坐在前台写卷子。
段知淮发来的消息一直停留在页面，沈叙拿起手机，打字拒绝。
-不用了，我等会自己回去就行
-你这段时间回家太晚了，我妈妈让我看好你。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好一阵，沈叙又回他。
-不会要告我的状吧？
-沈叙，你既然住在我们家，我们家里就有对你的安全监管责任。
-你回得太晚了。
都直呼名字了，看来是真生气了。
-我马上回。
沈叙回完消息，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桌子上的卷子和文具，全都兜回包里，然后打卡交接下班。
吴织不在家，沈叙放轻动作进了屋，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段知淮正在桌子前写卷子。
他已经洗过澡了，换上了舒适的干净睡衣，吹完后格外蓬松的头发搭在额头，神色专注地盯着桌上的卷子，看起来挺乖的。
“怎么还没睡？”沈叙笑着问他。
段知淮把笔盖上，抬眸看他：“在等你回来。”
沈叙用手掌捏着酸痛的胳膊，他挨着段知淮坐下，凑近去看他的卷子。
“又写物理，怎么？以后要当物理学家啊。”
扑鼻而来的酒味让段知淮眉头紧皱。
“你又喝酒了？”
“我——”
“沈叙，你得离简南和他们远点。”
“怕他们带坏我啊。”沈叙乏得很，他把手臂放到桌子上，下巴顺势靠了过去，抬头和段知淮对视。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沈叙撇了撇嘴：“好无聊。”
莫名的，段知淮心里涌起一股焦躁，他徒增无力感，对着沈叙那张脸，偏偏此刻已经急得很，狠话却又说不出口。
“你说过我可以管你的。”他说。
“是可以啊，那你准备怎么管我啊？”
“你要早点回家。”
段知淮停顿了一下。
“每天都要和我一起回来。”
“还真给我设门禁。”沈叙慢悠悠道，“可是这个月不太行，下个月开始好吗？”
他白嫩的下巴依旧靠在手臂上，抬眸时那双汪汪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段知淮看，春色漾漾。
沈叙十七八岁，正是看着嫩又漂亮的年纪，不能让他总是流连酒吧，不安全。
“为什么？”段知淮皱眉。
“我和简南和他们都已经约了这个月的局，爽约不太好吧。”
又是简南和，总是简南和，沈叙来了也有好几个月，跟他交上朋友之后，逃课喝酒，什么坏事都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