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林研去医院外面买晚饭。回来的时候被骚动的人群堵住了去路,他远远就看到医院附近的人行道上,围着无数拿这手机拍照的人。
林研探头看过去,就看见两个人在马路中央打架,准确来说是一个中年男人在单方面殴打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年轻人。
“老子他妈的叫你搞同性恋!我到底生出个什么狗东西?”
“我我他妈打死你个败家子!”
围观的群众里有这对父子的邻居,他向众人讲解,说这个邻居家的孩子背着自己的父亲,和同性同学谈恋爱,闹得轰轰烈烈,搞得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当父亲的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就想拖着儿子来医院挂精神科做心理矫正,结果在路上两人就起了口角。
儿子躺在地上抱头挨打,他的颈间还有一块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龄段的东西。
那是一片墨色的刺青,看不清是什么图案。
此外,他的头发也染成了棕色,耳朵上还他的耳骨和耳垂处还分别打了耳洞,挂着七八个耳钉或者耳环。
林研路过时听见围观的路人纷纷发表着自己的评论。
“难怪这当爸的会这么生气,又是纹身耳洞,又是同性恋,这种小孩教多少遍也是个教不好的坏种。”
“如果我是这孩子的爸,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研提着打包袋,淡漠地从人群中挤过,他才没空去了解别人的闲事。
路过他们身边时,林研看见那个被称为坏孩子的高中男孩,缩紧了身躯躺在地上。他只是被动的承受着父亲的拳头,自始至终都不曾反抗,也一声不吭。
林研幻想着如果站在这儿的是顾成阳,兴许是会上去拉架的。
他应该会站在那儿把男孩护在身后,然后告诉那个愚蠢的父亲,同性恋亦或是耳钉纹身,都不能成为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标准。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嗓音:“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会死人的!”
那人急忙拨开人群,拉开了那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父亲。
林研转过头看到了,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男人。他看着像是大学刚毕业的模样,满怀一腔热血正义,对着男孩的父亲和围观的群众说:“纹身或是同性恋又怎么样?代表了什么?你们凭什么就因为这些儿断定他是个坏孩子?!”
原来这种血气方刚的愣头青居然还不少。
林研嗤笑了一声,大步走进医院大门。
回到病房的时候,顾成阳安静地坐在病床上,戴着耳机写歌词,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业余爱好。
享受了一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他的心情很好,就连写出的歌都带着阳光和希望。
林研毫不客气地把打包的饭盒扔在床头柜上,语气酸溜溜:“顾成阳,你倒是挺舒服。赶紧给我好起来,以后别再受伤了。”
顾成阳将自己的歌词本合拢,看向林研:“我要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该怎么办?”
林研说:“那你就去死。我不需要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呼吸一滞,顿着动作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暗暗骂了一声:“感觉好像是在骂我自己。”
顾成阳笑了起来,被林研狠狠瞪了一眼后就收敛了笑容。
他打开了晚饭的包装盒,转而认真地说:“我有时候真的会担心,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林研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嫌他废话多,便随口道:“那怎么办呢,我陪着你一块儿去死,可以吗? ”
顾成阳拿着饭盒的手猝然顿住,半晌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才垂下眼讷讷小声道:“那我一定要好好养伤,早点好起来,我可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林研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蠢货。”
医院有陪护床,但林研觉得床太硬了不喜欢睡在那儿,吃过了晚饭他就搬了个矮凳枕着床沿,靠在那儿睡觉。
刚过七点一刻,还远没有到林研平日里睡觉的时间,可他却冷冰冰地告诉顾成阳:“我困了,别来烦我。”
说罢便双手叠放在雪白的病床上,面朝着顾成阳的一侧,闭上了眼睛。
顾成阳本来还有话想对他说,可林研却拒绝了与他的所有交流。
他看上去累极了,哪怕是在最松弛的状态下眉头都微微蹙着,几缕垂落的发丝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晃动。
顾成阳知道是这一天的奔波透支了他原本就不好的精力,所以并不忍心去打扰他。
盯着他看了半晌后,顾成阳却忍不住伸出手挑开落在他鼻尖的头发。
林研并没有睡着,感受到顾成阳的触摸后立刻换了个姿势,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顾成阳怔怔地缩回了手,这回他看不到林研的脸了,心里涌上一阵失落。
然而下一秒林研却闷声说:“顾成阳,我头疼。”
顾成阳没说话,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熟稔地伸手搭在林研的后脖颈上,用柔和的力道为他按揉了起来。
紧绷的心弦在温柔的抚摸下逐渐放松,或许是真的累了,林研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时病房里已经陷入黑暗,隔壁床的病人与陪护也都没了声音。顾成阳也支撑不住困意安然睡去,手掌依旧搭在他的后脖颈处。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看着面前那人犹如躺尸一般的睡姿,不由得在黑暗里勾起了嘴角。
而后又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轻轻地将他伸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放进了被子里。
清晨时分,顾成阳从睡梦中醒来,不自觉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却意外摸了个空。
他猛然睁开眼,目光一寸寸下移,洁白的床单上只有一个微微凹陷进去的褶皱痕迹,却半点都不见林研的踪影。
顾成阳立刻拨了电话过去,在等待电话接通的一分钟里,他没来由的想到两年前刚到C城那会儿,有一回他回家发现林研不见了踪影,急急忙忙跑遍了附近所有的街道才找到他。
明明过去了两年,当初那满街寻找的惴惴不安,与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却仿佛如昨日那般清晰。
从那以后他就发现,他一刻都无法接受林研从自己的视线里脱离。
正如此刻一样,久久没有接通的电话令顾成阳度秒如年,接踵而至的是不安与惶恐。
在响铃的最后一秒,林研接通了电话。
还未等顾成阳开口询问,林研立刻抢占了先机,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别问了 ,我他妈在给你买早饭,你有什么想吃的?”
