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狗血(四夕安)

“痛不痛啊？”陆言又问。
卫煜鹤：“有点。”
“你这么早出门做什么？”陆言问道。
卫煜鹤沉默了一瞬，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陆言，好一会儿之后才听见他开口道：“去找你。”
陆言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卫煜鹤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煜鹤依旧面色如常的看着陆言，可陆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去问问医生。”陆言有些慌忙的站起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他一连走出好远这才停下来，他靠在墙壁上，胸口闷得慌，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603病房那个小伙儿说了不让赔，你还提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前面突然走来两个人，像是一对夫妻，女人提着果篮，男人则是一脸不耐烦的跟在她身边。
本来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可是陆言却听到他们说603病房的人，603病房就只住了一个年轻人。
陆言刚要走上去问一问，便又听见那男人说道：“那小伙儿纯粹就是个神经病，看见车来了不让开就算了，还直挺挺的站在哪儿，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那还不是怪你开车开的太快了，不然怎么会刹不住？”女人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算开的得慢了，那也抵不住主动找死的人吧？”男人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脸上很是不耐烦。
陆言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的背影，双腿突然有些脱力，他没撑住直接坐在地上。
方才哪个男人的话不停在他脑子里回响，像魔咒一般挥散不去。

陆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站在门口看着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卫煜鹤。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直接离开。
他在听到卫煜鹤出车祸，匆匆赶来时，对方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看着他。
丝毫看不出来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看到他和金医生在咖啡厅碰面了吗？还是说听到他和金医生的聊天内容了？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看到他和别人见面才这样？
陆言不敢想象再有一次，他会是在什么地方看到卫煜鹤。
上一次是浑身是伤的坐在家里，这一次是医院，那下一次呢？
陆言不问，卫煜鹤也就不说，两人虽面色如常，可内心皆是思绪万千。
卫煜鹤留院观察了一晚，陆言就留在医院陪着他。
一直到医生说他可以回家了，两人这才离开医院。
回去的路上陆言一直在想，卫煜鹤现在这个状态已经不是他能够应付得了。
而且他也不想一次又一次被人通知去医院接人。
这段时间他总是请假，领导对他已经很不满了。
所以这会儿即便是卫煜鹤一脸期望的看着他，他也只是说道：“你这两天就在家里休息吧，我下班之后尽量早一点回来。”
陆言这话一说完，便看见卫煜鹤眼神立刻暗淡了下来。
或许是还想再争取争取，卫煜鹤坐在沙发上，牵着陆言的手仰头看着对方问道：“不留在家里陪一陪我吗？”
“最近已经请假很多次了。”陆言拒绝道。
卫煜鹤也不再强求，他眸光淡淡地看着陆言，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每天这么早出门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陆言看着卫煜鹤一脸无辜的表情，一时间竟真的有些分不清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明明这人自己都说了他是在去找他的路上被车撞。
陆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卫煜鹤紧接着又问：“是谁啊？”
陆言实在怀疑这句话对方早就想问了。
“你不认识。”陆言说道。
卫煜鹤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陆言说这话自然就是不愿意再多说，他再问对方也不会说。
“嗯。”卫煜鹤点了点头。
陆言看着对方这幅不再追问的模样看似很大方，实则对方心里想的跟面上表现出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过既然卫煜鹤都这么说了，陆言自然就是顺势下坡。
“折腾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陆言说完便自己去收拾了，也不管坐在沙发上的卫煜鹤。
陆言是在半夜被噩梦惊醒的，卫煜鹤了无生气的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实在太过于真实。
就像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在梦里，卫煜鹤那双淡漠的双眸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他极力睁开双眼看着陆言，眼中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恨意。
陆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这股恨意给刺到了。
他醒来之后都久久没能平复下来，卫煜鹤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陆言道：“又做噩梦了吗？”
陆言扭头看着卫煜鹤，他一边庆幸刚刚那只是梦，但一边又害怕梦境成真。
“你昨天怎么会出车祸？”陆言突然开口，问的卫煜鹤一愣。
都已经过了一天了都没见陆言问他车祸原因，这会儿却在半夜被噩梦吓醒的时候突然问他。
“你说你去找我了？”陆言紧接着又说道：“是跟踪我？”
卫煜鹤眨巴着眼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昨天在医院走廊听到那个司机和他家人的对话了。”陆言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更是听的卫煜鹤发愣。
