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之刃(溯觞)

好干净的味道。
就像是……
富士山上融化的新雪一般的甘冽清冷，混合着很淡很淡的樱花露水的温柔气息。拥有这样味道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的。
画面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百鬼丸与炭治郎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之微妙，却谁也没松开手。
就在此时——
“祢豆子！不可以！！！”
“姐姐？！”
杂乱的呼喊声伴随着布料摩擦的声音，炭治郎向着身侧看去便猛然一惊。
之间他的妹妹，祢豆子，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尖利的嘶吼，显然一副失去了理智的模样。
“祢……祢豆子……？！”
还是百鬼丸反应迅速，他一把推开炭治郎，一手抬起来去挡扑过来的祢豆子。
祢豆子一口咬上百鬼丸的手臂，他手臂的粗细刚好卡在小姑娘的齿间。
好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祢豆子这是……怎，怎么了？”
炭治郎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温柔懂事的妹妹会变成这个样子。
脑中回想起昨天三郎爷爷跟他说过的鬼，他大概也能猜到祢豆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他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咔嚓！——
百鬼丸的假臂应声而碎，碎片掉落在地，小姑娘牙齿咬合，直接咬上百鬼丸藏在假臂中的日轮刀。
雪亮的刀锋看得人胆寒，然而祢豆子的表情更加凶恶，像是要把百鬼丸撕碎了一般。
“祢豆子，你醒醒啊！”
炭治郎的叫声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她的头不动，赤红的瞳孔却转向了炭治郎的方向。
在看到炭治郎的瞬间，祢豆子的瞳孔骤然一缩，果断放弃了与百鬼丸对峙，转而扑向炭治郎。
就在这一刻，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低沉而魔魅，仿佛蛊惑一般。
“乖孩子，帮我，杀了那个耳朵上带着花札耳饰的人。”

祢豆子转移了目标，百鬼丸立刻与宿傩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去安顿好这家其他的人，你看好这个鬼，别让她伤人，也别伤她。
宿傩：“……”
这就难为人可不是？他宿傩大爷长这么大，只杀鬼，不伤鬼，更别提保护了啊。
然而百鬼丸却非常放心地将现场交给了宿傩，自己跑到妈妈和弟弟妹妹的身边。他拉住了妈妈的手，示意让妈妈带着大家离开这个房间，去到别的屋子。
“我要留下来帮助哥哥和姐姐！”灶门家次男灶门竹雄十分坚定地向前跨了一步，清秀稚嫩的小脸儿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他真的很讨厌，这种哥哥姐姐都在努力，而被保护着的他却只能看着的无力感。不，不只是无力感，他在心里还隐隐有一种会被抛弃的感觉。
仰望着哥哥姐姐的背影，却见他们越走越远的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百鬼丸冲着他摇摇头。
这不是你能解决事情。
“竹雄，听话。”妈妈温柔地拉住了二儿子的手，“你要相信炭治郎和祢豆子啊，妈妈也非常相信他们。”
“可是！”
母亲永远是最坚强且包容的长者，她会不动声色地安抚你的不安，也会耐心地引导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只见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如果竹雄一时冲动受了伤，炭治郎和祢豆子作为哥哥姐姐却没有保护好重要的弟弟，会非常伤心的，我们是重要的一家人，所以要相信他们啊。”
竹雄沉默了。
他低下头，任由母亲温暖的手拉着他从后门出去，只是在最后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仍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百鬼丸护送这家人也跟着出去了。
经历了这一夜的无眠与恐惧，心情放松下来时，大家也都很累了。还好这个房间是备用的客房，有一些被褥，一家人挤一挤还是能够睡下的。
