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旁边坐着的小姐见他挂了电话,又媚眼如丝地凑过来极具暗示性地要往他怀里蹭。
“滚开!”
崔协山把人一把推开,站起来扯过了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其他人见他突然发火都不明所以,刚刚还吵闹翻天的一群人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整个包厢只有点的摇滚音乐还在刺耳地狂响。
约了今天这个派的人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他怎么了。
崔协山只觉得半路被老子叫回去说出来没脸,狠狠丢下一句不玩了就摔门离开。
崔协山一进门就发现家里安静地要命,平日里最护着他的刘妈此刻脸色也看不出来欲言又止,他推开房门进去,发现他爹和他大哥都坐在那儿等着。
崔协山往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他妈和他奶奶的踪影,刚想开个玩笑说怎么今天两个大忙人都见面了,崔宏放就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逆子!”
第38章 过去
崔协山迎面猝不及防下竟是整张脸被打的偏过一个方向, 侧边面颊上先是被重击,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痛感。
他缓缓睁了睁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正, 舌尖抵了抵前腭,眼眉上挑又骤地重新看向他爹。
崔博达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这个大哥虽说严厉了点但也是疼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的,往常早该上来护着了, 此刻却只是站在沙发旁看向他。
崔宏放把一沓资料往桌上一扔,已显老色却依旧有劲的手指直戳戳地将桌子敲得砰响, “你自己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平日里花天酒地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次你居然把手伸到秦家新任的家主夫人身上去了!”
“你知不知对方一句话, 洛市往常跟我们常合作的那几家宁愿赔违约金都不愿意再和我们沾边了!”
崔协山皱了皱眉, “什么秦家新任夫人。”他这几日什么时候和秦家有过交集。
崔宏放见他还不承认,心里头怒火更甚, “你还不认!事情都做完出来了, 你是想毁了崔家不是?!”
崔家早年发家是他一手做大上来的,骨子里还留着当年市井暴脾气,此刻见人不认抄起桌边长杖就要来打, 崔协山连连躲避又不小心碰倒了旁边壁架上的瓷花瓶,连带着霹雳乓啷碎了一地一时间鸡飞狗跳。
崔协山见势不妙打算先往外跑, 踩着客厅桌椅就要朝门外溜, 而此刻被绊住的崔夫人和崔奶奶终于姗姗来迟, 裴雅隽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蒋萍英更是冲上前一把从崔宏放手中夺过长杖扔在一边,含着血泪怒气冲冲的一掌拍在他背上,
“你想干什么!你想打死我的乖宝!”
崔宏放见老太太来了心里,连连先举手, “妈,你先问问他都干了什么。”
“他都设计设计到秦家夫人头上了,若是那边真开罪下来,崔家就被他毁了!”
蒋萍英动作一顿,“什么秦家,小山就是爱玩了点,怎么可能就得罪了秦家?”
崔协山见奶奶来了底气也大了起来,“就是,我哪里得罪了?”
崔宏放原本软下去一点的脾气更是吹胡子瞪眼,“你还说?你是不是找人去时今的医院闹事了?”
这个名字骤然从崔父口中说出,崔协山先是一愣,时今和秦家有什么关系....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双眼倏地瞪大,
“时今?”
崔宏放见他吃惊的样子不似作伪,脑子里那股火,声音沉了下来,
“这件事林家也做的不厚道,把儿子送到和秦家联了姻,又还想顾着自己的名声。”
崔协山惊讶地颌动了下颌,电光火石间时今两个字和秦家骤然挂钩,说不出的滔天愤怒、错综、愕然最后交织成深深羞恼,“时今结婚了?!”
“他和谁...?!”话头戛然而止,崔协山从崔宏放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崔奶奶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山,哪个时今啊?”
而旁边的崔母却是瞳孔一下微微睁大,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无意识攥紧了一侧衣角。
时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跟那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崔协山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什么时候的事?”