“他说你是自己站在路上，车来了都不让开。”过了好一会儿陆言才又问道：“你想死吗？”
“我……只是在走神，没看到有车过来。”卫煜鹤解释道。
陆言皱着眉头，压根儿就不信卫煜鹤这话。
“因为看到我跟别的人见面？”陆言问道。
卫煜鹤点了点头，他倒是十分坦诚的承认了。
“你其实有任何怀疑的，不确定的都可以问我。”陆言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卫煜鹤眼中满是无奈。
“对不起。”卫煜鹤认错比谁都快，可这人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固执，所以改是不会改的了。
陆压觉得自己不应该单独去见金医生，而是应该带着卫煜鹤一起去。
卫煜鹤可能比他想的疯的还严重。
“ 我不是怪你。”陆言接着又说道：“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受伤了。”
“你还记得我以前追你的时候跟你说过的吧？”陆言问道。
“嗯？”卫煜鹤疑惑的看着陆言，不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最喜欢你这张脸，还有身体，你要是把自己弄破相了，我可能就……”陆言这话虽没说完，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卫煜鹤突然抬手摸了摸额角的擦伤，以及脸颊上的伤痕。
他眉头微皱一脸认真，像是在思考自己脸上的伤会不会留疤。
陆言伸手握住了卫煜鹤受伤的那只手臂，他点了点对方手臂上的伤道：“这里会留下很难看的疤痕。”
卫煜鹤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这条手臂来来回回伤了许多次，即便恢复了，手臂上也会留下一道扭曲又难看的疤痕。
“我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或者人。”陆言手指轻点着卫煜鹤的手臂漫不经心的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身上不要再出现其他伤痕了，好吗？”
陆言这话倒是让卫煜鹤有些紧张了。
陆言当初会缠上他，正是因为他这张脸。
“不会留疤的。”卫煜鹤说道。
陆言沉默的看着对方，他张了张嘴，明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算了，睡觉吧。”陆言松开了卫煜鹤的手，随后便自顾自的躺下了。
卫煜鹤坐在床上看了陆言好一会儿，这才贴着陆言躺下。
在陆言睡的迷迷糊糊时，卫煜鹤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像是抱着自己最爱的大型玩偶一般亲密，而且还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
卫煜鹤将脑袋埋到了陆言肩颈处，随后低声呢喃道：“不要离开我。”

卫煜鹤的事陆言不知道该联系谁，他们之间有关联的人好像出了沈之刑就没别人了。
但陆言又不太想联系对方，卫煜鹤如今已经把沈之刑看做头号敌人了，要是再知道他联系沈之刑，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呢。
不过不联系沈之刑难道去联系卫煜鹤外公外婆？这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沈之刑作为卫煜鹤的舅舅，看样子对卫煜鹤也颇为关心，陆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可以找对方商量商量。
卫煜鹤车祸之后这段时间，陆言虽然没有请假，但下班后还是比平时回来的早一些了。
这天陆言跟卫煜鹤打了个电话给说公司有点儿事儿，要晚一点回去。
消息刚一发过去，他就莫名的有些心虚。
他约了沈之刑，特意把人约在另一个区，就是害怕再被卫煜鹤撞上。
陆言定了个包厢，他早早就在里面等着了，没多久沈之刑也赶到了。
他推门进去，视线在包厢内扫了一圈，似乎有些意外只有陆言一个人。
陆言说有事跟他商量，让他务必前来赴约。
“学长。”陆言连忙招呼沈之刑入座。
包厢有些大，可屋内却只有两个人，看上去有空荡荡的。
“好久不见。”两人也没有一上来就说事儿。
还是先点餐后聊了聊近况，等着服务员上菜之后陆言这才切入正题。
“我今天约学长来主要是想跟你聊一聊卫煜鹤。”陆言说道。
“小鹤？”沈之刑的声音里虽透着疑问，但却似乎并不怎么惊讶陆言约他的目的。
陆言点了点头后，接着又说道：“我觉得……”
他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沈之刑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又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陆言的下文。
陆言定了定，随后才说道：“我觉得卫煜鹤可能……生病了。”
听到陆言这话，沈之刑瞬间紧张了起来，他身体都不由得坐直了几分。
“生病？”沈之刑重复着陆言的话。
陆言点了点头：“学长还记得前段时间他受过伤的事吗？”
沈之刑点了点头，前段时间卫煜鹤受伤的事，他很是放在心上，可他试图联系对方，对方却压根儿不回他消息。
“他是……和人发生冲突才那样的。”陆言一边观察着沈之刑的表情，一边接着说道：“他摔在地上，手臂扎进了一块碎玻璃，划出很大一条伤口。”
听到这里沈之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只知道卫煜鹤受伤了，可却不知道对方伤在了手臂。
“我一发展就第一时间带他去了医院处理了伤口，我本来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他手臂上的伤却怎么也好不了。”
说到这里时，陆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接着又道：“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比预计的早一些，然后就看见他在厨房，用刀划开了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
陆言说完这话，包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沈之刑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还有不久之前，卫煜鹤出了车祸。”过了一会儿，陆言才又开口道。
沈之刑猛的抬头看向陆言，脸色紧张的问道：“车祸？严重吗？”
陆言摇了摇头：“倒是不严重，只是一点儿皮外伤。”
“可让我担心的是……”陆言说到这里时，没忍住停顿了一瞬间，他看向沈之刑，片刻之后才又说道：“他可能是故意让自己出车祸的。”