安顿他们之后，百鬼丸在临走之前，跪坐在已经躺好的妈妈身边拍了拍她的手。
您放心，祢豆子和炭治郎都会没事的。
然后他又眯起眼睛，冲着妈妈微微一笑。
“好孩子，我相信你。”因为你也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啊。
花子：“小哥哥我也相信你。”
茂：“我也是！我也是！”
竹雄：“……我……我也是。”
炭治郎点点头，便站起身来，临走时还不忘细心地为他们关好了门。
宿傩这边一直看着祢豆子，不让这小姑娘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却也没有伸手去救炭治郎。
这野孩子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他哥的注意，他倒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他不像百鬼丸一样可以看到别人的灵魂，但是他的直觉却非常准确。
这个人将来跟自己哥哥关系肯定不简单。
当然，多年以后他的这个想法已经被完美地证实了。
也是多年之后，宿傩无比后悔。当初他就应该帮失去了理智的祢豆子掐死这野孩子。
呸，啥也不是。
“乖孩子，帮我，杀了那个耳朵上戴着花札耳饰的人。”
不……不行……
祢豆子看着炭治郎那张熟悉的脸，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不行，这是哥哥，不能杀他。
然而那个声音还在催促着她。
“杀了那个耳朵上戴着花札耳饰的人。”
不行……
“杀了他。”
“杀！”
炭治郎的脸孔在祢豆子的眼中逐渐变得模糊，只有那副花札耳饰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点理智在霎那间分崩溃散，无惨留在祢豆子体内的血开始进一步地与她融合。
对于花札耳坠主人的杀意，对于新鲜血肉的渴望，对于家人的爱意，以及鬼血融合的痛苦，在这个原本娇小柔弱的身体里蒸腾翻涌。
炭治郎对于妹妹，是很温柔的，他不忍心让坚硬的东西伤到妹妹的嘴，所以情急之下，他解下自己的围巾，让妹妹咬在围巾上。
一方面保护自己，一方面保护妹妹不让她再受伤。
“祢豆子！快……快清醒一点啊！！！”他大喊，他心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炭治郎知道百鬼丸已经把他的其他家人安顿在了别的房间，感激百鬼丸的同时，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幸好，其他人都安全了。
但是……鬼的力气好大啊！他快顶不住了可恶！
“呃啊啊啊啊啊！！！”祢豆子张开锋利坚硬的指甲，眼看着要刺入炭治郎的身体，而炭治郎的力气也即将要耗尽……
啪嗒——
炭治郎愣了一下。
他再抬眼，却看到自己的妹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啪嗒——
晶莹的泪珠滚落，滴在炭治郎的脸上。
而宿傩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生以来，第二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小姑娘，竟然仅凭自己，就战胜了鬼的本能与无惨下的命令？
“祢豆子……”
“呃啊啊啊啊！！！”
“嘛，算了，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
宿傩的话音刚落，炭治郎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再抬头，祢豆子已经被那个樱粉色短发的少年像拎猫崽子一样，拎着后颈的衣领提了起来。
宿傩将小姑娘提起来跟自己对视，刚刚还满是泪水的双眼在看见宿傩的那一刻，又变得凶悍起来，并开始剧烈地挣扎。宿傩身上的气息与无惨有几分相似，毕竟是同一血脉，这也就导致恢复了几分神志但还辨别不清气息的小姑娘对他的抗拒。
宿傩倒是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轻轻松松地制服了剧烈挣扎的小姑娘。
无惨他都能与之打个平手，还能治不住你个血液都没能融合完全的小丫头？
话说这个无惨到底给了她多少血？怎么半个晚上了还没完全融合？
“你干什么？放开我妹妹！”
他已经猜到，刚刚那个黑发长发的少年与这个樱粉色头发的少年，应该就是三郎爷爷跟他说过的鬼杀队队员了。
现在妹妹变成了鬼，那么……
他不敢往下想。
他直觉这个樱粉色头发的少年不是那种心软的人。
因为心软的人，不会有那种凛冽锋利的眼神。
此时恰好百鬼丸从外面进来，看见这场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他的弟弟拎着别人家的妹妹，而别人家的妹妹明显很讨厌他家弟弟的样子。
