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我承认我是被声音和手吸引来的,从来没看过鉴宝直播,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这是鉴宝直播又不是鉴鬼直播,能有什么要注意的。】
弹幕刷得太快,余晏来不及看清就迅速消失,他说:“你们消息发慢点,看不清了,今天不修画,就开半个小时。”
【老师,您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0度的话,什么叫就播半小时,不要啊!!!】
【我就猜到今天不修画,老师平日修画都是在早上直播的,我得上课偷偷刷手机。】
【鉴宝吧,鉴宝吧,老师已经准备好练了几十年的手速了!】
余晏在看到有些人说上课偷偷看,眉心一蹙,温声正色道:“学习机会不易,好好珍惜,莫浪费在我这无意义的直播中。”
他翻了半天,冷着脸果决把那个说上课偷懒直播的孩子拉黑,“控制不住自己先拉黑了,毕业后再看。”
【遵命!我不是学生,我是打工人!】
【哈哈哈哈哈哈原谅我笑的好大声,老师凶起来莫名幻视长辈,笑死,有点怂。】
【我………已老实,小声说:我有小号。】
开了直播连线后,余晏翻到最底下的人,那是个红毛断眉还带个唇钉的超潮流男孩,祖宗理解不了一点。
点击同意。
右面画面弹出来的是好大一张脸,红色的头发已经褪色大半,半黄半红稀稀拉拉,还用发胶打得朝天炸起,嘴唇两侧各有一个老大的唇圈,穿着破洞牛仔衣。
“………”
本人比头像中的图片还要炸裂,余晏欲言又止,他觉得那两个大唇圈有点西游记里的牛魔王,好好的家境偏要穿破烂衣衫。
他先自恋地在镜头面前摸两圈脸,才依依不舍双击反转镜头。
那是个四进两厢的建筑,歇山顶,脊处脊兽鸱吻背刹俱全,出翘飞檐如凤凰展翅,下坊雕龙画柱,恢宏精气的建筑,顺着双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厅堂顶部竟纵深有十几块匾额。
日头照不到的地方压抑的昏沉,木头腐朽大半,只有遗存的牌匾与楠木得以窥见昔日繁华。
典型的南方祠堂。
男子兴致洋洋说:“老师,帮我看看这个建筑值多少钱,有个大老板联系我说要把整座建筑整体拆走到私人景区作景点,里面还有好多银币啊,金首饰,清代的衣服之类的,我都数不清您帮我估估价,我怕那老板坑我。”
“…………”
余晏莫名有种想扶额的冲动,话锋一转声音很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男子理直气壮:“祠堂啊。”
【我看不下去了,有没有大神能扒出他父母联系方式,杀千刀的败家子连祠堂都敢卖。】
【牛,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以后你家在亲戚面前别想抬起头做人。】
【疯了吧,敢卖祠堂,你最好是开玩笑的。】
【在南方祠堂很重要的,你搞节目效果吧,被发现非得抽烂你。】
【我就知道晚上能看到好东西】
男子对弹幕视而不见。
他径自举着镜头绕祠堂一圈, 把木构前后左右都照一圈,“听老人说是明末就建成的,那个老板给我开了三千万,我上网也查不到这个价是贵不贵。”
得, 这人还算有点脑子。
三千万现代要复制这个建筑都不止。
整个建筑以楠木构成, 用料硕大, 现代已经很难找到这么粗的楠木作为立柱了。
余晏说:“你进祠堂里面我看看。”
随着镜头, 建筑内部恢宏精气,立柱顶上有花瓣纹方形斗,斗承托大梁,纵向分布的十几个牌匾有着进士,理学名贤,兵部尚书等先祖们曾获得的恩赐。
这也是光耀门楣的来源,十几个牌匾如山巍峨压得人喘不过气, 平添一股威压。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鼎食之家, 列祖列宗在上了,这几百年堆积的压抑, 怪不得古代人怕跪祠堂呢。】
【等下, 我知道这是哪儿了,我就是这个县的!!之前路过过。】
【楼上, 赶紧想办法联系到他家老人,这太离谱了。】
男子自顾自绕过一堆牌位, 到了后堂, 从镂空雕花的木桌下面,使劲拖拽出来一个褪色起皮的硕大木箱。
他坐在地上, 用铁线捅了几下,没几分钟, 民国旧式小锁就叮当落地。
他打开木箱,年代久远的合页发出摇摇欲坠的“滋”声。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套整齐的头饰,点翠工艺的嵌珍珠宝石簪,既有用金丝攢成盆花式,也有福寿纹,红珊瑚仿蝶式。