顾成阳愣了愣,思索了一会儿告诉他:“什么都行,你看着买吧。”
林研立刻道:“那别吃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悦,丢下这句话后就干脆挂了电话。
即便林研在电话里的态度很不好,可当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手上还是提着一袋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早上的气温很低,林研进房间时身上还带着寒气。
他将小笼包往顾成阳的身上一扔,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顾成阳浅笑着接过,却眼尖地发现林研的左手上多了一块水墨色的刺青。
顾成阳盯着那块刺青:“你去纹身了?”
“嗯。”
昨天夜里林研睡不着觉,在医院附近晃悠,街道上店门紧闭,只有一家纹身店的灯牌还亮着。
林研没来由地想到自己既不抽烟喝酒,也不纹身烫头,循规蹈矩地活了近十八年,居然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这让他觉得有些不满,于是没多想就走进了这家纹身店。
林研挽起袖子,将那个锁链形状的纹身完整地露出来给他看,淡淡道:“听人说纹身的都是不被喜欢的坏孩子。”
顾成阳垂眼打量他手上的纹身,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我喜欢的。而且谁说纹身就是坏孩子了。”
林研把昨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事情告诉了顾成阳,说坏的不仅是纹身,还有同性恋。
顾成阳认真地说:“那我宁愿成为他们口中的坏孩子。”
林研没再理他,顾成阳就新奇地握着他的手腕放在面前仔细端详片刻,抬起眼他:“为什么纹这个图案?”
林研低头刷手机,冷淡地回答:“随便选的。”
本想纹个大花臂,突出自己不好惹的气质,可他身上的钱不够,只好选了个小一点的图案。
顾成阳将他的手腕翻了过来,看见那个锁链形状的纹身缠绕在手腕上,却没有将那道疤痕挡住。
他愣了片刻:“我以为你会把这个遮住。”
“这是我重新活过来的证明。”林研懒懒地看向他,“为什么要遮住?”
他平淡的语气却让顾成阳听来震撼,抓着他的手都有些微微颤动,眼底的神情感伤又欣喜。
医院的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隔壁床的骨科病人这天早上安排了手术,早早被推去了手术室,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林研枕在柔软的被子上,任由顾成阳反复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纹身和疤痕。
他轻笑一声,说:“顾成阳,至少现在,我不后悔活下来。”
顾成阳的手猝然顿住,再次开口时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告诉林研:“以后也不会后悔的,我们要一起活着。”
林研说这话时平静地不能再平静,甚至还很轻松。但只有顾成阳知道他如今能这样想,付出了多少黑夜白昼作为代价。那些压抑得喘不上气的过去和梦魇时刻攻击着他,而他却能回以蔑视。
看着顾成阳一副激动得要落泪的表情,林研觉得很矫情,瞬间就抽回了手,直起了身说:“吃你的包子吧。”
顾成阳点着头,欣喜地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他胃口很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吃完了包子后他仰着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林研看着他空荡荡的脖颈,忽然伸出那只纹了身的左手往他的脖子上掐过去。
顾成阳惊得瞪大了眼,手没拿稳,瓶子里的水顺嘴角滴落,沿着下巴沾到林研的手上。
“别动,”林研的虎口抵着他的脖子,就着这个动作顿了半晌,他忽然歪着头勾起了嘴角,说,“这锁挂在你脖子上倒是很合适。”
顾成阳视线下移,盯着他虎口的纹身,同样轻笑起来:“那我也去弄一个纹身。”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在这儿纹个项圈,怎么样?”
“不怎么样,丑死了。”
林研朝他翻了个白眼,想把手缩回去,却松开的那一刹那,被顾成阳一把抓住了手腕。
“林研。”
林研微微一愣:“干什么。”
病房里清冷安静,只剩下两人的低声言语。常开着的病房们此刻却被关上了,病房外头人来人往的喧闹被隔绝在了门外。
顾成阳犹豫地垂下了眼,手上发力将林研往自己身边拉得更近。
林研一踉跄,整个上半身几乎压在了顾成阳的胸膛上。两人贴得很近,林研眨了眨眼,顾成阳能看清他扑闪颤动的睫毛,狐狸似的眼睛狡黠又懵懂。
下一刻顾成阳手搭在他的后脑勺处,身体前倾去吻他的嘴。
他恪守林研的话,接吻之前没再去询问意见。
在嘴唇相触的那刹那,林研立刻将他推开。他按着顾成阳的胸膛,低声说:“顾成阳,你搞清楚,这是在医院里。”
虽然此刻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护士或者隔壁病床的病人会在什么时候会推门而入,会不会将他们的亲密举动撞破。
顾成阳却瞥了眼那扇紧闭的病房门,意味深长地朝他笑,贴在他的耳侧轻声问:“那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关门?”
