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桐不满地蹙眉道:“有什么可笑的?”
闻端语气从容:“臣只是想起,当初圣上刚即位时,因着臣没能及时将群臣的奏折交至御书房,还发了不小的一顿火。”
“那些折子杂乱无序,臣本想着在府中整理几日,给圣上列明事项后,再将无用的折子退回,剩下重要的送入御书房。”
“不想圣上万分急切,只得匆匆命人尽数都搬过去了。”
闻端悠悠道。
谢桐想起第一次见那如小山般高的奏折堆时的心情:“……”
他咬了咬牙,突然坐直身,抬手捏住闻端下颌处,盯着他昏暗中越发幽深的墨眸,说:
“从明日起,太傅大人上完朝后,劳烦移步御书房,与朕一同处理政事。”
闻端顿了顿,眼中是真有两分困惑了:“圣上要让臣帮您批折子?”
谢桐看懂了他神色中的不解,松了手,嗓音懒散道:
“怎的,不行么?从前你是权倾朝野的闻太傅,朕自然要防着你,免得被你拿捏在手中。”
“不过现在……”他凑近了点,指尖在闻端突起的喉结处碰了碰,顺着往下,又勾住那交掩的衣领,慢吞吞地说:
“太傅大人都已成了朕的皇后,朕的分内之事,自然也能名正言顺地经手一二了。”
闻端的呼吸微一停。
谢桐没听见他的回答,偏过脸,却被不出所料地亲住了。
两人对彼此都已然非常熟悉,知道如何亲吻才最能令对方情.动不已。
闻端的手沿着谢桐的脊背抚下,最后牢牢按在后腰上,谢桐被这么一摁,酥软的麻意直涌上身,没等这一吻结束,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罗太监在外头轻敲了敲轿壁,传话说已经到皇宫内了,这才被打断。
刘小公公从后头跑过来,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雪球儿,瞅瞅轿子,疑惑地问:“师父,圣上和闻太傅怎么还不下来呢?”
都停下来好一会儿了!
罗太监面不改色地道:“许是圣上困倦,在轿子中打了盹儿,这回要整理好衣物。”
刘小公公深有所感,点头说:“难怪!我刚刚看见轿子一摇一晃的,圣上必是被晃得困了。”
罗太监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轿帘终于被人抬手撩起,闻端先行出来,俊美的面容上神情淡淡,唯有向来色泽极浅的薄唇染上了绯意。
他下轿站定后,帘子落下,谢桐却没有跟着出来。
刘小公公咦了一声,小声问罗太监:“圣上呢?”
“将轿子抬到圣上的寝殿门口。”闻端嗓音平静:“圣上今日累了,不想多走路。”
罗太监应了,忙差人将轿子抬起。
刘小公公留在原地,望着轿子远去的影子,摸了摸怀里猫儿的毛,万分茫然地喃喃道:
“那……圣上好歹也把你带回去呀,雪球儿。”
就寝的时候, 谢桐躺在榻上,忽然在身侧摸到了一个硬木盒。
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是闻端送予他的生辰礼物。
回宫的时候, 谢桐特意将这样东西揣在了袖中,可能是更换衣物时,又不慎落在了被子里。
谢桐从木盒中取出那枚猫儿趴地的玉印,眯起眼,在床帐内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突然听见闻端从屏风后绕过走来的动静,于是抬起眸,对着他招了招手。
闻端在榻边坐下, 看向他,问:“怎么了?”
“你帮朕将桌上的印泥取来。”谢桐道。
听了他的话, 闻端起身去了案边, 很快折返回来,掌心里端着用白瓷盒盛着的红印泥。
谢桐从榻上坐起来, 手指间捏着那枚猫儿玉印, 将有字的一面朝下,按在印泥上。
“圣上要试这印,臣先去拿纸过来。”闻端见状, 开口说。
谢桐却摇了摇头, 眉眼弯起, 不慌不忙道:“不用。”
而后, 他往前倾身,一手捏着玉印, 另一手伸出摸了摸闻端的里衣领口,又缓慢拉了开来。
在闻端的视线中, 谢桐坦荡无比地将那玉印按了上去,停留片刻后再撤手,一个鲜艳的“桐”字就印在了闻端锁骨之下。
“朕的。”谢桐语气上扬,说。
闻端垂眼看了看,似有几分无奈,唇边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臣是圣上的,圣上想印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他道。
这话一说,谢桐立即困意全无。
两人又借此在榻上折腾一番,那枚温凉的猫儿印章被攥得发烫,最后连抓也抓不住,滚落到枕边去了。
情到正浓时,闻端却忽然沉哑出声:“圣上的伤还未好全。”
谢桐攀着他的肩,有几分迷糊,没听明白闻端是什么意思。
箭都在弦上了,还能不发吗?
