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服务员示意突然没动作的席澍。
“哦——”席澍回神,心不在焉说:“那就这个牛肉,龙虾,还有……,顺便给我来壶西瓜汁。”
服务员走后,他就松散地靠在座位上,手指有节奏地轻点桌面,闭着眼像是在思虑什么。
余晏在听到那句话后,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抽动几下。
呼吸刹那停滞,有些惶然的目光隐晦着忖度他脸庞,而后模糊悠长的轻叹口气。
门喀哧被打开,席如大大咧咧的声音打破了包厢内沉静的空气,“你们俩个怎么不说话,菜点好了吗。”
席澍睁眼,轻松笑着:“这不是在等你,菜点了这几个,看看有没要加的。”
“我看看。”席如把菜单摆弄过来,“加个麻辣大虾吧,这口味太淡了。”
“好……”
几人吃了个半饱的时候,席如女士才缓缓放下筷子,眼睛里透着烁亮的光,兴冲冲问道:“小安,父母是哪里人啊,现在做什么工作,怎么跟席澍认识的,现在谈没谈女朋友。”
席澍在桌底下的脚一下就蹬到她脚边,轻踢示意,脸上表情透露着恨不能马上把她嘴巴捂死。
“席澍虽然说年轻的时候浪了点,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每天上班三点一线,也就放松跟他那群朋友去喝喝酒,还算是可以相交的朋友。”
席如面上柔柔和和,脚上却毫不留情地跺了回去,不解气还要再跺一下。
席澍眼角立刻抽动,维持形象强行抑制住扭曲的表情,他得庆幸老姐穿的不是高跟鞋,简直凶残,也不知道姐夫怎么受得了她!
余晏装作没看到,慢悠悠回:“父母都不在了,现在干古玩文博行业,跟席队是上下楼邻居认识的。”
“不在是?”
席如脑子一下没转过弯,就被席澍一手肘顶过来,还没等她变脸,席澍就微声耳语:“成家那事,就那个秦北搞矿产的小公司。”
席如哦了一声,笑着转移话题:“古玩好啊,我外公天天就摆弄他那些宝贝们,我想你们肯定有话题,你有什么事就跟席澍说,千万别见外。”
余晏没顾着想席家姐姐怎么莫名其妙这么热情,稳妥的应了,“好的,席姐。”
“吃,不够再点,这味道真不错。”席如应付着招呼他,一面在手机里发信息。
席如:[席澍,老实交代你俩什么关系,你平时不是住离分局更近的温华壹号那栋楼,叫你住别墅你还嫌远,现在好了龙城更远,你有猫腻。]
席澍:[老姐,你能别八卦吗,我就是想换个地方住,温华住腻了。]
席如:[你还没出生我就认识你了,还能不懂你,那眼神你少装。]
席澍:[闭嘴吧你。]
把密封湿巾的包装袋拆开,余晏优哉游哉地轻擦下嘴。又取一张湿巾,慢条斯理把双手每一处角落都擦拭干净。
唇角微微弯,对默契低头看手机的二人说:“我吃好了。”
席澍一脸正色的把手机放下,装作刚刚在处理公事的样子,看了眼他碗里的饭空了,满意道:“吃好就行……”
他只是不经意看的啊,余晏筷子多夹了几块龙虾和酸辣牛肉,喝了一整碗甜汤。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席澍觑了眼来电人,心中暗骂,能不能让他过一整天完整的假。
“喂,方局,有事吗。”
方局粗声粗气:“你这不耐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局里有案子,赶紧回来。”
席澍:“我就知道,您打电话过来就没有好事情。”
他眼睛也不眨地利落按断电话,收拾下手边的东西:“抱歉,局里突然有公事,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余晏懒洋洋望去,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说:“好的,去吧。”
“那…那我先走了。”那撞上来的眼神让席澍的话奇异的卡顿住。
“别走!”
