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之刃(溯觞)

“呵呵……”
只听闻一声冰冷的轻笑，带着几分凌然倨傲。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击！”
刀光如同月入江海，泛起粼粼波光，潺潺流水自刀锋倾泻而出，耳边只剩下一阵刀刃劈开了□□的声音。
是锖兔一刀将扑上来的女子打落在了地上，把她的手斩断至一旁。
百鬼丸趁着锖兔所造之势，身体急急下坠，刀尖一掠，将那个女的头从脖颈处齐齐斩断。
锖兔被抢了人头也不生气，反而开口夸了一句：“很厉害嘛。”
百鬼丸转头看了锖兔一眼，后者眯眼笑了笑。
下一秒，那女子就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化为了灰烬。
对未成年使用魅惑技能，无效！
对已经有了好基友的未成年使用魅惑技能，无效加无效！！
对即将解锁好基友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未成年使用魅惑技能，无效加无效加无效！！！
百鬼丸收回目光，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团灰烬，直到它消失殆尽也没有动弹一下。
义勇抱着两只被百鬼丸扔在地上的义肢走过来，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竟没有要走的意思。
“百鬼丸？”少年的声音清朗如甘泉流淌而过，有疑惑也有关心。
百鬼丸像是没感觉到有人再叫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们走吧。”锖兔收了刀走过来，却发现没人动弹。
怎么回事？
他左右看看，才发现两个人都是无口，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出现了！交流障碍！
“百鬼丸好像不想走。”义勇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
“百鬼丸……？”锖兔看着一动不动地百鬼丸，即便那张人偶一般地面庞做不出任何表情，但他就是觉得，此时的这个少年，很……失望？很悲伤？
或者说是很……愤怒？
就好像是……有什么希冀破碎了开来，那种悲伤，茫然，失望，愤怒，却不知所措的感觉。
义勇显然也感觉到了，缺乏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的神色，他与锖兔交换了一个眼神。
锖兔笑了笑，像大哥哥一样摸着百鬼丸的头发。
“没关系的，下一次，一定可以。”
虽然不知道百鬼丸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但是他能感觉到的是，少年，似乎是想要通过杀鬼而得到某些东西。
百鬼丸似乎是在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个事实，他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刚要接过义勇怀里的义肢给自己戴上，就感觉到地面上轻轻地颤动。
而其他两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
如同某种沉重无比的东西一下一下地砸向地面，“轰！”“轰！”“轰！”。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百鬼丸身形一动，转向那声音的来源。
锖兔和义勇一同望去。
还没看见那只鬼，便先听见一个阴冷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的声音如此说道：
“这么热闹，是我的小～狐～狸～来了吗？”

随着那声音的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也随之而来。
三位少年同时警惕起来，锖兔重新拔刀，义勇也放下了百鬼丸的假肢，拔刀出鞘。
百鬼丸刚要动，就被锖兔眼疾手快地按住。
“不要轻举妄动，等他过来。”
百鬼丸微微垂下头，高高的马尾从颈侧落下，不知道是不是锖兔的错觉，他竟然感觉百鬼丸现在异常焦躁，还带着点委屈。
明明，百鬼丸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锖兔看得心头一软，解释道：“你这么贸然过去，太危险了。”
百鬼丸知道锖兔是为了他好，所以乖乖地按捺住心情，站着不动。不出意外的话，那只正在靠近的鬼，应该是他们所遇到的最强大的存在了。