但随即闻端的动作,让他意识到,原来还可以有那么多花样……?
半个时辰后,谢桐终于力竭,被闻端抱去了屏风后洗浴。
闻端身上也是一片狼藉,那红色的印迹被汗水晕染开,又沾到了寝衣上,衣服是彻底不能穿了。
而谢桐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印章没有印在他身上,那入眼可见处,却像是也染了印泥似的鲜红,不仅有着擦伤的疼痛,更显状况凄惨,稍稍一迈步,便是难以忍受。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闻端从后拥住他,也往下瞧了瞧,开口:“臣不知圣上身娇体贵,最易留伤,往后会注意些。”
谢桐反手捏捏他的脸,哼道:“太傅犯的这欺君之罪,已累计了两次,以后若是再敢伺候不力,朕可就要罚你了。”
闻端笑了一笑,低声说:“臣谨遵旨意。”
浅淡的熏香袅袅,烛火逐盏被熄灭,谢桐困极累极,很快陷入了沉睡中。
意识如坠入水渊,径直往下沉去,沉往不可见底的黑暗里。
许久后,这片虚无的黑暗终于缓慢散开,谢桐睁开眸,第一眼就望见空旷昏暗的大殿。
殿内极其宽阔,衬得摆放的器物寥寥,更显出一种不自觉的压抑来。
两旁垂着莲色的薄纱帘,却因没有风,只一动不动地垂落在地,瞧上去沉闷不已。
谢桐随手将笔搁在案上。
这放笔的动作令他看了眼身旁,见到左右两侧置放的数列书架,以及面前这张檀色书案上放着的笔墨纸砚、奏折、书籍等物,才让谢桐发现,这里是一间御书房。
谢桐如今所用的御书房不大,加上书籍颇多,于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是一间小而五脏俱全的书房。
但眼前这一处“御书房”,空间极大,中央留了堪称空旷的地面,加之只在四个角上点了铜鹤灯,乍一望去,昏暗阴郁,氛围极其古怪。
而不同于寻常梦境的异样,也立即让谢桐意识到,这又是另一个“预示梦”。
数月以来,谢桐再未有过类似的梦境,令他以为那“上天”的预示,已经消弭无踪,不会再出现了。
万万没想到,在某个毫不防备的时刻,它竟又卷土重来。
联想起先前的几个梦境,谢桐不由得蹙了蹙眉。
然而不等他多想,梦中这间御书房外,很久响起了宫人高声的传话:“圣上,太傅大人请见——”
谢桐看见“自己”揉了揉手腕,淡淡道:“宣。”
殿门推开的响动遥遥传来,一个深青色长袍的身影迈步而入,挺拔的身形一如既往,即便远远的看不清面容,也依旧不掩其气度风华。
“闻端”入了殿,在原地停顿片刻,才抬步往谢桐走来。
他径直向前走了十几步,到了殿中央的空地上,还要继续时,“谢桐”却倏然出声:“闻太傅,再往前就是逾矩了。”
闻端顿住脚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谢桐能看见他熟悉的俊美面容,却无法从那双无波无澜的墨眸中窥见任何神色。
“圣上是担心臣出手伤你?”
良久后,闻端淡淡开口问。
“谢桐”笑了一下,讥诮反问:“朕不该有此疑虑么?”
闻端沉默了片刻,没有接这个话,而是道:“圣上召臣来,所为何事?”