崔宏放看向他,“根据刚传来的消息,应该有一阵子了。”
崔协山呼吸粗重起来,捏紧拳头到喀吱作响。
如果时今已经结婚了,那他这么多天的布局这么舍了脸面的追人算什么,在对方眼里,他岂不像个笑话。
一直到晚上很久,裴雅隽躺在床上,眼前又莫名回忆起多年前那个少年乌黑惊人的双眼,翻来覆去躺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推了推崔宏放的一侧肩颈,
崔宏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的妻子他是知道的,有时候就是太溺爱这个孩子了点,出什么事都想着先把崔协山摘出来。
“总之,”崔宏放下了最后通牒,“你大哥那儿公司正好缺个人,这几个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老崔,”裴雅隽,“你说奥泰的秘书找你...那个时今到底和秦家家主怎么样啊。”
崔宏放明显有些不耐,“人家家里的事,我哪儿知道。”
“明天还有事儿呢,别吵了,睡觉。”
裴雅隽欲言又止,想到秦家强硬的态度,久违地感到心虚,良久后又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会把那么一件陈年旧事翻出来。
崔协山晚上又做梦了,梦影中光怪陆离画面无数次切换旋转,视角潮水般剧烈颠簸混乱之中,他猛然间再一次望见了那双眼。
极度纯粹的纯黑瞳孔,被逼到极致精神却极度强盛坚韧光芒到近乎心惊的地步的深深目色。
他在梦中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崔协山微微掀开身上冬天里盖的厚重被子像溺水一般大口喘气,突然又想到了第一次见时今的那个夏天。
其实是五月末的一个天,天气已初见夏日的潮热闷湿,半面乌云阴阴着雨要落不落,
林家刚刚拿下庆市那边一个大项目林文远跟着春风得意,提议放学后一起去外面聚个会,因天色还早,就先到他最近的家里歇一会儿,众人都是平日一块儿玩的也都乐意捧着个场,就都跟着来了林家在市中的别墅。
陈凉意极为看重教育,林文远从小上的就是私立学校,周围交际圈也是从小培养,来往一起的都是洛市这一带有合作交集的家里的。
林文远一边把人往里面请一边让阿姨再去准备,其实下午时早已打过电话了,桌上已经摆满了这个年纪爱玩的和各种吃喝零食。
一群人聚在这儿闲聊着,纷纷嚷嚷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儿,又说要抓住机会狠宰他一顿。
林文远只是嘴角挂笑着靠在一边并不出声阻止,一群人正是十七八岁最爱闹腾的时候,一时整个客厅里气氛活跃无比。
项思浩跟着掺和着兴致勃勃音量极高,“听说味连西那里新上了一批当季闸蟹,文哥到时候你可别...”
话音还未说完项思浩突然声音一停,整个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存在般话头骤然止住,众人感到疑惑正顺着目光看去,只见方才还紧闭的门此刻已被拧开,门口赫然站了一个人。
来人身量笔直修长,下午天上的一线光线从人打开的门后映过来,少年身形极度削冷孤拔,乌发冰肤轻眉长眼,连握着门把手的指尖都极度弧度完美,他整个人就仿佛一制被精心雕刻的泛着光泽的玉器。
一时间整个客厅鸦雀无声,众人看过去的目光几乎齐齐聚焦,刚刚还在说话的那个人话音动作戛然而止停在半空,下巴惊愕地微微张大,他甚至现在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只是洛高最大众普通的制服校服。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多人,推门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被很好的掩饰,纤长长睫一转,简单打了个照面后就下颌微动却并未言语,转身上楼去了。
一直到人背影都消失不见了,项思浩才如梦初醒发现新大陆一般,“我靠,文哥......”他还沉浸在吃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嘴里咂摸着正要问是谁呢,突然肩膀被旁边人推了一下,电光火石间他猛地反应过来,堪堪止住了就要溜出嘴的话头。
孔和泽拉了他下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屋子里众人更是反应过来后面色古怪。
最后还是林文远先跟着笑了下先开口,“想吃虾蟹有什么,我一会儿给味连西打个电话让他们直接送过来。”
项思浩哂笑两声,“文哥大气。”
室内的空气再次缓慢流动,有人试探着想要再次开口,气氛却又不像最开始那样活跃。
林文远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单腿翘着脸色不明。
是他忘了,今天月末,公休日,时今的学校这时候宿舍会闭门,里面的学生自然也得都回来。
他手指微微摩挲着转了下,起身,“你们先坐,我去看下吴妈做的怎么样了。”
一直到人走远了,这里围的一小群人才开始小声又议论起来。
“刚刚那个,就是林家二少爷吧。”
“哎—,”旁边连忙有人制止,“他算什么二少爷,一个小三生的...”
