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之刃(溯觞)

人类会沦为他的玩物，只供他消遣果腹。
他的心中也不会存在善恶，而全凭喜好做事。
然而没有那么多如果。他就是在这一世遇见了那么多温柔的人。拒绝了天音夫人的关心和疼爱，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无所适从。
这个世界对他太温柔。
所以他无所适从。
即便是再冷硬的心，也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裂痕，让光照了进来。
“等找到了青色彼岸花，鬼就可以在阳光下生活，到时候……”
“到时候，你就能成为最完美的生物了。”
不老不死，还可以活在阳光下，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再惧怕日轮刀。
多么完美的生物。
宿傩已经不知道是该嘲笑无惨可悲，还是该说他无知了。
“那你知道……”
“轰”原本就有熊熊燃烧着的大火，烧得更加猛烈，紫红色的火焰已经接近了艳烈的鲜红，周围的空间似乎也因着大火的高温而微微扭曲。
血红的眸子里全是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的轻蔑，少年淡淡地开口：
“你所畏惧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惧怕；你所向往的东西，我一点都不需要？”

第11章 杀鬼篇（九）
“那你知道……你所畏惧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惧怕；你所向往的东西，我一点都不需要？”
宿傩话音刚落，那团赤红的火焰便在霎那间散开，宛如炸开的烟花，也不过一瞬，便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从火焰中走出的男人，几乎在一瞬间就恢复了身上的烧伤，一双原本只是淡红的眼眸已经凝成了深沉的暗红，虹膜中心的那条瞳线缩得宛如针尖。
无惨微微抬着下巴，垂下眼帘，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宿傩，阴冷暴虐的眼神仿佛毒蛇一般，要将少年撕碎千万次。
他的耐心耗尽了，而且这个少年明显是在故意激怒他，但是宿傩有一件事说得他非常感兴趣。
那就是，宿傩能见阳光。
可能是因为愤怒，又或者是因为兴奋，无惨的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刚刚宿傩的话，无疑是给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想要从此不再畏惧阳光，一定要找到青色彼岸花吗？
血红的薄唇缓缓勾起，他看着宿傩的眼神忽然灼热了起来。
也……不一定吧。
宿傩不喜欢无惨看着自己的眼神，灼热的，贪婪的，俯视的，似乎完全没有把他当作是一个可以威胁到他生命的人。
从来，人类都是以畏惧的眼神看着他的，他何曾被人这般看过？
然而他还没把无惨放在眼里。
那只是一个只能在黑暗中苟且偷生的老鼠而已啊……
少年冷漠地与无惨对视，血红的眼眸中全然是看着蝼蚁一般地藐视。
两个都人都是君临的王者。
话说王不能见王，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无惨先开了口。
“把你自己献给我吧，孩子。”
只见无惨伸出手，那只原本纤细骨感的手臂突然膨胀，破开皮肉的束缚，袒露出它原本的样貌。
像是一根沾满了眼睛的巨大的红色肉条，蠕动着发出腐肉摩擦般“咕啾咕啾”的声音。
“想吃了我？”宿傩眨眨眼睛，那一瞬间，仿佛孩子的天真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然而等无惨的攻击到了眼前，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极速后撤，无形的刀刃将那根巨大无比的肉条切得稀巴烂，怕啦怕啦地掉在宿傩眼前。
“呵……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种笑话了。
他现在突然很想把百鬼丸叫出来，让他看看这个身份为他们父亲的男人。
哥哥快看啊，我们的爹好像是个傻子。
也是在这同时，无数看不见的刀刃袭向无惨。
日本传说有一种空气中的妖怪，用看不见的风刃攻击敌人。
妖精镰鼬。
难道这就是他的血鬼术？
“啊……呵呵……”宿傩大爷终于笑够了，于是便用着慵懒的语调好心的为无惨解释道，“忘记告诉你了，在我的领域，所有攻击都是绝对必中的啊。”
只见宿傩双手皆并二指，一手前伸，一手向后拉开，做了一个射箭的姿势，此时一根火焰结成的箭矢已出现在了他的手间。
只听少年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开」。”
箭矢以破空之势划破领域中的黑暗，呼啸而过的火光照亮了一片血海。
“轰”的一声，箭矢击中了刚刚恢复好的无惨身上。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淡然的语气中居然有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再不滚的话，天可就要亮了。”
话分两头。
百鬼丸把小姑娘抱进屋里的时候才发现，小小的木屋里，一大家子都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
看见百鬼丸进来，看起来像是妈妈一样的人立刻迎了上来，百鬼丸在妈妈的带领下把小姑娘放在了床上。
“祢豆子！！！”妈妈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姐姐！！！”
几个小鬼头也围了上来，其中最大的小男孩却显得相当克制。
虽然他的眼睛不住地瞟向自己的姐姐，但还是先跟百鬼丸道了谢。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站好，然后对百鬼丸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谢谢你救了我姐姐！！！”
小男孩的表情特别严肃，声音洪亮，中气很足，清秀稚嫩的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很显然，这么直白的道谢对于他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事。