“骗人的吧……”锖兔低喃一声。
这里怎么可能有如此巨大的鬼？
那只鬼的身体之庞大，简直如同一座缓慢移动的小山，两人多高，无数只手缠绕着它的身体组成躯干，头的周围也围着手臂，特别是脖子，皮肤灰白，青筋暴起，它用来移动的并不是脚，而是手。
鬼是可以自愈的种族，唯一能杀死他们的办法，就是用日轮刀砍断它们的脖子。
鬼畏惧阳光，因为阳光会让他们灰飞烟灭，再厉害的鬼也是如此。而恰好，打造日轮刀所需要的矿石就是吸足了阳光的猩猩绯砂铁和猩猩绯矿石。
所以，鬼一般都会用一些方法保护他们的脖子。
眼前这只鬼也不例外。
手鬼其中一只手里提着一个人的脑袋，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这个脑袋只连着上半身，内脏似乎是在路上流光了，内里空空如也，腹部凹陷下去，边缘像是被大型猛兽撕咬扯断的，截断的伤口参差不齐，哩哩啦啦地掉着碎肉。
难怪血腥味如此浓厚。
“啊～果然是你们啊……唔噗噗噗噗……”手鬼看见义勇锖兔，状似娇羞一般捂着嘴，发出了愉悦而瘆人的笑声，一双硕大而混浊的眼睛都眯成一道细缝，然后举起手里只剩下一半的尸体放进嘴里。
能看到这一幕的义勇和锖兔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他们甚至能听见，肉.体撕裂和骨头破碎的声音。
“又来了……”
“又？”义勇因为他的说辞皱起了眉头。
“啊～因为……”手鬼举起了三只手，一边比划，一边念叨着，“唔……八，九，十，十一……”它的眼珠子一转，看向义勇和锖兔，指着他们二人，“十二……十三……算上你们，刚好十三个，唔噗噗噗噗……”
“杀了……都杀了……那个鳞泷左近次的徒弟！！！”
“师父？”锖兔和义勇疑惑了。
“都是因为鳞泷左近次！！！都是因为他！！！我被关在这里这么久！！！都是因为他啊！！！”手鬼突然发狂了，声色俱厉，充满了仇恨和怨毒的声音刺得人耳朵发痛。
无数只手便向着锖兔和义勇他们伸了过去，那手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到了眼前。两位少年的反应自然不慢，脚下用力一蹬，两人同时一跃而起，躲过一击的同时，还能加以反击。
锖兔：“水之呼吸，一之型——水面斩击！”
义勇：“水之呼吸，二之型——水车！”
两位少年同出一师，一直以来共同练习，配合起来自然默契。
霎时间，水光粼粼，水声泠泠，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两度，数条手臂被齐齐斩断，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百鬼丸也来到了动了起来，他的目的更加单纯，直取手鬼的脖颈，只见他腾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周，双刀亦是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个一个弧度，落下数道银色的残影。
宽大的袍子在散开，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振翅而飞的大鸟。
手鬼见还有一人，赶紧又伸出数条手臂，攻向百鬼丸，少年身姿轻盈，动作更是仿若千锤百炼过似的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一般。他整条手臂都是刀，不断挥动，将那些手臂斩成块块碎片，恰好那碎片也成了他的垫脚石，让他能够更快地靠近手鬼。
百鬼丸没有手臂，这也意味着他攻击的范围远远小于正常的剑士，他需要更加贴近他的目标，才能带来更大的伤害。
他目不能视，却能够看到灵魂，锁定了手鬼的所在，百鬼丸双刀举起冲着手鬼的脖颈狠狠地挥去。
手鬼全身一僵，他突然感觉到了来自于这两把剑的危险气息。
锖兔和义勇抬头，就在他们以为，百鬼丸可以斩下手鬼的头，他们即将胜利的时候……
“铛！”
两把刀就像砍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上，根本没有真正伤害到手鬼分毫。
刚刚还有些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就说嘛，一个普通的哑巴少年而已，怎么可能斩断自己的脖子。
“百鬼丸！”
“小心！”
锖兔和义勇同时喊到。
然而却是已经晚了。
腾空而起的前面没有落脚点，留在身体下坠的时候被手鬼的一只手接住，攥在了手心儿里。
“你想杀了我？”手鬼的声音被故意拖长了，调笑一般看着百鬼丸，“我的脖子可是很硬的，不可能被砍断。”
百鬼丸在他手里不停地挣扎，纤细的身躯让手鬼恰好可以一手握住，手指慢慢收拢。
“百鬼丸！”
