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呢?你们医院领导呢?开除!把这个黑心医生开除!”
蔡列和和胡芸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作为医生,平日里治病救人,做好了还好,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乱开药家属闹上来这件事从来都不是好了结的。
输液室里病人和陪同的亲朋家属本就关注着,此刻见真的出了事还牵扯上这样胡乱用药请领导开除的关系,都隐隐议论了起来,更有人偷偷掏出了手机打开录像。
“这位阿姨你先冷静一下...”胡芸上前来想要拉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张闳丽又重新叫喊起来,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蔡列和脸色也难看起来,他看向时今,
“病人拖不了了,我得送他去专门的处理室。”
时今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张闳丽一把揪住衣服。
她抹抹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带着他就往外走,
“去找你们院长,让你们院长出来评评理。”
胡芸拉着她眼睛都急红了,“阿姨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有话好好说,时医生他不是那种人,”
“你算什么东西!”张闳丽伸手就又要推她,手臂还未落到胡芸身上先一步被人攥住了手腕。
天生身高差距使然,此刻年轻医生身量修长双目冷冽冰淬,敛去温和神色居高临下望过来时张闳丽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什...什么啊,张闳丽手上的力道一下开始松懈,心里也生了退堂鼓,但一想到账户里新打进来的那笔钱还有事成后承诺的房子,咬咬牙腰板又硬气起来,重新瞪回去。
时今看向她,面容坚冷,
“我跟你去找院长。”
半个小时后,院长办公室
冯主任刚听到这个事的时候,心里是觉得极度荒谬的。
药物过敏这种事并不少见,但过敏情况严重成乃至于要到紧急抢救这样的却十分少见。
说时今故意骗钱卖贵药的事他肯定是不信的,时今办事也从来细致严谨,再说一般医生们都会在开药前询问是否有过敏史,怎么可能会出这种用错药导致出这么低级严重的医疗事故的。
但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而且刚刚急救室那边传来消息,说虽然情况基本稳定住了,但是身体伤了需要再观察,后续吃药住院是少不了的,这么一来,真坐实他们医院医生故意坑害病人了。
张闳丽听到这个报告结果更是哭的开始加劲,直言要给个处理。
“时医生啊,”冯主任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时今看着他,不卑不亢,“上午她带着儿子来看病,我当时问过她有无过敏史,是说的没有。”
“含有致敏物的液输到病人身体里,病人应该在输液最晚十几分钟后就感到不适,但按急救铃我们赶到的时候,两瓶输液瓶已经都输完了。”
张闳丽心里一慌,随即又看向他声音尖锐高量,“你胡说!分明是你欺负我儿子不爱说话故意诓他,我要是知道我儿子过敏那么难受,我这个当妈的还会不说吗?”
时今看向她,“根据后来的反应和出来的检验结果,病人应当是对阿酰芬胺这种成分过敏,而阿酰芬胺是很多药里都会含有的一种成分,如果之前也生过病,医生不可能没告诉你们他会有这种情况。”
“我看你说这么多就是想逃避责任!少来这样的,我不吃这一套!”
“我告诉你,刚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表姐家儿子可是干记者的,你们医院要是不给个处理结果,我就曝光你这个无良黑心医生!”
冯德岳面色不太好,连带着一直在首位坐着的陈院长也皱了皱眉。
“这样,”冯德岳看着她,“大姐,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都很心疼心痛,这边的药费和床费我们医院都付了,您先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你看我孩子多遭罪?你们就这么包庇他?”
“这怎么能是包庇....”冯德岳一句话还没说完,张闳丽又开口,“那就处理!处理!”
半个小时后, 院长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
白色长衣身量修长的青年从里面走出来,眼睫纤长分明,露出在外的皮肤清冽净白。
冯德岳留在办公室里, 看着再度被合上的门,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大不大, 但说小也不小,职业敏感天性使然, 比事实真相难办的是之后的舆论。
他和陈院长安抚好张闳丽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时今回去先休息一段时间。
青年身形削瘦却挺得极直, 望过来的如墨瞳孔中不掺杂一丝杂色。
冯德岳委婉地把意思表达出口, 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短暂的沉默仿佛被无限拉长, 冯德岳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 或者他以为时今会再说些什么。
可对方只是安静地听着,垂下鸦翼般翩跹长睫,
“......知道了。”
时今再回科室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方茴周峰他们都还在上班。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拿的,脱下身下这身制服叠好放回置物柜里,时今望着莫名有些冷清的桌面, 想了想,又在桌上给那几个有可能会担心他的人留了个信息。
全部收拾好从医院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擦擦黑了, 时今低头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半。
街上的行人已经稀稀落落地多了起来, 却也没到真正人流高峰如潮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偶尔料峭寒风吹来, 能激地人打个寒战。
时今拢了拢脖子处的围巾,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以往这个时间都是最忙的时候, 就算下了班也开车回去,此刻骤然空落下来,却像是从哪处偷来了一段时间。
“妈妈,今晚回去我要吃鸡翅!”刚刚下学的小女孩扎着两根辫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从他身边走过。
“好,妈妈给你做.....”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面上带着浅浅温柔笑意,一边牵着她一边替她梳理面颊两侧散落的碎发。
时今和两个人擦身而过,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附近的幼儿园这里。
正是接小孩的点,周围人来人往,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
时今在路边停下后站了一会儿,静静等着天色暗下彩色霓虹灯重新亮起,给每个人的面庞都罩上一层迷离的光。
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空中凝化成白雾,又慢慢散开。
该回去了。
时今一回到碧溪湾,曾姨就先迎了上来。
“少爷,您回来了,厨房里做了饭,我给您端过来。”
很快餐桌上就摆好了几菜一汤,都是清淡营养的口味。
时今盯着面前煨地鲜香清亮的笋菇鲜肉汤,突然问出一句,
“秦聿呢?”