百鬼丸一时间被弄得不知所措，有些慌张地将脸转向妈妈。
妈妈微微一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欣慰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竹雄真棒呐。”
小男孩竹雄脸更红了。
继而将目光落在了百鬼丸的身上。
“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我们祢豆子。”妈妈拉住百鬼丸的手，并没有因为掌心奇怪的坚硬冰冷的触感而露出什么其他的表情，反而是眼神更加温柔了几分。
百鬼丸动了动手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假肢没有触感，但他就是觉得……
好温暖……
“唔……嗯……”小姑娘在睡梦依然皱着眉头，嘴里发出轻声地呻吟，像是在忍受痛苦，又好像做了噩梦。
“我们祢豆子，真的保护了弟弟妹妹们呢。”妈妈抚摸着女儿的额头，说话时的声音再一次变得干涩哽咽。
在无惨来的时候，小姑娘将母亲弟弟和妹妹们都赶回了屋子，而自己留在了外面。哥哥不在家，她就要担任起保护大家的责任。
这一点，她确实做得很好，身单力薄的一个小女孩，将她的家人保护得很好。
但其实只要无惨想，杀了这些普通人类，对于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之所以会跟祢豆子周旋这么久，大概是因为这小姑娘身上有什么特质特别吸引他吧……
百鬼丸拉了拉妈妈的衣角，然后指着祢豆子摇了摇头。
您放心，这个妹妹她没事的。
“是吗？我们祢豆子没事。”妈妈冲着百鬼丸温柔地笑了起来，即便眼角还挂着泪珠，但看起来却已经放松了很多。
百鬼丸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有些苦恼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而妈妈却像是能读懂百鬼丸每一个表情的翻译机一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告诉我们，祢豆子虽然没事，但是有可能……”
因为还有其他的孩子在，妈妈并没有说得那么明白，但是百鬼丸却点点头。
祢豆子虽然没事，但是有可能会变成鬼。
竹雄：“姐姐怎么了？”
茂：“姐姐怎么了，没事吧？”
花子：“姐姐真的不会有事吗？”
六太：“呀呀！！”
小孩子们都很关心自己的姐姐，贴着妈妈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妈妈将孩子们圈进怀里，用温柔的声音安抚道：“放心吧，姐姐没事，就是受了点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除了竹雄之外，几个小孩听到这个答案都很高兴。
姐姐没事真是太好了，如果姐姐为了保护他们而受了很严重的伤，那么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竹雄却看出了母亲的笑容中的担忧和勉强，暗自握紧了拳头。
如果……如果他再长大一点，那是不是他也能保护姐姐，保护大家了？
就在此时，门从外打开，走进屋里的少年脚步有些微不稳，他似乎受了伤，但是当他走到人们面前的时候，却是毫发无伤。
除了他樱粉色和服上的破损和血迹意外，再看不出他受过伤的痕迹。
百鬼丸几乎瞬间就闻到了宿傩身上的血腥味，他的嗅觉刚刚恢复，对于任何气味都十分敏感，所以哪怕那血腥味很淡，百鬼丸还是可以闻得到。
他赶紧跑到弟弟身边，略带着焦急的在少年结实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想要寻找伤口。
宿傩不耐烦地挡住他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的手。
“我没受伤。”
百鬼丸略有些委屈地低下头，眨眨眼睛。
骗人，明明就受伤了。
宿傩看着百鬼丸眯了眯血红的眸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自愈能力也是相当优秀的，所以不用对他这么关心。
这一次，宿傩虽然确实小看了无惨的能力，吃了目中无人的亏，在最后的时刻被无惨所伤，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他也没能让无惨占到什么便宜就是了。
无惨的目的是吃了他，让自己可以活在阳光下。
既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榨干宿傩的最后一点价值，才符合无惨这个屑爹的反派经济学。至于之前说的那些什么父子情什么的，都只不过是拉拢宿傩的借口罢了。
只不过宿傩大爷也不是那吃感情牌的人。
都是冷酷无情的人，父子情这东西在他们之间，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嘛？
除了百鬼丸，宿傩大爷对一切感情攻击有百分之百miss效果。
青色彼岸花……
估计现在在无惨眼里，估计宿傩的价值就等同于是青色彼岸花了。
在山下三郎爷爷家睡了一夜的炭治郎从睡梦中惊醒。
他梦见他的家里受到了鬼的袭击，弟弟妹妹们都在这次袭击中失去了生命，只有祢豆子存了一口气，坚持到他回家，然后跟他做了最后的道别。
“对不起啊，欧尼酱，我没能保护好大家……”
看着妹妹流着眼泪死去，炭治郎几乎瞬间就精神崩溃了。
“这不……不是祢豆子的错……不……不！！！”
猛然坐起身来，炭治郎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着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他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雪也停了，黎明都寂静笼罩着，一切都好像还没睡醒似的。
担心家人的少年麻利地穿好衣服，给还在熟睡的三郎爷爷留了一张字条，便背起他来时带的背篓，蹑手蹑脚地出了三郎爷爷家的门。
昨天他因为卖炭，又帮了镇上的人很多的忙，所以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三郎爷爷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叫他留宿。
毕竟最近失踪的人真的很多。