因为那个妹妹的灵魂一直在乱动，说明她的身体也一直在乱动嘛。
难道……
他弟弟学会强取豪夺了？
都是鬼，应该会好好相处吧，果然刚才把他们交给弟弟是对的，如果是自己的话，可能会误伤到妹妹的呀。
唔，弟弟终于知道主动亲近其他人了，有点开心。
不过有时间还是要跟妹妹解释一下的，他弟弟虽然又冷又凶，但其实很好的，要好好相处啊。
“恩人大人！求求您不要伤害祢豆子！她……她是有理智的！她还没有吃过人，我也保证不会让她吃人的！不对，我会找到办法，让祢豆子变回人类的！求求你救救她！”
看到百鬼丸进来，炭治郎的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一个希望。
百鬼丸眨眨眼睛，用没坏的那只手拉住炭治郎的，引着他到床的旁边坐下。
弟弟不会伤害妹妹的，你休息一下吧，我知道她没吃过人，她的颜色很干净，别担心。
对于漂亮灵魂主动亲近自己，百鬼丸更加开心起来。
玻璃质的瞳孔中依旧没有情绪，但是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眼角弯弯的，含着笑意，淡樱色的唇也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整个人都变得有生气了起来。
炭治郎看着百鬼丸愣了一下。
恩人……长得还……还挺好看的，跟镇子里卖的瓷娃娃似的。
唔，头发长长的，有点像女孩子。
炭治郎：“……”
百鬼丸：“？”
炭治郎：“！！！”
灶门少年猛然清醒。
不，不不不！不对！！！
祢豆子！！！怎么能被恩人的美色冲昏了头脑呢？！救妹妹才是要紧事啊！！！
炭治郎：“我妹妹！！！祢豆子啊！！！”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秒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是他妹妹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当他回头，看向自己妹妹的方向的时候，却看见……

第14章 杀鬼篇（十二）
宿傩的余光看到百鬼丸拉走了炭治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把祢豆子给扔出去。
樱粉色短发的少年看了看对着他目露凶光的祢豆子，又看了看状似被他哥的美貌迷惑，正在发呆的炭治郎，猩红的双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玩味。过了几秒钟，他忽然咧嘴露出了一个恶劣而愉悦的笑容。
祢豆子看到宿傩的笑容，即便失去了部分理智，但还是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连带着眼神也更凶狠了几分。
不过祢豆子这种程度的挣扎对于宿傩来说就跟一只撒泼调皮的小猫差不多，根本构不成什么实质的威胁。
只见少年抬手，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掌，伤口深可见骨，猩红粘稠的液体从他的手掌滑落，趁着他原本就白得过分的皮肤此刻更是被衬托出一股病态而疯狂的苍白。
鲜血的味道让祢豆子的双眸失焦了一瞬间，但她很快便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清醒过来，咬牙阻止着因为闻到了过于香甜美味的鲜血味道而分泌过剩的唾液。
很有骨气嘛。宿傩挑了挑眉，但似乎也不觉得意外。
宿傩在心里清楚得很，他的血虽然不是鬼口中所谓的稀血，但却蕴含着比稀血更加珍贵而强大的力量。
这一点，百鬼丸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宿傩的血液中，更多了诅咒的成分。
而百鬼丸，因为被神明佑护，所以他的血液中更多的是神性。对于鬼来说，他的鲜血既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又像紫藤花一样充满了危险。
正在小姑娘全力抵抗着鲜血的诱惑时，下一秒，宿傩便将那只还流着血的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直接刺入了祢豆子的胸膛。
小姑娘的眼睛霎那间睁大，眼白处布满血丝。她好像感觉不到痛苦似的，仰着头微微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而炭治郎回过头，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宿傩的手掌穿过小姑娘的胸膛，伸进她的体内，仿佛下一秒那只手在出来时，它的掌心就会多一颗鲜活的心脏。