零零散散数出来竟有十几件点翠饰品,且规格不小,要知道现代禁止杀害雀鸟,在拍卖场上点翠饰品属于畅销品。
他把点翠随意扔在地上,下面是一套仙鹤补子的赭红袍,明朝时期的官员常服,但是保存得不是很好,角落处有些腐朽断丝,虫蛀发霉的现象。
余晏欲言又止:“这是明朝一品文官常服,你先祖官不小。”
出了个败家子,也是先辈不幸,上天保佑,他余家可别出这种不肖子孙。
下次找个机会打听打听。
【md我承认我仇富了,这哪儿是衣服,这是满屏幕的钱。】
【明朝的史料特别详尽,一品大员肯定有记载的,看到估计棺材板都掀开来。】
【………保存得这么隐蔽,明代官服保留下来不容易的,你祖宗肯定是冒死藏起来,你背着家里人卖了不太好吧。】
男子下手粗暴,不客气问:“老师,这些发簪,明代常服值多少鱼。”
由于平台敏感词,余晏用鱼代称钱,来源于古称铜钱为鱼伯。
余晏不欲报价,随口道:“七位数。”
完整的明朝时期一品官服,基本都在博物馆了,比如孔府旧藏算是明朝服饰大全。
未经宗族同意私自售卖,将来的官司麻烦后患无穷,也不知道得是多手眼通天的老板,敢接手这座祠堂。
猛然把镜头一颤,男子语气里都带着欣喜若狂:“哎呀!!!要发财了。”
衣服底下是几本族谱,和满满一整箱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男子毫不怜惜地把族谱丢到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撕裂开油纸,露出银闪光锐气十足。
竟是一整箱的银币。
“这些银币我看图案都不一样,有些是袁大头,有些龙啊别的奇怪图案。”
【woc,你是谁家后人啊,别人鉴宝都是鉴几块十几块,你这整整一箱。】
【家人们!我成功联系上老家县里的人,他们说去通知这个家族的老人家了,正开车赶过去。】
【突然很期待ing,】
余晏蹙了下眉,只简单应他:“你拿几块出来我看看。”
民国时期,不同地方省份独自造币,导致同一时期能出现十几二十多种货币,民国钱币也是钱币圈的大头,个别孤品价格屡创新高。
男子一抓一大把,天女散花样摆在地上,镜头贴得很近,连沟壑里泛黑的细节都详尽。
大致扫一圈,余晏简短判断:“第一个盘龙是光绪二十四年机械局造,两把麦苗中间有三横的是湖南省宪一元,正面是小汽车的是贵州小汽车价值最高,袁大头是民国十年造。”
他蹙眉深思,这么多省份的银币掺杂,他先辈要么是专门收藏银币的,要么就是走南闯北时攒下不少。
男子急切追问:“值多少钱呢,老师。”
他功利心如此重,余晏故意吸两口从饮品店点来的桃子奶盖果茶,拖延时间。
自从上次楼上邻居给他带了一杯,余晏惊为天人,隔两天就要点一次。
果然后人们对于食物的开发是无穷无尽的。
见连线的人还在不慌不忙地喝奶茶,男子害怕家里的老人发现,开始急躁起来,态度也不怎么好。
“老师!你赶紧跟我说多少钱,我还有急事呢。”
余晏慢悠悠说:“每一块价格都不一样,你这么多我得慢慢报价。”
面上一派无辜,眼睛极其友善。
【好好好,直播在线人数又冲上十万了,谁懂啊,有种看着自己宝藏直播间长大的感觉。】
【他家里人怎么还不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看他的下场了。】
【看到大家都不懂历史文物,都是过来吃瓜的我就放心了,不然显得我很蠢。】
【啊啊啊,看老师一本正经的调皮,受不了了。】
坐在他新买的人体工学椅上,余晏斜倚一侧,话锋一转含笑问:“冒昧问下您姓什么。”
纵使后人没落到卖祠堂赚钱,但先祖威名赫赫,他或许有所耳闻。毕竟他这样的人家出身,背下各地家族势力是必修课。
男子巴巴转移话题:“您先帮我看看银币吧。”
【说道喜欢收藏古建筑,我好像知道是哪位大佬了,也有可能我猜错了,南方周姓那位?】
【我就知道评论区里有神人!!】
【我猜也是,他景点里用一整个玻璃房罩住了从山西拆来的宋构,好大手笔。】
【我懂了,景区里好多建筑都是清构明构,我说怎么风格迥异,会在一个景点。原来是拆来的,这得怎么拆啊,一整个挪过来没工具能装下吧。】
【肯定是找人测绘,把每块砖木的位置标记好,拆分运过去再组装啊,怎么可能整体运,目前还没科技能跨省运一栋几米高的楼。】
还没来得及继续拆油纸,镜头那方就传来轰隆的发动机声,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
画面突然剧烈摇晃,男子瞳孔顿时缩小成尖,哆嗦着说:“爷爷,你们干嘛。”
看不见人,传出浑厚的老人哑声:“好你个杀千刀小兔崽子,要不是村委会跟我说,是不是第二天祠堂就没了!!”