余晏在床上辗转反侧,冷汗一层接着一层淋漓而出,梦魇的触手死死扒拉住他大脑神经,嘴里挣扎呢喃着听不清的话。
他骤然坐起身,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唇色比纸还要苍白,被牙齿咬了几个稀碎的破口,那双丹凤眼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瞳孔惊恐的缩小,整个人仿佛一触即倒。
这睡得不知白天黑夜,房间内很静,没有一点声音,就像迷了方向的舵手,在望不到头的海中如坠云雾。
他捂着头,很慢很慢的起身,磕磕绊绊地朝卫生间去。
等到脑中那股晕沉缓解下来已经是半小时后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却没有一丝困意,坐在空旷的客厅中,被窗外沉静压抑的黑笼罩了大半身影。
余晏突然想感受下热闹。
可是这与他格格不入的年代,又有什么热闹属于他呢。
他突然有些想直播中那些喧扰但是赤忱热心的孩子们了,虽然她们的话常常很难理解。
这是他第一次在晚上直播,没有修画没有写字,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把镜头略略上调,露出半张脸。
“今天晚上跟大家聊聊天,有什么关于古玩行业不懂的可以问我。”
【老师!!!第一次看你在晚上直播啊】
【今天不修画吗,聊天!】
【老师怎么懂那么多东西啊。】
【我光看这下半张就就知道这是个绝世帅哥,就是唇色咋那么白。火箭×10】
余晏精气不太足,哑着嗓子回道:“今天晚上睡不着,懂得多是因为看到多,真东西接触多了就知道,有一种独特的古韵。”
直播间上人飞快,一瞬的功夫就跳到一万加,花里五哨的礼物特效开始污染屏幕。
他皱着眉点开直播管理,半天没找到怎么关闭这些奇奇怪怪飞到屏幕上的图案。
“这些图案怎么能关掉。”
【图案?老师说的是特效吧,关不掉的】
【热搜上的视频来的,主播快点连线鉴宝吧,救命啊这简直太有趣了,节目效果拉满】
【那个直播小偷被抓个正着,牛波一】
【老师,我们不聊天,我们想看鉴宝。】
深夜里天气有点凉,余晏也没管直播间的人,自顾自起身去房间里拿件外套,只留下网友们和木椅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情况,哀嚎主播赶紧回来,这是要闹哪样。
余晏对此一概不知,他在衣帽间里精挑细选该穿哪件衣服,按道理来说直播时算待人接物,应该穿得正经些才礼貌。
修长的手指划拉好几件,他才嘴角略微放松的选中一件灰色风衣。
也不着急,拢好束带才一步懒过一步的走到镜头前面。
“没下播,去穿了件外套。”
【老师看着瘦,应该是怕冷的。】
【求求连线吧,别让我跪下来求你】
【+10086】
【这大晚上的我莫名其妙觉得会更有意思。】
弹幕上哀嚎遍野,余晏搓了搓指尖发冰的双手,“好,听你们的,给大家连线下。”
【呜呜呜,好宠溺的语气。】
【淦你们什么手速,一个个申请连线那么快,我卡着申居然排一百多位,能不能刷火箭插队。】
【平平无奇吃瓜人,看你们有什么好东西。】
“滋啦滋啦——”右边连线人信号好像有些不好,漆黑的砖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户外手电直射在一角,绿幽幽的青苔爬满了砖墙,脚底下有些浑浊泛黄的水坑,不知有什么地底虫在吱吱乱叫。青白砖墙上有浮雕美夫人推门探出半个身体,像是要从门里头走出来,在微光下似笑非笑。
王庄子和李会缩在犄角旮旯里,哆嗦着手举手电:“老师这是什么地方啊,呜呜呜呜,我害怕。”
李会咽了下口水:“老师,我们是户外探险者,不小心走到这个地方,这里面太吓人了好多人的壁画,还有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们把手机一转,黑眼张牙的牛头人幽幽盯着摄像头,像是震慑嗤笑什么。
不知道哪里透了风,唰唰声让两人手一松差点把手机摔进水里,连带着整个画面不仅一闪一闪还伴有滋啦电流声。
余晏平波无井道:“那是魌头,汉人习俗用镇墓兽驱鬼,用钉子把它面部穿孔钉在棺材的四周,镇守亡灵,你们还把他取下来了。”
【不是?现在是凌晨,我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你不要污染我的手机,你快把他放回去!】
【探险?盗墓吧!】
【我害怕,刚刚镜头掠过那个女人白着脸,她好像突然笑了一下!】
“艹”李会连忙虚着脚步,恭敬的把那兽首挪走到镜头外,片刻后传来声音:“祖宗保佑啊,我不是故意动你棺材的,求求你在天之灵好好在棺材里待着,不要出来啊!!!”