这个吻绵长缱绻,与林研主动时的粗暴蛮横截然不同,顾成阳的动作轻柔,就像他给林研按摩后颈一般。
林研逐渐懈怠下来,似是沉溺在一片茫茫的大草原里,宛若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那里鲜花雨露,暖阳和煦。
顾成阳站在光的尽头,背着身回头,温和地朝他笑。
可他却不敢朝那光靠近。
林研知道自己是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火焰。所以向来果断的他却对顾成阳的爱意优柔寡断,他将自己渴望被爱的诉求深藏于冷硬的外表之下,用尖锐刻薄的语言将那些奔向他的人赶出自己的世界。
最终能够陪伴他左右的人,必须全盘接受他的自卑胆怯,不惧怕他的危险和疯狂,更不会在意他的消逝与灭亡。那个人必须给予他自由,并且能够全身心地爱他。
即便条件苛刻到极致,可竟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满足这以上所有的要求。
梦境与现实重合,林研听到顾成阳微喘着气与他分离,随后紧紧地将他的手腕攥在手里。林研从他那坚定而深情的眼神里,感受到一种令人释怀的安全感。
分离之际林研贴着顾成阳的鼻尖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那是一个无论何时面对他都满怀炙热的眼神。
林研无法控制自己此刻想要索取更多的渴求。他想要面前这个人和他在一起,像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锁链,无论是沉沦堕落,还是浴火重生。
他情不自禁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顾成阳,和我一起当坏孩子吧。”
顾成阳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若狂,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低沉,却字字恳切:“好,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爱你。”
【作者有话说】
过去的部分告一段落啦,下一章回归现实,取章节名取到头秃的作者如是说。
现实part2 现实梦境
UFUN跨年音乐节前夜。
《嘻哈之城》节目在上个礼拜播出最后一期,顾成阳不负众望拿到了总冠军。
总决赛录制是在节目播出前的一个月就完成了,尽管节目组与在场的所有人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但依旧抵不住当天晚上就有路透消息在网络上传出,顾成阳夺冠的消息早在录制后的一天内就不胫而走。于是在节目播出的当天,这个结局变得毫无悬念。
顾成阳在节目里的表现出众,吸引了很多粉丝,几首歌曲在音乐平台上累计播放过亿,他也成了诸多音乐节和商演邀请的热门人选。
在节目播出的当晚,顾成阳夺冠的消息正式登上微博热搜,一时间他的粉丝数疯长百万,荒原旅客这个名字成了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人物。
在拿到冠军的那段时间里,顾成阳参加了许多演出与综艺节目的录制,无数粉丝歌迷争相抢票,他参加的所有的演出几乎都座无虚席。
在人气爆棚的时候,有上星卫视邀请他参加跨年晚会,与一位时下热门偶像合作一首歌曲。这原本是趁热打铁获得主流市场认可的好机会,可顾成阳却拒绝了电视台的邀请,而是参加了UFUN音乐节跨年演出。
UFUN音乐节起源于C城,其主办方曾经承办过许多摇滚音乐节,HipHop音乐在两三年前逐渐在国内展露头势,大大小小的厂牌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UFUN的主办方看好说唱在国内的前景,两年多前在C城举办了第一场音乐节试水,当时票卖得还不错,往后又在全国各个城市举办。
而这一年,随着《嘻哈之城》的爆火,UFUN音乐节的场次不断增加,本次在C城举办的跨年场中,阵容也空前强大,不仅集结了《嘻哈之城》里的热门厂牌与选手,还有诸多老牌OG的助阵。
中文说唱人气在此刻到达顶峰,此次UFUN音乐节的门票甚至在几分钟内就被抢购一空,如今外面的黄牛票都炒到了上千块。
而南城Firework厂牌作为时下人气值最高的厂牌,更是在这次音乐节里担任压轴的角色。买票的观众里几乎有三分之二的观众是为了他们而来。
顾成阳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回到C城,是为了参加第二天的跨年演出。彩排结束后他给林研发了一条酒店名称和房号的短信。
这次的酒店是顾成阳提早定好的,比上一次那个路边的快捷酒店豪华了好几个档次。
顾成阳没能等来回复,却在彩排完毕回到酒店时,见到了在里面等待许久的林研。
他的精神和气色比一个月前好了许多,甚至连头发都认真打理过,穿着一身松垮的浴袍,随意地盘腿坐在床上,像是在等待顾成阳回来似的。
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舒适温暖,淡淡的香薰混杂着烟味弥漫在空气中。
在一切结束过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房间内寂静无声,窗外驶过马路的汽车声也变得微弱起来。
林研有气无力地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顾成阳抽烟,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有几簇粘在一起贴着额头。
他声音微弱,向顾成阳讨烟:“给我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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