“谢桐”懒懒倚在圈椅上,漫不经心地说:“朕原以为,如太傅这般神通广大、耳聪目明之人,早就已得知了缘由呢。”
闻端语气平静:“还请圣上明示。”
“谢桐”盯着他看了半晌,倏然从案上抄起一本奏折,甩手就狠狠往前掷去。
折子直直掠过一道弧线,砸在了闻端的袍角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太傅既然真心求问,那朕就告诉你。”
谢桐看见“自己”站起了身,嗓音冷冽如冰:“好好看看这折子上写的东西,再说一说,里面的内容是真是假?”
闻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片刻,才弯下腰,慢慢拾起了那本折子。
他微低着头,谢桐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只知道一阵细细密密的疼意从心上泛起,针扎一般的痛。
那疼痛不属于梦中人,却属于旁观的谢桐自己。
他为何要这样对待闻端?谢桐默默叩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闻端把奏折捡了起来,复而打开,一目十行般扫过,再合上,拿在手里。自始至终,脸上半分情绪波动都没有。
“圣上不是已经有结论了么?”他淡声道。
“谢桐”笑了一声。
“若这其中的内容是真的,那朕留了一个心机叵测的乱臣贼子在身边,可真算是千古罪人了。”
闻端嗓音依旧是缓慢的:“臣并未对圣上的江山起过觊觎之心。”
“是么?”
“谢桐”快步绕过书案,直往他面前走去,语气里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那朕的父皇,朕的两个皇兄,又是为何而死?你敢发誓,你没有在其中动过任何心思么?”
“闻、太、傅。”
终于走到闻端面前,“谢桐”猛地抬起手,死死捏住了他的下颌处,直视着男人俊美的面容,一字一句地问道:
“朕在你眼中,是否也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闻端,你入朝为官,是不是想要终有一日,也亲手杀了朕?”
最后几个字说得尤其轻,而谢桐也总算看见了闻端漆黑的墨眸。
那眸中的情绪不似表面平静,翻涌如暴风雨下的深黑海域,但无论多么复杂的神色 ,谢桐都已无从辨认,唯有其中的伤痛之意,清晰至极。
“圣上……”
闻端开了口,嗓音低低的,带着压抑的沙哑:“臣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你……”
谢桐骤然从梦中惊醒。
梦里剧烈仓促的心跳被带到了现实,他翻身坐起,额心抵住膝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圣上?”一旁的闻端也随即醒来,伸手轻拍了拍谢桐的背,出声问:“可是身体不适?”
闻端的嗓音与梦中似乎并无什么不同,谢桐沉默片刻,松开抱膝的手,转而将脸埋进了闻端的怀里,捂得死死的,连呼吸的缝都不留下。
“……圣上?”正要叫宫人们传御医过来,闻端忽然感到心口处传来一阵湿热,不由得一怔。
他垂下眸,手指轻揉了揉谢桐的耳尖,再往下捧住那发烫的脸,稍用了点力。
谢桐不得已离开闻端的怀抱,微扬起头看向他,眼尾湿红,连睫毛上都挂着水迹。
“是被梦魇住了么?”闻端语气温和道。
见谢桐愣愣盯着他看,并不回答,闻端顿了一顿,索性低下头,亲了亲那柔软的红唇。
这个吻不含情.欲,温暖的热意在唇上停留,极尽安慰一般,只是摩挲温存,不再轻易深入。
“是什么样的梦竟将圣上吓成了这样?”
闻端嗓音和缓:“就算再可怖,也只是梦,成不了真,圣上不必惊惧。”
谢桐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脱力似的倚在闻端怀中,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老师,我梦见了……你。”
闻端嗯了一声,并不意外:“又是那预示梦?”
“我不知道。”谢桐闭上了眼,语气疲倦:“我总觉得……不像是真的。”
如果是对未来的预示,那他怎会那样对待闻端?
冷漠、讥诮、毫不掩饰的侮辱。
以及深重的恨意。
……恨。
谢桐想,他怎么可能会恨闻端?
“我在梦里对你很不好。”
谢桐轻声道:“老师,我梦见在御书房里,你站在很远的地方,而我将折子扔到地上……叫你捡起来去看。”
闻端静静听着,等谢桐说完了,他却显出几分忍不住的笑意。
“圣上梦见自己命令臣去捡折子,所以才惊醒了?”闻端嗓音里含着笑。
“……”谢桐咬了下唇,发现从梦中醒来后,此时此刻仔细思考一会儿,觉得那梦里之事好似真算不得什么。
“……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谢桐想了想,又道:“什么杀不杀的,听起来十分刺耳。”
“圣上是一国之君,怎会畏惧杀敌?”闻端垂眼看他,突而问:“圣上曾说,梦见与臣兵戈相向,不死不休,今夜之梦,也是因为这般缘故吗?”