三郎爷爷真是好人啊，等我确定了家里人的安全就来跟您道谢。少年一边往家的方向跑，一边在心里这样说道。
等他到了家门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冷意，让他如堕冰窖。
他家的门口确实有血，而且不止一点点，大片大片的血色染红了一地白雪，有些雪被温热的鲜血融化，裸露出下面青石的地面，雪水混着鲜血凝结成冰，周遭还有不少打斗过的痕迹。
霎那间，炭治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紧紧地扼住。
“不会有事的，还没看到人……不会有事的……”
炭治郎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祷着，一边鼓起勇气打开家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少年，一个黑色长发微微低着头，一个樱粉色短发满脸不耐。
看样子，两人应该是在闹别扭。
炭治郎：“……你们是谁啊？！”

兄弟俩之间的气氛正尴尬着，炭治郎突然从门外闯入。
炭治郎看见家里的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衣服破烂，身上还沾着血，心中一下子便警惕了起来。
“你们是谁啊？！”
倒是宿傩将炭治郎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这野孩子是谁啊？
百鬼丸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转头的瞬间他便愣住了。
他看见了，他这一生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灵魂。
他看过太多不一样的灵魂，普通人的灵魂是纯净的白色，坏人的灵魂是沾染了污秽的白色，鬼的灵魂是污浊的血腥之色。
还有主公和天音夫人，都是那种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的灵魂。
他的弟弟，宿傩，是那种宛如夜色一般，漆黑的灵魂。但那种黑色并不是肮脏污秽的颜色，而是那种仿佛背负了什么代价，无比沉重而深邃的黑色。
再特殊一些的，便是鬼杀队的柱们。
他们的灵魂都是有色彩的，纯白之中透出一点点其他颜色的光晕，比如炎柱炼狱杏寿郎，他的灵魂就是在热情温暖的红色，再比如刚刚晋升为恋柱不长时间的甘露寺蜜璃，她的灵魂就是甜蜜的粉红色，再比如自己不常见面的好朋友，刚加入鬼杀队不久就成功晋升为水柱的富冈义勇，他的灵魂就是清冽纯澈的蓝色。
什么？你问另一个锖兔？
锖兔也是蓝色，只不过比义勇的蓝色要深一些。
锖兔不是柱，或者说，他不喜欢被“柱”这个称呼所负累。
但是，此时此刻，在百鬼丸的眼里，门口那个少年的灵魂，却是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灵魂都要美丽。
那颜色纯净得就像是将品质最好不含一丝杂质的红宝石放在阳光之下，最清澈温暖的红镀上了最绚烂耀眼的金。
“是……炭治郎回来了吗？”
“是，母亲，我回来了。”听到母亲的声音，炭治郎赶紧往屋里面走，同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妈妈还好好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正常，看来大家应该也都没什么事。
察觉到自己失态的百鬼丸猛地回过头，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非常缓慢但又非常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是因为第一次看见这样美丽的灵魂而悸动吗？
看不见人灵魂的宿傩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野孩子有什么特别的？让他哥看了一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炭治郎跑到母亲身边，看见床上的祢豆子，瞬间呼吸一窒。
他那个懂事漂亮的妹妹，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上粉红色的和服都被血浸透了。
“放心，祢豆子没事，只是受了点伤还在昏迷，刚刚那个黑发少年救了她。”
“那……那真是太好了……”
炭治郎在觉得庆幸的同时，在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他刚才还把恩人当成了伤害了他的家人的鬼！
灶门少年敢作敢当！
作为灶门家的长男，他要起到带头作用！
于是炭治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百鬼丸深深地鞠了一躬，上半身与地面平行，标准的九十度礼。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大声喊道：“刚刚把您当成了伤害我家人的人了！非常对不起！非常感谢您出手相助！救了我的妹妹！请您不要计较我的失礼！”
百鬼丸还没发现炭治郎在跟自己说话，自然沉浸在刚才美丽灵魂的惊艳当中。
百鬼丸不说话，炭治郎也不敢直起腰来。宿傩也不吱声，甚至还掏掏耳朵在一旁看热闹。
炭治郎心中冷汗，恩人半天没说话，还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炭治郎脑子里胡思乱想慌成一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
“那个……”小妹花子小心翼翼地开口，“炭哥哥，这个小哥哥他……他好像不，不会说话。”
炭治郎：“……”
花子妹妹刚才说什么？
恩人不会说话？
那我在干什么？
我在等恩人跟我说话？
我是傻子吗？！
炭治郎赶紧去到百鬼丸的身边，抓起百鬼丸的一只手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会说话！！！还妄自揣测您，真的非常对不起！”炭治郎一边道歉一边鞠躬，内心慌的一匹，满头冷汗。
百鬼丸抬起手放在了炭治郎的头顶，像是天音夫人经常对他做的那样，在炭治郎的头顶摸了摸。
没关系的。
炭治郎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只觉得头脑一清，刚刚所有的紧张和害怕都被这人的气息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