陈管家先是一愣,随即也笑开,眼尾皱纹浮现,
“家主应该还有事没处理完,今天会晚点回来。”
“您要是愿意,给他打个电话发个信息问问,想必家主一定会高兴的。”
时今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下,最后还是没有接话。
一直到吃过晚饭,时今洗漱好后坐在卧室内床边的靠椅上,秦聿都没有回来。
时今半倚着椅背,明明是休闲放松地姿势,偏偏被他做出来又有说不出的矜贵冷意。
其实只要想想白天发生的事,就能发现其背后疑点矛盾重重。
张闳丽身为一个母亲,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自己儿子的过敏史,还放任他将两瓶含有过敏物的液都输进去才按急救铃。
如果她真如后来表现出的那么在乎她的儿子,又怎么会在明知她儿子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不第一时间让医生救治,而是选择阻挠撒泼,扩大事态。
从对方衣着上就能够看出来,张闳丽家里条件可能并不是特别好,且对药钱表现得极为在意。
可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讹医院一笔,为什么会抓住他不放硬要院长当天就处理了他,甚至不顾当时正在急救的薛安志。
他与张闳丽此前素不相识,刚见面时他就注意到对方手指指腹处都有厚厚老茧,明显是常年劳作之人,可他确认自己之前不认识这样一个人,如若无冤无仇,是什么让她一定要与一位年轻前途的医生结怨。
时今手指微微曲起摩挲着手中茶杯,长睫深深遮住目中神色。
林家?秦家?他在洛市所待时间短,与这里接触更是少,谁又会故意想这样陷害他。
冯德岳白天让他回去先休息几天,可谁也没说准这“几天”究竟是几天,如果不解决好这件事情,便是又回去了以后履历上也是留下了污点。
时今缓缓吐了口气,还是要从张闳丽入手,或许,明天可以去她居住地周围转一转,看看能发现什么。
思及此,时今索性也不再纠结,伸手关了灯,准备早些休息。
这一觉开始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重重叠叠都是幻影,他身体本能地想要裹紧被子将自己包裹在内,却好像怎么也抓不住,一直有凉风从缝隙中丝丝缕缕地侵人。
他蜷缩抱紧着,恍惚中眉心额角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抚过,似乎有人温柔地替他拉好被子掖紧被角。
时今挣扎了一下,眼皮却越来越沉,最后在逐渐严实温暖的被子里,重新进入了睡眠。
得益于良好的生物钟,第二天时今醒来时,也不过才七点钟。
时今挣扎着睁开眼,手肘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时间还早,他有些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准备先从床上下来。
房门突兀地又被打开,时今低头穿拖鞋的动作一愣,抬头正对上刚从浴室出来的秦聿。
男人大概是刚刚沐浴完,全身上下只在腰部围了一条浴巾,裸露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凸显,却又不同于一般身量高的人锻炼出过于壮硕的肌肉后显得厚重笨重的效果,秦聿身上每块肌肉都极具美感与力感,像是古代希腊究极展示出人体美的大理石雕像。
秦聿见他看过来似乎也有些惊讶,但情绪波动也只是短短一瞬就恢复了平常面色,继续往屋里走。
最后还是时今先收回了目光,盯着脚下木质的地板。
秦聿似乎打开了衣柜,在找今天要穿的衣服。
时今看了一眼秦聿的背影,心里有些犹豫着,既然都醒了,那他是直接站起来去洗漱,还是要先打个招呼呢。
“昨天晚上,”耳边骤然又响起声音,时今思绪猛地一顿,随即意识到这是秦聿在对他讲话。
“公司最近有个项目在收尾阶段,昨天晚上我去盯了一下进度......之后应该不会再这么晚回来了,如果有事,会提前给你发消息。”
嗯......嗯?
时今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是有些惊讶。
秦聿这是在和他解释昨晚他问的那句话?陈叔连他随口一说的话都告诉上去了,还是......
时今手指蜷了蜷,一时有些脸热。
他轻咳了一声,“哦......”
秦聿已经穿好了衣服,男人身高腿长,简单的衬衫穿在他身上衬得人身量愈发优越。
“今天早上不急着去医院吗?”