听到这里沈之刑彻底不淡定了，卫煜鹤几乎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以他对卫煜鹤的了解，对方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原因呢？”沈之刑表情有些严肃：“他这么做的原因。”
陆言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知道。”
你是说他是从和别人发生冲突受伤之后，才开始出现这种……这种……”沈之刑似乎有些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卫煜鹤伤害自己这个事情。
陆言点了点头，沈之刑接着又问道：“他那次受伤之后，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否有什么变化？”
陆言刚想摇头，随后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那段时间我请假在家里照顾了他几天，等他的伤好了一些之后我才恢复工作。”
“那他是不是在你工作之后手上明明快要恢复了的伤，突然又变得严重了？”沈之刑问道。
陆言点了点头道：“然后我就发现了他……”
陆言似乎是有些内疚，以至于他都说不出自残这两个字来。
他现在和卫煜鹤在一起，不说开心，甚至连放松都很难做到。
他的心里时刻提着，夜晚也要被噩梦惊醒。
天知道他在知道卫煜鹤出车祸的原因时，几乎有一瞬间快喘不上气儿来了。
他生怕有一天会在什么地方，看见倒在地上，了无生气的卫煜鹤。
他觉得卫煜鹤不疯，他自己都快要被折腾疯了。
所以没办法，只能找人商量商量。
“那车祸呢？”沈之刑又问：“他故意让自己发生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他发现我跟别人见面以后。”陆言说道。
“之前我隐约觉得卫煜鹤可能是生病了，所以在朋友的介绍下，找了一位心里医生咨询，可我又不想让卫煜鹤知道。”陆言解释道。
“因为他受伤这事儿，这段时间我也总是精神不好，一闭上眼睛总能看见他血糊糊的倒在地上。”
陆言接着又说道：“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他像是控诉又像是自责，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委屈。
沈之刑看着陆言，却找不到安慰对方的话。
陆言今天约他出来，应该也不只是跟他说一说卫煜鹤近况这么简单。
或许对方想让他把卫煜鹤带走……
沈之刑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小鹤意外获得因为受伤而把你留在身边的福利，所以便不遗余力的利用自己的身体。”
陆言有些不明白沈之刑这话的意思，或者说他是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因为想把另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吗？
“要我跟你说说小鹤小时候的事情吗？”沈之刑突然换了个话题，虽然说的依旧是卫煜鹤。
陆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小时候的卫煜鹤，那是他没见过，也不曾了解过的卫煜鹤。

“小鹤的父母，也就是我姐姐和姐夫，他们俩的婚姻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只是因为年龄到了才在一起，在一起之后就快速怀孕生子，像完成任务一般。”
“生下小鹤之后，姐姐就在家里照顾小鹤到一岁，之后就连带着保姆一起打包送到了爸妈这里。”说到这里沈之刑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小鹤的童年很少有父母的陪伴，我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经常问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陪他，外公外婆也只是跟他说他们很忙。”
“也不知道小鹤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追着询问自己爸妈的下落。”
“一直到有一天，他放学顶着一身伤回家问外婆，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他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小鹤在学校几乎没什么朋友，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时间一长免不了引发同学矛盾。”
“同学们私底下叫他没爸妈的孩子，因为姐姐姐夫从没在小鹤学校露过面，所以对于这近乎霸凌的行为，老师也是听之任之。”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从小鹤嘴里听到过要妈妈，或者爸爸这种话了。”说到这里沈之刑停顿了一瞬，似乎是回忆起往事有些惆怅。
好一会儿之后陆言才又听到他说：“那时候他才小学五年级。”
“我那个时候学业很忙，他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也没有更多的经历关注他，而姐姐姐夫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
“可能也正是这些原因，小鹤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超越一般年龄的成熟感。”
“他好像对什么事物都表现的漠不关心，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更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有一次过年，姐姐托人送了他一套限量版手办，可我却从没见他拆开过包装，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
“小鹤当时看着那堆在角落里的礼物盒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喜欢就没有期待，不拆开包装我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收到过。”
“我不想收到过一次礼物之后，往后一到这个日子就抱有期待的等着，我不想这样。”
“就当作我从来没有拥有过。”
“我当时很惊讶小鹤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说没有喜欢就不会有期待，这种话说出来容易，可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控制的了自己的感情呢？”
“可事实证明小鹤他说的没错，从那以后我几乎没再看到过他对什么东西抱有特殊的感情。”
“他和其他人一样认真学习，考上大学后就从外公外婆家里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