鬼没有心脏会死吗？
妹妹没有了心脏……会……死吗？
炭治郎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开了百鬼丸，扑向了那个伤害他妹妹的罪魁祸首。
果然，妹妹变成鬼了，他们还是要杀了妹妹的。
炭治郎目眦欲裂，巨大的愤怒与悲伤扼住他的心脏，紧得让他无法呼吸。
“你放开我妹妹！！！”
少年喊破了音，解下腰间带着的用来劈柴的斧头就要往宿傩身上砍。
宿傩轻松地退后了一步，然后抬脚将炭治郎踹开一边。
百鬼丸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在炭治郎飞出去的瞬间，就将他接住，两人双双跌在地上。
“噗，咳咳……”
炭治郎被踹得不轻，即使被百鬼丸接住，胸口处的震荡感依旧他忍不住咳嗽了出来，斧头也掉在了一边。
宿傩虽然没用处全力，但是也根本没敛着力气，下脚时自然没轻没重的，他轻笑一声，威胁道：“呵呵，你要是想让她活命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你！！！”炭治郎起身还要再冲，却被百鬼丸拉住。
百鬼丸十分不赞同地向宿傩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用他那只还完好的手扣住炭治郎的后脑，将少年按在自己的怀里。
他用刀背揽着少年的腰身，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炭治郎的后脑。
别去看，别去想，宿傩不会伤害妹妹的，他是在帮她。
不知道是不是百鬼丸的心声传递到了炭治郎的心里，少年不再僵硬，放软了身体趴在百鬼丸温暖的怀里，只是他的肩膀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然后百鬼丸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很咸很苦的味道。
那是什么？一丝疑问在百鬼丸的心中一闪而过。
其实，早在百鬼丸在闻到弟弟鲜血的味道时，就明白他的弟弟要做什么了。
他想，宿傩大概是看到奋力反抗本能的弥豆子，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所以就想帮助一下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吧。
所以他才没有阻止宿傩。
只是……弟弟太淘气了，看把炭治郎吓得。
宿傩将手拿了出来，甩了甩手上的血迹，与此同时，祢豆子胸口上的伤口也迅速愈合，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经历了这一夜，祢豆子也是累得狠了，被宿傩提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样安静无辜的睡颜，若不是她藏在袖子里的那双手上的指甲依旧尖利，很难想象她已经是一只鬼化完全的鬼了。
百鬼丸也放开了炭治郎。
获得了自由的炭治郎从百鬼丸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百鬼丸衣服上一块深色的水迹，不禁面上一热，撇过头去，不想让百鬼丸看见自己没出息地哭出来的样子。
平复了一下心情，炭治郎赶紧扑到祢豆子的身边，从宿傩手里把妹妹抢过来护在怀里，看到呼吸均匀，睡得安详的妹妹，他终于松了口气。
那种劫后余生的感动，让他本来就通红的眼眶更是红得不像话。
“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炭治郎忍不住抬头大声质问。
“给了她一点血而已。”宿傩轻描淡写地道，仿佛刚才差点把炭治郎吓死的人不是他，“鬼是见不了阳光的，但是有了我的血，你妹妹就可以像人类一样，不再惧怕阳光了。”
不过宿傩之所以选择直接把手伸进祢豆子的胸膛，吓唬炭治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直接把血液送去心脏，以心脏跳动地动机迸发至全身，血液发挥作用的效率更高，效果更好，无惨看了都说好！
当然，这种操作也伴随着一定的风险，实施起来有很高的难度系数，主要原因就是，不管是人是鬼，心脏都非常脆弱。虽然鬼有些一定的自愈能力，但是，这种自愈能力仅限于恢复□□上受到的各种物理攻击造成的伤害。但是让血液融合进身体，就属于是身体内部产生的变化，这种变化类似于进化或者变异，这是依靠鬼的自愈能力无法恢复的不可逆的伤害。
但是，鬼不能，不代表宿傩不能。
他能一边输血，一边为祢豆子治愈这种输血方式给她身体带来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