其余人脸色了然,怪不得刚刚林文远脸色那么奇怪。
一个只比林家正牌少爷小一岁的私生子存在就已经存在了,虽然哪家都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龌龊事,但被带出来摆到台面上到底是丢面的。
那个人想到这儿也笑了声,话语里转了转“他这是在哪儿上的学啊,这是才放假?”
“谁知道呢,据说中考的时候陈阿姨还给他找了补课老师,最后考那么点分,也就够上个吊车尾的高中。”
“陈阿姨还给他找老师啊?”
那人话里顿了顿,忽略心底那丝些微怪异,“对啊,就是他太不招人待见,小时候就没人跟他玩,后来在那个学校也都独来独往。”
回的人啧了一声,“也是,刚刚那样子看着真傲,怪不得都是一个人。”
一行人七零八落地交谈着,都默契地没提了刚见时看呆的样子。
那样惊为天人的美貌......毕竟,当初那个插足者就是凭借那张过于美艳的脸庞,才勾的当时还年轻的林家家主不顾尚在孕中的妻子,假借出差的名义厮混数月,最后还领回来这么个孽种。
崔协山同样留在众人中间,那时的崔家还没有后来势大,他同样坐在沙发上隐在众人之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随意指判,眼前不知怎么地却又突兀浮现出了少年那张冷艳斜睨过来的脸。
崔协山手间隐秘地摩挲了一下,喉间像是生了一团火,烧的他有些口干舌燥。
他微微扬了扬头想要再问些什么,众人却又倏地噤声止住话头。
崔协山顺着众人视线望过去——林文远回来了。
他似乎完全没有了刚刚显出恼怒的样子,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味连川那边都安排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好耶!”“文哥大气!”“走走走!”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兴气最旺的时候,一群人推推嚷嚷着往门外走,崔协山同样跟着被裹挟着向前,眼前却又浮现了刚刚那个少年清瘦孤拔的出现,和最后隐在楼梯深处的背影。
那那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走过的吗。
那天之后崔协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时今,他本就早熟又仗着家里宠爱,年轻享乐玩起来男女不忌,身边的人大把大把地换,就算那天惊鸿一瞥留下极深印象,又难得文艺生了点乱七八糟的忧愁感慨,但到底忘性大,转身又投到所谓花红柳绿莺莺燕燕。
他再见到时今,是两个月后林文远的生日。
那是林文远的十八岁生日,场面办的很大,林成峰有意在这个时间把他带到众人面前,邀请了洛市能邀请到的所有政商名流。
陈凉意穿了一身深红色曳地长裙,微卷长发温柔披下挽着林成峰的手臂言笑晏晏,妆容精致保养得当,看不出已经是过了四十岁的人了。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大厅厅顶上的巨大玻璃吊灯高高悬挂华丽眩目,灯光淩淩投下洒在宴会每个人的脸上。
林文远穿着准备的纯黑高定西装,头发打了发蜡,跟在父亲身后说话谈吐时俨然已有了大人模样。
林文远跟着林成峰来回迎接转了几圈,直到宴会的后半截才有抽空出来和同辈们交流相处。
一群人围着拥着他,多是赞美恭维之词。
项思浩同样也在人群里面,他看着林文远俨然一副被众星捧月的态势,暗中扯了扯唯一相熟的孔和泽的衣角,“哥,林家虽然家业不小,但也排不上洛市最大的几个,干嘛都这么捧着他啊。”
孔和泽本就被家里长辈强迫带来又在这儿待了几个小时心里早有些不耐,此刻听了项思浩的话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丝嘲讽轻嗤了一声,
“林家家业是还不大,但还不是他家刚拿下庆市那边一个大项目,呵呵...这次项目要是做成了,林家准准再升一个台阶,况且那项目还有些其余能合作的,这都是看着未来呢。”
项思浩对那件事也有所听过一点,庆市最近要开发西边那块地方,政府力度都投入的很大,不过林家不是做木材家具生意的吗,什么时候又和建材开发挂上钩了。
孔和泽脸上是闪过一丝隐晦,很快又隐下去,“陈家,林文远的母亲,是做建材的。”
项思浩噢噢点了点头,脸上疑惑更甚,“那为什么这么好的事儿陈家不亲自做呢?”