锖兔赶紧起身，提刀而上，同时义勇也动了，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担心百鬼丸心情是不比锖兔差的。
“哈哈哈……”手鬼看着手里小虫子一般挣扎的百鬼丸，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呃……你！”突然，手鬼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恐，握着百鬼丸的手也不禁松了力度。
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那一瞬间，他在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了那位大人的气息。
百鬼丸趁机扭动了一下长刀，刀刃向外用力，只用一侧的肩膀带动刀刃，将手鬼的手指斩断。百鬼丸顺利脱险，锖兔和义勇都松了口气，专心对付起手鬼来。
手鬼的手突然出现在了锖兔和义勇的脚下，如同加了一百倍速的雨后春笋迅速地长出地面，试图出其不意，从脚下抓住锖兔和义勇二人。
落下去是不可能了，在空中却也是避无可避。
忽然一道灰色的身影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刀锋凄寒凛冽，直直冲着那些手臂挥去。
百鬼丸永远不知道什么是防守，只有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两把长刀犹如灵活的银蛇穿梭在手臂之间，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向上的手臂坍塌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得救了的锖兔和义勇来不及道谢，都飞快地向手鬼掠去。
锖兔：“水之呼吸，八之型——滝壶！”
义勇：“水之呼吸，七之型——雫波纹突、曲！”
水声烈烈，波涛汹涌。
两把长刀来到面前，手鬼却是一点不显得慌张，它忽略掉刚才怪异心中怪异的恐惧之感，专心地对付起眼前的两个小鬼。
“铛铛”两声，即便是水之呼吸已经用到了后面更厉害更高级的招式，也依然没有对手鬼的脖子造成任何的伤害。
它的脖子真的很硬。
两位少年被手鬼的两只手提着，眼看要送去口中。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他们还有一个人没有发动攻击。
此时，义勇和锖兔已经明白。
他们之间，百鬼丸才是最强的那个。
因为那个少年，是抱着某种比他们更加坚定的决心来战斗的，是失去了一切之后用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来战斗的。
他无畏，果断，勇往直前，不知退却。
果然，百鬼丸刚一落地，就宛如离弦之箭冲向手鬼。
少年的剑似乎比之刚刚，变得更加明亮可以了一些，那种皓白皎洁的光芒让看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事物——月亮。
百鬼丸是下定了决心要一击必杀的，更加凛冽的刀光，更加迅猛的攻击，没有呼吸法那么华丽的技巧，也没什么套路门法，就是纯粹而简单的攻击，再加上——神之祝福。
百鬼丸无视着手鬼伸向自己的手臂，甚至跳上手臂把他当成一条靠近手鬼的路。
炫目的刀光自眼前闪过，神祝之刃便是这世间最锋利坚强之刃，可斩邪祟，可斩鬼魔。
可使其灰飞烟灭，亦可渡其亡魂。
在手鬼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的头终于被百鬼丸斩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锖兔和义勇终于都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差点以为这次要没了。
百鬼丸站定，他还是低垂着头，就在此时，浴血的少年身上说不出的落寞。
他感受到了……手鬼灵魂深处的，渴望被关注和陪伴的小小愿望。
以及对曾经那个被没有控制住鬼的本能的他杀死的哥哥的歉意与忏悔。
他曾经，可是一个胆小到必须要哥哥陪伴才肯走夜路的孩子呢……
“你的手臂。”
义勇捡回百鬼丸的手臂，并帮他安好，百鬼丸收回情绪，抓了抓义勇的手指，算是回应和表达感谢。
面容冷漠的少年松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柔和的表情。
这时候锖兔才发现，百鬼丸的刀竟然是藏在他义肢里的。
刚要说点什么，就看到百鬼丸突然捂着脸，整个身体软了下去，从喉咙里发出喉管与空气摩擦的嘶吼。