而后手机“咚”一声摔落,晃着后只能看到祠堂木顶。
但是传来的声音惊悚而凶悍。
“啪”“咚”“啪啦”
是硬物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大牙发酸,汗毛直立。
怒斥声不绝于耳,伴着撕声裂肺的哀嚎。
“你还有脸活在世上,我打死你一了百了。”
“上学不好好读书,跑出去混社会。”
“撒女内,现在赌博输了,把主意打到家里祠堂。”
“啊——,熬——,救命啊——”
“咔。”,一声微小的脆响后就是撕破长天的长吼。
【妈妈,什么玩手机!我在看直播教育节目,非常健康。】
【听得我害怕,这得多大劲,别打骨折了吧。】
【南方人发言:他值得。】
【笑死我了,兄弟们,谁报信这么迅速,我这辈子都想不到能在乐看刷到大型收拾孩子现场啊。】
余晏是故意不断线的,用手支着下巴,微眯眼,嘴角上扬眉眼具笑地听着男子哀嚎。
他绕有兴味说:“期待你下次再连线鉴宝。”
手机里席澍的信息弹出:上楼吃饭。
他心不在焉地顿了顿,说:“今天就下播了,有想要出钱币的可以联系店铺客服。”
【?老师,现在直播才二十七分钟我数着的,我还要看!我要闹了!】
【谁给你发信息了!我听到手机短信声,谁!诱惑你。】
【我已经定位到你家位置了,上次连线就是你害我我兄弟被抓的是吧,等着吧 。】
【等下!楼上混进一句不对劲的话。】
余晏没在意,站起身就把直播挂了。
顿时漆黑一片。
小区是一梯一户,刷卡才能到指定楼层,席澍昨天给了他张卡,。
门是半掩着的,方进门,鲜香爽辣的火锅味霸道从餐厅得铺张到客厅,又呛又香。
余晏打量一圈,只看见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扫地机器人。
扬声问:“人呢?”
从房间里遥远传来席澍声音:“你找个地方坐,我换件衣服。”
余晏迟疑地低“唔”声,换上早摆好的拖鞋,进门。
席澍大抵是个精致主义的人,客厅餐厅随处可见的香薰蜡烛和郁郁葱葱的绿植。
以黑白灰为主的装饰平添温馨,他这套跟自己这套布局大差不差,都是统一装修的样板房,个别软装布局有些区别。
三面墙的落地玻璃,全景窗俯瞰整个西京。
席澍穿着高定衬衫,走出来。
“我们先去吃火锅吧。”一本正经且义正言辞。
余晏说:“你穿这身白衬衫吃火锅,有点容易弄脏吧。”
理了理仔细打理过的碎微分刘海,席澍笃定:“不会。”
刚走到餐桌前,还没开吃,一滴油就崩到席澍身上,明晃晃的一团红油
余晏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不会?”