孔和泽没心里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项思浩是最近才来洛市的,圈子里很多事情都不一清二楚又爱瞎问,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这人常说缺心眼嘴上也没个把门,而他们两家最近正在合作,他又怕不解释清楚项思浩这张嘴真闯出点祸来,只得皱着个眉耐着性子解释,
“说起来也是不巧,陈阿姨才结婚不到一年,她爸爸,也就是原任的陈家家主就病了,后来到了第二年,更是撒手人寰,那年陈阿姨又生病了,偏偏陈家又就这一个女儿......”
孔和泽没有把话说完,但话外之意却不言而喻,——陈家的家产大部分就全落到林成峰这个姑爷手里了,而陈凉意,也彻底失去了母家的倚仗。
项思浩恍然大悟,啊啊唔唔了好几声,心想怪不得林成峰敢在妻子还在孕中时就出轨,原来是看中了岳父家已日薄西山...他胡七八糟地想着,却又突然想到了那个上一辈纠葛下留下的那个孩子。
那个乌发冰肤,明明只是见过一面,却脊背似乎永远不会弯折的、看人总是冷冷又远远的人。
他往大厅里衣香鬓影的人环顾了一眼,禁不住心想,这次宴会,他来了吗。
其实那段时间同样是时今过的最压抑艰难的日子,他丢在垃圾桶没来得及处理的画稿被女佣发现,接着陈凉意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到他在网上接画攒钱的事,当天就收缴了他的所有手机联网设备,并以他还没成年为由将他账户上所有积蓄转到她卡上。
时今沉默地看着佣人翻出他藏在衣柜最底层的交的画稿,然后又将整个房间都搜寻了一遍,过程中陈凉意一直以不满意的极度惊惕的目光扫视着时今从五岁住到十七岁的,这个仅有十平米大小的、甚至在整幢别墅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地最里间隔间小屋。
何姨在林家做了也有两三年了,哪怕这么久她都没有彻底摸清这位太太的脾性,明明看起来温温婉婉待人都好,却又在某时显出近乎病态的偏执癫狂。
身为林家的下人,和这位太太的相处之道,就是闭上嘴做事,太太所厌恶的,就是她们所要远离的,而且,听做的久一点的王妈说,这位二少爷也是从小就孤僻古怪,在学校一个人从不见有个朋友,回来了也只是房门一关假期从不下楼或出门,故而就算在林家做了两年了,她跟这位二少爷都鲜少打照面,更别提说过话。
这次来也是奉了太太的命令一定要给个教训,她们一行人声势那么浩大翻东西的动作那么自然,仿佛自己才是房间的主人而将那个二少爷更显得格格不入。
何姨一面面无表情动作幅度极大地翻着东西,一面又忍不住用余光去觑那个站在一边的年轻男生。
还只是暮春天气尚未完全转暖,少年比同龄人明显削瘦的身形,下颌线条紧紧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时今具体面容神色,发色那么乌黑以至于面上的肌肤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惊心动魄的冰白。
他的背挺得那么直,以至于让人担心会不会折掉。
何姨这么看着,心里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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