王庄子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鼻子里哼出来声:“你放好了没,放好快过来,我觉得有人在摸我后背。”
“你有病啊,自己吓自己。”李会眯着眼探他后头什么都没有,“老师我想问下,就是这个壁画是什么朝代的。”
余晏冷漠着说:“你不是来探险的吗,问朝代?”
“好奇,好奇。”李会把姿态放得很低。
妇人启门是宋辽金时期经典的墓葬砖雕题材,表示假门之外还有更大的亭台楼阁,遐想无限,墓主人的灵魂会由此通往另一个空间。
余晏不为所动地轻啄了口滇红茶,在舌尖回味泛上来的清甜,眯着眼说:“北宋的。”
【淦,角落有根蜡烛啊,不会是长生灯。】
【长生你个鬼啊,那是人点红烛。】
【我有点害怕,我明天来看,我先退下了。】
第20章 余晏
这里头信号很差,李会还是眼尖看到了弹幕里头一直在说角落的蜡烛,他连忙不着痕迹地把摄像头转到另一角。
王庄子觉得更喘不上来气。
他心急,心里头也估摸不出北宋的壁画值不值钱,问:“老师那这个壁画值多少钱吗。”
李会听到后,伸手捂住他嘴巴,狠狠剜他一眼,“他的意思是这壁画珍贵吗,我们好联系帽子叔叔派人来保护。”
【讲个笑话,保护。】
【不过他俩看起来真的啥都不懂,应该就是来探险的吧。】
【准不定是初出茅庐。】
把茶杯稳稳当当放回原位,余晏说:“壁画属于不可移动文物,值不值钱另说,倒值个几年。”
王庄子伸头缩颈,咬着牙说:“老师我们就是在野外探险的时候掉下来的,这墓里头什么金银瓷器之类都没有,可别污蔑好人。”
“是的是的。”李会干巴巴咳几声,喉咙越发难受,“我们能上去了肯定马上联系相关人员过来。”
仿佛是风故意戏弄他们,从顶部绕了一圈,一眨眼就把角落里的蜡烛吹得将灭未灭,几秒后又复燃起来。
“啊——”王庄子胆子小,“咻”一下就躲到李会身后头,“老李,怎么办,是不是墓主人的亡灵从棺材里出来了。”
“就你胆子小,还探险呢。”李会咬牙把背上那坨人扒拉下来,“风吹的蜡烛。”
【尼玛,和谐民主科学社会你少吓我,我一个人住啊。】
【这世上没有鬼,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
【靠,小说照进现实,也是让我见到真的盗墓现场了啊。】
余晏食指轻敲两下,他在估摸这两人是个什么来路。
李会看起来更像是主心骨,应该也是所谓探险的谋划人,他们对盗墓规矩一概不知,也不知跟谁学得角落点根蜡烛,不像是下过地的,但也绝对不是正经人。
他很轻的笑了一声,像是要缓解直播间紧张的气氛:“你们还特地去看墓里头有什么陪葬品,随口就能说出没有值钱金玉器,你们是探险还是探宝。”
忽高忽低的声音通过声麦传到墓底,王庄子搓出一身鸡皮疙瘩。
李会:“咱们搞户外探险的,有时候就是手欠,非得去废弃的医院酒店之类的扒拉扒拉,这不是第一次下野生墓,好奇看看。”
他觉得喉咙越发哑了,有一股难闻的呛人味直直灌进嘴里,空气愈发稀薄,要用力吸气才能缓解得过来。
那边王庄子耐不下性子,从裤口袋里摸出一件玩意儿,递到镜头面前:“您帮我看看这个。”
这是一串孔雀绿的珠串,每个珠子大小不一,并没有任何雕刻。
李会阴冷眼神刮过去:“这从哪里来的,你是不是趁着我不注意偷偷拿的!”