席澍:“……”
他吊儿郎当一笑,转移话题:“小问题,这件衬衫去年的款了,也就家里穿穿。”
“好。”余晏嘴角隐晦地挂上微笑。
正宗的川式火锅咕噜咕噜地欢迎大家动手。
余晏嘴上矜持:“谢谢席队招待,坐下来一起吃吧。”
却相当不客气坐下了,调了个香油蒜泥碟,开始下肉卷。
席澍眼神不自觉错开。
狡黠得像只狐狸,吃到好吃的脚尖会不自觉翘起。
将袖口挽起,坐到对面:“味道这怎么样。”
余晏这才惭怍道:“啊…席队忘了你,我给你调个料。”
席澍下意识:“叫我席澍就好,咱们勉强也能称得上朋友,不用那么客气。”
“那好。”
“嘶——”余晏吃不过三秒,就被潮汕牛肉丸烫得眼眶都盈泪。
席澍蹙眉,舌头跟猫一样不能吃烫,自知之明都没。
拿出纸巾放到他下巴处借着,言简意赅:“把东西吐出来。”
余晏仍在那儿斯哈斯哈,强忍着淡淡道:“没事,马上不烫。”
席澍眼神微暗,不容置疑的将人脸掰正,轻轻一捏,用手指压住喉咙。
压着声:“吐出来。”
这是个命令感和强制性很强的动作。
余晏只觉不停上涌着反胃感,喉咙无力地吞咽,舌头不断推拒修长的手指。
“你……我吐。”
席澍这才施舍一般松开手,盯着人把肉吐到盘中,有条不紊地取了张湿巾,将指节擦干净。
他的舌头被烫得红艳。
席澍感受到久违的失控感。
余晏面无表情的模样,质问道:“席澍,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关心好朋友,帮个忙罢了。”席澍好无辜的模样。
余晏不搭理他,瞥他一眼就低头涮菜吃。
席澍理亏,知道刚刚冲动逾越了朋友之间的线,心底没来由的烦躁,怎么好像每次碰到他都会有种莫名的冲动。
一定他作为身份未知的嫌疑人,所以自己是警察应有的敏锐。
席澍装作不在意试探:“成先生…不!这位先生能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余晏抱着双臂靠在餐椅上,四两拨千斤对视。
“成聿安。”
客厅内万籁俱静, 两人对视间火花四射。
片刻后,席澍放松表情说:“先吃饭吧,等我找出证据,看你还嘴硬不。”
余晏挑眉:“拭目以待。”
席澍夹一筷子肉塞进嘴里, 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脑勺, 咬牙切齿地劲道好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火锅底料炒得很鲜香, 不像是自家买火锅底料做的味道, 更像是老火锅店里的。
他喝了口酸梅汤解腻。
“对了,合城分局的蔡队你还记得吗,他托我感谢你,栏川中学确实蹲到了嫌疑人同伙,整个盗墓走私团伙的结构警方已经初步掌握,只不过案件保密原则,不能跟你详说。”
“有进展就好, 冒昧问下, 下郅县那伙人是什么情况呢。”余晏用纸巾擦干净嘴。
席澍说:“盗大堡子山和秦东陵的是同一批人,那些人跟盗下郅县的人合作过, 算是有利益牵扯。盗墓团伙通常是有人发现大墓后, 才招揽一批同伙商量盗掘计划,并没有固定的成员。”
“这个走私人牵扯出近百盗墓贼, 现在上面非常重视,要求今年之内务必把这个团伙一网打尽。”
余晏正色说:“你不觉得他们最近太猖獗了吗?就像是后面有人一样, 同时盗掘数十座规格不低的王陵, 甚至有的是立了文保碑的文保区。”
“真聪明。”席澍笑着称赞。
“警方掌握的消息是,有一股境外势力出资, 以高昂的美金购买文物。嫌疑人的家中搜出一个内存卡,把他们去过的由唐至西周的墓葬及文物图片, 分门别类,像是要供人挑选。”
余晏手撑在桌上,蹙眉:“可以透露境外势力的信息吗。”
席澍不说话了,眼底闪着精光,附身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案件了?”
“好奇。”余晏微笑。
我信你个鬼。
席澍板着脸说:“目前抓到的人都没资格联系他,只知道都称呼他作考林斯先生。”
余晏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轻声问:“是Collins吗?”
“豁,你英文还不错嘛,不过那些盗墓贼哪里懂怎么拼,连考林斯都是口口相传,说话还有口音,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席澍目光如犀利如鹰,试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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