他好像，正常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可是很奇怪，百鬼丸并没有痛觉，他没有任何一种感官，就像一个拥有灵魂的人偶，为了夺回属于人类的□□而努力着。
“百鬼丸，你怎么了？”
“百鬼丸……”
看到刚刚同生共死的好伙伴突然陷入了这种状态，锖兔和义勇的心里都很焦急，但是百鬼丸不会说话，即便痛苦也不会表达。
锖兔和义勇更是不知道怎么帮助他。
百鬼丸依然捂着脸，蜷在地上苦苦挣扎。
“啪嗒”。
一个硬质的东西掉了下来。
百鬼丸停止了嘶吼，微微喘着气，将埋在掌心的头慢慢抬起。
锖兔和义勇随着声音下意识地看向地上。
月光之下，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掉在地上的，是一张肉色的面具。或者那并不是面具，而是一直充当着百鬼丸脸的东西。
当他们再次回头，对上百鬼丸空洞的玻璃质双眼。
他们看到了，百鬼丸原本的长相。
那是比面具更加精致的长相，新生的皮肤柔嫩至极，即便月光惨白，那张坚强依然泛着健康柔暖的光泽。
一时间，他们也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原来如此。
所以，百鬼丸刚刚那种失望的情绪，竟然是因为杀了鬼而没有夺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吗？
那以后，鬼的人头都送给你吧。
两个少年默默地想。

第07章 杀鬼篇（五）
这里面最强大的鬼已经被斩杀，本次选拔对于三位少年来说便一下子从地狱生存模式直降到简单生存模式。剩余其他的小鬼，百鬼丸他们简直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对于他们来说，安全不是问题，最麻烦的还是食物跟水源。
在这方面百鬼丸就不甚敏感了，没有感官的他对于干渴和饥饿也非常非常的迟钝，几乎感觉不到，甚至严重到了必须要别人提醒才能想起来吃饭喝水的地步。而且，无论什么样的食材，什么味道的食物，在他的嘴里都是一个样子，根本没有味道。
这一点也让他对于食物什么的并不热衷。那些东西被囫囵吞进肚子，最多也只能让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
所以这种寻找食物和水源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义勇和锖兔的头上。
两位少年长久练习的水之呼吸让他们对于空气湿度的变化十分敏感，寻找起水源那当然是得心应手。而在山里，有水的地方必然有鱼，连食物的问题也顺便解决了。
于是，百鬼丸他们三人就像是野外生存夏令营似的在河边驻扎了六天。
这期间他们救了很多的人，甚至还帮那些人驻扎在自己的附近，有鬼来时方便救人。
当第八天清晨的一缕阳光悄然而至，金色洒在紫藤花小小的花瓣上，为其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照得上面的小露珠儿都圆滚可爱。
晨风卷着紫藤花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百鬼丸的周围，再一次感受到这种舒宁安逸，少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然闻不到花香，但是这种感觉他真的非常喜欢。
鬼杀队最终选拔终于结束了，其余通过了选拔的少年也回到了这里。
刚开始选拔的时候，进入到藤袭山的有二三十个人，而如今走出来的，除了百鬼丸他们三个，最终回来的也就十多个人而已。
但这已经是有史以来选拔剩余人数最多的一次了，往届通过试炼的人，仅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这种选拔何其残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能终止。
锖兔低着头，目光垂落。
他自认为强大，却不能拯救所有人……
这是属于强者的自尊，为不能尽到强者的责任而自责。
留在锖兔沉浸在这种自责当中的时候，一只冰凉坚硬的手包裹住了他握紧的拳头。他抬头看去，正对上百鬼丸那双藏在兜帽之下的玻璃质眼眸。
没事的，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进去藤袭山之后，人们四处分散，能救那十几个人，已经很好很好了。
“我知道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锖兔微微一笑，轻轻地回握了百鬼丸的手，只觉得那手虽然冰凉，却能一直暖到心里。
百鬼丸的身上依然披着那件灰色的斗篷，硕大的兜帽扣在头上，将自己的面容掩去。