【刚刚没舍得发弹幕,这可太精彩了,内讧现场?】
【这种珠串我看着像孔雀石,现代工艺品倒是不贵,就不知道是老是新。】
【我就知道半夜能看到好东西,直播间上十万了,老师以后晚上播吧!】
“二位别吵。”余晏整个人靠在木椅上,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是孔雀石珠串,不过风格是同时期西南大理国的,你们这墓是北方风格,他可没昧东西。”
【不是,宋时期手串应该不可能传世吧,你家冒险者还有大理国手串啊。】
【呦呦呦,这是不打自招。】
【只有我在看老师的脸吗,那唇珠圆润的,还有手串好好看,有没有手作娘复刻!】
【楼上大妹子,你没救了。】
被李会狠厉的表情有些吓到,王庄子忙解释:“怀疑我呢,这是我之前朋友送来抵借款的,还是不是兄弟了。”
“开玩笑,开玩笑。”李会跟变脸一样,笑开来。
王庄子追着问:“老师,那这个多少钱,您收不收这种古玩。”
“不收,价值你去踩两年缝纫机。”
余晏淡淡道,踩缝纫机也是他在弹幕里学到的新词语,颇有意思。
【目前这种珠串还没上过拍吧,只有博物馆有同款,有点不得了。】
【“朋友”,挺搞笑。】
手机突然弹出来一则消息,余晏垂着眼打开查看。
[先生您好,这边是乐看平台的后台管理人员,网警联系我们说您直播连线的人情况不对劲,叫您先别挂线,他们正在定位。]
余晏打开输入法,迟钝地手写:[好。]
——他骨碌撑着桌起身,去直饮机冲了杯藕粉,耷拉着拖鞋,慢悠悠回到木桌前。
李会站在砖室角落里,脚有些发虚,越来越喘不上来气,“王庄子,你会不会呼吸困难。”
“你也会啊,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太紧张才喘不上来气。”
那两人眼看着直播间人数越来越多,评论弹幕刷新速度都看不清,就打了退堂鼓心思。
李会说:“我们这儿鉴定好了,就先离线了。”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轰隆蓦然倒地。
“艹,你醒醒,咋办,他脸色好白嘴唇发青。”王庄子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用力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
“呲——”
红烛忽灭。
他嘴唇不自觉发抖,汗打湿了额前的头发,崩溃大喊:“祖宗保佑,我错了,您安息,我们无意打扰的,救命啊救命啊。”
他一个人根本爬不出去盗洞。
余晏一脸“无奈”表情,恩赐一般出声:“没鬼,本来墓就小,你们还点好几根蜡烛,被烟硬生生呛晕的,下地之前好歹请教请教行业内人员,而不是跟着电视剧瞎学。”
他发消息给后台人员:[定位到了吗,两个人出事了。]
后台人员:[已经通知当地派出所赶过去,感谢您的配合。]
【………谁懂啊,我半夜发出哄堂大笑,一本正经把盗墓贼说行业内人员。】
【这也太蠢了吧,科学解释就是蜡烛燃烧消耗本身不多的氧气,产生二氧化碳,被呛晕了】
【我是好心人,我一时竟不知报幺幺零还是幺二零。】
【原谅我离题,老师你好温柔。】
【温柔杀,刀刀致命。】
对面慌不择路,一连串话顺出口:“不要报警,我们真的是探险博主,听说这边盗洞里有古墓好奇才来的,是李会贪心说趁机把壁画撬下来卖,能发一大笔财………”
也不知道什么话触发了平台禁忌,还没说完就被强制下线。
【这就被抬走了,意味未尽啊。】
【继续继续,我还要看!!!!】
【大哥带着他炫酷的特效来了!】
充值超过一定等级的账号进直播间时会有专属特效,“大哥”连刷三个金色之心。
第一个备注:早点睡觉。
第二个备注:跟小孩一样,还熬夜贪玩。
第三个备注:晚安。
——此人距离您小于100m。
这是楼上邻居下班回来了。
余晏眨两下眼睛,嘴角的肌肉放松向上勾起,温声:“那就先下播了,小朋友们早点休息,不然明天你们上班上学起不来了。”
【老师,你忍心吗,你才播半个小时。】
【不是,我不敢说,我有点嗑大哥和主播了,霸道年上大哥×温柔古玩鉴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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