时今目光往旁边移了一下,平时这个点,也确实要到他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了。
“刚刚没注意时间...这就要走了。”
秦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等着人彻底从房门出去,时今才松了口气,挺得笔直的肩膀微微松懈地缓了下来。
他一手还支在床面上,就那么望着天花板缓缓呼了一口气。
昨天下午的事,经过一晚上的冷却,他没打算和秦聿说,这几天大概都不用去医院了。
但他也确实要起了,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
上午九点半,洛市西北角启水街街口。
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他就拜托周峰去医院当天的资料留存部看一下张闳丽的住址,周峰虽然有些疑惑,但也还是照做了。
这里在洛市林漆区,说是属洛市,但其实已经是很边缘西北角的地方了。之前是老旧小区,后来又在中间建了老居民菜市场,这么多年也没人管,街上还保留着多年前的样子,墙皮被雨水冲刷地泛出一道一道的褪过色的痕迹,像是年老女人褶皱脸上的哭痕。
时今敛下目中神色,抬脚走了进去。
前几日下过雨,街边低洼处还积着水,时今小心地避开一些淤泥处,对着地址往里边走。
今天是周中,这个点又是都上学上班的点,街道里没什么人,连一些小饭馆都还闭着门。
时今沿着路边一路往里,街道并不长,不过几分钟,他就走到了地方。
花苑小区第2幢。
说是小区,其实也只是一处只有低低矮矮四五层的建筑物合聚,进来处的铁门上的漆已经有些生锈了,半掉不掉地剥落着。
地址上的信息已经就到此处了,时今按灭手机,心下微微思索着,准备在周边转一转。
大人和年长一点的孩子们都出去了,楼里不免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时今刚出单元门,就看见一个微微佝偻着的身影正提着一大袋东西往这边走。
时今心下一动,快步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她手里提着的是一大兜子菜,大约是住在这边,刚从菜市场买了菜回来,袋子并不太大,但放在身形略显苍老的老年阿婆旁边就显得难拎。
时今走上前去,
“阿婆,我来帮你拎吧。”
那个阿婆原本正拎着东西低头吭哧吭哧地往回走,旁边突然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拎。”
她可是对这种路上凑上来的小青年留个心眼,隔壁王婆子上个月就被骗着买保健品买了好几万。
时今语气愈发诚恳,“阿婆,我是薛安志的同学,他好几天没来学校了老师让我来看看他,只说了在这栋楼,我一下没能找着他心里正着急,碰巧看见您,想问问您知不知道。”
他本以为这些话总能打消些老人家的疑虑,却不曾想吴阿婆看了他一眼一下就拍开他离得更远,
“走走走,我不管他们薛家的事。”
时今眼动作顿了顿,知道这是问对人了,心里半猜半就着,又赶忙跟上,
“阿婆,我不是坏人,我真是薛安志同学,老师也实在是担心他,您知道他家的事吗,我们也好多了解了解帮助他。”
时今脸嫩,穿着冬季羽绒服围巾一围,白生生头发乌黑柔软真跟十七八岁似的,望过来的眼睛里是真的恳切,是这个年纪的阿婆们最不能拒绝的乖小孩模样。
吴阿婆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在那张脸下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时今趁机接过吴阿婆手中的袋子,和她一路慢慢往回走。
“小薛这孩子,也是个不好说的,他爸爸早年去赌败光了家底,逃命的时候又出了车祸,就留下他们仨。”
时今敏锐捕捉到了话中重点,“三?”
“是啊,他还有个弟弟,今年上六年级,哥哥已经读了技校未来还不知道咋样呢,张闳丽好强,当初死憋着一口气不离婚,后来男人死了,就想着让弟弟读个好初中,将来考城里的重点高中。”
“不过就这片地这房,能上上啥好学校,她还想着拿钱托人,每天白天纺织厂上完班回来摆个小摊,除去这开销,还能剩下多少钱。”
“你看看薛安志那羽绒服都穿了多少年了,也亏现在不长个了,不然裤腿还得短一截。”
“不过他也是,外面读了技校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的,听说在外面也没学好,上次一帮刺头样的找上门来,我都怕又来刚刚才没理你。”
“......”
吴阿婆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翻来覆去也是那么个情况,薛安志外面不学好,张闳丽又骂他,他弟弟倒是成绩还行,张闳丽又如何如何。
上年纪的人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时今在旁边听着,七零八落地拼凑出了一个家庭过去几年的图景,此外,他还敏锐地察觉到,张闳丽似乎对哥哥和弟弟的态度差别很大。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咋了,她晚上回来后又不去摆摊了,还给她小子又买了几身衣裳。”
吴阿婆还在讲着,“我说十七八岁的还是得好好读书,整天跟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处在一块儿像什么...你以后也得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
时今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转到他身上了,笑了笑也没和老人家呛声反驳,正好也走到了楼层。
“我知道了,阿婆,我会好好读书的。”
吴阿婆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看你和那些混日子的不一样,看着就是那种爱读书的乖小孩。”
吴阿婆又拉着他讲起了在学校里要如何如何,时今一个博士已经毕业好久的人此刻也觉出几分真的不好意思,正好也到阿婆家了,放下东西后又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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