谢桐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又将登基之后,有关于数个预示梦的内容,都简要描述了一遍。
“朕曾梦有一本书籍,文字记载万千,与朕的生平经历十分相似……”
“也梦见与你在金殿前刀剑相向,宫殿四处都是烟火与人声,你带着闻府亲兵,从宫门而入,站在金殿前的青石砖广场上,与朕遥遥对视。”
“朕还梦见宫宴后酒醉小憩,你从偏门进来,朕与你不知为何而争吵,你——”
“……似乎大不敬地亲了朕。”谢桐别开脸,耳朵发热。
“还有便是这一次。”
闻端一边听他讲,一边以手为梳,缓慢地将谢桐凌乱的长发一一梳理整齐在身后。
谢桐把积压在心中多日的秘密倾诉而出,堵在胸口的巨石仿佛碎成了一块一块,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朕曾问过钦天监,此梦预示为何,可是必定会出现?”
谢桐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钦天监当时回答朕,梦境纷乱无序,是因为朕初初登基,气运未定,才会显现那样多不同的结局。”
“若朕心性坚定,不被世事扰乱,自会寻到一条最正确的路。所谓预示,不过是上天对朕的预警,叫朕莫要误入歧途才对。”
“朕依照着这样做了,有些荒谬的情节,也确是没有再出现,甚至没有再入过朕的梦。”
谢桐回忆着,那些曾令他慌乱羞恼不已的“断袖”故事,如今似隔得非常遥远了。
他刻意与简如是划清君臣身份,将齐净远安排去繁忙的工部,密令身为暗卫的关蒙不必时刻守在身边。
他再也没有梦见过这些人,与此相反,闻端的身影却在梦中越发清晰。
“为什么朕总是会梦见你?”谢桐轻声喃喃道:“老师,是朕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影响了预示的走向吗?”
“但——”
谢桐抬起眼,闻端便见其中蕴着薄薄一层水雾,乌黑的眸子含在泪水里,欲落未落。
“我既已钟情了你,为何那梦中,却依旧如仇敌一样,不死不休呢?”
他不想再入这梦。
不愿望见梦中时常阴沉昏暗的天色,不欲独坐在空寂无人的御书房中,更不想要回忆起那金銮殿前的刀剑相杀。
那样真实,那样……可怕。
积蓄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闻端停下动作,指腹很温柔地捻了谢桐眼尾的湿意,低低开了口:“是我的错。”
谢桐难得有这样伤心的时候,没能分神去看闻端的神情,只听见熟悉的微沉嗓音,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哑意:
“是臣没能让圣上无忧无怖,时时陷入梦魇当中。”
谢桐掉了一会儿泪就难为情地收住了,此时听见闻端这话,有些不太明白地仰头看他。
“老师何错之有?”
闻端垂首凝视了谢桐片刻,忽而又俯身索吻。
一番亲昵纠缠过后,谢桐感到闻端离开些许,又亲了亲他的眼皮。
“圣上的梦境,或许是另一种可能性。”闻端平静道:“但既然圣上不喜欢,那不叫它有成为现实的机会便是。”
“没事了。”
闻端伸手擦了擦谢桐额上的细汗,语气安抚:“臣向圣上保证,过些天后,所有事情都会解决,圣上不会再做这样的噩梦了。”
中秋过后,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起来。
西南的疫疾被遏制,发病人数开始迅速减少,京郊的流民也少了许多, 派去西南的几位医官回到宫中后,谢桐赐了许多奖赏,又准许御医们轮流告假。
安昌王反叛一案也终于尘埃落定,除了剥夺王爷封号,收回封地与军队外,朝廷还定下了处斩日期。
就在九月二十。
狱中的安昌王被关了这许久,骨头都软了,不再像起初那样嘴硬, 反而时常在狱中要求再见谢桐一面,企图最后挣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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